73 時白番外五 (1)
少爺們出去後,手機發出消息提示音。
時白打開一看。
是陸之南的微信。
“喜歡中餐, 西餐, 日料, 還是其他?”
“都可以。”
随即,那邊發出一個表情包,一只兔子,可憐兮兮的樣子, 雙手舉着牌子:“必須選一個!”
時白忍俊不禁, 只好道:“……中餐。”
“喜歡吃辣還是不辣?”
“不辣。”
“喜歡熱鬧的地方還是人少的地方?”
“人少的地方。”
“喜歡我還是陸之南?”
時白指尖一頓。
又是叮咚一聲,那邊發過來一個期待的表情。
時白:“我。”
陸之南:“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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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白想了想,畢竟是顧客。
顧客是上帝。
他咬了咬嘴唇, 在手機上逐字拼寫道:
“喜歡陸之南。喜歡你。”
時白點擊發送的那一刻,指尖微微的顫抖着。
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因為要讨好客戶。”時白低聲自言自語道。
對話框那邊安靜了。
“可能顧客也覺得假吧。”時白心想。
那句話由一個MB說出來,就算是為了想讓顧客開心,也假得太過分了。
然而下一刻, 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電話那邊,男人的呼吸聲有些紊亂:“北北, 你現在在哪?我想見你。”
時白拿着手機的五指緩緩握緊, 關節處有些泛白。
理智告訴他,不應該拒絕客戶,畢竟又是兩千塊錢,拒絕的話,很有可能讓客戶不高興,藍哥提議的那個包月計劃, 也會泡湯了。
可是時白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一瞬間,忽然對這種招之即來的“招妓”方式有點疲憊。
不是讨厭,不是恐懼。
僅僅。
僅僅是有些疲憊罷了。
和藍哥他們比起來,自己才出臺了兩次,卻有一種無力的感覺升騰起來。
然後時白說:“……我已經睡下了。”
電話那邊停了一下,然後傳來陸之南的聲音:“已經十點了啊…那晚安?”
“嗯…晚安。”
陸之南聲音忽然低沉下來,變得愈發溫柔了,似乎還帶着輕微的笑意:
“我也喜歡北北。我喜歡你。”
時白攥着電話,沒有說話。
這一瞬間,他差點想要說出來:
可是我真的不是北北,我是時白。
電話那頭又輕輕道了一聲晚安,然後挂了電話。
許久之後。
時白把手機扔到沙發上,然後他閉上眼睛,蓋上厚厚的毛毯,把自己整個人都蜷縮在沙發裏。
阿好說的果然沒錯。
這樣的客人,有點兒讨厭。
七夕節的前一天,剛好是母親的生日。
陸之南買了禮物,開車回家,一路上都在思考昨天和孫岚的計劃。
孫岚從小就和陸之南玩的好,像這種生日孫岚也常會過來,孫岚活潑開朗,是調節氣氛的一把好手,母親也挺喜歡他。
他們的計劃,就是讓孫岚到家裏說一些關于同性戀的事情,礙于外人在場,陸父陸母都是愛面子的人,又經常以十分開明的形象面對衆人,自然不會直接表現出對同性戀的歧視,或許有可能,還會跟着贊同兩句,這樣容易獲得他們心理上的贊同感。
陸之南把車開進陸家大院,從後備箱裏拿出來東西遞給傭人。
總覺得這樣變着法的套父母有些對不起他們,因此陸之南這次買了好些東西回來。
不光如此,他還一個人跑到廚房裏,親自給母親做蛋糕。
陸母坐在沙發上,看着廚房裏的身影,對旁邊的陸康石道:“咱家兒子是不是特別優秀?”
陸康石向來不茍言笑,這回也只是點了點頭。
陸母道:“張家那個姑娘是不是看上我們家之南了?”
陸康石咳了兩聲,雖然表情平淡,但仍然能看出來語氣有些驕傲:“何止張家那個姑娘啊,李家王家都有這個意思。”
突然,一陣手機鈴聲響起。
是陸之南的手機,陸母一看是孫岚,便順手按了個免提。
剛接通,孫岚急吼吼的聲音就從話筒裏響起。
“陸之南,待會我帶個小子過來,就讓他扮演個與父母斷絕關系的gay,讓你父母直接感受一下同性戀的痛苦,好為你以後出櫃鋪路,到時候你可得配合着點,聽到了沒?”
