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一二九回

打從那天出現地震之後，山下沒人敢上山幫忙，先前那些人甚至不敢要周英送上門的工錢。這麽一來，重力活就落在周家兄弟與林磊的身上。林海偶爾幫幫忙，大多時間由梅十三指定時辰、地點練功。

後來，無所事事的周大寶見他們效率挺慢的，他試探過青鸾，得知自己在這裏愛住多久住多久，不過得幫忙幹活。如此一來，他也想快點住上新宅子，于是屁颠屁颠地過來幫忙。

周大寶從小什麽活都幹，蓋宅子打幫工的經驗不少。有他加入，衆人的速度又快了些。

不過，宅子才建了一半，麻煩又來了。

由于人手不夠，沒人守山口，結果被一大批人氣勢洶洶地上了山。到了蓋新宅子的地方，那些人居然二話不說就開始砸牆拆房子。

“哎哎哎，你們幹什麽呢？怎麽一來就拆人家宅子？！”周英等人趕緊上前喝止。

這時，站在一邊指揮人們拆宅子的兩個帶頭人，冷冷地斜了周英他們一眼，“哼！你們想死滾遠點！如果不是你們在山上亂來，山神又豈會震怒？！不管你們從哪兒來的，立即滾！否則，連你們人也拆了！”

周英身為武将後人，豈會輕易受人威脅恐吓？他上前一步，同樣冷笑一聲，“好大口氣！這座山頭是我們家主子的，蓋什麽都是我們的事！惹山神震怒受懲罰也是我們的事，何需你們這等凡夫俗子管？各位兄弟，阻止他們！如有反抗，直接廢了！”

你敢拆我的房，我便敢廢你的人！看誰橫！

自從他們與青鸾等人簽了契約後，青鸾、青鳳正式開始引領他們進入修士的天地。他們本就不懼天地鬼神，事實上，他們如今家破人亡。幾乎每天都在怨恨蒼天無眼，又怎會懼怕區區一個山神？

如果天上有路，他們還想打到天上去問問呢？何況這地震是有人在搗鬼。

“你說得輕巧！山神是好惹的嗎？萬一他老人家将你們的罪責怪到我們的頭上怎麽辦？我們今天是奉了副保正之命來的，你們若是乖乖的，上繳五百兩銀子舉辦祭典向山神賠禮道歉，我們就免你們的皮肉之苦！否則，等拆了宅子，就到你們遭殃了！大家夥們，少跟他們啰嗦，繼續拆！”那兩個帶頭人以為周英是虛張聲勢。于是嚣張地叫着。

“我看誰敢拆！”周雄等人見有理說不通，懶得跟他們客氣，直接動起手來。

他們雖然人數衆多，但周英、周雄與林磊等都是學武之人，武力值高，對付一群莽夫綽綽有餘。沒一會兒功夫，山下來的那群人便被打得頭破血流，手中的鐵鍬等兇器皆掉落在地。

“你們這些無知的愚民，你們等着！山神爺一定會再度懲罰你們！你們一定會有報應的！我們走！找縣太爺替咱們做主去！”那兩個帶頭的人見不是對手。只得趕緊挾起農具灰溜溜地下了山。

就這樣，一場虎頭蛇尾的鬧劇匆匆落幕。

晚上，待青鸾、青鳳與梅十三回到李宅時，周英周雄等人聚在院子裏。與她們談起此事。梅十三聽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與青鸾、青鳳打聲招呼便進後院練功去了。

青鸾、青鳳了解她的性子，對她的離去不感意外。其實青鸾是求之不得！梅十三至今不肯用青鋒劍。她萬分頭痛，巴不得她常常練功，待察覺青鋒劍的好時。她就不用這麽傷腦筋了。

周、趙兩家人見狀，心裏有了底。這梅三小姐是個不理事的，日後有事得找對主子。

“雖然今天把他們打退了，不過，山神的傳聞甚廣，在民間極具威懾力，這幫愚民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大小姐，我看得分派人手去守住山口才行！”周英望着青鸾提議道。

周英以前是大越的領軍将軍，管皇城禁兵，從一品，擅長防守陣營不為外敵入侵。周雄是龍虎校尉，經常跟随父親周大将軍左右，出外征戰沙場，他骁勇善戰，擅長追擊搜捕敵人。

“問題是，我們根本沒那麽多人手！又要建造宅子。就算抽出一兩個人去守山口，他們人多，來勢洶洶的，一、兩個人根本攔不住。何況他們今天臨走前，放言要找縣太爺來。民不與官鬥！若縣太爺聽信讒言，派了兵來，我們又該如何應對？”趙家二兒趙文秀分析道。他從前是吏部侍郎，掌管官吏的升降、調動等事務，是個人人稱羨的美差。

