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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雲瑛說的話,謝繁華眼睛亮了亮,嘴角也彎出一絲笑意。

雲瑛将食指豎在唇邊,對她噓道:“這事情你知道就行,千萬不要說出去。這事情旁人不知道,五公主也不想讓旁人知道。”

謝繁華點頭道:“你放心吧,我的嘴巴最嚴實了,不會亂說話的。”她放松了身子,輕輕往墊在背後的軟枕上靠去,望着雲瑛問,“阿瑛,你年歲不小了,又生得好看,性格也好,家裏上門提親的人是不是很多?”

雲瑛原在喝茶,聽她忽然提到這事,差點将口中茶水噴出來。

她耷拉着腦袋道:“我娘正在給我挑呢,哎,真是煩死了,天天在我跟前叨擾哪家的兒郎出息,又是哪家公子将來能夠襲爵。棗兒,你是不知道,要不是我跟她哭鬧,她連門都不讓我出了,成天在我跟前叨擾什麽三從四德,什麽女則的,要我說,讀那些有什麽用?哼,我娘一輩子守規守矩,孝敬公婆、養育子女,可到頭來呢?到頭來我爹爹照樣寵愛小妾,将家裏頭的姨娘寵得都能上天了。”

雲瑛很憋屈,也替她娘不值,她娘是個老實人,偏生那喬姨娘最會花言巧語,不但騙得爹爹團團轉,時常還能将娘繞到圈套裏面去。完事她能抽身而出,她娘則傻愣愣地被所有人罵,回頭她還得裝可憐到爹爹跟前哭訴去。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有的時候,雲瑛恨不得撬開她娘的腦袋看看,裏面裝的是不是棉絮。就拿之前的事情來說,雲琦想嫁謝家表哥的事情,這事喬姨娘會不知道?不過是事情敗露了,喬姨娘怕爹爹怪她,在所有人跟前裝呢。

可倒好了,她那傻缺娘親更不得爹爹喜愛了,只能燈下偷偷抹淚。

“哼,要我說,男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的。”雲瑛打落地,就一直見她娘哭,開始的時候她不懂娘為何哭,以為是自己不聽話呢,後來她很乖了,可娘還是每晚坐在燈下哭,漸漸的,她才知道,只要爹爹去了喬氏那裏,娘都會哭。

她想着,棗兒大病剛好,自己不能将這些煩心的事情跟她說,只握住她手道:“還是表嫂有福氣,表哥那麽疼她寵她,為了不叫她受委屈,連賀氏都趕走了。”她頓了一頓,看了謝繁華一眼,還是說出了自己心裏真實的想法來,“不過,我記得你們家是有祖訓的,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妾,三表哥當初到底還是對不起三表嫂的,如今做的這些,也是他應該做的。但若是跟其他男子比起來,三表哥可好得多了。”

謝繁華唏噓,想着這些日子爹跟娘的恩愛,也覺得心裏甜甜的。

娘如今又有了身子,她希望能多個弟弟,這樣的話,娘老的時候也能有個倚仗。

想到這裏,謝繁華不免又要想到自己,她望了雲瑛一眼,問道:“阿瑛,你可聽說了周府尹的事情?”

雲瑛道:“這麽大的事情我怎麽會沒聽說?最近京都城除了皇子選妃一事,便就這事最大了,不過說來也奇了,一個人就算再怎麽變,本性也不會變的,一個做了那麽多好事的人,怎麽可能會殺人呢。”

謝繁華狠狠點頭,眼眶又熱了,那淚水啪嗒啪嗒就落了下來。

雲瑛吓了一跳,趕緊拿着帕子去擦她的臉:“你怎麽了?幾日沒見,怎麽還變得多愁善感起來,這可不像平時的你了。快別哭了,你身子還沒好全,別再哭病了。”不知道為什麽,雲瑛覺得,眼前的姑娘生了場病後更美了,她身上,隐隐有種刻在骨子裏的憂郁氣質,眉心蹙着,一臉愁容的樣子,叫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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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繁華也不想哭,她也惱這樣的自己,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只要一想到他孤獨站在燈下的背影,只要想到他曾經對自己說的話、曾經對自己溫柔的笑,再想到他如今的下場,她便忍不住想哭。

