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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和離一事,陳嗣青因為身份特殊,并不好多說什麽。甚至他想跟陳氏多說幾句話,謝潮榮都會有意無意地擋在兩人中間,不給他機會。謝潮榮的舉動過于刻意明顯了,就連原先什麽都不知道的謝繁華,也覺得其中有蹊跷。

莫不是舅舅跟父親之間有仇?不然,為何父親不讓母親靠近舅舅?

她目光在三人間轉來轉去,發現爹爹的表情是生氣的,娘則是頗為尴尬的,而舅舅呢?舅舅看着面無表情,但是謝繁華了解舅舅,他只要是雙手交握在腹前唇抿得很緊,就代表他在發怒。

舅舅性格很好,行商為人也圓滑得很,基本上很少會生氣。

而一旦他動怒了,必然是有人挑戰了他的底線,很明顯,此時挑戰他底線的那個人是父親。

打風華堂出來,陳嗣青不放心陳氏跟外甥女,便又跟着謝潮榮一家三口到汀蘭院裏做客。

只才喝了幾口茶水,謝潮榮便送客道:“天色不早了,舅兄何時回去?”

陳嗣青握住茶杯的手微微頓了一頓,隔着缭繞的熱氣擡眸望了謝潮榮一眼,吹了吹茶卻沒喝,擱下杯子笑道:“今天天色确實不早了,舍妹跟棗兒也累了許多天,今晚想貪個覺也正常,我就不打擾了。”說着話起身告辭,“妹妹,娘明兒會來看你,你放心吧。”

陳氏跟着起身,手上攥着的帕子被她揉成了一團:“娘她……不怪我了嗎?”

當初陳氏得知謝三郎為了能夠娶她為妻,竟然在謝家列祖列宗前跪了好幾天,她的心是肉長的,怎能不感動?因此也執意要嫁謝潮榮為妻,陳老太太不同意,但就這麽一個女兒,也沒往死裏逼她,只是這十多年來,母女倆未見上一面。

如今母親竟然親自上京城來了,想必母親原諒自己了吧?陳氏真想立即跟母親見上一面,想看看她老人家好不好。

陳嗣青朝陳氏點頭道:“妹妹放心吧,娘她老人家身子還算硬朗,吃穿都有丫鬟婆子跟前伺候,不信你問棗兒。”

謝繁華怕母親擔心外婆,連連點頭:“我可以作證,外婆身體可好了。不過……”

“不過什麽?”陳氏緊張,不停揉搓着帕子。

謝繁華嘻嘻笑着道:“女兒在外婆跟前的時候外婆好得很,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會不會因為太想我了就不好了,要是這樣的話,女兒罪過可就大了。”

陳氏心裏跟有刀在剜肉一般,疼得揪心,嘆息道:“說到底,我就是個不孝的女兒,當初……”當初要是自己沒那麽執着地嫁進侯府,娘肯定不會生氣的,要是自己就嫁在了揚州,嫁給……嫁給眼前之人的話,娘也不會十多年來見不到親女兒一面。

這些年,陳氏吃齋念佛,就是希望能夠以自己的誠心感動佛祖,願佛祖可以保佑娘平安無事。

陳嗣青淡然看了陳氏一眼,随即朝着謝潮榮告辭道:“時候确實不早了,今兒我先回去,望你能好好待舍妹跟棗兒。”

謝潮榮忍着怒氣道:“我自己的媳婦跟自己的女兒,就用不着舅兄來操心。”

陳嗣青沒再說話,只是寵溺地揉了揉謝繁華的小腦袋,轉身走了。

剛剛在廳內還一副淡定從容的樣子,只才出了門,陳嗣青步子便微微踉跄了一下,他伸手捂住心窩,那裏很疼。

他打小便疼阿皎,很疼很疼她,她要什麽他都能夠滿足她。

阿皎是村子裏有名的村花,人長得可比縣城省城裏那些有錢人家的小姐還要好看,小姑娘不但人溫柔貌美,家庭條件還好,長到十四歲的時候,前來陳家提親的人都快将陳家門檻踏破了。

而他呢?他父母都是地道的農民,他十三歲那年,父母就雙雙去世了。家裏僅剩的幾畝薄地還被叔伯兄弟給搶了去,他除了随身的兩件替換衣裳,可以說是一無所有。

他喜歡阿皎,村子裏就沒有不喜歡她的,可是他很自卑,他覺得只愛阿皎是不夠的,他不能夠給她富裕的生活。在他心裏,阿皎該是被養在深閨的富閑太太,該是不需要吃一點苦的。

所以,他決定先出去打拼兩年,希望能賺了銀子回來娶她為妻。

陳家父母對他很好,也都希望他能夠做陳家女婿,他離開村子的時候,老兩口還給了他銀子。

他走的那年十六歲,阿皎十五歲了,他還記得,他走的時候阿皎就坐在田埂上哭,說會等他回來,一輩子都等着他。他也對阿皎做了承諾,最多五年,他一定會在她二十歲生辰前回來娶她的。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眼的功夫,五年便過去了。當他帶着當初的承諾回來找她的時候,才得知,她為了要嫁給謝三郎,站在雨裏淋了一天一夜,最後沒撐住暈了過去。

