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姒傾氣得雙手顫抖,眼睛發紅,毫不留情地對着孟章的後背甩了一棍,長棍應聲而斷!

沒有罡氣護體,這一下挨得實打實的,孟章痛得悶哼一聲,冷汗瞬間就冒了出來,一道帶着血絲猙獰傷口漸漸浮現在他的後背。

“母親!”小鳳凰看得膽戰心驚,完全沒料到事情竟會朝着這樣的方向發展,孟章神君到底與母親發生過什麽,以至于母親看到他完全無法控制情緒。

可縱然如此,姒傾依舊沒有消氣,聽到兒子的聲音,轉頭便訓斥道:“姒斐,你怎麽跟他攪在一起!”

無端被母親責罵,小鳳凰委屈得要命,立刻準備把他與孟章相遇的過程解釋一番:“母親,我是……”

“你閉嘴!”姒傾打斷了他的話,在這件事的處理上帶着十分罕見的武斷,“站在這兒幹什麽,跟我回去!”

小鳳凰不安地看了孟章一眼,後者感受到他的目光,擡頭對他苦笑了一下,微不可聞地嘆口氣。

姒傾瞪了兒子一眼,小鳳凰趕緊上前去站在了姒傾身後。

姒傾面色稍霁,扔掉手中只剩下半截的長棍,對四周的下屬朗聲道:“閉門!”

“飛飛!”見姒傾父子要走,嚴長霁急了,還嫌不夠亂似的叫住了小鳳凰。

“陵光道友?”姒傾這才注意到一旁的嚴長霁,虛虛行了一禮,敷衍道,“不知您也到了南禺山,有失遠迎。家務之事,讓神君見笑了。”

被姒傾如此客氣對待,嚴長霁有些尴尬:“無妨。”

姒傾實在沒心思接待嚴長霁,被外人撞見家務事也讓他面上無光,直接逐客道:“不知道友前來所為何事,但您也看到了,南禺山今日不便待客,還望見諒。不周之處,姒傾定擇日上門致歉。”

“姒道友言重了。”嚴長霁心虛得厲害,跟孟章一樣冷汗直冒,他實在擔心事情越拖越棘手,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對着姒傾施拱手禮,道,“嚴某此番前來,是……求親的。”

求親?姒傾狐疑地看了看兒子,小鳳凰急得快哭了,回避了母親的目光,恨不得整個人都鑽進地裏去。

姒傾眯了眯眼睛,立刻聯想起最近兒子種種不正常的地方,所有的疑惑在此刻也有了答案。重傷的小鳳鳥、無法窺探的因果、隐姓埋名的陵光……

這時朱雀忽然獨身一人來南禺山提親,匆忙得連個招呼也不打,姒傾身為過來人,馬上明白了其中緣由——

姒斐恐怕已經……

他還抱有一絲希望地看了一眼兒子,無聲地問出了那個問題,小鳳凰被母親逼問的眼神看得無地自容,害怕地捂住小腹。

姒傾:“……”

姒傾又驚又怒,目光在兒子、嚴長霁還有盤坐着的孟章三人中間轉了個來回,良久沒有說話。

他的安靜讓小鳳凰更加不安,局促道:“母親……”

姒傾聞聲擡頭,他神情複雜,盯着兒子片刻,眼底通紅,眼眶濕潤,竟是笑了起來,聲音帶着些微顫抖:“先有青龍在前,現有朱雀在後,天界這些尊貴的四方之神,是不打算放過小小的南禺山了嗎?”

他說這番話的聲音極小,除了小鳳凰聽到之外,只有修為高深的嚴長霁與孟章了。

最初想看姒傾笑話的嚴長霁此刻羞愧難當,他無比懊惱當時的一念之差,正是因為他的選擇,釀成了今日不可挽回的局面。

小鳳凰惶恐無措的模樣讓嚴長霁無比心疼,他比之前瘦了太多,飄逸的霧錦長袍之下空蕩蕩的,襯得整個人越發嬌小。

嚴長霁恨不得逆天改命回溯時光,咬着牙拱手對姒傾深深地鞠了一躬:“姒道友,嚴某願在此立誓,是真心實意……”

“我不會同意的!”姒傾怒而喝道,當即對周圍的下屬再次下令,“封山,謝客!”

姒傾一把拉住兒子:“姒斐,跟我回去!”

他三番兩次打斷對方的話,實則是擔心嚴長霁會在情急之下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那姒斐的名聲算是徹底毀了。

拜他脾氣所賜,早年姒傾得罪了太多人。所以當初他回到南禺山獨自生下孩子,不知多少人在背地裏看他笑話。

縱然他自己可以不在意,但他絕不願那些難聽的流言蜚語傷害到姒斐。

嚴長霁喊道:“姒道友留步!”

孟章也急匆匆站了起來,顧不得身上的傷:“阿傾!”