衆人默，從今天的表現看來，那些人去找縣太爺的可能幾乎是百分百！俗話說得好，民不與官鬥！雖然大家都是習武之人，但架不住人家官大一級壓死人啊！萬一與官府對上，官官相護，說不定最後還會驚動皇庭，成了叛國逆賊就慘了。

他周、趙兩家人已經是罪臣，再加一條罪，恐怕離誅九族不遠矣～

“要不，我明天下山去跟他們說說清楚？大小姐也說過，那天的事分明是有人在搗鬼。造成混亂的賊子屍首應該還在，不如麻煩周兄明天與我下山一趟。只要把事情說清楚，他們理解了，我們日後能省下不少麻煩。”趙家的大兒，文質彬彬的趙文光說。

他曾是大越禮部的黃門侍郎，從二品，掌宮內禮儀，及監督百官平日裏的言行舉止禮節。這官職不高，卻是離皇帝最接近的官，也是最令人頭疼，最招人嫉妒恨的職位！日日得見帝顏，一旦拍中馬屁，讨皇帝歡心，榮華富貴接踵而至啊！

這趙文光能言善道，為官幾年，上不惹皇帝心煩，下不惹百官憤恨，他自信這次也能将山下的官民說得啞口無言，心悅誠服。

對于這一點，對他非常了解的周、趙兩家都深以為然。

只有閑在一旁聽熱鬧的周大寶不以為然道：“何必那麽麻煩？按我說，咱們在自個山頭蓋什麽不好？礙他們什麽事？不服？來一次打一次，打到他們不敢再來為止，看他們還敢嚣張！”

“話不能這麽說。不管這山是不是我們的，那些當官的随時能撤換地主，再治我們一個禍亂鄉民的罪名，我們就成了戴罪之人。如果反抗，被縣太爺回去上奏朝廷，添油加醋一番，我們就成了亂臣賊子。一旦朝廷出兵，我們就算有百張嘴也是有口說不清啊！到時候，我們豈不永無寧日？”趙文秀苦笑地一一分析個中厲害。

“沒那麽嚴重吧？！就一次地震而已！誰他.媽吃飽撐的搞那麽麻煩？”平民出身的周大寶不知朝廷險惡，兀自不信，覺得趙文秀過于誇大了。

周英笑了笑，聲音冷然，“就是這麽嚴重！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為一己私利，禍國殃民的大有人在，不得不防！”

他語氣中的悲憤，別人一聽便知他是想起自己家的遭遇了。

在場的周、趙兩家個個心情沉重，青鸾掃了他們一眼，心中微嘆，“好了，大家不必為這些事煩心，這只是小事一樁。明天該幹嘛幹嘛，別的事我來搞定。”

這時候，一直安靜旁聽的林海吭聲了，“青鸾師叔，要不要我出面？如果是我的話，此事很輕易就可以擺平。”哪個官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皇子的地盤挑拔是非？活不耐煩了他們！何況還有歹徒的屍首證明是有人在搗鬼呢。

“不行！你的事還沒完呢！好不容易才清靜幾天，又耐不住了？好好練練你的功去，惹惱十三，你做什麽事都擺不平。”青鳳瞪他一眼道。

意見被否決，林海無奈地哦一聲。他自認已經成人，滿心希望能做點事出來，讓長姐瞧瞧他并非毫無用處。

一直以來，梅十三除了教他練功，再無其他話題。他想讨長姐歡心也是無從下手，難得有一次機會證明他的用處，可惜被青鳳否決了，不禁滿身心的失望。

林磊将此看在眼內，卻無可奈何，只能同情地替他嘆了一聲。

而這一幕，自然又落在周、趙兩家人的眼裏。他們總覺得，這幾位主子的身份實在是有點亂！他們需要時間來分清楚，自己到底該向哪個主子盡忠。

他們在前院商談大事，而後院，也有人煞費思量，輾轉反側，徹夜難眠。最終，她悄悄起來出了屋子，去了另外一間廂房……

“你想拜我為師？”梅十三盤腿坐主位之上，雙手置于膝前，掌心向上。她本來在室內靜坐冥想，不料有人深夜前來拜訪，略感意外。

“正是！請梅姑娘可憐可憐依娘，收下我吧！”呂依娘跪在她跟前，苦苦哀求道。

“沒這必要！我已有一名弟子，十三名外門弟子，心神勞累，暫不收徒。”梅十三淡然道。弟子是苗兒，外門弟子是十二名歌伶與林海。她的脾性跟雲虛真人一樣，不耐煩收徒。如今一下子收了十四名，她備覺身心疲累！哪裏還肯收她？！

