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一一六回

見她神色淡漠，夜霜以為她生氣了，不禁心裏一兀。想起她的另一個身份，還有主子對她的另眼相看，人間公主的身份先不論，萬一她在主子面前說自己一句不是……夜霜越想越心驚，于是連忙道歉，“對不起，梅姑娘，奴婢們放肆了！不該拿您與古小公子開玩笑……”有些人，身份越高貴，心眼就越小，不定哪句話就得罪她了。

梅十三先是一怔，随後搖搖頭，緩聲道，“沒關系，我只是好奇他怎麽上山來了？”

夜霜見她不像生氣的樣子，這才稍微安心，卻沒了剛才的輕松随意，小心謹慎地回答她，“西疆一位王爺要把古小公子帶回去交差，幸虧主子一直有安排人在他身邊，便把他帶上山來了。如今安城裏亂糟糟的，主子便吩咐他在山上多留幾日，待平靜下來再回去。”

如此說來，是她連累了古簾，還有安城的百姓。或許，她真的應該回一趟大越。把自己身世的事情擺平之後，她再雲游他鄉，去尋找一把适合自己的，永遠不會背叛自己的劍。

她的想法，令竹屋裏的古琴格格地抖了兩下，爾後歸于沉寂。

由于她需要靜養，一連幾天，除了夜霜那幾個小婢，梅十三沒見過別的人。直到有一天，她完全康複走出偏院——

“十三娘？！”

這一天，她正在院子外邊的一條小石徑上，安靜看着青疏的竹節發呆，忽然從旁傳來一個猶如清泉般純淨的嗓音。她回過頭來，只見竹林深處走出一名溫潤如玉的青年，那張清俊的臉龐上，帶着春日陽光般溫暖的笑容，伴着一股輕柔的春風，向她疾步而來。

“古哥。”見是他。神色淡淡的她露出一個淺笑。

“你怎麽出來了？天氣還冷，多披件衣服出來為好。”古簾見她衣着單薄，皺了一下眉說。

梅十三搖搖頭，“不用，我全好了。古哥，是你醫治的我？”自己知自己事，那日一戰，她幾乎體無完膚，如今身上卻連一個小傷口都沒有了。

她的話，令古簾臉色微窘。“不是，是我師父指點夜霜姐姐替你醫治，我只負責按藥方配制藥粉而已。”在師父這兒，如果她是男的，必定由弟子服其勞。但她是女的，連他師父都得隔着簾子指點夜霜治療，又怎麽可能讓他親自給她醫治身上的傷？

雖說醫者眼裏無男女！但這說法在竹苑裏就行不通了。他連續幾天跑來院子外邊焦心探望，已引得注重禮教的鬼醫滿心不悅，又豈能讓他近身。

竹苑裏的女婢長年生活在鬼醫身旁。普通的護理知識懂得不少。雖不精通，一般的外傷與普通病症，都是由鬼醫診治，口頭指導一下她們便能給人治療。

梅十三身上的內外傷看起來很嚴重。但內傷只需服幾顆丹藥即可，慢慢調息回緩即可；而外傷更容易，青鳳尚能一點藥粉活膚生肌，鬼醫這兒的妙方更不用說。被夜霜她們擡去泡了兩天藥浴之後，不但皮膚痊愈，連身上的傷筋都已恢複。只待她的精氣神平複便可以下山了。

“藥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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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是給你泡藥浴用的。你的筋骨有損傷，用內勁修複需要的時間太長了，因此師父配了這個藥方熬成藥汁讓你泡着，只用兩天便好了。不過你身上的血氣損耗太大，精神力也受挫，因此在山上多留了些時日。”

這下子輪到梅十三不好意思了，“勞煩古哥與尊師費心了。”

“你別這麽說，這都是我們醫者應該做的。”

兩人一路上有問有答，沿着竹林小徑，慢慢地循着小徑走。

“古哥，你家被毀了，要不你先到我天人居住一段時間，等我找人給你建好了你再搬回去吧。”梅十三誠摯地說。想當初剛搬進古家草廬時，便已心存不祥的預感，她本以為會給林海一家帶來麻煩，沒想到她的威力這麽大，居然連房東都牽累了！還把他的祖屋轟得連根草都不剩！真是，不知說什麽好，于是她幹脆什麽都不說。

此情此景，行動最實際。

道歉的漂亮話說再多也沒用，屋子既毀，她得賠他棟一模一樣的來，這是天理！若只是賠禮道歉，憑古簾的性格，一定會輕飄飄地一語帶過，然後他自己一聲不吭地提着行李另找別處暫住，哪怕得去住破廟，他也絕不會對她擺一點臉色。

