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我做不到

武林大會的最終結果終于揭曉，南都密宗以絕對的優勢拿下了盟主的位置。并且在接過盟主令牌的同時，宣布成立武林盟軍，同義軍對戰。

“如今亂臣賊子四起，讓天下民不聊生。作為武林義士，我南都密宗在此立誓，定要将這些賊寇一網打盡，還百姓一片淨土！”

作為本屆的武林盟主，金世明在臺上激情澎湃的宣講。望着底下黑壓壓的人群，他高舉雙手，純金打造的令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諸位都是有志之士，亂世之下，正是我們大展拳腳之時！金某承蒙大家擡舉，當了這武林盟主。國難當頭，還望大家摒棄成見，同金某一起保家衛國！”

“保家衛國！”

“保家衛國！”

震耳欲聾的呼吼聲不斷的響起，陳修元趁着所有人都激情憤慨的時候，悄悄的從人群中退了出去。走到僻靜的地方，回頭再望那密密麻麻的人群，聽着他們氣如山河的喊叫，心中竟然覺得有些悲涼。

朝廷無能，外不能抵擋海寇胡賊的攻擊，內不能安定各地的混亂。只能靠不斷的和親與進貢，才能勉強維持一國的穩定。

人心不足蛇吞象，這種以利益換取的安寧終究不能長久。外邦的要求越來越多，朝廷不願改變，只得不斷的壓榨百姓。以至于民不聊生，災荒四起。

而起義軍的出現，則是為這破敗的國家帶來了唯一的希望。武林本不該參與這些權利的紛争，奈何人生在世，種種牽絆太多，任誰也無法完全抽離。

可陳修元真的沒有想到，這些所謂的俠義之士，竟然會真的幫着朝廷為虎作伥。

想起從三清門一路走來看到的光景，陳修元狠狠的閉上了眼。那些骨瘦如柴的孩童，茍延殘喘的老人，還有那一雙雙怯生生的眼睛，似乎都在此刻，直直的看着他。

如果真的讨伐義軍，那麽俠義二字，還配得起嗎？

“你瘋了嗎？”

玄真狠狠的把玄清抵在門上，用盡全身的力氣壓在他的身上。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如既往的喧鬧着，而他們這裏，卻是滿室寂靜。

“你真的想好了？你确定要這麽做？”

Advertisement

他跟玄清相識已久，早已将對方視作肝膽相照的好兄弟。正因如此，他才不能眼睜睜的看着玄清犯傻。

費力将他推開，玄清偏過頭，避開他的視線：“我想要知道真相。”

武林盟主已定，征讨義軍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屆時無論是哪個門派，都将同行。玄清并不明白淩虛子為什麽會同意這件事情，所以，至少在那之前，他得弄清楚。

弄清楚，淩虛子到底是怎麽想的。

無奈的長嘆出聲，玄真在他面前來回的繞着圈子。舉起的手拿了又放，硬是沒憋出半個字來。最後，使勁的撓了撓頭發：“他是掌門，無論做出什麽樣的決定，我們都沒有質疑的權利。”

在三清門，尤是如此。

“如果明知是錯的呢？”玄清擡起眼，不甘的與其對視。如果明知道這件事不可為而為之，那麽，為什麽不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停下？

“玄清，你是他的徒弟。”第一次，玄真用這麽鄭重的語氣開口。“誰都可以去，但是，唯獨你不行。”

不管淩虛子是被要挾也好，還是出于其他的原因，答應了南都密宗的要求。玄清，作為他唯一的親傳弟子，絕對不可以在這個時候率先提出質疑。

這不僅是對淩虛子權威的挑戰，更是會影響他自己在淩虛子心中的地位。

武林聯盟的事情已成定局，即使玄清知道了真相，也無法改變。既然如此，又何必要趕在這個時候去找掌門的不痛快？要知道，下屆的掌門人選，如果不出意外，非玄清莫屬。

他這一去，尋求的，可不僅僅是真相。

“玄清，你冷靜點。這件事情我們都不願意看到，但既然已經發生，也別無他法。況且，義軍本就是流寇山賊之輩。即使現目前是為百姓而戰，但以後難免不會成為禍患。我們去讨伐他們，也可以讓局勢穩定下來。”

