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生無可戀

林戰的手還握着蘇桃的手，見她暈倒，下意識一扯，又伸手一撈。

觸手只覺得那腰肢又細又軟，竟是不足他大掌一握。

王麗花把人接了過來，伸手一摸額頭：“哎呀不得了，燒得厲害。快，叫赤腳大夫來！”

只是林家老宅本就破敗，現下更是被打砸得不成樣子，沒有地方安頓她，忙又把她送回知青點去。

院外的人看戲看得意猶未盡，一個個伸着脖子看林戰給自己止血的動作。

你別說，這人一看就是個狠角色，那箭說拔就拔了，包紮動作幹淨利落，竟然眉頭都沒皺一下。

別人光是看着都要痛死了好嗎？

人群裏卻有幾個小姑娘偷偷嘀咕：“林老大好有男人味哦！”

“真的好俊好好看啊，怎麽就便宜了那個狐貍精呢？”

“就是就是，惡奶奶怕什麽？要是能嫁給他，我吃苦也樂意，可我娘就是不肯給我去說親呀。”

“哪能吃苦啊，他身手那麽厲害，剛剛護着蘇知青瞧見沒？要是真的娶了媳婦，那肯定護得住！”

周大海見大家還不散，指着圍觀人群就罵：“瞎看啥熱鬧啊？這都啥時候了也不去上工！安排工作的廣播沒聽見是不是？再不走通通扣工分！”

“別別別，咱馬上走馬上走！”

秋收在即，大家忙散了，該掙工分的上工，該帶娃做家務的回家。

“我去找個車，拉你去縣衛生站治傷。”周大海說完也走了。

張革新支開林戰的弟妹們，等院子裏只剩下他和林戰，才無奈道：“我說你小子也忒沖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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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指的是把蘇桃扔水裏那件事，林戰抿着唇，不語。

張革新挑了挑眉，問：“那蘇桃同志是怎麽回事，不是沒談攏嗎？怎麽又拼了命護你，連嫁你的話都說出來了？”

林戰狹長的眼眸微眯，搖頭。

張革新見他這樣，哪裏不明白他心中對自己也有意見。

“唉，我就知道這事沒這麽簡單，本想着将計就計引蛇出洞，才判你去勞改，”說着指着他的傷腿，“誰知道背後之人竟這般心狠手辣，你小子還是好好想想，自己得罪了什麽人吧？”

林戰陡然擡起頭來，眼中一片寒芒，“将計就計，引蛇出洞？”

眼前，似乎有什麽東西撥雲見日，逐漸清晰起來。

……

好熱、好渴……

睡夢中，蘇桃難受得不行，好想喝水。

這個念頭一起，她就看見一汪小小的泉眼，泉水自動凝成一股，鑽到她的嘴裏，甘甜解渴，她只覺得通體舒暢。

還想再喝，泉眼裏卻一滴水也沒有了。

“唉，這燒總算退了……”一只粗糙的手摸了下蘇桃的額頭，接着一條溫熱的毛巾緩緩為她擦拭汗水。

蘇桃的長睫顫了一下，接着就聽到一個怯怯的聲音說:“王嬸，還是我來伺候姐姐吧，您都兩天沒合眼了……”

“呸，你給我離桃兒遠一點，她都說了跟你關系不好，別假惺惺的。”

蘇蘭被她這麽直白的話給堵得沒臉，轉頭撞見歐曉兒似笑非笑的眼神，小臉一青一白的，嘤了一聲捂着臉跑了。

蘇桃一睜眼，就看見蘇蘭淚奔而去的背影，她不由心情大好。

“哎喲喲……桃兒呀，你可是醒了。”王麗花喜出望外，“感覺怎麽樣，餓不餓呀，有沒有力氣啊，吃點粥好不好哇？”

王麗花這一疊聲的熱情關心，把一旁的歐曉兒給聽的，都替蘇桃受寵若驚。

誰知蘇桃竟然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地就受了，并且還撒上嬌了。

“嬸子~”蘇桃聲音又軟又糯，感激地拉住王麗花的手，“你對我真好！有你悉心照料，我好多了，但是你看看你，為了我都累成這模樣了，我看了好心疼。”

王麗花被她這麽一說，那心裏別提多熨帖了，“好孩子，你好了嬸子高興，嬸子不覺得累。”

歐曉兒：“……”

