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這次出差去的地方不算遠，正常的話根本用不着買卧鋪票，上午十一點的列車，七點多就能到省城。

當然，林秀香不是不識好歹的人，顧懷渝為什麽花大價錢買卧鋪，還是為了讓她能坐得舒服一些。

一路上也一直是顧懷渝在照顧林秀香，叮囑她喝熱水，在她醒來時問她有沒有頭暈或者哪裏不舒服，細心周到，體貼入微。

“你怎麽那麽快趕過去的。”躺到下午四點多，林秀香醒過來，跟着顧懷渝一起去餐車吃飯。

兩地間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也不遠，客車有，但只有早晚班，火車也有，但過路的火車不多，票比較難買。

顧懷渝沉默了一會，“騎摩托車。”

林秀香愣了一下，沒想到顧懷渝是騎摩托車過去的，愣了一會，她才問，“車呢？”

車正夏衛疆那裏，現在接受檢修呢。

因為騎得太趕，上個陡坡的時候油門封得太急，摩托車飛下了陡坡，摔到了坡下的田裏。

還好顧懷渝反應及時，松開車跳開了，人沒有受傷。

糟心事也不止這一件，所幸摩托車撐到了地方才徹底熄火，不然夏衛疆就摸不到他心心念念的摩托車了。

當然，這些事顧懷渝不可能跟林秀香說，“你身體不能受到太強的颠簸，正好夏衛疆說想騎，我把車留給他了。”

林秀香點了點頭，沉默一會，擡眼認真地看向顧懷渝。

結果她還沒開口，就見顧懷渝頭也不擡地道，“別跟我說什麽謝謝，我不愛聽。”

“……”林秀香。

除了謝謝，林秀香也不知道說什麽，她索性閉了嘴，動作慢吞吞地專心吃飯。

Advertisement

“……”顧懷渝，不讓你說謝謝，難道不會說點別的，他愛聽的？

顧懷渝擡頭看了眼林秀香，突然就沒了胃口，叫林秀香給氣飽了。

見顧懷渝把筷子放下，林秀香只當自己沒看到，繼續吃她的，目光盯在餐車提供的米質并不好的大鍋飯上。

你要說林秀香心裏全無觸動，那是不可能的，但林秀香心裏此時記挂着林大姨那邊，實在沒心思考慮心裏那些亂糟糟的念頭。

再就是下意識，人會逃避不想面對的事，思緒她自己會轉彎。

吃完飯，兩人回車廂，林秀香慢吞吞地在前頭走，火車再穩當，晃動不可避免，林秀香怕走得太快會頭暈想吐。

她小心翼翼，但別的乘客并不知道她的情況，有人不知道趕着去做什麽，匆匆從林秀香身邊擠過去，把林秀香推了個踉跄。

“小心！”顧懷渝在前頭開路，沒顧得上後頭，忙轉拉住林秀香。

握到林秀香手的一瞬間，顧懷渝眉頭就皺了起來，“手怎麽這麽涼？”

顧懷渝的手很暖，也很大，輕易就能把林秀香的手裹在手心，肌膚相觸的瞬間，林秀香指尖顫了顫。

林秀香飛快抽回手，“沒事，我不冷。”

氣氛瞬時有些沉凝，顧懷渝無力地握了握空空的手心，才染紅的耳尖，瞬間又褪掉了血色。

他繃直了嘴角，表情明顯不悅，也沒再說話，只默默換到了林秀香身後側，沉默又堅定地護着林秀香。

好在這一路過去，再沒人匆匆擠來擠去，平平順順地回到了車廂裏。

看着顧懷渝繃着的臉，林秀香欲言又止，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

“到站還早，上床再休息一會。”顧懷渝硬邦邦地沖林秀香道。

林秀香看着顧懷渝，試探着問，“你生氣了？”

“沒有！”顧懷渝語氣依然硬邦邦，然後扭頭就出了車廂。

林秀香默默坐回床上去，她能感受到顧懷渝生氣了，但林秀香不是很明白，顧懷渝為什麽生氣，因為她把手抽了回來？可是他們的關系，握着手才奇怪吧！

說句實在話，林秀香沒有哄男人的習慣和技能，撒嬌她也只會跟父母，還是歷經生死後，才能自如地同父母表達感情。

跟顧懷渝直說，把事情說明白？

“小兩口鬧別扭了？”對面老太太笑眯眯地問。

林秀香下意識擺手搖頭，“沒有，我們不是……”小兩口。

剛說到“不是”的時候，顧懷渝回來了。

大概是聽到了林秀香的話，還有她手頭并用的代表反對的動作，顧懷渝這會不止是臉冷，是徹底黑了。

林秀香，“……？”

