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逆向分化與牙印
季初渺躺在訓練室的木地板上,全身泛着蝕骨的癢意,動彈不得。
他四肢酸軟,背脊從上到下,從腰到後腦,都在一抽一抽地疼。他能清晰聽到自己發出的急促喘氣聲,恍惚以為身在烤盤上。
羊城的夏夜向來很潮熱,他進房時還特地開了空調。可此時他熱得渾身冒汗,衣料黏在身上,尤其難受。
季初渺徒勞地張開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訓練室內沒有固定鏡頭,只有走廊才有。但他現在真沒力氣挪動哪怕半步。
就在他意識逐漸變得模糊時,有聲音從訓練室外傳了進來。
聲音越來越清晰,是熟悉的音色。
他前一天還讓他很服氣的音色,飽滿清潤,但此時聲音的主人音調很沉,語氣不穩,隐約有些焦急。
“季初渺!”
癱在地上的少年眉眼半阖,失焦的眼眸閃過亮光,剎那睜大了。但抵抗不住身體裏源源不斷湧出的不适感,又有昏沉閉眼的趨勢。
“……唔。”他應了聲,低得自己都沒聽清。
江印感覺自己身體在發熱,給自己連灌了五顆Alpha專用的臨時阻隔片劑。他沖進屋內,聽到了季初渺有氣無力的鼻音。
樓道口的信息素濃度,已經比得上正常Alpha或Omega發熱期逸洩出的信息素濃度。而房間內,簡直是信息素風暴,誰聞了都得瘋的那種。
江印手緊緊拽着訓練室房門,牙關咬得緊緊的。
季初渺是個Alpha。
盡管有着空氣味信息素的Alpha,他也是Alp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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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江印從一開始心裏就很清楚。
Alpha本能會排斥同為Alpha的其他競争者,連帶的會反感不屬于自己的Alpha信息素。輕則厭惡遠離,重則反胃嘔吐,更有甚者當場紅眼暴走。
信息素的相互吸引,自始至終,只在Alpha與Omega之間發生。
但為什麽現在,五倍計量的阻隔劑沒有任何效果。他會完全違背Alpha的本能,不斷向前走,甚至腦海裏會不斷湧現“标記他”的奇怪暗示。
——标記他?
江印有些焦躁,他扯脖頸上的領帶,手沒收住力氣,直接把領口的紐扣給扯散了。
他發現自己手在顫,低頭在手腕上死死咬了口。
疼痛讓人短暫清醒,但刺激感卻讓妄念加倍襲來。
青年額發散亂,眼眸通紅,手腕冒出串血珠,狼狽極了。
江印單膝跪地,強硬地把人給抱了起來,一步一步往門外挪。少年腰又韌又細,像條脫水的魚,不安分地掙動。
季初渺身上的難受勁褪了不少,那種溺水狀态迎來浮木的感覺又來了。他腦袋倚在“浮木”上,下意識地不斷用臉去蹭,身體裏的焦灼被緩解,倍感舒服。
江印手臂青筋暴起,想把懷中少年摟緊,又不敢讓他太靠近自己。每下一級臺階,都分外艱難。
他感覺自己的信息素,也要壓不住了。
操場打球的選手們最早聞到了酒香。玫瑰調的酒香味已從訓練樓四散而出,蔓延過宿舍樓,飄蕩到影視小鎮各個角落。
“什麽這麽香?”
“酒!誰在拍攝基地裏藏了酒喝?我也想喝!”
“喘不過氣,要窒息了。”
“窩草!是信息素!誰易感期到了?”
信息素裏充滿了警告意味,Omega們被刺激得當場就跪了。Alpha們面色慘白,被壓制的彎了腰。大部分Beta選手不受影響,但也失去了玩鬧休閑的興致。
“Alpha吧?誰啊?”
“這麽稀有的類型很少見了。”
“好強啊,太有侵略性了。”
“這種濃度,會失去理智的吧……”
耀江娛樂的人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別說整個節目組,就連整個羊城,應該都只有江印的信息素會是這個味道。他們趕到訓練樓時,節目組的人已經在樓下圍一圈了。
工作人員試圖上樓,但沒人對抗得了高等級Alpha,一時間竟無人能順利接近這場風暴的中心。
江家私人醫生帶人趕到,艱難上樓。才上二樓,衆人向上一看,頓時汗毛倒豎。
樓道轉角,兩個高挑身形交疊在一起,幾近失控。
一向克制自矜的江小先生衣衫淩亂,喉頭滾動,頭發被汗水打濕,靠在牆邊宛如困獸。另一人面向江印胸膛,露在衣衫外的白皙後頸此時遍布潮紅,似乎已經失去意識。
高大的青年一手攬住對方的腰,一手控住懷中人後腦,把人緊緊壓進懷裏。自己垂着臉,嘴已經快要貼到懷中人的脖頸上。
敏銳察覺到有陌生Alpha闖入,青年驟然地擡起頭來,赤紅的雙眼中兇狠之意展露無遺。
像招惹了正在獵食的猛獸,保镖和私人醫生再不敢往前半步,只能擡起手,硬着頭皮往後退。
寂靜的訓練樓裏,江印聽着自己與季初渺心跳聲糾纏在一起。他緊緊閉上眼,強行壓下難以抑制的本能,聲音嘶啞幹澀。
他一字一頓:“抑制劑。”
江印還留有克制力,保镖們松了口氣。他們把針裝抑制劑從地面推着抛過去,就見青年左手抱住懷中人貼牆滑坐,右手摸過腳邊的針/管。
江印單手撥開保險栓,頭也不回,反手直接把抑制劑紮入了後頸的Alpha腺體。
他身形一震,咬緊牙關嘶地一聲抽氣。
久久之後,他緊繃的肩背放松了,下巴抵在季初渺頭頂,仰着頭一聲不吭。
濃烈得快要在空氣中沸騰的酒味信息素散了。
季初渺茫然看着病房天花板,他有點不大記得訓練樓後來發生了什麽。他身上已經沒有那種要燃燒起來的痛感。簡直像睡了飽覺,渾身無比輕松。
私人醫院的病房是酒店式套間,他意識一清醒,就聽到有人在隔壁說話。
“無論再相似,那都不是你的,的确是他的,設備已經捕捉到、繪出圖譜了。之前的他,連設備都無法捕捉。”
“他脖子上的腺體壁已經明顯增厚了,你清楚這意味着什麽的吧。”
“這是好事,想想前兩例的最後處境。逆向轉化是艱難,但好歹保了條命。”
陌生男聲有些焦急,良久之後,有人沉沉嗯了聲。
季初渺分辨得出,那是江印的聲音。
——前兩例?逆向轉化?
