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二太太眼中帶着殺氣地看着這個女人,心中真的生出了殺機來。
只是頓了頓,她卻直起身,看着癱軟在地的賈氏,臉上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來。
“我想着,你是不是忘了,你女兒,如今還在我的手裏呢?!”賈氏既然給二老爺做了妾,賈玉自然也就歸了二太太,從前二太太是從來不管的,只是眼下,見賈氏的目光驚慌了起來,頓時便含笑說道,“日後,你閨女,我也給她尋一處好人家兒!”
她不單叫賈玉做妾,她還要賈玉去做低賤之人的妾!
夷安與夷柔看到此處,就覺得不需要再看下去了。
妻妾之争,連累到了兒女的頭上,固然有兒女的不懂事,然而未免太過慘烈。
夷柔到底心底良善,此時面上就有些失落,見夷安一張精致至極的眉眼間平淡得厲害,不由低聲說道,“日後,我想到若是我成為母親這樣的人……”
誰家的女孩兒不天真爛漫呢?二太太變成如今的模樣,與二老爺不無關系,夷柔想到若是日後,自己被夫君與妾逼迫成二太太的樣子,就覺得害怕,又覺得有些哀涼。
“張大眼睛,尋一個好夫君就是。”夷安頓了頓,便輕聲道,“尋一個不能,或是不敢傷你的人,就算沒有真正的情愛,也能安穩一世。”
她上輩子真是受夠了所謂的真情,她的夫君,何曾不是對她溫柔妥帖百般憐惜?到死她才發現,原來那一場叫她歡喜,努力吃藥,想要多活幾年陪伴他的情愛,不不過是一場謊言。
或許她掙紮着活着的時候,她的夫君已經在不耐,恨不能她早點兒死去。
“男人,算什麽呢?沒有男子,咱們也能活得精彩。”夷安冷冷地說道,“君若無意我便休,為何要為了這樣的人,一輩子糾纏不清?!”
夷柔駭然地看着她,竟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妹妹竟然是如此的心性。
與夷柔說了這個,見她呆呆的,夷安心中一嘆,卻還是命青珂送夷柔回去,自己沿着宋府的一條窄窄的石子小路慢慢地走。
“姑娘?”紅袖跟着夷安,見她不知在想些什麽,便勸道,“外頭天兒冷,莫凍壞了。”
“只是覺得可笑罷了。”夷安低聲嘆道。
紅袖有些不明白,然而見夷安垂着眼睛,臉上有些複雜,便低聲道,“二姑娘願意做妾,就做去,難道咱們還能攔着她不成?”
夷安擺了擺手,卻不想再說,聽了紅袖的話,到底回去。
過了數日,夷安知道府中正是動蕩,也不出院子,只聽紅袖聽了外頭的話禀報。
老太太知道二太太鬧了一場,果然呵斥了下來,言說是自己的意思,願意與烈王府修好,知道這個,二太太又鬧了一場,只是夷柔勸她送夷靜往庵裏去,卻依舊舍不得,如今便僵持了下來。
又有二太太不知該如何與夷靜的夫家退親,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夷柔每每與夷安說起,都是一臉的疲憊。
“烈王府那大爺竟送了帖子,要往咱們家來拜訪。”夷柔恨不能為這個糟心的姐姐暈過去算了,雖然有姐妹之情,可也不是這樣磋磨的,這幾日叫夷靜折騰得夠嗆,見夷安靜靜地聽着自己說話,只覺得滿心的安寧,倒在夷安的肩上恨聲道,“二姐姐聽了,竟得意起來,如今又裁新衣又打首飾,老太太也縱着她,母親竟不能管。”
想到二太太絕望的眼神,夷柔就心生嘆息。
若是當初,母親好好兒教導,夷靜又如何會如此輕浮。
“庵裏……”夷安低聲道。
若送到庵裏去,看似冷酷,可是卻能叫夷靜這一生安穩太平。
烈王府是什麽地方?一個庶子的妾,後院兒那麽多的妻妾争鋒,憑夷靜的智商,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母親,還是舍不得的。”夷柔沉默了片刻,輕聲說道。
“我瞧着,母親是肯了,總不能叫二姐姐去死。”夷柔揉着眼角嘆氣道,“二姐姐糊塗!”
“自己走的路,自己日後知道,也就罷了。”夷安見夷靜竟死不悔改,便不在意了,回頭捧着書慢慢地說道。
夷柔本就不是要求隔房的堂妹像對親姐姐一樣關切夷靜,此時見夷安不感興趣,便遲疑點頭,頓了頓,便覺得有些可笑地說道,“你知道那家裏,老太太要如何麽?”
這說的就是半路被截胡的倒黴親家了,夷靜說什麽都不肯嫁,可是這都下聘了,總不能無緣無故地退親,夷靜倒是很有主意,不知聽了誰的撺掇,為母親出了一個仙招兒。
“姐妹異嫁?!”夷安都聽得驚呆了,顧不得青珂拿進來的點心,詫異地轉頭問道,“你?!”
