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四回
小鳳凰完全呆住了,嚴長霁的身份到現在已昭然若揭,這個頭環說明了一切,嚴長霁騙了他。
他就是朱雀本人,是他撿到的那只重傷的小鳳鳥。
怪不得小鳳鳥消失,他也跟着走了,再也沒有出現過;怪不得他會将頭環視作他的所有物,一定要搶走;怪不得他會跟自己……雙修。
他只是為了治傷罷了。
所以那些以後要結為道侶的誓言,也只是他一廂情願而已。
華裳和瑤衣的對話還在繼續,小鳳凰噙着眼淚,咬牙繼續往下聽。
面對質問,瑤衣像是豁出去了般,回答說:“華裳姐姐,千萬不要告訴其他人,這是神君贈與我的……”
華裳駭然道:“随身之物都贈與你?!你與神君……我之前還在想,為何神君回來就多了一條手鏈,以為是某位仙子與神君的定情信物,才推測神君紅鸾星動的,原來……”
瑤衣驚慌地捂住了華裳的嘴,四下張望一陣,發現無人才松了口氣,将藤蔓重新蓋住,壓低了聲音說:“所以才不能告訴其他人。”
瑤衣對朱雀傾心的事并不是秘密,事實上南方神殿的仙子沒有幾個不喜歡他的,華裳算特立獨行的一個。
但一旁的小鳳凰卻如當頭棒喝,讓他整個人都神志不清了。
他重新開始審視起他與嚴長霁相處的細節,那些他曾經以為全是甜蜜的點點滴滴。
嚴長霁所說的那些話,分明就是漏洞百出的,但他每回都傻乎乎地選擇了相信。
其實嚴長霁也從未跟他保證過什麽,承諾過什麽,情到濃時也只會輕飄飄地說一句喜歡,甚至連愛字都未說出口。
可他卻傻到把自己完全托付了出去,期待與他舉行道侶大典,甚至還全心全意地愛着他,為他孕育了子嗣。
反觀嚴長霁,卻将可以把他們之間唯一的信物随手送出去。
又或許那并非是随手,而是他……可已經不重要了。
總之他的一片真心在對方看來,不過是笑話罷了。
小鳳凰自嘲地笑了笑,無聲地向後退去,瑤衣與華裳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視線中。他用力抹了抹眼睛,咬着牙不讓眼淚掉下來。
再見了,嚴長霁。不,不會再見了,朱雀神君。
你當你鎮守南方的神君,我回我的南禺山,此生不複相見。
他的手輕輕搭在微凸的小腹上,默默道:“對不起,寶貝,今後沒有阿爹了,我會好好疼你的。”
華裳不愧經歷過大風大浪,在短暫的驚駭後,立刻回過神,鄭重道:“好,我知道了,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
瑤衣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但華裳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你跟神君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瑤衣還未回答,她們後來便傳來如同驚雷一般的低沉男聲:“什麽開始?”
那是嚴長霁本人的聲音!
“啊——!”瑤衣竟是被吓得顧不得尊卑禮儀驚聲尖叫起來,繼而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在了嚴長霁面前。
她不知道嚴長霁是什麽時候來的,也不知道他到底聽去了多少,但她知道,她一定完了。
“神、神君大人……”
華裳也意識到大禍臨頭,跟着跪了下去:“華裳知錯,請神君大人恕罪!”
嚴長霁看也不看她,兀自在瑤衣面前站定,冷聲質問道:“本座怎麽不記得送過你東西?”
果真他都聽見了。
瑤衣渾身抖得猶如篩糠,一邊磕頭一邊吞吞吐吐道:“瑤衣一時、一時鬼迷心竅,請神君大人饒命!”
華裳的臉色“唰”地變了,驚疑不定地望向瑤衣:“你?!”
嚴長霁臉色鐵青,命令道:“是哪只手戴了鏈子,擡起來。”
他的氣場過于強大,在他面前,瑤衣連掙紮的勇氣都沒了,癱軟地跪坐在地上。
見她沒反應,嚴長霁又道:“本座的話你沒聽見?”