她是已經将他當做最親最近的人了,比二哥哥還親的兄長,也是真心想陪他走一輩子的,那種感情已經深入骨髓,如今想念之人突然入獄待斬,可她卻無能為力,就像深深剜着她的肉一般,全身都疼得厲害。

“姑娘這是怎麽了?”紅枝剛打花好月圓回來,如今花好月圓她請了人,自己跟綠葉倒是能抽出很多空回侯府幫忙謝繁華管府裏的事情了,才一回來便聽院子裏玩的小丫鬟說雲家姑娘來了,兩人已經說了好一會兒子話了,她想着自家姑娘大病剛好,可不能受累,便打算進來勸着姑娘歇息的,卻沒想到,姑娘竟然哭了。

雲瑛道:“你來得剛好,快些勸勸你家姑娘,別傷了身子。”

紅枝朝雲瑛恭敬地點了點頭,這才走到床邊,拉着被褥給謝繁華蓋好,又說:“姑娘若是不嫌奴婢是個蠢笨的,遇到什麽煩心事,可以跟奴婢說,可千萬別作踐自己身子。”又道,“如今太太懷着身孕,若是回頭姑娘再病了,太太也得跟着傷心,不免要動了胎氣。”

謝繁華這才收斂一些,臉上劃過一絲哀傷道:“沒什麽,就是忽然覺得挺沒意思的,也不知道将來我會嫁到哪裏去。”她側身躺着,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

雲瑛說:“你未免也太多愁善感了些,表哥表嫂疼你,你将來的夫君定然不會差。你性子似軟實硬,不是好欺負的,又能将家裏管得井井有條,未來去了婆家,也必然是得公婆喜歡的。倒也怪我,剛剛跟你說了家裏的事情,倒是叫你怕了。”她伸手揉了揉謝繁華頭發道,“其實沒關系啦,就算将來咱們的夫君寵了妾又如何?哼,一位妾氏而已,給她臉,她是半個主子,不給她臉,她連奴才都不如。”

謝繁華知道雲瑛誤會了,便勉強擠出笑容來道:“你說這話,也不知道害臊。”

雲瑛道:“我就是這樣的人,我們家裏除了三哥,沒人能管得住我的。”

兩人又說了會兒體己的話,雲瑛便走了,走前還在謝繁華耳邊說,改日一定要帶她去五公主城外的宅子瞧瞧去。

酉時末,謝繁華聽說爹爹打衙門回來了,便穿戴一番,去了爹娘那裏。

謝潮榮夫婦正在用餐,見女兒來了,趕緊命丫鬟去加一副碗筷。

陳氏将女兒摟到懷裏去,心疼地說:“怎麽自己下床了?你身子還沒好,有什麽事情可以差個丫鬟過來,娘過去就是。”她捏了捏女兒已經沒多少肉了的小圓臉兒,又拿筷子夾了快山藥棗泥糕給女兒吃。

謝繁華縮在娘懷裏,眼睛卻是看着她爹的,軟軟道:“爹,女兒有事情想求您。”

謝潮榮放下筷子,命跟前伺候的丫鬟都出去,方才轉頭對女兒道:“不是爹不應承你,只是棗兒,你不能想一出是一出。你就要及笄了,也是個大姑娘了,不久就要談婚論嫁,該忘的都忘了,這樣才是對你最好的。”

謝繁華有些無力地垂下腦袋,其實她只是想再見周哥哥最後一面的,不過,如今瞧着爹娘恩愛,她不想因為自己的關系而叫爹娘生分。

“女兒知道了。”謝繁華低低應了一聲,又擡起頭說,“爹,女兒今天在花園裏遇見賀家大小姐了。”

謝潮榮乍一聽到賀家大小姐幾個字沒聽出是誰,愣了一會兒才想得起來,原來說的是賀宏珍,便點頭道:“再過幾個月,你四妹妹便要做齊王側妃了,賀家來人,是陪你四妹的。”又轉頭望着妻子,緊緊攥住她的手道,“這事兒是素兒自己請老太太答應的,我也是剛剛回來才知道,不過你放心,最多只讓她呆兩三日,到了時間就打發人走。”

陳氏沒說話,只低了頭,眼睛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

謝繁華說:“爹爹怕是誤會了,女兒的意思是,四妹如今既然是齊王側妃,身份貴重,身邊該有教養嬷嬷教着她一些宮中禮儀的。賀氏為人父親知道,此女心腸狠毒,此番定然是恨透了爹娘,如今又常伴在四妹跟前,怕是會教壞四妹的。四妹年紀還小,什麽都不懂,何不養去老太太跟前?”

