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前夫

上一輩子,也不是說夏盛廷對自己多不好,他但凡是個聰明的,只要顧及着謝家,也會善待自己的。可是上輩子的謝繁華真是愛極了他,因為愛極了,所以眼睛裏揉不得沙子,只要一想到他心中想娶的一直是別的女子,她便就傷心絕望,默默垂淚,常常一整天都是以淚洗面。

她也承認,自己是個俗人,看中了他那副好皮囊,看中了他通身穩重內斂的氣質。

她還記得,當初夏盛廷來府上提親的時候,她就躲在屏風後面,隔着薄薄的一層紗,一眼就相中了他。年紀輕輕便中進士,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身上自然有一股自信。又是官家出身,有學問有涵養,在同窗同僚中,算是佼佼者了。

夏盛廷在官場上,算是一個頗有手段的人,為人也機智聰敏,行事穩重,比之他父親夏敬松,可是好得多了。謝繁華記得,自己走的那年,正是他事業最為順風順水的時候,現在想來,也不過就是幾年後的事情。

幾年時間而已,夏盛廷竟能在官場上混得順風順水,想來不可小觑。

而那個時候,他夏盛廷也不必再仰仗謝家,自己的抑郁而終,正好是給某人騰出了位置,真是皆大歡喜。

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自己真是傻得可以,以為自己一顆真心便可換來丈夫的呵護與愛,呵,男人有誰不愛漂亮姑娘的?自己那樣的一副容貌,怎會入得夏盛廷的眼?若不是自己頂着一個靖邊侯嫡女的身份,他斷然是不會委屈娶自己的,而她謝繁華,或許嫁個真心疼愛自己的普通人,到底更快樂些。

既然重生了一次,謝繁華的很多觀念都變了,比如說,這輩子如果選夫婿的話,她再不要看皮囊,她一定要選個疼愛自己的人。

此番想着,謝繁華心情也稍稍好了些,正欲繞過夏盛廷往前廳走去,便有人叫住了她。

叫她的人正是剛剛跟夏盛廷站在一起的年輕人,年輕人生得壯實,滿頭油光,瞧着也就二十出頭的年歲,面皮倒還算白淨。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謝老太太娘家的堂侄兒,名喚雲珅。

這雲珅謝繁華也算是認識的,若是論起關系來,謝繁華還得喚他一聲舅舅哩。

上輩子謝繁華在自己二哥的勸說下,後來倒也出過幾次門,曾經就去過謝二爺外祖雲家。而這輩子謝繁華打小便去了鄉下,也就前些日子才回來,再說此番又一身男兒裝,所以雲珅并不認識她。

雲珅見眼前這個美貌的少年是打內宅出來的,便覺得他是謝家人,幾步走過來就抓住謝繁華問道:“你是謝家的人吧?”

謝繁華稍稍用力一推,便将雲珅推開,面含微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雲珅一揮手,不想跟她繞圈子,只板着一臉橫肉道:“見你是打那宅子出來的,想必是謝家人,我且問你,謝家剛回來的三姑娘,可是個醜八怪?”

金貴見有人敢當着小姐的面如此诋毀小姐,梗着脖子就要替自己主子鳴不平,奈何卻被謝繁華伸手攔住了。

雖則還不知道這雲珅為何會問得如此唐突,但是很明顯,謝繁華是來了興致。

她眼珠子在夏盛廷身上咕嚕轉了一圈,随即又将目光轉向雲珅,只笑着說:“我怎麽說也是謝家親戚,再說你瞧我也是打那內宅出來的,肯定跟謝家人關系不一般啦。既然是至親,又怎可說親人的壞話?這位爺,你若是想尋個究竟,去問別人好了。”

雲珅卻嗷嗷叫道:“夏兄弟你聽,你聽,我沒說錯吧?若是那三姑娘不是個醜的,怎生這位小兄弟會如此避嫌不言?那謝三丫頭打小就是張麻臉,後來連她生母都瞧不下去了,所以才将她送回鄉下養着去的。”一邊說着,似是有些激動,一雙肉手使勁拍了一下,又道,“夏兄弟,你瞧我是真心為你好吧?你這般容貌,又是這等才學,該是另娶賢良才是。”

謝繁華擡眼去瞧夏盛廷,卻見夏盛廷并不為所動,不過是稍稍壓了下眉梢。

夏盛廷今天穿的是一身石青色的長袍,腰束同色玉帶,玉帶上玉白色的穗子系着一塊色澤溫潤的玉佩,真真面若冠玉眸如點漆。便是如今,謝繁華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長得就是好。