這母女情深的既視感是怎麽回事？

歐曉兒不知道的是，蘇桃從小沒了生母，父親長年不着家，繼母又是個兩面三刀的，對她最好的就是家裏請的王阿姨了。

她也管王阿姨叫嬸子，每次她生病，都是嬸子悉心照顧她，每次她受了委屈，也是嬸子給她帶來溫暖。

在她迷迷糊糊醒來這一刻，兩個嬸子的形象似乎重疊了，讓她在這個異世，感受到一絲的心安。

王麗花幫着蘇桃洗漱一番，看着她吃了粥，又再三交代了歐曉兒好好照顧她，這才回家休息去了。

她一走，聽說蘇桃醒了，男女知青都過來看望。除了蘇蘭，以及‘恰好’看見她淚奔而去追出去的錢昊。

一群人湊在她床前，眼巴巴将她望着，欲言又止。

蘇桃被他們苦大仇深地盯着，美眸一掀，頓有萬種風情，“你們幹嘛？”

蔣梅扯了下歐曉兒，示意她開口。

歐曉兒點頭，轉頭卻忍不住戳了戳蘇桃的臉道：“我怎麽覺得你病了一場，皮膚反倒比以前更白嫩，更細膩了呢？要是生病能變漂亮，我不介意也病一回。”

“噗嗤……”蔣梅好笑地推了歐曉兒一把，“讓你說正事呢。”

不過歐曉兒也沒說錯，蘇桃雖然天生麗質，但下鄉三年，皮膚也不可避免的粗糙了不少，可這次醒來後，病中姿态嬌弱，桃花眼波光粼粼，雪膚紅唇，竟一派活色生香。

這不，男知青們的眼神，一個個都黏在那張漂亮的小臉上了。

歐曉兒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才道：“蘇桃同志，雖然吧，我們都覺得你前兩天的事兒辦得那叫一個有情有義，但是……你不會真的想嫁給那個林戰吧？”

不想。

大佬是她能肖想的男人嗎？

嫌命長不是？

但是蘇桃不答反問：“你們什麽意思，不行麽？”

歐曉兒：“哎喲大小姐呀，你怎麽想一出是一出呢？他家什麽樣你清楚不？就你這脾氣，這嬌氣勁兒，能吃這苦？”

蔣梅：“你不是準備通過半個月之後的選調回城麽，在這兒嫁了人可就回不去了。”

張建國：“那小子配不上你！”

陳少峰：“對對，門不當戶不對的，就說咱們這裏的男知青，哪個不比他好？”

兩個女知青确實是為她着想，但男知青們的話就越說越酸了。

蘇桃嫁給林戰，開什麽玩笑？

一個是人間富貴花，一個是鄉下泥腿子。

水靈靈的好白菜，怎麽能讓豬拱了？

沈國發：“蘇桃同志，你們蘇、錢兩家不是有婚約嗎？就算不是錢昊，你也不能找一個這種……的吧，你爸能同意？”

大家都明白，沈國發省略的內容，是對林戰身份和家境的看不起。

但是他當然不能直接說出來了，這時候都說貧下中農才是最有地位的，是國家的主人。

大家下鄉就是要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的。

蘇桃笑了笑，誰的話都不接，只問：“我昏睡了兩天，林戰那件事怎麽樣了？”

歐曉兒看着她，有點一言難盡：“公社革委會和監察會重新調查和公審了，但也沒什麽新進展，因為你和蘇蘭各執一詞卻都沒其他人為你們佐證，而那告密信的筆跡……”

蘇桃肯定道：“真的不是我！”

大家明顯是不信的。

蘇桃一向是最看不慣葉翹的，因為葉翹人緣比她好，跟她有婚約的錢昊還總是在葉翹跟前獻殷勤。

再者林戰幫了葉翹多次，還給她帶了幾回好吃的，而對漂亮卻嬌氣的蘇桃從來沒什麽好臉色。

這些知青們都看在眼裏，民兵連第一次調查的時候，大家還都作證說了林戰公開追求葉翹，葉翹并沒有接受之類的話呢。

蘇桃又問：“那林戰人呢？”

歐曉兒：“在衛生站住院，若不是傷了腿，這會兒就得在看守所了。”

蘇桃蹙眉低喃：“這麽說，我不嫁不行了？”

男知青們立刻一人一句紛紛勸阻。

“蘇桃同志你不要糊塗了，你為他做到這種地步已經仁至義盡了，結果怎麽樣，林戰也怪不到你。”

“現在他還是壞分子，組織不會同意你們結婚的。”