他的話成功讓陸父,陸母,剛端着蛋糕出來的陸之南,以及屋內的數名傭人,僵化成了雕塑。
孫岚等半天沒有等到回話,就覺得不對了,小心翼翼的喊了一聲:“……陸之南?”
陸康石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危險,夾雜着抑制不住的怒火:“之南是同性戀?”
那頭安靜了兩秒,随即把電話挂斷了。
“爸…”陸之南戰戰巍巍的喊了一聲。
陸康石盯着陸之南,黑着臉沉聲問道:“他說你是同性戀,是不是真的?”
屋子裏氣壓極低,傭人們垂着頭大氣不敢出一聲。
陸母定看着陸之南,表情焦灼。
陸之南見已經敗露,便也不做遮掩,沉默半響,低聲道:“……是真的,我喜歡男人。”
陸康石走上去,一腳把陸之南踹翻,蛋糕蓋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陸之南從小就沒被他爹關過禁閉,沒想到活到21歲,反而讓他爹關了一回。
冷靜下來便覺得,這回确實是實實在在的把父親給氣着了。
雖然從小到大,特別是和孫岚徐長風的父親比起來,陸之南覺得自己的父親簡直是世界第一大慈父,從小到大,幾乎連一句重話都沒對陸之南說過。
仔細想想,也許只是因為自己從來都沒有逆過父親的意思罷了。
而現在,他忽然知道,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是一個同性戀,一時激動也是難免的,然而陸之南更在意的是——他什麽時候能被放出來?
畢竟明天就是七夕了。
陸之南暗暗計劃,如果母親過來的話,事情就會好辦很多,母親向來好說話,心很軟,如果把母親說動了,那麽問題就解決了一大半。
然而,很明顯,父親也知道妻子的弱點,眼見天逐漸變黑,這一天都過去了,母親都不見蹤影。
陸之南也被整整餓了一天。
看來父親比想象中的更要生氣。
陸之南嘆了口氣,無奈的躺在沙發上睡下。
陸之南被關的地方是二樓陸奶奶生前的書房,這裏筆墨紙硯,古筝棋盤一應俱全,卻連個電腦電話都沒有。
陸志南心想,不知道北北會擔心不會,畢竟自己已經一天沒有和北北聯系過了。
沙發那種老式的古木質地,刷的是深棕色的漆,雕有精致花紋,看起來分在古樸大氣。
——也咯人地很。
陸之南又餓又難受,他頭一次遭這般罪受,本來是很痛苦的,只是腦海中驀然浮現出北北的臉,又覺得沒什麽了,低聲道了一句晚安,便也睡過去了。
下午4點,時白給理發店的老板,請了個假。
理發店的老板調侃道:“七夕節出去幹嘛啊,約會呀?”
時白臉色微紅,點了點頭。
4點半,時白到達他們約好的那個廣場。
想了想,還有半個小時才到他們約定的時間,天氣又有些悶熱,時白便在旁邊的露天冷飲廳裏買了杯冷飲。
“一杯嗎?”服務員問。
時白猶豫了一下,似乎又想到了什麽,微微笑了一下,說:“…兩杯。”
然而時白卻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模樣,他就安靜地坐在亭子裏,看着來去匆匆的人。
臨近五點的時候,時白看了幾次表。
4:57、
4:58、
4:59、
5:00。
時白的目光開始投向那些車。
可是沒有熟悉的影子。
5:10。
時白想,遲到幾分鐘很正常。
5:30。
依舊沒有來。
時白稍微有些落寞。
“可能是因為他堵車了吧。”時白自言自語。
6:00。
時白咬了咬唇,拿出手機,想了半天,編輯了一條:“我剛到,你在哪兒?”
三分鐘過去了,沒有回應。
“叮咚~”
時白眼睛一亮,拿起手機。
——垃圾短信。
時白的眼睛瞬間黯淡了下來。
6:30。
時白打了個電話。
程朗的電話已關機。
時白忽然發現自己坐的這個地方四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坐滿了一對對情侶。
似乎也沒有空位置了。
一對情侶正在和服務員說着什麽,服務員看向時白,表情有些為難。
時白默默地垂下頭,拿起冷飲和地上放置的小盒子離開了。
——那個小盒子裏,有他準備的七夕禮物。
時白并沒有走。
他只是執拗地站在一棵樹下。
陸之南怎麽會失約呢?