女兒的意思,謝潮榮心裏明白,也為了叫妻子放心,便應承道:“此事爹爹去跟老太太說,你也別操心了,總之爹爹答應你,往後不會再叫你娘受一點委屈。”他在外戍守邊疆十多年,剛回來的時候,并不很能适應京城裏的生活,可如今不一樣了,他已經站穩腳跟,也就無需再過多顧及什麽,對妻子兒女,自然也有更多時間精力照拂。

謝繁華便從陳氏懷裏出來,起身道:“那女兒不打擾爹娘了,女兒回去歇息。”

女兒走後,陳氏蔫蔫蹙眉道:“棗兒這孩子最重情義,怕是一時半會兒忘不掉那個人,這可怎麽是好?”

謝潮榮倒是不覺得,只伸手攬過妻子肩頭,在她日漸圓潤的臉頰上親了一口,方道:“咱們棗兒心地善良,自然是個有福氣的,阿皎可還記得打北疆回京的那位李家表侄?”

陳氏道:“自然記得,當初棗兒為賀氏所害落崖,記得三郎說過,其實是他救了棗兒。不過是顧及着棗兒的名譽,才說是城外一獵戶救的。後來也是他幫着三郎查明真相,咱們家二爺如今能在聖上跟前當差,也是他活動的。”

謝潮榮點了點頭道:“我是過來人,所以他對棗兒的心思我是看得明白的,不過以前覺得,他遲早會回北疆去,我舍不得棗兒嫁那麽遠,也就沒将他納入女婿人選。如今看來,他怕是得留在京城了。”

陳氏歪頭看着丈夫,眼睛亮亮的,想着李承堂的模樣,不由溫柔笑了起來:“三郎的意思是,想将咱們棗兒說給李家表侄當媳婦?不過,我還是有些不放心,李家幾十年都是戍守邊疆的,這李世子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回去呢,到時候豈不是棗兒也得跟着去,我可舍不得她到邊關去吃苦。”

謝潮榮低頭看着妻子,見妻子圓潤光潔的面龐在燈光照耀下又添了幾分妩媚,忍不住又親了一下,方說:“嫁夫随夫,我暗中細細觀察了他一些時日,說起來,他倒是救了咱們棗兒好幾次,聽旭華說,棗兒有一匹汗血寶馬也是他送的。聽說五公主軟硬皆施跟他要了幾次,他都裝作聽不懂,偏生對棗兒大方。行軍之人多愛寶馬良駒,能将自己最心愛的寶馬送給旁人的,說明那個人對他很重要。”

陳氏覺得丈夫說的也有些道理,可她還是舍不得女兒,便道:“棗兒還小,親事可以先定下來,不過我還想多留她幾年,怎麽也得等到十八歲再嫁人。”

如今的情況跟以往不同了,以往說的是夏盛廷,那夏盛廷年歲大了,又是家裏的獨子,耽誤不得。可如今既然棗兒跟夏盛廷沒那緣分,她年歲又還小,便也不急着嫁。女兒乖巧懂事,是貼心的小棉襖,她還想多留女兒幾年。

又想着,女兒在家也沒少吃苦,暗怪自己不争氣,也下定決定要都看些賬目。

過了幾日,謝繁華身子好了很多,念着成衣鋪子的事情,一早就跟紅枝綠葉說了,呆會兒一起去成衣鋪子看看。

紅枝笑道:“姑娘,近來咱們鋪子忙,缺不了人,倒不如讓綠葉先去,奴婢等姑娘一起。”

謝繁華點頭同意,待拾掇完整,走路去花好月圓的時候,見到了李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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