一個好人的思維，總是令人費解。

古簾聽她這麽說，不禁莞爾一笑，“暫住天人居可以，其他的事十三娘不必費心，我身上還有積蓄，足夠建一座屋子。”可能沒那麽大而已。

梅十三點點頭，只要他答應暫住天人居就好辦了！因為銀錢的事一向交由青鸾管理，也不知現在還剩多少。她不敢把話說得太滿，省得到時候沒錢的話會尴尬。

她既決定回一趟大越，天人居空着也是空着，說不定日後不回來了，不如就給了古簾。至于青鳳的那一片藥園，看她自己态度吧！若要帶走便帶走，只要根在，很快便會再長起來。

北城郊外一帶的人氣漸旺，她們走後，會交代阮管家允許其他商家租地開鋪，沒過多久，這兒便又是一條繁榮的街道，阮一悫的護衛營騎兵肯定得将這條街道納入正式的巡邏範圍，古簾一人住着也就安心了。

梅十三在心裏盤算着日後的光景，古簾對此一無所知，仍在開心地說：“家師原本規定每隔五年才見我一次。如今才過了三年多，卻能面見師尊求解疑惑，還能接受他親自的教誨，實在是萬般幸運！我族伯聽說此事之後，索性讓我安心呆在山上，務必死皮賴臉扒着師尊争取多學一些。十三娘，為兄這次真是因禍得福了！”

梅十三聽罷，有點無奈地瞟了他一眼。

呵呵，古哥，別以為你這麽說我就會忘記，是我害得你無家可歸！這孩子，心眼怎麽能好成這樣呢？同是孤兒，他與周大寶的性情差得也太遠了！換成周大寶，說不定恨不得她連整個北郊都賠給他！哪裏還顧得上害他無家可歸的罪魁禍首的心情好壞。

這古簾幸虧是長在古代，擱在天朝的現代，絕逼被女人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不過，他這種良好的品德，不知在他未來娘子的眼裏是否同樣值得慶幸珍惜。畢竟女人大多數希望自家相公能多替自己家人着想，過于無私，很容易令女人心生怒其不争的怨憤與不甘。

當然，那些事留給未來的古家娘子去煩吧！梅十三此刻對古簾剛才說的規矩十分好奇。

“哦？古哥，你們還有這種規矩？如此說來，你一共才見了尊師兩面，醫術卻那麽好！真是天才啊！”梅十三望着他一臉感嘆道！恨不得将他跟林海調換過來。

人比人，比死人！這種天才青年如果是她弟弟該多好啊！憑林海的資質與成才的速度，送回去的話她親娘不得開心死了！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每次想到這個，梅十三相當的郁悶。

古簾苦笑，“你這不是在笑話我麽？聽家師說，這種教徒方式是跟你師父學的。若說厲害，你豈不是更厲害？”

呃，有這種事？！梅十三窒了下，“是嗎？我師父好像沒規定師徒見面的時間，其他師兄弟的情況我不知道，可他每次路過我練功的地方總會提點一兩句，比你幸運多了！”初拜師時，師父只扔了一本入門基礎給她自個兒領會，她一直以為自己夠倒黴的攤上這麽一個師父。

沒想到，世上還有更倒黴的～

古簾默，不由自主地回想她與人打架時的兇悍一幕。只提點一、兩句就能把人教成這樣……他至少還有個族伯日常教導基礎，到底誰才是天才？

“尊師常回去？”他好奇地問，對她的成長環境感到新鮮好奇。難得遇上個與自己年紀相仿，并且有共同經歷的人一起分享求學的過程，他感覺很奇妙。阮一悫雖是他師弟，但一向對他沒好臉色，因此兩人從來沒好好說過話。

“不，有時候幾年不見人影，我們一般都是自力更生。”她醉心劍術，根本沒空細想自己見過幾次雲虛真人。現在仔細回想一下，才發現他總是來去匆匆，時常聞其聲不見其影。她每次見了師尊，唯一的印象就是下跪叩頭行大禮，然後問自己幾個問題，就叫她一邊玩去了！他說得抓緊時間見見全峰的弟子，沒空理會她。

說到教誨，大概就是每次她遇上難題時，他密音傳耳提示的幾句，令她獲益匪淺。

“那你遇上不懂的該怎麽辦？問其他同門？”

古簾這個問題，令梅十三頓了下。該怎麽跟這單純的孩子說呢！修士的世界，并非人們想像中的光明美好，一個不小心，人魂俱滅屬等閑之事。

“呃，我一般去宗裏的藏書殿找答案，裏邊什麽內容都有。師尊不在，一切以書本裏的為準。”

ps： 還有一章，今晚淩晨零點前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