他想。
陸之南明明規劃的那麽好。
五點吃飯,人少的中餐廳。
六點半看電影,喜劇。
八點半旋轉木馬,雖然很幼稚,但他們可能會再去玩一個跳樓機。
十點整音樂噴泉。
十點整,廣場的音樂噴泉開始了。
“哥哥給你女朋友買朵花吧!”一個童稚的聲音響起。
時白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賣花孩童旁邊一個稍大的女孩道:“我說了多少遍了,一定要兩個人并肩走才能賣得出去花…”
“可是你剛剛說一個人也可以啊?”
“笨!那是六七點的時候,現在都幾點了還一個人,肯定是被放鴿子了!”
兩個人逐漸離去。
時白愣愣地站在原地。
“北北!”陸之南猛地從夢中驚醒。
他盯着天花板,腦子逐漸清醒了起來,他緩緩回過神來。
——還好是夢。
但即使是夢,他現在都覺得心髒微微有些鈍疼。
北北怎麽那麽傻呢?他都不知道回家嗎,竟然等到那麽晚。
幸好只是夢。
如果自己真的失了約。
讓北北等那麽長時間……
不用想象,就覺得心髒悶疼。
擡頭看了眼牆上的鐘,正是淩晨四點。
他做了一個決定。這個屋子在二樓,樓下有草坪。
他昨天在抽屜裏找到了一把剪刀,窗簾應該也很結實。
陸之南拉開落地窗簾,往下看了一看。
父親果然在下面放了三個保镖。
然而很幸運,他們估計也沒預料到陸之南也能在淩晨四點醒過來,靠着牆打瞌睡。
陸之南心中有點小激動。
然後他視線下移,五只黑色藏獒正惡狠狠的盯着他看。
藏獒雖然以兇悍著稱,但是對主人還是很親切的。
問題是——
陸之南從來沒在家裏見過這五個玩意兒!
陸之南咬牙切齒:爸,你真狠!
上午九點,門被打開。
陸之南一臉驚喜向門外望去,但他看見來人的那一瞬間,他臉色立刻就黑了下來。
陸康石領着一個白大褂進來了。
白大褂衣服上印了一行字:“複康精神中心醫院,首席精神醫師張自覺。”
陸康石說:“這就是我家那個誤入歧途的兒子,勞煩張醫生了。”
說完,冷冷的看了一眼陸之南,轉身走了出去。
陸之南簡直要氣笑了,陸康石走後,陸之南斜斜地倚在沙發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白大褂說:“我爸說我有病?”
張自覺對陸之南的問題避而不答:“陸小先生你好,我是張自覺,是你的心理輔導醫師。”
陸之南口氣毫無波動:“美國心理學協會、美國精神醫學會,早在1973年已經将同性戀從疾病分類中去除。1990年5月17日,世界衛生組織把同性戀從精神病名單中去除。即使是中國,也早在2001年的第三版《中國精神障礙分類與診斷标準》中,對同性戀重新定義,将同性戀從精神疾病名單中去除。表示在中國,同性戀并不是疾病。”*
陸之南頓了頓,口氣略帶嘲諷:“現在你告訴我,作為知名醫院知名精神科醫生的你,為了昧着良心掙錢,準備怎麽醫治我,來讨好我父親?”
張自覺臉上的表情有些挂不住了,但他口氣依舊平穩:“陸小先生,你誤會了,我和你父親并不認為你是同性戀,我們覺得你只是假性同性戀而已,你現在年齡還小……”
陸之南冷笑一聲打斷他:“我今年21歲,自己到底是不是同性戀?用得着你來定義嗎?”
