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随着導演一聲令下，各個部門機器般熟練地運作了起來。

楓眠溪被威亞吊着從空中慢慢落下，鼓風機調低了風力，将他一頭白發和寬大的衣擺吹得微微拂動。修長的手指捏着翠綠的笛子垂在身側，楓眠溪看着口吐鮮血趴在地上的穆佳柔，聲音冷淡地念出臺詞：“你年紀還輕，修行到這般修為實屬不易，走吧，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顏無雙的身體微微顫抖着，她雙手撐着地面支起身體，目光在離癡臉上停了一會兒，忽然又移到了厲尤身上。

離癡以為她還在打厲尤的主意，不由微微蹙眉。

顏無雙呵呵一笑，笑容明豔動人，說出口的話卻讓離癡驚得微微睜大雙眼。

“世人都道離癡公子天縱奇才，年紀輕輕，修為已臻化境，卻沒想到竟是個睜眼瞎，連身邊藏了一只妖都不知道，還把他當成心腹貼身留着，看來你離死也不遠了。”

“你說什麽？”離癡的聲音微微顫抖。

“你胡說！”厲尤上前一步，擡起手就要一掌擊斃顏無雙，卻被離癡攔住。

離癡雙目緊緊盯着他，顏無雙沒必要說謊，因為這種謊言一戳即破，“她說的是真的？”

厲尤僵在了原地，沉默許久後，才在離癡的目光中艱難點頭，“是。”】

“卡！”導演的聲音落下，現場凝滞的氣氛才緩緩散去。

楓眠溪松口氣，這才發現後背已經被汗浸濕了，剛剛那場戲非常有層次感，離癡的懷疑、震驚和厲尤點頭後的失望和憤怒都要演出來，對他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

“感覺怎麽樣？”面前忽然遞過來一瓶水，是沈霖。

楓眠溪連忙接過，點頭道：“還好，謝謝。”

沈霖看他垂眸微笑的模樣，怎麽看怎麽好看，他移開目光，見後面助理跟自己打手勢，于是道：“待會兒記者會來采訪，你到時候和我們一起去。”

楓眠溪一愣，“采訪？”

沈霖點頭道：“不錯，也是宣傳的一部分，你配合一下。”頓了頓，他加了一句，“還有穆佳柔。”

既然是配合宣傳，楓眠溪當然點頭答應。

等他們再拍完兩條的時候，采訪的記者到了。他們幾個主演和導演一塊移步去了休息室。

采訪的時候先是每人一段，等到最後的時候再坐一起說一些宣傳語，基本也就過了。

攝影師拍攝的時候，畫面裏只有被采訪者一人，但實際上，同時坐在休息室裏的人還真不少，只不過現場一直保持得很安靜。

今天來采訪的記者來自一家風評十分好的娛樂媒體，她是個長相标志，衣着幹練的女性，提出的問題恰到好處，既不尖銳又能有爆點，再加上語氣柔和，面帶微笑，很難讓人不生出好感。

楓眠溪就坐在旁邊看沈霖和導演的采訪，全程下來，對兩個問題印象深刻，也正是這兩個問題，幾乎影響了他整個演藝生涯。

記者問沈霖，“現在網上讨論度最高的，就是關于您出演這部網劇的事了，畢竟以您的地位和影響力，如果想要複出拍戲，那無論是任何大制作都是擔得起的，為什麽會出演一部耽美網劇呢？是否是因為您妹妹的關系呢？”

沈霖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聞言道：“确實有一些她的原因，但更重要的一點，是我個人覺得，接一部大制作的片子，和演一部耽美網劇的角色，并沒有多少區別。”

記者眼睛一亮，只聽沈霖繼續道：“我認為，作為一個演員，最重要的是演好一個角色，片子的制作、觀衆的關注以及後續帶來的影響等，都不是我需要去考慮的東西，在我看來，任何劇本的角色都沒有高低之分，只有演員的演技能不能完美地将這個角色的內涵表現出來，這才是是最重要的。我是一個演員，我唯一需要做好的，就是盡我所能去演好一個角色，僅此而已。不過……”頓了頓，沈霖微笑道：“演戲之外，我同時也是一個商人，當然希望自己投資的劇能得到觀衆的認可和喜愛。希望屏幕前的觀衆朋友們，對這部劇能多一些理解和包容。”

沈霖的采訪圓滿結束，接下來就是商聞之了。

在回答了一些基本的問題之後，記者問出了一個和提問沈霖時有些相似的問題，“身為國內知名的大導演，您導過的電影或者電視劇大多數反響極好，以您如今的影響力和名氣，完全可以執導一部投資上億的大制作，為什麽會青睐一部不被國內大多數人認可的耽美劇呢？”

