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雲琦望着謝潮榮,見他雙目赤紅,像是一頭被惹怒了的獅子般,那憤怒的情緒随時可能爆發,她看着心裏也有些怕。又想着棗兒若是真被山賊抓去的話,這事傳出去名聲必定受損,到時候別說棗兒了,就是謝家其她未出閣的姑娘,名聲多少也是有損的。

這些且都是後話,萬一棗兒被侮辱了一時想不開怎麽辦?想到這裏,雲琦欲發悔恨不已,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她是怎麽也不會說要帶着棗兒來這後山看梅花的。

被丫鬟扶了回去,雲琦聽說老太太也吓暈了,便直接去了老太太那裏。

謝老太太已經醒了,但是還下不了床,她只睜眼躺在床上,旁邊有鈴铛等大丫鬟伺候着。聽得有婆子來回說雲小姐回來了,老太太一下子從床上爬坐起來,卻是因為身子還虛着,就又跌了回去。

鈴铛将老太太扶得半坐起來,又用一個軟枕墊在她身後,安慰道:“老太太別擔心,既然雲小姐回來了,想必咱們小姐也定能尋得下落。”

謝老太太面色慘白,胸口直起伏,只朝鈴铛擺手,并不想說話。

那邊雲琦是一路哭着回來的,臉上的妝都哭花了,連聲音都變了,見着老太太也病倒了,她噗通一聲跪在老太太床邊,直給老人家磕頭。

鈴铛見着這形勢,趕緊将其她還伺候在屋內的丫鬟婆子都給揮退了出去,她自己也退了出去,站在門外候着。

雲琦見屋裏沒人了,哭着道:“姑母,若是棗兒真有個三長兩短,侄女也不活了。”

謝老太太掙紮着坐起身子來,擡手拍着床板,眼睛裏也有淚澤,她恨恨道:“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你何故這般心急?”老太太擡手直捶打着自己胸口,兀自哭着道,“這也都怪我,竟然想出這般下三濫的段數來,結果倒是害了自己親孫女,毀了謝家名聲!”

雲琦只跪在地上,匍匐着,不敢擡頭。

謝老太太望了雲琦一眼,見她頭發都亂了,整個身子都在發抖,倒也憐惜她,只嘆息道:“你也受了不小的驚吓,且先回去好生休息去吧,想來有你表哥在,棗兒不會有事的。只是,是你夥着棗兒一并去後山的,可如今你回來了她卻是沒有,你多多少少要擔着些責任。”

雲琦手攥得緊緊的,用帕子擦了眼淚說:“既如此,倒不如對外稱是棗兒找回來了,那個被山賊捉去的是我。這樣的話,對棗兒的傷害也小些。”

“你這說的可就是糊塗話了。”老太太搖着頭嘆息,“若是你們家就你一個閨女沒嫁,這樣說倒也無妨,總之你将來是要嫁你三表哥的。不過,你還有一個妹妹瑛兒,你頂了這名兒,叫瑛兒往後怎麽說人家?快別胡思亂想,你且先回去吧。”

“是,那侄女先不叨擾姑母了。”雲琦朝着謝老太太行了個禮,退着身子出去,卻在門外遇到了匆匆趕回來的老侯爺。

老侯爺謝昭面色不佳,雲琦見了,身子一抖,趕緊給老侯爺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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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昭朝雲琦擡擡手,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朝自己妻子屋子裏沖去。

雲琦站在外面,還沒走遠,便就聽得姑母屋裏傳來茶碗碎裂的聲音,她吓得差點沒站穩,眼淚又撲簌簌往外流出來。

謝昭才将回來,準備安排着立即啓程回城的,卻是聽得了驚天噩耗,三丫頭竟是被山賊捉去了。謝昭倒不會認為這事情是自己妻子安排的,因為雖然妻子不待見三兒媳,但是待這三丫頭倒還算不錯,只不過,近來發生了許多事情,他這謝家一家之主雖然表面上未有多過問,但是不代表心裏不清楚。

