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時白番外六

陸之南從椅子上站起來,一臉冷漠地透過百葉窗朝外面看。

時白穿着合身的西服, 正在和成秘書說什麽, 頭都快湊到一塊兒了, 時不時就笑地彎了眉眼,露出兩個小酒窩。

他倒是和誰都能做出這幅親近模樣。

陸之南忽然就感覺有些煩躁。

他拉下百葉窗,面無表情地坐回原來的位置上去了。

心煩意亂地工作了一段時間,成秘書推門進來了。

“陸總, 這是你要的文件……”

陸之南接過文件, 忽然開口:“你和新來的時助理相處地不錯啊。”

成秘書推了推眼鏡,笑着說:“時助理雖然是新人,但工作能力很強, 學東西學的特別快,最難得的是工作态度特別認真……為人也特別開朗,而且竟然是我的直系學弟……”

“成秘書,”陸之南冷冷打斷他, “我是雇你來工作的,不是讓你來認親的。”

成秘書愣了一下:這時白是今天陸總親自帶來的, 連工資都是陸總親自發…一看就知道有後臺, 不知道和陸總有什麽親戚關系…這怎麽……拍個馬屁還拍錯了

“注意和同事保持談話距離。”陸之南淡淡地說。

成秘書一頭霧水地撓撓頭離開了。

成秘書離開後,陸之南冷着臉把手中的筆扔在桌上。

他雙肘撐在桌上,用手緩緩遮住了臉。

成秘書發現,今天陸總相當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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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快下班的時候,幾乎一分鐘看一下表。

成秘書都懷疑他彙報的工作陸總到底聽了沒。

“不用暖床嗎”

“用!為什麽不用!”

當時陸之南說出這話純屬是氣的大腦發昏,脫口而出。

而現在……

陸之南一想到這裏就覺得煩躁。

五點半。

下班了。

叩叩。

時白敲門進來了, 他臉上挂着相當鎮定的笑容:“陸總,我今天沒喝酒,可以送您回家了。”

是的,時白還會住在他家,洗衣做飯,打掃衛生…暖床。

陸之南腦海中閃過諸多想法。

比如說,我今天先不回去,和長風孫岚有約了。

比如說,我要加班,你自已回去吧。

可他最後只道:那走吧。

時白确實能力出衆。

車開的穩當,屋子收拾地幹淨,飯做的好吃,就連陸之南從浴室出來,時白也已經洗了澡,換了浴袍。

時白朝他走過來,腰間雪白的帶子輕輕一扯,浴袍就掉了個幹淨。

他微微仰着頭看着陸之南,燈光撒在他眼睛裏,像是撒了碎鑽。

陸之南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又回到了郴山,那個有流星劃過的夜晚。

時白笑着說:“陸先生,我洗幹淨了……裏裏外外……都幹淨了。”

幻境啪地一聲碎了。

陸之南也完完全全清醒了,他眼神冷漠而清明:“你在做什麽。”

“暖床啊,陸先生您可是掏了大價錢的。”時白笑地好看極了。

陸之南這一刻卻覺的一盆冰水澆了下來。

沒有任何一刻能比此時更讓他清晰地認識到……不北北從未存在過,他的初戀…被眼前這個笑起來天真無邪的男人撕了個粉碎。

陸之南看着他,眼睛裏只剩下厭惡了。

時白又朝着他走近了一步,陸之南狠狠推開了他,眼神冰冷地沒有一點溫度。

時白被推地摔到了地上,他垂着頭,他唇角依然噙着些笑意,但是已經淡地幾乎看不見了。

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一個笑着模樣的紋身。

也是,他總是笑着的。

時白想。

這樣多好。

簡簡單單的。

既然是簡單的金錢關系…就說清楚。

別搞暧昧,別太溫柔,別太浪漫。

省得讓他這種腦子笨的人…生出什麽遙不可及的幻想。

陸之南正準備擡腳離去,卻忽然愣住了。

時白的皮膚很白,背上…是數不清的傷痕。

陸之南忽然想起來當時在長風家就知道他背上有傷,那時候時白不說這傷是怎麽回事,可陸之南現在才看到,這觸目驚心的傷痕。

…甚至還有新傷。

有的已經滲出了血。

紅白交錯,一眼望去,煞是可怖。

“你的背是怎麽回事?!”