張自覺扶了一下眼鏡,開口道:“陸小先生,假同性戀是病,可以治好的。”
“啪——”陸之南把手邊的古董花瓶掃在地下,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響聲。
陶瓷破碎成片,四處迸濺,張自覺吓地後退一步。
陸之南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張自覺,眼神冰冷:“滾出去。”
張自覺瞳孔不由自主瑟縮了一下,但還是擡頭看着陸之南,嘴唇動了動說:“陸之南,父親告訴我,如果你不配合治療的話,我将會采用醫學設施使您鎮定。”
“呵…”陸之南喉間發出一聲輕笑,他垂下眼皮,表情說不出來的輕蔑:“張醫生,你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醫生而已。”
陸之南撩起眼皮,屋內光線不甚明朗,他的表情看不太分明,只是聲音無端讓人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深處升起:
“你覺得…如果我把你弄死在這個沒有監控的房間裏,只有一個兒子的陸總,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呢。”
張自覺心跳忽然一滞,透過窗簾縫滲過來的光線,陸之南手中拿着的尖銳的陶瓷片泛着寒光。
張自覺的臉色猛地變白了。
然後他咬了咬牙,提着公文包,轉身就往門外走了。
十分鐘之後,陸康石陰沉着臉走進來。
“陸之南,我看你是要瘋了!”
陸之南靠在沙發上,頭擡也不擡,聲音有些疲憊:“爸,你要再這樣下去,我可能真是要瘋了。”
“那你叫我怎麽辦?叫我眼睜睜的看着我的兒子走向歧路嗎?!你為什麽就不肯好好配合治療!”
“我沒病,我配合什麽治療。”
“你喜歡男人還不算是有病嗎!”
陸之南徹底是累了,他不想和現在這個幾乎要喪失理智的父親糾纏下去,他伸出左手,蓋上眼眸,聲音清清淡淡:“你今天能先放我出去嗎,我有些事情。”
陸康石聲音陰冷:“今天是什麽日子你當我不知道嗎?我放你出去讓你去見那個同性戀嗎!”
“爸——”
“你什麽時候病好了什麽時候出去!”陸康石說完,甩門而去。
陸之南力的癱軟在沙發上。
牆上的挂鐘,一寸一寸地走過。
轉眼到了下午三點。
陸之南來回踱着步,夢裏北北落寞的表情時不時的湧現出來,讓他感到愈發焦躁。
窗外五只藏獒,依舊虎視眈眈地看着他,父親又把保镖加到了五個人。
門再一次打開。
是低着頭一臉犯錯表情的孫岚。
“…對不起。”孫岚的表情就差負荊請罪了。
孫岚點點頭,表情激動:“陸之南,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我覺得事情敗露了之後多擔心你,晚上覺都睡不好,今天早上老早就在你家門口打量了,也不敢進。”
“我假意要來勸你,你父親才放我進來……”
陸之南深吸了一口氣,表情認真道:“我今天有點事,必須出去一趟。”
孫岚一愣,說:“不是吧陸之南,現在都這樣了,你還要出去和那個北北過七夕?”
陸之南垂眸道:“你就說幫不幫。”
孫岚咬牙:“兄弟我幫你!幾點出去?”
陸之南看了眼表,已經3:40了。
“盡快。”陸之南說。
孫岚走後,陸之南就趴在窗戶上看。
4:10的時候,五個保镖走了三個。剩下兩個也被孫岚拉着過去了。
就是這個時候!
陸之南攀着窗簾溜在下面,有點兒不穩當的落在了草坪上。
突然,四周傳來犬吠的聲音!!
我靠!
忘了還有藏獒!!
有兩條藏獒睡着了,還有三條藏獒面目猙獰。
“刺啦——”陸之南的褲子猛的被藏獒撕掉了一個大口子,随即大腿那裏就感覺被狠狠咬了一口,陸之南疼吸了口涼氣,咬着牙踹上去!
随即聽到犬吠聲音的保镖迅速反應過來,往這邊看,結果被孫岚死死拽着不放手。
陸之南随手拿起一塊石頭砸向正準備撲過來的第二條藏獒,然後爬起來瘋狂向前跑去,身後的三條藏獒狂叫着也跟了上來!
