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好多錢呀

英婆子大呼：“冤枉啊！我們真的沒拿錢。”

林志遠：“你沒有證據，胡說八道！”

林二嫂：“我們清者自清！”

蘇桃俏立在那裏，不疾不徐地拍了拍裙子，“覺得冤枉也沒事，到時候公安同志來調查一番，不就什麽都清楚了。”

圍觀的衆人見蘇桃理直氣壯的，不自覺就全信了她，紛紛開始指責英婆子一家。

“哎喲喲，喪良心喲，入門第一天吶，又偷又搶的，多黑心肝啊。”

“啧啧，就問村裏誰人不知道，英婆子慣會吸大兒子一家的血喲，還好意思說人家不孝，當大家夥兒瞎的嗎？”

周和平呢，是絕不想鬧到公安局，見群情激憤，指着英婆子一家罵道：“冤枉個屁，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們今天要是不把這500塊吐出來，不用去公安局，大隊的社員們就能叫你們去勞改農場！”

英婆子白眼一翻，差點暈了。

林志遠恨得咬牙切齒，卻知道這個啞巴虧吃定了。

蘇桃笑着睨他：“你們就是死不承認，肯定會說拿不出500塊來吧？沒關系，給我寫個欠條就好。”

林志遠那個氣啊，老娘裝暈，他更氣，幹脆把人掐醒，一副冤屈的表情道：“娘啊，看來這虧咱得吃下去了，這樣，咱家沒那500塊，根本拿不出錢來，你給蘇知青寫個欠條吧。”

寫個欠條，以後再想辦法賴掉。

英婆子哪裏肯，耐不住周圍人一人一句地嘲諷啊，她那個憋屈啊，最後周和平寫了欠條，讓她按手印。

見蘇桃收了欠條，還朝她挑釁地眨了眨眼，英婆子氣不打一處來，又嚎上了：“大家夥兒看看啊，這孫媳婦才進門，就這麽虧待我老婆子啊……”

結果她才嚎了一半，知青們又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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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你又要污蔑偉大領袖的戰士了嗎？”

“我們這麽多雙眼睛看着呢，誰欺負誰呀？”

周和平怒吼：“夠了！老太太，你又想幹啥玩意兒啊？”

這一聲震耳欲聾，英婆子差點沒被吓破膽：“我、我……”

林志遠使勁給她使眼色，她才把話說完整了：“我要、要把林戰一家，逐出林氏宗譜！”

蘇桃暗暗鼓掌。

人群卻嘩然了。

“分家就分家，至于嗎？”

“太狠了，這是要叫林老大以後成了個沒祖宗的？”

“诶，你這麽一說，我怎麽好像聽說過，林家以前也有類似的事情？”

大家叽叽喳喳，周和平頭痛不已：“這又是什麽個說法，啊？他又沒犯大錯，至于逐出林家？”

“怎麽沒有？”英婆子當下把一邊的小孫女扯過來，一把掀開她的衣服，霎時，一個肚子凹陷，肋骨十分突出，明顯餓壞了的孩子身體顯現在衆人眼前。

英婆子拍大腿幹嚎：“小丫頭才3歲啊，你們看看給餓的啊！林戰他們吃香的喝辣的，結婚花錢如流水啊，都不管我們家裏一個個都快餓死的人啊。我要沒收他的家財，我要把他逐出林家，我們林家沒這樣的不肖……”

“哇——”她還沒說完，林小弟哇一聲哭得比她還大聲、比她還真情實感！

大家都是一愣，林小弟什麽話也不說只管哭，他哭得太慘，林小妹也跟着哭，林大妹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頓時也是淚如泉湧。

“奶奶，你說這話虧心嗎？你看看我小妹，2歲了還不如1歲的小兒，看看小弟，都餓出水腫病了！”說着，林大妹把自家弟妹一副撩起來給衆人看。

“還有我娘，她到底怎麽死的，你心裏沒數嗎？”

英婆子破口大罵，但是大家都一臉鄙夷，只覺得林家大房慘，是真的慘！看這一個個哭的，哎喲，天可憐見的！

“這英婆子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厚臉皮，還真沒人能比得上！”

“那林戰的娘，都在傳是饑勞交迫死的，是不是啊？”

英婆子還在狡辯：“放屁，老娘家就是窮的，哪裏是故意虧待他們，沒看我家小丫也……”

不料就在這時，“砰——”的一聲，一個人被砸在英婆子面前的地上，鼻青臉腫，半天爬不起來。

“嗷嗷嗷，奶奶救命、爸爸救命啊！”

英婆子和林志遠兩夫妻一怔，随即全哀叫着撲上去：“哎喲——大寶啊，誰把你打成這樣啊？”