時白聽見聲音,身子僵了一下。

但他又很快反應過來,不正經笑道:“那能有什麽,別的男人拿小皮鞭打的啊。”

陸之南粗聲粗氣的說:“你別以為我分不清鞭傷和刀傷!別的男人拿着刀往你背上砍嗎?!”

時白臉色發白。

過了好大一會兒。

他才輕聲說:“陸之南……我說了,這些都與你無關。”

陸之南紅着眼看着他,胸口氣地起伏不定,像一只憤怒的獸。

可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時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摔門而出。

媽媽原先是不打人的。

她只是時常不清醒。

五年前,她偶有一次清醒,卻意外看見手機裏時白和陸之南的照片。

他又看了時白的微信,發現了月色這個群。

“時白!”她幾乎是歇斯底裏地喊住他的名字。

時白當時剛做了飯,緩緩轉身。

母親把手機扔到時白臉上,惡狠狠的說:“……病的是我,怎麽瘋的是你!”

時白臉似乎腫了,火辣辣地疼。

他卻覺的他的心髒被死死摁在冰涼的水底。

母親生來就家境優渥,書香世家的大家閨秀,她優雅,她知性,她就是嫁給了父親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闊太太。

她病之前都活地那麽高雅,怎能容忍自己的兒子做那種腌臜事!

她嫌髒。

她到底還是不清醒,她單知道她的兒子髒,卻沒想明白她兒子是因為誰才一腳踏進那烏黑泥沼地。

她當天晚上就發了病,把熟睡中的時白拳打腳踢了一陣。

時白就抱着頭,蜷着身子,受着。

母親用的是拳頭和腳,打不死他,累了就會歇下。

若是反抗,母親會更瘋,又摔又砸又喊,吵的鄰居來罵。

母親也是這段日子才病的更厲害的,甚至用上了別的工具。比如說椅子,臺燈什麽的。拿了東西就往他身上砸。

于是才會在長風家被發現了滿身的傷痕。

之後便把母親送到醫院,這才安靜了一段時間。

前天是母親生日。

他去醫院看她。

母親在醫院乖了不少,但也看着沒有原來精神了。

也是,被一堆醫生看着,發病了就打針,打地昏昏沉沉,也沒人會慣着她,怎麽會精神地起來。

母親顯然還是認得他的,握着他的手,說想回家。

回家了。

母親吃着飯又發起病來,拿着水果刀就往時白身上砍。

這才又添了新傷。

陸之南站在樓道的電梯前,才發現自己穿的是睡衣。

入冬的風掠過,凍的滿身雞皮疙瘩。

陸之南整個人都冷靜了下來。

這是他家,為什麽要他走。

他轉身開門回卧房。

只見時白昏倒在地上,臉色白地像死人。

陸之南整個人都慌了,他手足無措地把時白從地上抱起來,這才發現時白身上燙地吓人。

陸之南手忙腳亂地播了急救電話,播完了才意識過來自己開車去更快,他給時白穿了褲子,顧及他背上的傷,沒敢給時白套上衣,就用自己的大衣把時白裹住了,又慌亂又小心地把時白打橫抱起,撒腿就往車庫跑。

成秘書接到陸之南電話的時候吓了一跳,還以為是老板出了什麽事,慌忙就開車奔到醫院,電梯人多,他氣喘籲籲地跑了五樓,打開病房的門,忽然就怔住了。

單人病房裏暖氣開的很足,燈光也被調成了很溫暖的暗黃色。很容易給人營造一種很溫馨的錯覺。而陸之南就穿着一身極其家常的睡衣,他就低頭看着眼前的病人,他臉上的表情不是很溫柔,只是眉毛擰着,不知是在責怪還是心疼。