聽到這個問題，商聞之的面色很嚴肅，他道：“其實我的想法和沈霖是差不多的。在我看來，一部能夠獲獎的片子和一部讨好觀衆的商業電影和網絡劇，其實在本質上并沒有多少差別。也許很多人認為，能獲獎的片子格調高，而商業片上不了臺面，但是電影和電視劇，本身就是為了觀衆服務的，獲獎的片子能給觀衆帶來某些啓迪和關于人生的感悟，商業片能讓觀衆獲得精神和感官上的愉悅，都是為人服務，哪裏有高低之分？我是導演，我的職責就是盡我所能導好一部片子，盡管這是一部耽美劇，但是只要我還執導一天，就會盡量做到最好，無論是畫面還是劇情，都盡量讓觀衆在看劇時，能得到最美的感受。”

……

一直到采訪結束很久，楓眠溪腦子裏都還回響着沈霖和商聞之說過的那些話。

楓眠溪雖然仗着自己身手不錯，不怕被人欺負，但在進這個圈子前，心中還是有些忐忑的，畢竟僅僅是從網絡上得到的消息，都能讓人明顯得感覺到這個圈子的競争和傾軋有多激烈，但是沖着高回報，他還是義無反顧地踏了進來，只是自從進了劇組之後，那些網絡言論對他的影響仿佛一夕散去，這個劇組裏，無論是上下的氛圍還是導演以及各部門對工作嚴格認真的态度，都讓楓眠溪對這個圈子有了很大的改觀。

而今天沈霖和商聞之在接受采訪時說的話，更讓楓眠溪打從心裏生出敬意，任何地方都有黑暗的地方，但黑色不也和光明相依存？

于是這一天過後，導演明顯發現楓眠溪比以前更積極了，盡管他以前的表現也很好，但那種好，始終游離飄忽，像是看客一般随時能抽身離開，但是現在，卻多了一種于此紮根的氣象，整個人看着都仿佛在發光一樣。當然，這是之後的事了。

采訪完後，一分鐘都沒耽擱，衆人繼續拍戲。可商聞之看着鏡頭下愈發亮眼的楓眠溪，琢磨着看了很久，喊人給他加了個大大的特寫。

這天下午的拍攝也十分順利，收工後，商聞之拉着編劇等人讨論劇情，楓眠溪和沈霖就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家餐廳。

這附近的農家樂主要做的是演員和劇組的生意，因此保密性要好一些，兩人到了附近農家樂中附屬的餐廳，找了個包廂就面對面坐下。

楓眠溪翻開菜單，“沈老師有什麽忌口的東西嗎？”

沈霖出來的時候穿的不是以往的西裝，而是一身十分簡單的休閑裝，看着年輕了不少，坐在楓眠溪對面，他趁着對方低頭看菜單的功夫，暗暗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撫平了上面的褶皺，道：“并沒有忌口的，我胃口好。”

聽沈霖這麽一說，楓眠溪就放心多了，他對着菜單思考了十幾秒，點了幾個這家餐廳的特色菜，而後将菜單遞給沈霖，“沈老師看看，還需要些什麽？”

沈霖面色如常地翻動着菜單，狀似不經意道：“以後不用叫我老師了，聽着別扭，我也就比你大幾歲，叫我一聲哥就行。”

楓眠溪聞言，詢問似的叫了聲：“沈哥？”

楓眠溪這個人，臉長得好，氣質也不錯，斯文點來說，就是坐在那裏就有如珠玉在前，任何東西往他身邊一放都能被襯托得上了個檔次；難得的是，他的音色同樣出色，天生自帶深情buff，當他放輕了聲音說話時，在別人聽來會有一種格外溫柔的錯覺。

沈霖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随即擡起手抹了下嘴角，把那想要往上翹的弧度壓下去，而後面不改色地點頭，嗯了一聲。

兩人聊了些關于拍戲的話題，感覺沒有一會兒，之前點的菜就一道道上來了。

沈霖見對面的人微微仰頭喝了口湯，也跟着喝了一口，而後道：“對了，走之前導演跟我說了一句，說是後面的劇本要改動。”

“改動？”楓眠溪有些詫異。

沈霖：“不錯。”今天最後一場是楓眠溪的戲，等他去卸妝時，沈霖早就收拾好，坐在一邊和導演說話了，也因此比楓眠溪先一步知道了導演的打算，頓了頓，沈霖輕聲吐出一句話，“導演說，加一場床戲。”

聽到那兩個字，楓眠溪身體僵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