許是嫌嚴長霁在一旁礙事,又或許是想給老婆孩子出氣,對着他便是一腳踹去。嚴長霁猝不及防,被踢出丈餘的距離。

地位處在最底層的嚴長霁:“……”

他自知理虧,也只能忍下來。

“陵光神君請自重。”姒傾頭也不回地說,“我已給你留足了面子,倘若你再咄咄逼人……”

他話未說盡,但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可一旦封山,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小鳳凰,嚴長霁仍不願放棄,立刻追了上去。

“啪——”電光火石間,一聲噼啪巨響,帶着火焰的長鞭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形,猛地抽向嚴長霁腳下的地面,一道焦黑的印記瞬間浮現。

嚴長霁堪堪避開,倒退好幾步子站定,一股焦糊的氣味逐漸彌漫開來。

不知何時,姒傾手中已多了一條燃燒着火焰的黑色長鞭,冷聲道:“四方神又如何,真當我不敢拿鞭子嗎?”

說畢帶着姒傾走進山門,封山大陣随即開啓,将孟章與嚴長霁都攔在了外面。

孟章看着愛人與孩子的身影逐漸隐去,嘆口氣,換了一身整齊的衣服,沒好氣地對嚴長霁說:“你這時候冒出來幹什麽,還嫌不夠亂麽?”

碰了一鼻子灰,即将成為三界笑柄的嚴長霁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嗆道:“我這時候不去,難不成等到明年中秋?”

被姒傾打的地方還在疼,孟章也懶得跟嚴長霁廢話:“我還沒找你算賬,以後離我兒子遠點。”

嚴長霁:“……”

接二連三地被小鳳凰父母下了禁令,嚴長霁自然着急上火,糾結片刻,還是放低了身份,對孟章道:“之前是我做錯了,我對不起飛飛……我沒能早點正視自己的心意,同樣辜負了他的真心。我只、我只……”

青龍說是四靈之首,但嚴長霁卻從未把他當作大哥看過,一直以來都把自己與他放在同等的位置上。自降身份這種事,對于心高氣傲的朱雀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嚴長霁吞吞吐吐幾次後,還是說出了口:“我只求你們能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希望飛飛能原諒我。”

得知嚴長霁的另一層身份後,無論他說什麽,孟章總看他不順眼,回道:“他會不會原諒你我無法知曉,可我不會攔你彌補過錯。即使這兩千多年來,我未曾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但從今日開始,我會護他一生。今後他再受一點委屈,我斷不會放過你的。”

嚴長霁鄭重地承諾道:“我亦不會讓他再受任何委屈。”

姒斐寝宮,姒傾遣散了所有的侍從,房間裏僅剩父子二人。

姒傾餘怒未消,待人都走遠後,險些砸了茶盞。

“你給我跪下!”

小鳳凰不敢忤逆他,“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我錯了,母親。”

“你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姒傾的指尖還在發抖,這些事情實在讓他難以承受,“我管不住你了是嗎?”

小鳳凰一邊哭一邊搖頭:“不是的,母親,不是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姒斐,你到底瞞了我多久?若不是朱雀今日來求親,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

小鳳凰哭得沒法回答。

“我跟你說過無數次,若有心儀之人,大大方方說出來便可。若非大奸大惡之輩,我多半都能應允的。而你寧肯在我眼皮子底下珠胎暗結,也不願向我透露分毫,還同青鸾一道,瞞得滴水不漏。我生你、養你,至今已兩千餘年,我自以為你應是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但現在我就想知道,在你心中,我是如此不近人情嗎?”

“不是的,母親,都是我的錯……”

姒傾放緩了口氣,嘆息一聲,自嘲道:“我在想,是不是早些年我做錯太多事,以至于報應在了你身上。”

小鳳凰再也忍不住,沖上前将他抱住:“母親,您不要這麽說,是我不懂事,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嗚嗚嗚……”

姒傾對于兒子的親昵無動于衷:“你一直在說你錯了,你可知你錯在何處嗎?”

小鳳凰崩潰地哭道:“嗚嗚嗚……我、我不該瞞着您跟朱雀有私情……”

“不,你說的不對。”姒傾搖了搖頭,說,“你與朱雀尚未成婚,便珠胎暗結,不合禮數,這是其一;朱雀無故離你而去,你卻隐瞞事實,枉顧自己安危偷上天界,這是其二;你答應過我,發生大事要與我商議,但此事你未曾告知我只言片語,目無尊長,這是其三。”

“母親,姒斐知錯了!我本不想讓您擔心……”小鳳凰重新跪了下去,對着姒傾重重一磕,“姒斐甘願受罰!”

“現在如何罰你?你正是身體最虛的時候,我如何罰你?”姒傾反問說,“削去修為,面壁思過?”

如果在這時還被削修為,小鳳凰只有死路一條。

“今日我心緒煩雜,已無心再與你談論朱雀相關。求親一事,倘若他真傾心于你,定會再來南禺山。從現在開始,你禁止踏出南禺山半步。”姒傾說完,起身向外走去。

“母親,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姒傾頓住腳步。

小鳳凰深呼吸了一下,鼓足勇氣道:“母親,孟章神君是我父親嗎?”

雖然他一直沒動,但小鳳凰還是感覺姒傾的身影在聽到問題後的剎那僵住了,他沒有回頭,許久之後才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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