在玄真的想法裏，将義軍消滅了之後，便可由武林盟軍建立一股新的力量。不僅能夠幫助百姓安居樂業，也不會引起朝廷的敵視，何樂而不為？

“你想的太簡單了。”

冷冷的撇下這句話，玄清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玄真說的，便是南都密宗現在正在宣揚的理念。幾乎所有人都盲目的相信着，只要消滅了義軍，便能帶給天下安寧。

如果真的如此，那便好了。

回到房間後，玄清麻利的收拾完行李，決定當夜就啓程回三清門。他必須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管淩虛子是出于什麽原因，這盟軍，他絕對不答應！

“師父，你要去哪兒？”

陳修元一進門，便看到玄清提着包袱站在門口。他的目光落在包袱上久久不能離開，“你要離開？去哪裏？”

他的語氣下意識的有些慌張，玄清這才想起來，自己似乎忘了交待。“我有事先回去，你在這裏等我。”

他這一回去，不知道會面對什麽樣的情況。所以，陳修元留在這裏最為安全。就算到時自己出了什麽事情，至少，還有個徒弟。

玄真方才一直說他太沖動，其實他已經深思熟慮了很久。以至于，在決定回去的時候，便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陳修元見他真的要走，當即拉住玄清的袖子，目光堅定道：“我跟你一起走。”

他本來回來也是想找玄清說這件事情，沒想到，師父竟然跟自己做出了同樣的決定。

“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問清楚不可！”

這還是陳修元第一次在玄清面前這般篤定的開口，一時間，竟讓他有些怔愣。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陳修元已經快速的收拾好了行李。沖着還在原地的玄清揮揮手，“師父，走吧！”

“莫要沖動，快回去，這不是你能摻和的事。”

玄清冷下眸光，嚴肅的看着陳修元。這件事情，他并不希望對方參與進來。淩虛子并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人，在他的眼裏，三清門的名譽大過一切。

這次回去，就連玄清自己都拿不準他的想法，更何況還帶上陳修元？

不過，陳修元絲毫不為所動。他無謂的聳聳肩，突然就笑了起來：“師父，我真的要問清楚。”

他的笑容難得有了少年的燦爛，只是此情此景下，卻透着一股悲傷的絕望。

“這個世道，跟我所想的太不一樣了。以前，我總是安慰自己，大家都這樣活着，沒什麽不好。可是最近我卻發現，似乎已經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陳修元吸了吸鼻子，繼續道：“我不是一個有追求的人，這輩子，也沒什麽雄偉的抱負。所以，很多事情我都可以得過且過，毫無所謂。”

玄清靜靜的看着他，突然有種感覺，自己以前似乎從來沒有正視過陳修元。總是把他當做需要保護的徒兒，卻往往忽視了，他自己的想法。

“師父，可是我做不到了。”說到這裏，陳修元燦然一笑。可玄清卻覺得，自己再也沒見過比這更絕然的笑容了。

于是他只能沉默的看着陳修元，看着他擡手，按在心口的位置，一字一句道：“我還有心。就算我的眼睛被蒙蔽了，可是心卻沒有。那些人間煉獄般的慘象，每天都在裏面上演。我真的，做不到了。”

這就是陳修元堅持要同玄清回去的原因，因為這個答案，不止玄清需要，他也需要。

三清門在他最困難的時候，給了他一個歸宿。對此，他感激在心，早已将這裏當成了第二個家。所以，他必須要明白，淩虛子這麽做的原因。

他不能就這樣順勢而為成了助纣為虐的幫兇，義軍是什麽樣的存在，他相信其他人心裏都跟明鏡似的。但是因為所謂的武林道義，利益牽扯，他們仍然選擇了順從。

可是，他做不到。

否則，良心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