所以,越想越覺得妻子實在過分,因此剛回來便朝自己房間趕過來。

老兩口心中都對對方存着氣,幾句不合,便就吵了起來,這茶碗是老太太摔的。

屋裏伺候着的丫鬟真是大氣不敢出一聲,全都跪了下來,偏生沒得主子吩咐,她們還不能出去。

謝老太太滿臉淚水,哭着道:“棗兒這事,全都怪你,你自己說說看,若不是因着你,我們此時還能留在這古青寺內?你倒是好,不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回來倒是沖我發起脾氣來,謝昭,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你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謝昭雖則五十多了,但是精神很好,眉目清朗,依舊有着年輕時候英俊的輪廓。

他朝着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們揮了揮手,待得外人都出去了,謝昭方才虎着臉道:“也不知道你成日想的都是些什麽心思!你年輕的時候并不這樣,怎生如今老了,倒是變得小家子氣起來?你有沒有想過,你費盡心思叫兒子跟兒媳婦和離了,往後受苦的是誰?你還嫌咱們家不夠亂的嗎!”

老太太此番已然有些失去理智了,用手使勁捶打着床板,偏激地道:“你倒是說起我來了,你自己又一點不愧疚嗎?咱們幾十年夫妻了,我一心為了你、為了你們謝家,可你謝昭又是做了些什麽對得起我的事情?說起來好聽,領着兒孫們去山上獵野味去,你也就只騙騙他們,豈能瞞得住我?哼,如今回來倒是沖我發起脾氣來!”

謝昭有些理虧,望了妻子一眼,緩緩彎腰往一邊坐下來,沒再說話。

謝老太太氣撒出去了,心裏是好受了不少,卻也後悔自己話說得也重了些,她沉沉嘆息一聲道:“這都是命!當初四姐姐若不是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也不會被文皇帝打入尼姑庵去,說不定她也能正常嫁人生子過正常人的生活,哎,真是世事無常。”想到往昔的種種,想到她還在家做小姑娘的時候,謝老太太倒是平息了不少,問丈夫道,“姐姐她可還好?可有還在怪我跟三姐姐?”

謝昭垂眸,回答道:“身子倒是還不錯,似乎看透了些,近來清心觀裏又收了幾個女弟子,她倒是挺開心的。”頓了下,回頭望了妻子一眼,“三丫頭的事情,雖不是你所為,但卻是因你而起,事後三郎若是查起此事來,你得好好想想怎麽面對兒子。”

謝老太太早就知錯了,愧疚道:“原是想着,咱們回家的路上,雇幾個人僞裝成山賊沖散隊伍,情急之中叫三郎去救下琦兒,兩人孤男寡女獨處了,事情也就好辦了。只是,誰能想得到,我雇的人倒是遲了一步,叫那真正的賊人搶了個先。”

“好了好了,現在說起這些又有何用?”謝昭起身道,“瞧着天色将晚,這裏山又多地形又複雜,只憑咱們謝府這些護院,如何能找得着?你好生歇着,我去喚容華快馬加鞭回趟城,要他請了京兆府尹來幫忙。”

“如此甚好。”老太太點頭,贊同道,“老爺,那您快去吧。”

天色漸晚,寺院四周都浸入一片黛色之中,古青寺裏燈火通明,何止寺廟裏,連整個山谷都是到處可見火光的。

京兆尹周庭深周大人已是以最快的速度親自領着人馬趕來了現場,陣勢也算是浩蕩,若是還找不着,便就只能等明日謝昭上述朝廷,要朝廷派兵前來剿匪了。

謝繁華做了夢,夢中有一群長相醜陋的人一直追着自己跑,他們不但長相猥瑣,還對自己流露出那樣令人作惡的表情來。她心中有不好的預感,覺得自己怕是要完了,若是被這些人追到,怕是她這一輩子就完了,于是她使出全身力氣拼命逃。

後面雲琦對她大喊,要她快逃,結果她就真的自己逃了。

可是不管她多麽拼了命,還是逃脫不了,跑到了懸崖口,她無路可退。很快,那些人就抓到她了,他們慢慢朝自己逼近,露出猥瑣的表情來,他們捉到了自己抱着自己,那肮髒的大手在自己身上使勁亂摸,她當時羞辱得差點咬舌自盡。

正當她絕望欲要輕生的時候,那些欲要欺辱她的惡人突然就被人卸了手腳,她從來沒有見過那般血腥的場面,當即就暈了過去。可是不知怎的,卻覺得自己身子輕飄飄的,沒有着地的感覺,就那樣一直往下墜去。