成秘書卻恍然覺得,床上的,就是陸總的愛人。

他心中有些好奇,床上那人是在趴着,被子也遮了大半個頭,看不清人,他踮起腳尖想看清楚些,卻被陸之南發現了。

“陸總……”他正準備開口,只見陸總豎起食指,悄聲比了個噓的動作,成秘書立刻噤了聲。

陸之南掖好了被角,看了看正在輸液的吊瓶,這才靜悄悄走了出去。

原來陸總打電話讓他來的只是為了讓他墊付醫藥費。

“來的有點急,忘帶了錢包……不是什麽大病,傷口感染。”

陸之南言簡意赅。

成秘書走之前都沒挖出來床上那個人是誰。

“哦,對了,明天時白請假……先請一個星期的。”

“這有點難辦,時白才工作一天,就請這麽久,人事部那邊……”

“時白工資我單獨發的,關人事部什麽事?”

成秘書:“……”

那你還和我說什麽?

陸之南陪了他一夜,只是看着他也不覺得無聊。甚至覺得睡着的時白比醒着的順眼多了。

醒着的時白……陸之南一想就覺得憤恨。

他正掖着被子,順手報複性地狠狠在時白沒紮針的手背上擰了一下。

……下手重了些。

把人給疼醒了。

時白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愣愣地看着陸之南,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想起來看看他莫名發麻的左手。

陸之南先開口為強,冷冷的說:“醒了?”

時白環顧了下四周,皺了皺眉:“我怎麽在這兒?”

陸之南語氣毫無起伏,甚至有些嘲諷:“你可真心大,傷成那樣還要洗澡,鋼筋鐵骨啊。”

時白像是一點都聽不見陸之南的嘲諷語氣一樣。

他擡頭笑了笑,眉眼彎彎,表情真摯地讓人心窩都軟了一半:“陸之南,謝謝你把我送到醫院。”

陸之南看着他,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又如同五年前一樣不受控制地砰砰砰亂跳了起來。

陸之南暗罵了自己一聲賤骨頭沒出息,語氣愈發冰冷:“我只是不想讓你死在我家。”

唯恐自己再說出什麽被人揣測出心思的丢人話,他冷着臉就走了。

時白還要再住幾天院,陸之南說是走了,也不過是回家給時白拿換洗的衣服,順便換了身上這身一出病房就冷地瑟瑟發抖的睡衣。

他也沒放時白一個人在醫院,長風這段時間也不忙,聽說時白住院了,就來看他。

“你們和好了?”長風放下手中的袋子,問。

時白愣一下,才說:“我們兩個……談不上什麽和好不和好。”

“我剛剛看見陸之南了,他特顯眼,一堆大棉襖中就他一個穿了單睡衣……你倆都住一塊兒了還不算和好?”

時白不知道怎麽和長風解釋他和陸之南的關系,他從長風哥帶來的袋子裏拿出來兩杯奶茶,笑了下,也就長風哥會給病人帶這種東西……不過剛好是他很喜歡的口味。

時白拿起一個插入吸管遞給長風,又把另一個捧到了手裏。

長風喝了口奶茶,随口說:“我就說,你可是當時陸之南魂牽夢繞的初戀,陸之南那麽喜歡你,怎麽可能和你一直僵着。”

時白整個人都僵住了,他話都說不出來了,半晌,才擠出兩個字:“初…初戀……?”