如今想得開,謝繁華再沒了上輩子那種自卑之氣,面對夏盛廷的時候,自然少了抑郁,多了幾分明媚自信。

夏盛廷望了謝繁華一眼,只微微點了點頭,便拉着雲珅往外頭去。

他們本來就是客,不可随意在主人家的院子亂走,免得叫謝家人說沒規矩。偏偏這個雲坤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說,還拉着自己往這偏僻處來,如今倒是好,不但叫人撞見,這雲珅還口無遮攔,恁是說這些混賬話。

一份請帖上特意提及自己,夏盛廷心中也明白,怕是謝家長輩想看看自己。他如今二十有一,卻一直未有娶妻,一方面是因為功名未成無兒女之心,另一方面,還是聽娘的話,等着謝三姑娘。

他娶謝氏為妻,實屬高攀,所以,便是她容貌再醜,他也會娶回家中的。

那雲珅卻一直在說:“夏兄,我幫了你如此一個大忙,回頭夫子那邊的考試,你可得幫襯着我點啊。”

這雲珅,也是南山書院的學生,奈何資質愚笨,別說是考取功名了,連最基本的四書五經都學不全。而夏盛廷卻是南山書院的一等生,又于年初高中,自然受歡迎。

今兒這雲珅這般讨好夏盛廷,自然是會了書院的事情。

謝繁華聳肩,倒并未将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只領着金貴往前廳去。

金貴小心翼翼瞧着主子臉色,緊緊跟上去問:“小姐,剛剛那位公子那樣說您,您不生氣嗎?”

謝繁華伸手拍了拍她小腦袋瓜子道:“不生氣,有什麽可生氣的?我倒是巴不得他夏盛廷主動退親呢。”又望着金貴道,“以後等你長大了,本小姐也給你找個好的,不叫你被欺負。”

金貴臉紅了:“才不要嫁人,就一輩子跟着小姐才好呢。”

謝繁華只笑了笑,倒是也沒有說什麽。

前廳裏,謝潮榮正領着謝家大爺二爺跟一群客人寒暄,忽見着了男兒妝扮的小女,便蹙眉朝着謝繁華走來。

“你來這裏做什麽?怎生還扮成這樣?”女兒原就生得粉雕玉琢的,如今男兒妝扮,平添了幾分英姿,謝潮榮見自己跟心愛女人生的女兒出落得這般明豔嬌俏,打心眼裏歡喜,責怪的話說了幾句便就笑了,順手拍了拍女兒腦袋說,“上次聽你說會騎馬,改天等爹爹有空,帶着你去馬場去。只是一點你且記住!”謝潮榮微微朝着女兒側了點身子,“別叫你娘知道。”

謝繁華眼睛亮亮的,笑起來嘴角邊梨渦淺淺,肌膚梨白,一雙大眼睛又黑又圓,像是嵌在肌膚裏一般。

“爹爹放心好了,我自是不會告訴娘的。”見自己爹爹疼愛娘親,謝繁華心中高興。

謝潮榮點了點頭,又拍了拍女兒肩膀:“好了,這裏全是男客,你且先回去吧,爹跟你大哥二哥這會子都忙,你先自個玩去。”

那邊謝大爺謝容華忙中抽了空前來,笑着朝謝潮榮道:“三叔可是不知道,侄兒覺得,三妹妹前來未必是貪玩。”說着朝自己妹妹眨眼睛笑了一下,意思是我想說什麽你懂的。

謝容華剛及弱冠之年,面皮白淨,模樣斯文俊秀,雖則比不得夏盛廷那般俊朗無雙,但在南山書院裏,也是有名的。

謝繁華還沒來得及回話,謝潮榮卻怪道:“你一個當哥哥的,怎能這般說話,還不快替我照顧客人去。”很明顯,是在護犢子。

謝容華點頭憨笑:“是是是,侄兒這就去。”朝着謝潮榮作了一揖,擡眸的時候又朝謝繁華眨了眨眼睛,方才離開。

待得侄兒走了,謝潮榮才對女兒道:“那夏盛廷若論模樣确實不錯,學問品行也都好,不過,要想娶爹的寶貝女兒,可還是差了一截。”想着剛剛夏盛廷的言行,心中只覺得那小子城府過深,想娶女兒可能也是為着女兒的身份,倒未必是真心。

正低頭思忖着,那邊有小厮跑了過來,朝着謝潮榮道:“侯爺,唐國公世子帶着禮物到。”

唐國公世子?謝潮榮挑眉,這上京城裏沒人不知道,那唐國公李家一家人,早在文皇帝在位的時候,就已經被貶去西北遙城為官了,并且是無旨不得入京,何故會帶着禮物來祝賀自己?

謝潮榮朝大廳門口的方向望去,遠遠便瞧見一十七八歲的少年,正穩步朝大廳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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