随即,保镖也掙脫了孫岚的騷擾向陸之南追了過去。
陸之南這是人生第一次嘗到了什麽叫做生死時速,他腿上還流着血,這時候卻感覺不到疼痛了。
不過還好,短短幾秒鐘之後,三只藏獒因為長鏈子到了盡頭而不得不停下來了步子,然而兩個保镖還緊追不舍。
陸之南跑出陸家大宅,一路狂奔,不斷轉彎,并拐入角落。
不知道跑到了什麽時候,直到陸之南覺得喉嚨猩甜,才看不到了兩位保镖的影子。
陸之南停下來喘了口氣,并招了個出租車。
結果一摸口袋。
沒有錢包,沒有手機。
“先生去哪呀?”出租車開打量了一眼狼狽的陸之南,眼神帶着探究。
陸之南一陣窘迫,只好擺了擺手,說不坐了。
渾身的疲憊,陸之南垂頭坐在了地上。
這裏離約定的廣場大概有10公裏遠,難道要跑着去嗎?
陸之南看了眼對面銀行上的表,現在已經4:32了。
陸之南咬牙起身準備站起來,跑就跑!
“叮咚~”一個小孩子在他身邊扔了一個一元硬幣,奶聲奶氣的說:“你這麽大人了不要在這裏要飯,為什麽不去幹點活呢?”
說完就轉身跑了。
陸之南愣愣的拿起拿一元硬幣:……這是…把他當成乞丐了嗎?
陸之南轉頭看向旁邊商場蹭亮的玻璃映出來的影子,褲子爛了好大一條洞,傷口其實不是很嚴重,已經結痂了,但血流的厲害,褲子上沾着點點血跡,剛剛在草坪上打滾,讓他臉龐髒兮兮的,頭發被風吹得稀亂,又因劇烈運動而面部通紅…
“83路,到了…有去xx廣場的………”
陸之南心裏一震——是那個廣場!
陸之南忽然覺得柳暗花明又一村,捏着那枚硬幣,跑上了公交車。
公交車一站一停,十分磨蹭。
陸之南扶着公交車上的黃色柱子,死死地盯着上面的電子鐘表。
其實他現在這個樣子是很狼狽,他只能抹了抹臉上的灰,和扒拉扒拉頭發了,褲子上的洞和血是是沒有辦法解決,但他已經顧不上什麽了。
他想北北。
他不能失約。
他也不能讓北北等他。
公交車開的很慢。
到達廣場的時候已經五點零幾了。
雖然還是遲了,但還好,沒有太晚。
走到廣場裏面環視了一圈,沒有看見北北,也許北北剛好不小心來遲了一些。
陸之南坐在旁邊的石凳上,笑着嘆了一口氣。
真好。
一分鐘也沒有讓北北等。
陸之南就坐在石凳上,想着北北來了之後,如何給他解釋自己這一身打扮。
而且還要給他解釋一下,自己買了禮物,但是不小心沒有帶,下次見面一定補上。
但是也不會給北北透露,自己買的東西,是情侶戒指。
嗯…不過有一件事情是好的。
餐廳啊游樂場啊電影院啊,都已經預約過了,沒有帶錢包,也不會影響什麽。
陸之南笑着想。
然而。
廣場六點整的大鐘響起。
廣場七點鐘的大鐘響起。
廣場八點鐘的大鐘響起。
北北依舊沒有來。
和夢中一模一樣的。
偌大的廣場,熙攘的人群,成雙結對的情侶,叫嚷着賣玫瑰花的孩童。
只不過這次,等待的人變成了他。
北北怎麽會沒有來呢。
北北……
忽然一個念頭如驚雷般砸入腦海——
北北……北北不會是出事了吧?!
陸之南臉色變得煞白,他猛地從石凳上跳了下來,四處張望着。
但是能去哪裏找北北?他不知道北北家在哪裏。
對,他忽然想起來,北北打工的理發店!
在那裏一定可以聯系上北北。
他現在沒有手機,沒辦法聯系到北北,到那裏的話是一定有辦法的…
等等。
陸之南的步子忽然停住。
——手機!
……一個重點大學的高材生,在此時竟然慌成了一個無頭蒼蠅。
陸之南攔住一個路人,問道:“能用一下你手機嗎?”