“當時河邊就你們兩個人，你只要不告他謀殺，他最多判個勞改，沒多久也就出來了。”

蘇桃心裏卻有另一番計較，林戰要是真去勞改，那他的弟弟妹妹們一樣會被賣、失散……

就算告密信不是她寫的，在林戰那裏，也是跟她脫不了幹系的。

那是個睚眦必報的主兒，書裏可是說，跟這件事有一丁點關系的所有人，全都被大佬狠狠地報複了。

而且，一想到之前看到四小只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模樣，蘇桃心頭不免一揪。

“好了，你們不用說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蘇桃抱着被子，撅着嘴別過臉。

這些人現在話裏話外都是為她好，但是那天在林家，沒有一個人幫她說過一句話。

若是以往她這般姿态，只怕誰都要煩她。可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大家只覺得蘇大小姐确實就該有這樣嬌蠻的性子，才對得起她這副明滟姿容。

恰好廣播響了起來，衆人也該去上工了，便全都散了。

見人都走光了之後，蘇桃這才沒忍住，抱着被子撲上去無聲地哭了起來。

她想，她在原先的世界肯定是死了，才會穿越到這裏來，但那可惡的蘇蘭和劉昊卻有可能沒死，因為那天她留心觀察過了，這裏的他們都不像有前世記憶的樣子。

她一時覺得很不甘心，居然被繼妹和未婚夫愚弄了這麽久，連命都沒了，壞人卻還好好活在原來舒适的世界裏；

一時又埋怨死對頭太過分，幹嘛把這裏的她塑造得那般愛作死，給自己留下了一堆爛攤子；

一時又安慰自己道，或許應該感謝死對頭，讓她死了還能重來一回，在看清繼妹和未婚夫的嘴臉之後……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蘇桃躺不住了。

她蘇大小姐不會一直沉溺于自憐自艾的情緒裏，她揉了揉眼睛，吸着鼻子，起床洗了把臉，看着鏡子裏的芙蓉玉面，立刻又跟沒事人一樣了。

把自己收拾妥當後，她走出門，想再去問問周支書，有沒有其他辦法幫林家。

她想得很明白了，林家人的安好，關系着她整個人生的走向。

而她，不習慣被動、被他人牽制。

只是走了沒多久，蘇桃就滿臉的生無可戀了。

現在是書裏的76年初秋，除了幾個歷史大事件的時間軌跡基本和現實重合，很多歷史人物、真實地名，以及未來的科技、經濟發展走向都是不一樣的。

也就是說，現在這裏是一個幾乎架空的，或者說平行于現實的世界。

比如現在這個紫霞村、彩霞公社第二大隊，她就沒有任何印象，但是書裏卻在女主的帶領下，農業和經濟領跑全國，在後來成了非常繁榮的經濟特區。

但那也是後來，現在，這裏到處都是破敗的土坯房，茅草屋頂，瓦房很少。不遠處的野果子樹上黃澄澄的果實，也沒法讓蘇桃的心情好上一分。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腳下坑坑窪窪的土路上，昨晚下過一場雨，泥濘混着各種牲畜的糞便，味道和觀感簡直一言難盡。

蘇大小姐在一個地方站了半天，愣是沒找到下一步能下腳的地方，小皮鞋已經差不多要廢了。

忽然，一陣車輪的聲音由遠及近，一輛牛車朝她的方向快速奔來。

蘇桃瞪大眼睛，看見自己旁邊那個渾濁惡臭的水坑，忙往後退了一大步，貼着布滿青苔的牆面站好。

但這點距離，也不免……

好在牛車走近之後被勒停了，接着王嬸子笑吟吟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桃兒啊，怎麽才好就跑出來了，不多休息一會兒？都說病去如抽絲，別累着了。”

蘇桃一聽到她的聲音就笑了：“嗯嗯，嬸子我知道，但我真的感覺好多了。”

其實蘇桃做了那個泉水的夢之後，醒來感覺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的，渾身充滿力氣，甚至有讓她跑上幾公裏都沒問題的感覺。

王麗花看她氣色确實很好，才點了點頭，又聽蘇桃問：“您和大海叔要去哪裏啊？”

王麗花眼珠子轉了轉，說：“去縣裏看林戰呢，要不你也一起去，就當散散心。”

蘇桃一聽到林戰的名字，為難地咬了咬唇瓣，低下頭去。

作者有話要說：  寶寶們，求收藏求評論各種求，指導請溫柔~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