被丢下來的，正是林志遠16歲的大兒子，身高1米6體重接近200斤。

看看這肥頭大耳的，再對比那小孫女，明顯就是英婆子重男輕女給餓的。

有人嗤笑：“英婆子，臉疼不？”

有人譏諷：“這年頭誰都吃不飽，就你家能養出一頭肥豬，還家裏快餓死人呢，誰信喲？”

有人起哄：“太可恨了，這種奶奶直接斷親算了！”

“對對對，林戰，你是林家長子嫡孫啊，直接把他們趕出林家！”

“諸位，”林戰從人後走出，筆挺的身姿和俊朗的面容，頓時成了人群的焦點，他的聲音沉穩有力，立刻讓周圍安靜下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彙報給大隊長。”

說着，他把一個泛黃的冊子遞給周和平。

“賬本——”英婆子目眦欲裂，就要撲上去搶，卻被林戰攔着。

英婆子吓壞了，拼命喊：“大隊長，你還給我！”

林志遠還不知道他老娘有什麽賬本，但看她那麽緊張就知道是很要緊的，立馬就撲上去搶，結果被林戰一腳給踢出去老遠。

林戰就站在大隊長身邊，修長挺拔的身影甚至都沒怎麽動，面色淡然就一腳将人踢飛，頓時引來一陣驚呼和喝彩。

林志遠被踢得半天起不來，林二嫂也顧不得他，知道賬本要緊，忙喊：“大隊長，林、林戰偷我娘的東西，不、不還給她的話，我們也去公安局告你們偷、偷東西！”

周和平頓時不敢動那賬本了。

林戰卻說：“這是罪證，我是采證，不是偷。”

“罪證？”

周和平現在最怕聽到跟犯罪啊、公安局有關的詞。

林戰面色平淡，吐字清晰：“我父親當兵二十五年，每月只留下5塊錢自己用，統共寄回家6332塊錢，再加上撫恤金500塊，共6832塊錢。”

“我當兵八年，亦是每月自留5塊，統共寄回家4342塊錢……”

林戰沒說完，人群炸鍋了！

“我的天啊，這加起來超過一萬塊了吧？萬元戶啊？！”

“哇，八年3542塊，林老大太能賺了吧？”

“噓……你們不知道吧，好像有什麽敢死隊，津貼一個月好幾百的樣子。”

連林志遠和林二嫂都震驚了，他們也不知道老娘能有這麽多錢！忙湊過去小聲問情況。

這時，有人想到了問題關鍵，大聲喝問起來：“不對啊！這麽多錢，英婆子怎麽還每年跟生産隊賒賬？”

“對對，他們家是超支戶，這麽有錢還賒賬，害得我們大家分紅變少！大隊長，這件事你得給大家夥兒一個說法啊！”

“讓他們把錢交出來，分給大家！”

“對！交出來！”

年底分配的時候，所有社員按照人口分配，分得的糧食、棉布等實物都是一樣多的。但一年下來，壯勞力賺的工分多，老弱病殘或懶漢賺的少。

所以按照一個家庭來測算，有些家庭工分掙得多，就能得分紅；有些家庭一年掙的工分不夠分的實物的價值，就必須向生産隊繳納超過勞動價值所得的糧食、棉花款，這種家庭叫“超支戶”。

林家因為小孩多，林志遠和她媳婦又很愛躲懶，每年是村裏最大的“超支戶”，可是他們年年都哭窮，都沒交錢，直接賒賬，這就導致壯勞力家庭的分紅變少了。

這下子被人點破，可是捅了馬蜂窩了！

千夫所指。

英婆子眼前一黑，卻不敢暈，強撐着辯解道：“放、放屁，老娘哪有那麽多錢，這幾十年吃飯不花錢啊？娶媳婦養孩子不花錢啊？”

“我們也娶媳婦，也養孩子，我們也花不了這麽多錢！”

英婆子：“那、那我家不是蓋房子了嗎？青磚大瓦房，蓋了兩個院子，哪還有錢？”

“那也花不了一萬！”

英婆子：“以前老頭子沒死，錢都他管着，到我手上，真沒了……”

“安靜——”

衆人吵吵嚷嚷中，幾個幹部也翻完了賬本。

周和平大喇叭一叫，衆人都安靜了，看幹部們給個什麽說法？

周和平道：“大家先別激動，英婆子說的沒錯，這幾十年确實花用了不少，建房子也用了不少，她手上沒那麽多錢。”