陸之南按下號碼的那刻,手都是顫抖的。
接電話…
北北…不要有事…
北北接電話…
他心裏默默哀求道。
“喂?”少年清澈幹淨的聲音響起。
陸之南心猛的安穩了下來。
但他聲音還有些顫抖着:“北北…我是陸之南。”
電話那邊安靜下來。
“陸之南,”北北忽然說,“我們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再見面了。”
陸之南愣住。
電話那頭,北北的聲音依舊幹淨的像冬日的雪。
“陸之南,其實我不是辍學的,我高考後收到了心儀大學的通知書,我原來是不想去上學的,但我現在忽然改主意了,我想去上大學,成為一個正常的,大學生。”
“陸之南,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
正常的,大學生。
而不是一個和同性糾纏不清的人。
陸之南忽然發現,他一直覺得北北的聲音像是冬日裏的雪,這是一個非常恰當的比喻。
冬日裏的雪。
幹淨。
寒冷。
陸之南把電話還給路人的時候,連謝謝都沒有力氣說了。
他就站在原地。
然後一點一點的蹲在地上。
兩天沒有吃飯了,肚子餓的很疼。
腿上結痂的傷口也開始隐隐疼了起來。
不遠處有個男孩在告白,似乎擺了玫瑰和蠟燭,周圍的人在起哄,很吵。
告個白而已,為什麽弄的這麽聲勢浩大呢。
真讓人厭煩。
陸之南想。
但他就這樣蹲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傳來人們的驚呼聲。
陸之南也沒有力氣去看他們為什麽這麽驚呼了,他只覺得吵。
身旁一個女孩子一字一句的念着什麽:“……北北,我們在……”
陸之南猛的擡起頭來,遠處那棟大廈外牆電子屏上滾動出幾行偌大的字。
北北,我們在一起吧,我愛你。
從21:13到21:14。
愛你一生,愛你一世。
他差點忘了,這整棟大廈上全是他陸之南準備好的愛情告白。
陸之南想起剛剛讓他覺得厭煩的男生。
哦,原來最聲勢浩大還是他陸之南。
陸之南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大廈上刺眼的話,然後想起他早就準備好的告白。
是要怎麽做的來着。
先下跪,拿出戒指。
然後看着北北的眼睛,說:
北北,我還沒有正式的邀請你當我的男朋友,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你願不願意,下半輩子都和我綁在一起…
北北…
我愛你。
永遠。
多麽聲勢浩大。
——多麽像一場笑話。
時白挂掉電話,他看着面前斑駁的牆,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砰!!”屋內傳來摔打的聲音,然後是母親歇斯底裏的喊叫。
“這是哪兒!!我不住這裏!我要回我家!!!”
自從母親撞了人,病情好像又嚴重了些,還總是暴躁易怒。
時白慌忙趕過去,用哄小孩子的語調說:“媽,我們房子賣了,我有錢就會把它贖回來的…媽,你乖一點我就給你買蛋糕好不好…”
時白是在昨天下午一點整的時候,接到那個電話的。
號碼是陸之南。
其實當時時白的心情并不好,因為受害人家屬又打電話來催賬。
還差6萬。
但時白看見陸之南的號碼的時候不知道怎麽就覺得有些安心,笑着喊了一聲陸之南的名字。
結果話筒沉默了半響,傳過來一個女人溫婉的聲音。
“我們能見見嗎。”
下午3點在咖啡廳裏,時白看見了這個女人。
這是一個非常漂亮,有氣質的女人,身材保養得當,妝容十分得體,穿着一身素色旗袍。
時白心裏默默想,我母親當時也是這麽漂亮的。
“我知道你和我兒子的關系。”陸母開門見山。
其實時白是有些尴尬的。
被嫖客的母親找上門。
估計全城裏的MB只有他一個吧。
不由得心裏也有些唏噓。
這母親看起來就十分有素質,知道了兒子做那種事情,估計心裏不好受。
陸母聲音溫婉,卻始終難掩其中的悲痛:“我…不相信我兒子是個同性戀。”
時白心裏默默道,你兒子絕對是。
他都嫖了,還把我這樣這樣那樣那樣了。
當然,這些話他都不能說。
他只能低着頭,模樣乖巧地喝着咖啡。
其實像今天這種情況,他可以不來的。
他僅僅是一個與客人有過幾次金錢交易的MB而已,像客人這種家事,依照藍哥的話來說:這就是閑的蛋疼才會來,給自個兒找罪受。
但也不知道為什麽,時白他來了。
可能是因為電話中這位母親的聲音太過于悲痛。
也可能……
嗯,也可能只是因為陸之南是自己将要發展的長期客戶,總要打探清楚底細,看看還能不能和他發展包月關系了。
撥過心中其它的紛擾的情緒,時白堅信自己就是因為上述的原因才過來的。
“我看你也是個好孩子,你能不能幫我勸勸之南。”
時白無奈:“阿姨,這個我真的沒辦法,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
陸母把時白的話給打斷了,口氣忽然變得強勢:“那你直接告訴我,給你多少錢才能離開我兒子!”