“梅姑娘……”呂依娘微感絕望地擡頭，眼含淚光，滿臉的哀求。

☆、第一三O回

“梅姑娘，可是依娘資質不好？或許哪方面有所不足？您說出來，我盡力去改！若實在改不了，依娘決不再來煩擾您！”呂依娘固執哀求。

“不是那些原因。青鸾、青鳳兩位師姐白天有教大家練習功法，不分男女，願意學的都可以去，你也一樣。”梅十三不為所動，依然神情冷淡地說。

怎麽可能一樣？！譬如林海，因為是她親自教導，雖是外門弟子，卻不用像仆人那樣任人差遣，什麽活都得幹！而且，她親自教導的，學的功法自然非比尋常，否則又怎會有內門弟子、外門弟子與雜役之分？！

自從與她們一起之後，修真的一些情況她暗地裏都有打聽過，清楚其中孰輕孰重，她才過來請求的。像青鸾教周英他們那樣的，就連周大寶都可以去旁聽。物以稀為貴的道理她從小就懂得，如此平常的功法，值得她屈膝求學嗎？學來又有何用？學成之後繼續當人奴才？

垂着頭的呂依娘一雙淚目之中，閃過一絲嫉妒不忿。

“梅姑娘，不瞞您說，那些向我爹爹買我之人個個本領非凡，不是尋常高手便是修士！青鸾姑娘教的功法雖好，卻是周大哥他們學了護院巡山之用。若與那些卑鄙無恥之徒對上，恐怕……也是難以抵擋。不是我呂依娘心高，為免日後慘遭橫禍，請梅姑娘憐惜依娘半輩子命苦，願做牛做馬追随您左右，學上一招半式，但求能夠自保而已！梅姑娘！求求您了！”

她跪伏在地，說得聲淚俱下，頭一下一下地用力叩着，頭着地的悶響蕩在室內，可想而知她用的力氣不小。

梅十三神情不變。一貫的冷淡望着她，好半晌才輕啓檀唇。

“呂依娘，你的心确實是高！你尚未去學，如何得知青鸾師姐教的只是護院功法。我雖不明白你為何硬要拜我為師，不過，明人不說暗話。自從來到這座大鞍山，你我重遇，你心中對我充滿怨氣！”

她的話，令跪伏在地的呂依娘心頭一震。她怎麽知道自己對她有怨氣？！她平時表露得很明顯嗎？！

“不，梅姑娘。您誤會了？！依娘豈敢……我只是對自己的命運有怨，對老天不公有怨，卻萬萬不敢對您有怨啊！您與我有恩無仇，依娘何來的對您有怨？！那些怨氣不是沖着您來的，而是依娘在怨天尤人啊！”她慌得連聲喊冤，急急地為自己開脫。

梅十三沒反駁她，只靜靜看了她一會兒，“你出去吧！我暫不收徒。”

呂依娘說得不錯！左瞧右瞧，梅十三硬是想不起來自己何時得罪過她。但呂依娘每次見了她。表面上十分敬重，但她身上那股由心而發的怨氣卻十分濃重。她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後來次數多了，才認定自己的判斷不錯！但是。她真的記不起來，自己到底哪裏得罪了呂依娘。甚至可以說，在古簾有意拉關系的舉動之下，她還多次幫過呂依娘。對其堅韌的個性曾經頗為欣賞。

但她不感恩便罷了，為何反而怨恨她？這件事令她一度費解。所幸，梅十三不是喜歡糾結的人。既然想不起來。而另一當事人又不肯承認，那就算了！她懶得計較。

呂依娘因為被她說中心思，心虛之下，亦不敢再多言，垂首退出了梅十三的廂房。待關上門，她倚在門外長籲一口氣，不敢在這裏多作逗留，趕緊回到自己的廂房。室內黑乎乎的，沒有那道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冷澈眸光盯着，她緊繃的神經這才稍稍放松。

被拒絕的滋味不好受，被人道破心思同樣令人難堪，讓她寝食難安。

這一夜，呂依娘再次一夜無眠。她心思起伏不斷，暗暗思量着，若成不了梅十三的弟子，那便成為青鸾的，或者那個煉丹師青鳳的……她一定要當弟子，而不是雜役。

第二天早上寅時三刻，也就是淩晨3：45分左右，梅十三走出李宅。

“十三，你要出遠門？去哪兒？”青鳳焦急地問。這太突然了！梅十三待她們冥想結束後，将她們喚了出來，并告知這個決定。

夜幕下，三人在下山的路口站着。若是有人細心，會發現在她們的頭頂上，有一只鳥兒在繞圈飛翔。

“不知道，我想到處走走。”梅十三随手将古琴擱入指環，那樣會比較方便。至于青鋒古劍，雖然鬼醫先生提醒過她，欲與它心意相通，則以誠相待，別把它放異度空間，那樣不利于培養感情。