衆人這才沒那麽激憤。

英婆子也松了口氣，那是老頭子的賬本，他記到最後那裏，确實沒留下多少錢，死後的這些年麽，沒憑沒據，還不是由她說窮就是窮。

結果，她還沒徹底吐出那口氣，蘇桃就給她來了一句：“但是英婆子家确實寬裕，卻謊稱沒錢，跟公社賒賬呀，她這是社會主義的蛀蟲壞分子行為！”

英婆子氣道：“你、你胡說，老頭子去了後，我家就很困難……”

蘇桃：“呵呵，是嗎？”

她慢悠悠地從随身的小包裏，拿出兩大疊整齊的彙款單，還給林戰。

林戰将彙款單轉交給幹部們：“這是家父和我這些年存下的彙款單，我把爺爺去世後這七年的彙款統計過了，加上撫恤金，有4883塊錢。”

大家又震驚了一把。

林志遠更震驚，他壓低聲音怒道：“娘，你藏着這麽多錢，你跟我說家裏才剩下1000塊錢，你準備把錢留給誰？我小舅，還是我大姐二姐？你還說你最疼我！”

“不是，娘沒有……”英婆子被內外夾攻，頭都要炸了。

周和平說：“英婆子，證據确鑿，我勸你趕緊把這七年的超支款繳上，否則，生産隊的社員們不會放過你們的。”

蘇桃故意問：“什麽叫不會放過？”

周大海配合道：“這情節太嚴重了，可能會重新審查成分，劃成壞分子。”

蘇桃：“這樣啊，那林家人豈不是前途盡毀啊？”

周大海：“不僅如此，社員們都這麽氣憤，可能還要批判、鬥争，投票讓他們去勞改。”

林志遠還一直想着要當幹部呢，以前生活多舒坦，現在就有多害怕，聽他們一唱一和，面如死灰。

蘇桃又道：“可是英婆子這個蛀蟲行為，林家大房原先不知道啊，現在又檢舉有功，肯定不能追究的。”

周大海：“沒錯，有功。”

林志遠忙喊道：“我也不知道啊！錢都是我娘管的，我要是知道我肯定大義滅親，早就檢舉了，真的！大家不要鬥我，我不要去勞改啊！”

林二嫂也道：“我們全家都不知道，都是我婆婆一個人做的啊！”

“你、你們……”

英婆子本來還在想狡辯的理由，可是萬萬沒想到，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跟他的媳婦，一出事居然就撇清關系，不管她死活？！

還說要檢舉她，要大義滅親？！

她忽覺萬念俱灰，這輩子好像都白活了。

就在這時，她一向最讨厭的大孫子林戰開口了：“大隊長，我奶奶年邁，如果她願意繳齊款項，我再額外捐100塊錢給大隊部，能否從輕處理？”

周和平說：“這個不是我說了算的，若有90%社員同意就行。”

林戰點點頭，走過去扶起剛剛摔倒在地的英婆子，平淡道：“奶奶，你看看家裏還有多少錢，都拿出來吧，要是不夠，我去湊、去借，一定不能讓你去勞改。”

英婆子已經說不出別的話來了：“好、好……”

林志遠一看，有戲啊，忙也湊過來扶自家老娘，“對、對，娘，兒子一定不會讓您去勞改！”

英婆子一把踹開他：“你給我滾——”

這會兒，她在氣頭上，根本沒去想是誰把自己逼到這地步的，她只知道，她疼了一輩子的小兒子，大難臨頭，把她推出去擋箭頭！

她恨啊！她要叫小兒子知道，背叛他老娘的下場！

“大隊長，我實話說了吧，我家現在還有3200多塊錢，我們家這七年欠大隊的大約1500多塊錢，我馬上繳齊，再拿出100塊捐款給大隊部。剩下的錢我會公平分家，希望各位社員念在我知錯就改，能夠原諒我。”

居然這麽快這麽直接就交底了。

蘇桃清眉微挑，悄悄地朝林戰比大拇指。

林戰對上她俏皮的神情，冷肅的眉眼也舒緩了幾分。

圍觀的群衆們都很激憤，家裏壯勞力多的更是等不得，當下就要跟着英婆子回家取錢。林志遠本想先偷溜回家去先把錢翻出來，被一個壯漢抓在手裏，笑呵呵地說要跟他拉家常。

英婆子慢慢冷靜了一些，卻架不住現在被這麽多人“押送”着，只好硬着頭皮，回到家把錢都從某處牆裏暗格拿了出來。

先是交了1600多給趕來的大隊會計，還剩下1600，正想收起來，人群中有人喊道：“不是要分家嗎，不是要斷親嗎？這麽多人幫你們算賬呢，趁機分了吧。”

衆人紛紛說是，居然在她家院子裏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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