時白驚得咖啡都差點掉在了地上。
他實在沒想到電視中這種趕走女朋友的方式竟然會出現在他一個小小的MB身上。
——有錢人真可怕!
時白擡起頭,表情認真而無辜:“阿姨,你這是幹什麽?就算我和陸之南關系斷了,陸之南想找伴兒,鬼知道還能找出多少個我這樣的人呀?我和他又不會長久,您真沒必要擔心。”
陸母聽時白的話,感覺有點不對勁了。
按她平日裏看偶像劇的去趨勢來看,哪個被甩錢的女孩不說:“不!不管你給我多少錢,我都不會放棄他!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怎麽會有人說出:“我和他又不會長久,您真沒必要擔心。”這種話?!
陸母這是明白了:
呵!敢情眼前這個看起來單純的男孩子對他家陸之南沒一點真心!!
其實她約這個男孩過來,也不是打着非要讓他們分手的想法過來。
自己想了一上午,剛開始也難過,痛苦,但想到兒子比自己更痛苦,就覺得心裏五味陳雜。
陸康石還在那裏生着悶氣,她便想着,把這個孩子約出來,如果這孩子看起來還好的話,也就順着他們好了。
誰知道、誰知道這孩子相貌幹淨乖巧,心底竟然如此冷漠!!
怎麽能讓這孩子禍害自己家的之南?!
陸母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我兒子和你斷了之後在找什麽人你不用操心,現在我只要你給我兒子斷的幹幹淨淨!”
只見陸母随即從包裏掏出支票,繼續冷聲道:“我給你100萬,希望你能把這件事處理好。”
時白愣住。
——現在有錢人都撒錢撒得這麽随意嗎?
他只是個小小的MB啊。
眼見陸母拿起筆,開始在支票上寫東西了。
時白慌忙擺擺手說:“您不用給我…”
陸母聽見這話,眼神中帶着探究:“……你不要錢?”
時白怔了一下。
“還差6萬,一分都不能少!”
“你媽那個瘋子撞死了我爺爺,殺人償命啊!”
“你母親要想住我們精神病院治療,必須要先交住院費。”
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
時白指甲掐到肉裏。
時白垂着頭,他咬了咬嘴唇,開口道:“不用那麽多,6萬元就好。”
時白在心裏安慰自己說。
沒什麽大不了的,這是她自願給的,也不是我偷搶的。
他以後若是掙了錢,也一定會按照支票上的賬號把錢彙過去的。
時白雙手接過支票,朝陸母鞠了個躬,十分誠懇的說了一句:“謝謝阿姨。”
時白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問道:
“阿姨,明天是七夕,本來和陸之南約好了…那我還去嗎?”
陸母冷冷地說:“收了錢,就不要再出現在之南面前了。”
時白眼神閃爍了一下,點了點頭,恭敬說了聲好的,我知道了,随即就轉身走了。
錢還了,時白也從月色辭了職。
藍哥送他出去的時候點了根煙,他右手夾着煙,左手揉了揉時白的頭發,他笑了笑:
“以後別來這裏了,你不适合。”
時白張了張嘴,一句話也沒說出來。最後朝着藍哥鞠了個躬,離開了。
時白回到家裏,這個租的房子家徒四壁的,只有一張單人床。
時白就這樣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放棄了這個職業,接下來他要做什麽?
事實上現在時白的心境和一個月前,完全不同。
當時實在是絕望又無助。
高考剛結束,他在餐廳兼職的第一天,就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說他母親出了事兒。
他吓得腿都軟了,跑到醫院,結果就看見母親坐在座椅上,頭發亂槽槽,胳膊被包紮住了,看着他,一臉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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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情況後,他的心剛放下來,就直直沉到了湖底。
母親是肇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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