但現在，青鋒劍看不起她，而她不稀罕一把瞧不起自己的劍，因此沒必要談感情了，她怎樣方便就怎樣做吧！連着古琴一起扔進了指環裏。

“可你為什麽走呢？你還沒喚出劍靈，到了山下，你的身份會給你帶來天大的麻煩！我們不在你身邊，你一人疲于應對，哪兒有時間修煉？要不，我們陪你一塊下山！”青鸾不放心道。

“這主意不錯！就這麽辦，我們現在一起走吧！”對于姐姐的任何決定，青鳳都是随時百分之百的贊成。除了煉丹煉藥與梅十三的事，其他情況她一向不怎麽上心。

梅十三一臉無奈，“行了！你們別瞎操心了！你們一個是鑄劍師，一個是煉丹師，需要一個穩定的環境修煉。我不同，有劍無劍，随時可走。何況，我此趟出去，也是為了劍！”

“為了劍？”青鸾、青鳳對視一眼，青鸾說，“我不是給你一把劍了嗎？”

“嗯，你給的劍……”梅十三攤開手掌，兩截斷劍赫然出現在掌中，她眼神略顯低落，“又斷了！我想去找師尊，把青鋒劍還給他，順便再讨一把來。”她師父是劍癡，身上想必有很多寶劍，找他要一定沒錯。

青鸾聞言一驚，上前一步揪住她的手臂，“不行！雲虛師伯不是說過沒他的號令，你不準回山嗎？”宗中的長老既有交代，必有其用意，她們這些小輩必須遵從。

梅十三知道她在擔心自己，不禁心中一暖，按上她的手背，淺笑道：“放心，我不會回去的。師尊平生猶如閑雲野鶴，宗裏熱鬧，他必然避之不及，哪裏還呆得住。我這次下山，只是想出門碰碰運氣，看哪兒有無主的寶劍，說不定半途中就遇上師尊了。”

雲虛真人酷愛劍法與收集寶劍，哪裏有劍的傳說，就有他的身影。

見她堅持，自知阻擋不了的青鸾、青鳳無奈答應。臨別前，青鸾交給梅十三一樣東西。

“十三，你好好收着，這是我新制出來的訊號彈，打算給周英他們用。宗門裏的傳訊符暫時不能給他們，怕他們把一些不該來的人引了來。萬一你找不到路回來，把它放出來，我們就會回你一個相同的信號，那樣你就知道我們的方位了。”

青鳳也趕緊說：“還有，我和姐姐打算給大鞍山布下結界，省得山下那批無知愚民又上來鬧事。我用的是宗裏的法門，所以你回來的時候不必驚訝，直接進來就可以了。”

“嗯。”梅十三點頭。想了想，她不忘交代她們一些注意事項，“周大寶是無疆公子的人，二位姐姐不必多加理會。平時的訓練不必躲他，他愛學不學，能學多少就多少。至于林海，我給他布置了功課，讓他自行修習，那十二個小丫頭也一樣。你們不必過于操心，略加提點即可。”

青鸾、青鳳微笑點頭，那些小輩的功課她們自然會抓緊督促，根本不用她操心。不過難得她說這麽多話，便洗耳恭聽罷了。

最後，梅十三還把昨晚呂依娘的事講給她們聽。

“自從重遇之後，我一直覺得呂依娘的行為有點古怪，也不知她對我的怨氣從何而來，反正，你們多加留意就是了！還有那個嬌嬌，聽周大寶的描述，她應該與當年那個姑姑有點關聯，你們也要留個心眼。”

猛然聽她提起當年，青鸾、青鳳臉色微變。青鳳皺着眉頭，不解道：“她怎麽會與姑姑有關聯？看她年齡，當年她還沒出生……”話說到這兒，她忽然想到了一些可能性，與心有靈犀的青鸾一起臉色齊變，剎時變得鐵青駭人。

“她是姑姑的女兒？！”姐妹倆脫口而出。

的确有這個可能！那天晚上，她與奶娘兩個被四個男人那樣……有了也不奇怪。只是，如果嬌嬌真是姑姑的女兒，為何她會當了妓.女？據她姐妹所知，那姑姑可不是盞省油的燈。如果沒死，她不至于過得那麽慘，鬧得把親生女兒送入火坑那麽糟糕。

憑這姑姑對貴人們的了解，那嬌嬌長得不錯，是個惹人憐的小美人。只要加交調.教，随時可以攀上高枝當鳳凰！怎會落得如般田地？

梅十三輕笑了下，“說什麽呢，也不一定是那姑姑的女兒，可能是我那奶娘的。好了，不管怎樣，你們這兒的麻煩事挺多，平時別只顧着玩，不耐煩了就把她們清出去，別疏于修行。好了，我走了。”

說完，她身影一閃，眨眼便消失在夜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