那時候陳父已經去世,而陳母也老了,是他一直守在她身邊,可她迷迷糊糊的時候嘴裏叫的卻一直是另外一個人的名字。那個人,便是謝潮榮,京城裏的世家之子,不過偶然來揚州城散心的。

那個時候,謝潮榮還算有良心,親自帶着八擡大轎來村子裏迎娶阿皎。

所以,阿皎醒的時候看見的第一個人是穿着大紅喜服的謝家三郎,自己當時就站在人群之間,她卻沒有看見自己。

如果謝三郎當時沒有那麽快帶着花轎來村子裏迎娶,他自然不會放棄阿皎的,可謝三郎到底搶先了一步,若是他執意插一足,定會叫阿皎名譽受損。任何會傷害阿皎的事情他都不會做,所以他選擇了放棄,為了叫阿皎不愧疚,他騙她說,其實他在外面早就已經有了相好的……

這麽些年來,他不敢閑着,怕一閑下來就會想到阿皎。所以他一邊照顧年邁的陳母,一邊繼續打拼着,而為了能夠名正言順,他甚至改了姓氏。十多年來,他闖遍天南地北,生意早就遍布天下,但他為人十分低調,沒有人知道他生意做得到底有多大。

棗兒的到來,給他平淡寂寥的生活添了不少歡笑,看着小小的人早早便有了阿皎的模樣,他就打心眼裏喜歡。他像寵阿皎一樣寵棗兒,只要他有的,他都給她,他将來的一切,也都是她們母女的。

回到雲水樓,正遇到打水上樓的飛雪,陳嗣青道:“我來吧。”

伸手接過熱水盆,便穩步朝二樓去。

飛雪緊緊跟在他身後道:“老爺,您走了之後老太太哭了,想必是十分念着小姐跟小小姐的。”又說,“老太太如今老了,經常做夢的時候都叫小姐的名字,奴婢瞧着都心疼。”

陳嗣青只淡淡應了聲,沒有多說什麽,見飛雪一直跟着自己,皺眉道:“你先去忙別的,我有話跟老太太說。”

飛雪愣了一會兒,随即才明白過來,趕忙點頭應道:“是,那奴婢先去給老太太熬藥去。”說完朝着陳嗣青一俯身子,就走了。

陳嗣青站在房間門口,敲了敲門:“娘,我是阿青,我進來了。”

房間裏面,老太太正睡在榻上,小丫鬟飛花正跪着給老太太捶腿。

陳嗣青将水放在桌案上,對飛花揮手道:“你先下去吧。”

“是。”飛花應了一聲,輕步退着出去了。

陳老太太沒有睡着,見丫頭出去了,便坐起身子來。陳嗣青則将一邊桌子上的水端到榻邊,卷了袖子給老太太洗腳。

“娘,水燙嗎?”他先用手試了試水溫,再将老太太的腳放進水盆裏,用手捧着水潑在老太太腳上,慢慢洗着,“水燙了您跟兒子說,水要是涼了,您也跟兒子說,兒子親自給您打去。”

老太太望着陳嗣青,滿眼淚花,哭着道:“傻孩子,真是傻孩子。”

聽得老太太哭聲,陳嗣青手上頓了一會兒,又繼續洗着,嘴上說:“阿皎沒事了,謝三郎對她還算可以,想來休妻也是被逼的。”

就算是被逼的,陳嗣青也不能原諒,只不過當着老太太的面,他自然不會說叫老太太傷心的話。

陳老太太彎腰拉着兒子的手,伸手拍了拍一邊:“你坐過來,娘有話跟你說。”見兒子聽話地坐在了自己身邊,陳老太太望着兒子問,“娘問你,這麽些年來,你為何一直不娶?別再跟我說什麽生意忙沒時間,這都是借口,你生意再忙,不也得娶妻生子嗎?”

陳嗣青低着頭說:“兒子年歲大了,怕是沒人願意嫁給兒子。”

“胡說!”老太太伸手戳兒子腦袋,“你就當我老了瞎了吧,別以為我不知道,想嫁給你的人多了去了,可你就是沒往那邊去想。”坐正了身子,上下将兒子好生打量了一番,見兒子這些年來已經由當初那個青澀的毛頭小子長成了穩重成熟的男子,不由欣慰道,“你哪裏老了?你要是老了,娘不是老妖精?”

“娘,兒子不是這個意思。”陳嗣青最為孝順,可不敢說娘是老妖精。

陳老太太卻笑了,道:“好了好了,娘明白,你心裏還有阿皎。只是,阿皎已經為人婦十多年了,你就算心裏再想着她,也不能不娶妻啊,你不娶妻生子,你們老袁家的香火怎麽辦?又怎麽對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父母?”

陳嗣青沉默了,他不想不孝順,可是他除了阿皎就是不想娶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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