“所以,我怎麽了?”季初渺翻下床,幾步走到病房門口:“江……你怎麽在這?”
少年面色紅潤,絲毫看不出前一夜難受時的模樣。
十分鐘後,季初渺可憐地坐在沙發一角,拽着診斷報告開始懷疑人生。
「高吸引力下的誘發傳遞型逆向分化」
「空氣味Alpha信息素更替為酒香類Omega信息素」
「信息素匹配度測試:100%匹配」
“……因為江印太香太誘人了,我就把自己變成Omega還複制了他的信息素?”季初渺覺得這事很大,大得他消化不了。
某位很香很誘人的Alpha不自在地咳了下,掩飾手腕上開始結痂的咬痕。
江印從未覺得自己的信息素多好聞,但到了季初渺身上,就很……
讓人把持不住。
“Beta轉AO不算特殊,但AO互轉極為罕見。對你而言,不失為一件好事。”醫生補充道:“逆向轉化是痛苦的,但因為有匹配度高的Alpha在身邊,所以你恢複得很快。”
季初渺拿着報告,坐上了回影視小鎮的車。
他有些恍惚,總會翻開報告去确認第二性征欄寫得,确實是不是Omega字樣。也沒想好要怎麽告訴父母,他成Omega了,還多出個百分百匹配的Alpha。
拷貝別人信息素,聽着就很奇奇怪怪。
像拖到開學都沒寫作業,最後摸別人家的答案囫囵一頓抄似的。
季初渺悄悄偏頭,餘光偷瞄坐在另一側的青年。
江印望着窗外,下颌線條流暢利落,有限的車廂裏也要坐得筆直,絲毫沒有像他這般在忐忑不安。
他和江印,100%匹配度,逗呢?
據說AO匹配度越高,越有可能在一起。70%的比例,是什麽“佳偶天成”。超過80%匹配度的AO,出現概率簡直比市狀元還稀少,“命定要在一起”。
100%匹配度,前所未見。
季初渺覺得,對他來說,和江印這貨,相比談愛,幹一架來得更容易。
季初渺努力回想身邊的Omega朋友們,在見到自己Alpha後黏黏糊糊的樣子,再代入自己和江印的樣子,頓時悚得差點車座上竄起來。
——使不得!
——這不是他季初渺能幹出的事!
季初渺來回偷瞄身邊人,越發覺得有個猜想很靠譜。
說不準是因為信息素是“借”來的,他和江印信息素相近,匹配度才會高?
這樣一想,季初渺就坦然了。
害,他就知道那天晚上扒了江印衣服,不是在發LANG,而是為了做正事。借來的信息素,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匹配度能不高嗎?
“咳咳!”他清清嗓子,故作自然:“那啥、醫生說……昨晚你帶我去醫院的?”
青年貼在褲邊的手撚了撚,“嗯。”
季初渺心頭一麻,破天荒有些不好意思。
醫生說昨晚可兇險了,樓下很多人都不敢靠近他,只有江印能帶他出來。
醫生還說江印釋放了自己的信息素壓制,不至于讓他的信息素誘發騷亂。
醫生更說他們來的時候,江印手上有被咬出血的傷口。
季初渺記得當時倒地了的,有人拖他起來。至于咬沒咬人家,真不記得了。
恩是恩,怨是怨,他季小爺敢作敢當,該道謝就會道謝,該負責就得負責。
“我那晚,什麽個情況?”季初渺試探着問,眼睛不自覺往江印手邊瞧。
江印來不及遮掩,手腕上的咬痕就被季初渺看得清清楚楚。
齒印很整齊,兩個半圓弧一上一下,完全對稱。江印皮膚是冷白色,印記鮮紅,無比奪目,像特意蓋上去的戳。
季初渺舌尖舔舔上颚。
長得這麽整齊好看的牙齒,是他沒錯了。
季初渺沉浸在“多大了還咬別人”的羞恥感中,沒注意到江印略顯局促的吞咽。
“我、我昨晚……挺難搞定的,對吧?”季初渺換了種挽尊的問法。
江印一愣,沒想到季初渺問的是這個。
他仔細打量眼前少年的表情,又低頭去看手腕上的印記,隐約明白了什麽。
他垂眸遲疑了下,含糊地嗯了聲。
季初渺一臉“果然如此”,長嘆口氣。
被人扒衣服、借信息素、好心幫忙還被吭哧咬一口,換做是他季初渺,分分鐘生氣了。
不愧是江印,面對宿敵還能保持高尚的修養。
季初渺對上江印欲說還休的目光,慨然地擡起手。
“行了,懂了。”
“不用再說了。”
“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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