病房熱,長風脫了大衣挂了起來,說:“陸之南是不是沒好意思給你說?你是他第一個交往的人,應該也是唯一一個……”

時白慘白着一張臉,說:“你能不能再和我講講……他的事。”

長風走後,時白整個人都是蒙的。

“去看流星雨本來是說好一起去的,結果陸之南因為你放了我們鴿子……”

“……出櫃的時候被他爸關起來了……跳下去和三條藏獒搏鬥……”

“和你分手之後陰郁了好長時間……吓得孫岚都不敢談戀愛……”

原來是這樣……

原來陸之南以為他們在談戀愛……

怪不得陸之南從來不提價錢,怪不得陸之南每次約他出去都浪漫地像是約會,怪不得陸之南知道自己真實身份後……會那麽憤怒。

長風出去的時候在走廊正好遇見了匆匆忙忙趕來的陸之南。

陸之南像是有什麽心事,步履匆匆。

長風叫住他,他才看見徐長風。

“陸之南你幹什麽啊?這麽着急”

陸之南手裏捏着個相框,猶豫了一下,才一臉嚴肅的說:“我懷疑時白喜歡我。”

長風愣了一下,就看見陸之南舉起相框,指着相框左下角指甲蓋大小的藍色物體。

“這個,是,我和時白當時在天橋下捏的小吊墜,是我。”

“我是在給時白換洗衣服的時候在他的行李箱裏發現的。”

長風愣了一下,有點不明白他倆在搞什麽,難道說他倆其實還沒開始談戀愛?他眨了眨眼,助攻道:“哦,那個小人啊,我知道,好像我第一次見時白的時候,就見他帶着了。因為造型特殊就印象深了些。”

長風向前走了一步,繞道陸之南身後看了一下,看到了陸之南耳朵後面那顆小小的痣。

“再送給你一個小秘密,據我推測,你還是他初戀。”

“……什麽?”

“時白很早以前親口對我說的啊,說他初戀是校園男神,八塊腹肌,又溫柔又有套路,耳朵後面還有個小小的痣……我想就是你吧。”

陸之南幾乎是粗暴地推門而入。

他大步上前,把相框遞到時白面前讓他看。

他死死地盯着時白,語氣生硬,卻不難聽出來有些緊張與迫切。

“這張照片右下角的日期說是三年前,你不是說小人是剛找到的那這張照片片你怎麽解釋”

“我剛剛遇見長風了,長風說你曾經和他說過我是你的初戀,不會是真的?”

“時白,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歡我?”

陸之南手指死死地摁着相框,似乎再用力些就能把相框捏碎。

他聽見幹淨澄澈的聲音回答道:“是。”

……

陸之南怔了一怔,他這個回答是出乎意料的,他就算是拿着相框,心中也只是渺茫希望。

他沒想到時白會幹淨利落地承認。

這讓他瞬間就亂了陣腳。

他眼神飄忽地看了眼時白,時白看起來一點都不慌亂。

我聽錯了嗎

還是時白在騙我

陸之南想了很多。

“陸之南,我喜歡你,從五年前郴山那場流星雨開始。”

時白輕聲說。

“我當時以為你只不過是個客人,我讨厭喜歡你的我……可和你分開後,卻一直想你。”

“陸之南,我總以為你是輕浮的情場老手,卻忍不住思念你的溫柔和你眼睛中的星光。”

“陸之南,我沒想到你那麽傻,竟然以為我們是在談戀愛。我更沒想到我那麽笨,竟然以為一個帶我看流星,約我過七夕的人不喜歡我。”

“陸之南……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我這次……絕不會再糟蹋你的真心。”

陸之南整個人的呆住了。

他愣愣的看向時白,這才發現時白那雙始終洋溢着笑意的眼睛不知何時附上了一層淚光。

陸之南的大腦又像五年前一樣不會思考了。

他呆呆地想:

我接下來應該做什麽……

我應該擦他的眼淚還是吻他的嘴唇?

陸之南上前了一步,他輕顫着親吻在時白的眼睛上。

“好。”他道。

他第一次遇見這人便犯了傻,5年過去,兜兜轉轉,他發現他依舊是控制不了自己。

他好像又傻了一次。

但沒關系。

他暴躁易怒,他冷嘲熱諷,他作天作地。

也只不過是為了等這人說一句。

——我也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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