然後懷裏就被塞了個灌了熱水的玻璃瓶子，“抱着暖暖吧，不是就說不是，把頭搖得那麽猛，會頭暈。”

說完，顧懷渝就坐到了走廊的小凳子那裏。

老太太意識到什麽，看了看林秀香又看了看顧懷渝，臉上的震驚慢慢收起來，然後了然地笑了，微微搖了搖頭，就整理起床鋪，準備躺下。

“水冷了吱聲。”顧懷渝坐了一會，就在林秀香以為他會一直沉默的時候，突然開了口。

林秀香忙點頭，“現在還很熱。”

顧懷渝微微颔首，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沒有生氣，你趕緊休息一下。”

林秀香看着他，并不相信他說的話，顧懷渝被林秀香氣笑了，起身走過去，咬牙切齒地兇道，“真沒生氣，想讓我少操點心就快睡。”

仔細打量了顧懷渝的表情，确定他不是強顏歡笑後，林秀香放下心來，縮進被子裏，“快下車的時候記得叫醒我，別坐過了站。”

這時候，竟然還是只擔心會坐過站？！

“嗯。”顧懷渝暗暗磨牙。

不用顧懷渝叫，林秀香自己醒了過來，剛睜開眼，就聽到廣播提醒快要到站的聲音。

林秀香立馬起身，起得有些急，腦子頓是一蕩，有些犯暈。

“車還沒進站呢，不着急。”顧懷渝明明坐在走廊裏，卻第一時間沖過來，伸手扶住了林秀香的手臂。

然後在林秀香抽回之前，顧懷渝先收回了手。

林秀香點頭，但還是默默地坐起來，把玻璃瓶放到一邊。

去抱玻璃瓶的時候林秀香發現，水依舊是燙燙的，應該是中間顧懷渝換了次水。

林秀香怔了怔，目光轉向收拾被子的顧懷渝，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火車很快到站，同對床的老太太道了別，林秀香跟顧懷渝下了車，然後在火車站門口找了輛出租車，直接奔醫院去。

醫院裏，林大姨握着林母的手，咦咦呀呀地表情很用力，但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林母心酸不已，但林大姨能恢複意識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咱們慢慢說，不着急，我要是猜對了，你就眨兩下眼睛，好不好？”林母溫聲細語地哄着林大姨。

林大姨愣了很久，久到林母以為她不會有反應的時候，林大姨眨了兩下眼睛，林母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還好！

林母先是絮絮叨叨地說了下家裏人的情況，安林大姨的心，才開始問林大姨問題，“口渴想喝水了？”

……

“哪裏不舒服？難受？是不是背上癢癢了？”

……

“夜裏孩子不好呆醫院，明天侄媳婦會帶孩子們來看你，想曾孫子了？”

林大姨眨了兩下眼睛，林母就跟她講，孩子們傍晚才走的，現在林大姨的兩個孫子還在外頭守着，問她要不要見，林大姨沒反應。

“是不是想見秀香了？”林母握着林大姨的手又問。

林大姨沒反應，但張了張嘴，林母看出來是“美鳳”兩個字的口型，眼窩一酸，眼淚差點飙出來，“大姐，我在呢。”

然後林大姨又連續張了好幾次嘴，林母試探地問，“秀香？”

林大姨艱難了眨了兩下眼睛，林母含着眼淚笑起來。

“秀香在出差呢，過幾天才能回，她要看到你在醫院，肯定很擔心，咱們趕緊好起來，好不好？”

隔了很久，林大姨又艱難地眨了眨眼睛，林母喜極而泣，但林大姨眨完這一回，沒一會兒就累睡着了。

林母輕輕地拍了林大姨一會，等林大姨呼吸變得悠長起來，才輕手輕腳替林大姨掖好被子，準備離開病房間。

結果一轉身，就看到不知道在病房門口站在多久，捂着嘴泣不成聲的林秀香。

林母忍了好久不敢大哭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