她聽到有人喊自己名字,也感覺到有人突然抱住了自己,她莫名其妙地覺得很有安全感,于是就安心的睡了去。可是待她醒來的時候,卻又瞧見那猥瑣的臉,一張張臉乍然出現在她眼前,她吓得尖叫出聲。

李承堂一直在閉目養神,突然聽到懷中抱着的女孩子又夢魇着了,他擡手輕輕拍着她後背,輕聲安撫道:“別怕,已經沒事了,那些壞人都被我打跑了,再也不會有人欺辱于你。”

謝繁華這次不是夢靥,是确實醒了,她幽幽睜開雙眼,見不是自己熟悉的閨房,又吓得埋頭哭了起來。只想着,怕是自己已經被人給糟蹋了,若是這樣,便是再也不能夠回去了,便想到了輕生。

李承堂見小丫頭哭得小肩膀一抽一抽的,他雙手突然攥緊了些,眸中陰狠之光也是一閃而過。

但到底知道此時什麽事情是最重要的,便松開拳頭,繼續試圖安慰道:“棗兒表妹,是我,并非壞人。”

謝繁華聽得有人叫自己表妹,她心下閃過一絲疑惑,便緩緩擡眸瞧過來,便瞧見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英俊面龐。

“李表哥?”謝繁華眼睛哭得又紅又腫,像只受了驚的兔子一般,她原本跟眼前這位表哥也不多熟悉,但是他到底是親人,便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但到底是覺得委屈的,眼淚一直湧得更洶,“我……我是不是已經……嗚嗚嗚……”

“你沒事。”李承堂趕緊說道,“莫非你忘記了,你是親眼瞧見我殺了他們的。”

謝繁華這才想得起來,因此便好受得多了,她轉頭左右看了看,見這裏四處都是土壁,便知該是山洞,問道:“表哥,這是哪裏?你怎麽沒送我回去。”

見小丫頭已經沒事,也再無輕生的想法,便長長舒了口氣,回道:“這裏應該是龍虎山,具體位置我也不是太清楚,得等到明日白天勘察一番才能知曉。”他擡起眸子望着謝繁華,問道,“跑了這麽久,又哭了這麽久,你餓嗎?”

謝繁華一呆,立即想到的是,如果他出去給自己找吃的去了,那豈不是要留自己一個人呆在這山洞了?且先不說怕不怕的,萬一要是再被歹人抓住了,可是真的就完了。

因此她趕緊道:“李表哥,我……我不餓……”話才說完,肚子似乎在抗議,咕嚕叫了好一陣子,然後她紅着臉埋下頭去。

李承堂挑唇笑道:“沒事,我不走,我招呼手下去找食物。”說完便拍了拍手,外面立即跑進來一個人。

此人身着玄色輕甲,頭罩黑紗,腰間挎着一把亮堂堂的彎刀,走路步子快而穩健,卻是又落地無聲,只單膝跪在地上,低着頭道:“主公!”

李承堂吩咐:“叫上老五跟老七,你們去找些熱狼奶回來,還有獵些野味回來,最好也能摘些新鮮果子。”

“是,屬下這就去。”黑衣人起身欲要離開,卻又被李承堂叫住。

他道:“順道瞧瞧附近哪邊有村民,拿兩套合身的衣服回來,記住,要留下銀兩。”

待得奇怪的黑衣人走後,謝繁華才道:“原來外面還有人……”又問,“這些是什麽人?他叫你主公,可是你打北漠帶回來的?”

李承堂就着火焰,望着對面女孩的眼睛,見她雖然眼睛四周哭得浮腫了起來,但是眼睛還是又黑又水的,還是跟以前一樣,這副好奇的表情也是,跟小的時候一模一樣。他便低頭笑着道:“是,他們是跟着打北漠回來的,但是卻不得進城去。”怕小丫頭聽不懂,他耐心解釋道,“文皇帝在位的時候,我們李家便就舉家被外放至北疆遙城為官,無召不得入京。我是太後娘娘的懿旨給宣回來的,但是也只能只身一人進城。”

謝繁華此時的注意力完全被轉移了,想着這位表哥曾經送過父親跟哥哥汗血寶馬的,因此便也想趁着這個機會套近乎,好叫他也送一匹給自己。

因此便小心翼翼瞧他一眼,試探性問:“表哥……你還有汗血寶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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