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選香

殿外已候着一輛馬車,車廂古樸,殿中侍者将腳凳放下,躬身垂臉侯在一旁。

百裏翎出了殿中大廳,正好白廣寒走到車旁。

長香殿七大主殿,每殿各有其特色。

天玑殿古樹盤踞,綠蔭成林;天樞殿山瀑飛濺,聚水成池。

陽光照在粼粼碧波上,反射出耀眼的雪光,雪光穿過騰升的水霧,落在那一襲白衣上,剎時模糊了他的容顏。

九天之下,有君一人,白衣勝雪,遺世獨立。

百裏翎和景炎出來時,他只是偏過臉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就收回目光,轉身上了馬車,旋即馬車跑起,往殿外去。百裏翎下了臺階後,看着已經離去的馬車,有些不甘地微微眯起眼:“他是要做什麽去,走得這麽急,連一句話的功夫都不耽擱!”

景炎搖頭,百裏翎遂看了他一眼,景炎無奈一笑:“他是大香師,某只是一介商人,凡夫俗子而已。”

百裏翎打量了景炎一眼,一樣是玉樹臨風,風姿卓絕,只是眼前的人笑容和煦,眉眼清晰,明顯比剛剛那人多了幾分人情味。

“你比他可愛多了。”百裏翎哼了一聲,從鼻子裏道出一句。

景炎嘴角邊噙着兩分笑意,微微欠身:“多謝大香師誇贊。”

……

鬥香,名義上比試的是香,實際上比試的是人。

只不過以香為媒介來比較個人本事,及地位的高低。

因而,長香殿的香師,絕不僅僅是會和香,除了會和香外,還要會品香,會詠香。單這一個品字。就已包羅萬象,再一個詠字,則更能展現一個人的才情文采與心境。

所以。長香殿大部分人,耳濡目染多年。即便已學會和香,但多數也只能止步于香使,無法融入那自诩風流的勳貴圈,登不上那香師之位。

Advertisement

當然,大香師不在此規則中。

香師必須遵從規則,大香師則可以無視規則。

所以白書館在寤寐林的鬥香會上,因心境被打亂。生怕在衆人面前出現過激表現,于是只得咬牙壓制怒氣退出鬥香,如此才能保持好形象。

而百裏翎無論在哪,都不會收斂自己舉止和喜好。即便放蕩形骸,也不會讓人生厭,只會讓人心生膜拜;白廣寒無論對誰,都一副清高孤傲,不可一世的模樣。對此,一樣無人敢生出一絲不滿。

安岚看着考卷上的那幾個香品名,心裏生出濃濃的無力感。

她雖不曾親自參與過鬥香,但這些年,已從安婆婆那了解到。鬥香鬥的,不僅僅是香。眼前的這幾種香品,她并非全然不知,但是,她對當時的情況卻是一無所知。這幾種香品,任何一種香都有可能最終獲勝,端看放在什麽人手裏。

所以,她現在,寫出的答案,只能完全憑運氣。

可是,運氣這種東西,如此虛幻,無跡可尋。

好運讓人如此嫉妒,無需任何付出,上天就将你的所求送至面前。

當年,在杖下奄奄一息時,遇見那個人,已用盡了她此生的好運。

在香院這些年,她一步一步走至今,每件事的結果,不是她竭盡努力才換得的。

劉玥沒有再進來,白香師也遲遲不見出現,爐中那炷香越燒越短,這場考試順利得讓人絕望。

當真,要止步與此嗎?

真不甘心啊!

安岚提筆沾墨,卻久久無法落筆,努力了這麽久,竭盡所能,費盡心思,甚至……見死不救,卻也只能讓她走到這裏!

婆婆曾說過,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

所以,她終究,只能到此為止嗎?

真不甘心啊!

這些年,在香院的一幕幕從眼前晃過,視線慢慢模糊,雪白的蜜香紙暈開一滴水漬。她回神,咬牙落筆,既已入局,願賭服輸。黑墨壓過那滴水漬,一筆一劃,如用刀寫在心上。

……

白書館和楊殿侍匆匆趕到源香院的時候,監考的香使已經開始收卷了,王掌事亦準備進品香室,可是,不及轉身,他就看到前面急急行來那兩人。

劉玥長舒口氣,面露愧色,他知道第三場考試早就開始了,他無法阻止,但是,今日只要白香師能過來,這場考試無論結果如何,都能當場作廢。

王掌事原本輕松的神色慢慢變得凝重,他看到白書館不算意外,但楊殿侍跟着白書館一塊過來,并且來得這麽快,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白香師,楊殿侍,不知……”只是王掌事也僅是片刻的愣神,随即面上就露出笑容,大步迎上前去,抱拳謙卑地道。然而不等他說完,楊殿侍就打斷他的話:“香使的第三場考試已經開始了?”

王掌事微怔,随後點頭:“現在已經考完,楊殿侍是否要親自閱卷?”

“不用了,此次考試作廢,讓他們準備重考。”楊殿侍一邊說,一邊往香室走去。王掌事心裏一驚,遂看了白書館一眼,見白書館手裏拿着一串紅葡萄,也不知是何意,但眼下不是琢磨這個的時候,王掌事忙跟上楊殿侍,不解道:“這是為何?今日的考試在下不是早就……”

“百裏大香師親自出題。”走到品香室門口後,楊殿侍才停下,轉頭瞥了王掌事一眼,然後對白書館一臉客氣地道,“就麻煩白香師宣讀考題了,百裏大香師必是還等着結果,咱不好多耽擱時間。”

百裏大香師親自出題!?