他微微側頭,對身後的書童道:“清風,清月。”
“是,神君。”兩個書童對嚴長霁拱手領命,亮出寒光森森的劍羽。
“不要,神君大人,我知錯了,請您恕罪!”瑤衣見大事不好,立刻将右手送了出去,精致的藤蔓挂在她纖細的手腕上晃晃蕩蕩,脆弱得仿佛随時都會斷裂。
嚴長霁垂眸看了一會兒,也撩起左手衣袖,将手腕比在瑤衣旁邊。
華裳用餘光看見,嚴長霁手腕上是一條與瑤衣一模一樣的手鏈!
她心裏翻起了驚濤駭浪,暗忖這究竟是一對手鏈,還是……
“做得倒是挺像的。”嚴長霁冷笑一聲,收回手,站直身體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看着跪倒的仙子,沒有一點憐香惜玉的意思,“說吧,手鏈怎麽來的?”
“是、是……”瑤衣已然吓破了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本座沒時間跟你耗。”
書童清風見狀,當即上前一步,瑤衣顫抖着對嚴長霁磕頭,尖叫道:“是我自己仿制的!是我自己!我心悅大人,請神君大人恕罪,是瑤衣逾越了,瑤衣癡心妄想,冒犯了大人,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華裳被她招的話驚得目瞪口呆,難以置信道:“瑤衣,你怎敢……唔……”
“噤聲。”嚴長霁瞥了一眼華裳,後者的話戛然而止,唇邊浮現出禁言咒的花紋。
華裳不敢再插嘴,老老實實地跪着。
嚴長霁無視了瑤衣的求饒,兀自道:“誰準你把手收回去的?”
瑤衣趕緊重新伸出手,舉在嚴長霁面前。
嚴長霁一語不發,忽然瑤衣的手腕憑空燃起了青藍色的火焰,手鏈瞬間化為了灰燼。
“啊——”瑤衣慘叫起來,白皙的手腕多了一圈皮開肉綻的焦糊痕跡。
那是朱雀的南明離火,饒是瑤衣天生仙體,也無法抵擋它的傷害。
嚴長霁又問:“為何說謊?”
瑤衣疼得渾身激顫,額頭布滿了細汗,臉上血色全無,卻仍不敢忤逆嚴長霁:“仿制神君之物乃是大錯,我、我害怕華裳發現,告發降罪于我,便謊稱是、是大人贈與。”
嚴長霁漠然地回頭對書童道:“清月,瑤衣之罪,當如何論處?”
清月收好佩劍,從袖裏乾坤拿出天條律法竹簡,朗聲道:“瑤衣仙子應封印修為,以肉體凡胎在天河底的水牢裏禁足百年。”
“瑤衣,你可聽清了?”
瑤衣冷汗已浸透了衣襟,袖子滿是血污,她對嚴長霁重重一磕:“多謝神君。”
治了瑤衣仙子的罪後,嚴長霁糟糕的心情也沒有恢複半點。
回到熟悉的大殿批閱奏疏,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身邊終究是少了那個活潑的身影,那個總是以崇拜與愛慕的目光注視着的他的單純少年。
他一開始只是把小鳳凰當作露水姻緣對待的,利用他雙修治傷罷了,可事情好像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沒法忘記小鳳凰,就像他離開了南禺山,還把手鏈套在手腕上一樣,小鳳凰更像是一道無法抹去的烙印,深深地被刻在了他的心裏。
嚴長霁放下筆,阖上奏疏。
他呆了片刻,取下翠綠的藤蔓,金色的葉片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就像小鳳凰本人,充滿着活力,又無比耀眼。
也不知道小鳳凰現在怎麽樣了,他走的時候一句話也沒有留,現在他應該是在找他吧?他會不會以為自己又受了傷昏迷呢?
那麽傻乎乎的小鳳凰,如果發現自己被騙了,會是什麽反應?
嚴長霁摸着柔軟的藤蔓,眼前全是小鳳凰燦爛的笑顏,心中驀地一痛。
他微不可聞地嘆口氣,攥緊了手鏈,遲疑了一會兒,在大殿裏留下一抹神念,起身向門口走去。
“清風,清月,本座下凡一趟,不必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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