王掌事被這個消息震得呆在當場,一時間竟無法恍過神。

香院裏香使的考試,照慣例,多是由香使長主持,身為院中掌事,也不過是過問幾句而已,以為這一類的結果,一般在考試之前。就已經定下。今年其實也不例外,源香院空出那兩個香使的位置,早有适合的人選。雖出了意外,但并沒有完全脫離王掌事指定的範圍。

可是。現在,就這個一件不起眼的事,不僅白書館硬要插手,甚至不惜除去王玉娘給他警告。面對香師的怒火,他只能忍下,毫不猶豫地将手裏棄子丢掉,然後不動神色地搶先一步。

原以為這一戰。最終是他獲勝。

可是,為什麽結果都已經出來了,大香師卻突然插手!?

白書館究竟用了什麽法子,去請動百裏大香師?那樣雲端之上的人。為什麽會對下面的事感興趣?

王掌事百思不得其解,心裏由此生出莫名恐懼時,白書館已将百裏翎的考題宣讀完畢,然後将那串紅葡萄恭恭敬敬地擺在案幾上。

安岚在聽到楊殿侍那句“此次考試作廢”時,遂擡起臉往外看去。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髒幾乎要從胸口跳出來,不敢相信,竟,真的盼來了!

只是。當白書館将新的考題宣讀完後,她的心也跟着慢慢冷靜下來。

山窮水盡時,再現轉機,并非就是柳暗花明。

三個人瞪着那串誘人的紅葡萄,直接傻了眼。

其實不僅安岚等人,此時凡是在香室內的人,無一不是一頭霧水。若非此題是百裏大香師所出,怕是被人笑話甚至斥罵。可是,因此題是出自百裏大香師,所以,無人不擺出恭敬之态,即便參不透此題究竟何意,也要端正神色,潛心思考。

百裏翎沒有規定時間,但無人敢讓大香師久等,白書館王華愣怔地看着那串葡萄,有些發懵,說實在的,他連題目都聽不懂,想問,又不敢。桂枝只看了那串葡萄一眼,就趕緊擡起臉,求救地尋找王掌事。

王掌事此時整個心思,已被百裏大香師親自出題的事給弄懵了,他不知道這個變化到底意味着什麽。

白書館究竟使了什麽法子?王掌事看向白書館,白書館此時是背對着他,故他看不到白書館面上的表情,于是心裏更加忐忑,而忐忑的同時,他心裏隐隐有些後悔,但随後又翻出怒意,簡直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爐中那炷香已燒到一半了,卻還是沒有人動筆,其實眼下不說安岚王華和桂枝三人,就是楊殿侍和白書館心裏也有些忐忑。一會他們倆總不能拿着三張白卷交給百裏大香師吧,丢人不算,萬一百裏大香師誤會他們這是不重視,到時可沒法解釋了。

所以,無論什麽,好歹寫點什麽啊!蒙也蒙一個交差啊!

楊殿侍自然是不懂這葡萄的深意,于是詢問地看向白書館,白書館也不知百裏大香師究竟是何意。但時下唐人雖多愛合香,卻也有專愛瓜果清香者,故很多人家室中常擺盛放新鮮水果的果盤,果盤中還常放着芝蘭和杜衡一類的香草。

那炷香将燒盡時,王華終于想到果盤,于是琢磨了一下,就提筆寫下芝蘭。

桂枝一直就盯着王華,見他動筆後,拼命坐直了,伸長脖子,終于隐約看到一個蘭字,随後琢磨了一會,遂恍悟,也提筆寫下芝蘭。

安岚的目光從葡萄移到那個碟子上,然後擡眼問了一句:“那個碟子,可否一觀。”

白書館一怔,就同楊殿侍對看了一眼。

百裏大香師倒沒交代過,不許看碟子,而且,當時百裏大香師特意問了這小香奴的名字。

于是白書館點頭,連喜兒即上前,将那串葡萄連着碟子一起拿到安岚跟前。

葡萄被連喜兒捧在手中後,便看到那個盛着葡萄的是個橢圓的白瓷碟子,造型古樸,質地清透如玉,即便是不懂瓷器的人,也會不由一聲贊嘆。

但是,真正吸引安岚的,卻不是這個白瓷碟子如何精致,而是,當她拿起那個碟子時,看到碟子下面刻着一個“樞”字!

天樞殿的樞!

白廣寒大香師在天樞殿,百裏大香師在天玑殿,碟子是天樞殿的碟子,葡萄卻是百裏大香師讓白香師和楊殿侍送來的。

安岚沉吟片刻,遂提筆沾墨,落筆時,又遲疑了片刻,然後凝神斂氣,寫下香品名。

連喜兒看到那個香品名,詫異地看了安岚一眼。

白書館和楊殿侍接過他們的考卷,看到安岚的答案後,也是怔了一怔,然後同時看向安岚。白書館想問安岚為何寫這個香,只是要張口時,又覺眼下似乎不是他該問的。楊殿侍怕讓百裏大香師等久了,就催了白書館一聲,然後兩人一個捧着葡萄,一個捧着考卷,再次急匆匆往香殿趕去。

……

景炎從天樞殿的存香樓出來,遲疑了一下,又往前殿大廳行去。剛走到殿門口,就看到白書館和楊殿侍兩人氣喘籲籲地從前面走來,他笑了笑,就擡步進了廳內,百裏翎果真還在。

白書館将考卷呈上時,百裏翎随手接過,興致缺缺地翻了翻。待翻到第三張考卷時,他怔了怔,随後眼睛微眯,就将那張考卷遞給景炎,笑道:“你看這個,有點意思!”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