夷柔沉沉地點了點頭。
夷靜覺得,既然姐姐不能嫁,那妹妹替姐姐出嫁好了,這不是很簡單就能解決的事情麽?
聽了這個,二太太又氣得一個倒仰,險些沒有背過氣兒去。
夷安就冷笑了起來,慢條斯理地說道,“從前,咱們還顧忌姐妹情分,三姐姐瞧瞧,她可在乎你了不成?”但凡還對夷柔有些姐妹之情,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什麽姐妹異嫁,簡直就無恥之尤!
不說別的,這樣的奇恥大辱,有點兒血性的都忍不了,夷柔若是嫁過去,能有好日子過才見鬼!
從前若說是對夷靜的無視與冷淡,這一次聽見她竟然連親妹妹都坑,夷安是徹底地想着要收拾收拾夷靜了。
“我……”夷柔張了張嘴,艱難地說道,“沒有想到,她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若教她說,嫁到那家裏去也挺好,二老爺也不是什麽高官顯貴,那樣上進的少年,叫她說已經足夠好。可是就算這樣,也不能叫她這樣沒臉地嫁過去。
嫁人,若是不堂堂正正,又有什麽意思呢?
為人诟病,到底無處立足。
這不是一樣首飾,一件衣裳,而是她的一輩子。
她不願意為了這樣的姐妹賠上自己的一輩子。
一時間夷柔竟覺得有些茫然了。
“不必說,我明白。”夷安扶了姐姐歪在一旁的小榻上,見她抱住了自己的腰不說話,然而腰間卻一片的濕潤,摸着夷柔的頭發,她的眼裏閃過了一絲冰冷,口中卻溫柔地說道,“大不了,咱們給他們家賠罪退親就是,算什麽呢?只直言烈王府之勢,這并不是咱們能夠拒絕的,對不對?”
屋裏的丫頭慢慢地都退了下去,夷安這才低聲道,“三姐姐不必難過,難過了,才叫人覺得歡喜了起來呢。”
“那如今,怎麽辦呢?”夷柔哽咽地擡起頭,本是明媚嬌豔的臉上灰敗無比,露出了凄涼的模樣來,低聲說道,“就算她心願得償,咱們的名聲也壞了!”
宋衍也知道此事,知道這件事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按住了夷靜要送到莊子上去,到底是二太太舍不得,哭着喊着求着,宋衍又不能逼死親娘,只好偃旗息鼓。
不過叫夷安瞧着,宋衍能叫夷靜這樣丢臉才怪。
“就算是做妾,也不能是無媒茍合吧?”夷安目中一冷,斂目低聲說道,“叫烈王府上門來提親!二姐姐既然這麽相信感情,就叫那人拿出點兒誠意來,從前如何結識不必說了,只說是聽聞宋家女賢良淑德,雖有婚約卻也貿然提親!”
見夷柔呆呆地,她便譏笑道,“叫二姐姐給透話兒去,二姐姐那樣好臉面的人,自然是定要做給咱們瞧瞧她如何受寵的!”等真有了這說辭,就不是宋家女的作風有問題,而是烈王府以勢壓人,至少名聲卻保住了。
“那那家怎麽辦?”夷柔低聲問道。
“登門賠罪,還能如何?”夷安譏笑道,“三姐姐放心,如今就算你想嫁,人家也不肯要的。”
那樣的書香門第,哪裏會與一個出了夷靜這樣女孩兒的人家結親呢?濟南城裏好姑娘多得是,自然退親才是人家心中所願,想到這,夷安便嘆氣道,“只怕三哥哥要吃委屈了。”此事二老爺是必然拿不出手的,只好叫宋衍丢臉。
夷柔見妹妹臉色冰冷,心裏有許多想問,卻還是艱難地忍住了,無力地說道,“二姐姐……”
“她想做妾,榮華富貴,咱們還攔着做什麽呢?”夷安只笑了笑,這才溫和地說道。
有個做妾的姐姐,真的丢臉極了,夷柔恨不能掩面,然而也知道烈王府那是出了名的不好惹,一個五品官的嫡女去給烈王府未來的世子做妾,沒準兒叫別人瞧着還占了便宜,一時間聽了夷安的話,便匆匆去尋宋衍,說了此事,宋衍心中惱怒,卻只能應了,然而心中卻對跋扈的烈王府生出了厭恨之心,默默地記在了心中,對着夷靜那未來的夫家日日登門賠罪,硬着頭皮退了親。
那家雖然憤憤,然而也懼烈王府之勢,卻與宋家不肯再走動了。
夷安只聽說宋衍今日十分抑郁,因此只命青珂在小廚房炖了凝神補氣的藥膳來給宋衍補身。
老太太經此一役,覺得戰勝了二太太,竟病好的極快。夷靜是個很要臉面的人,雖然從二太太口中聽到有些走樣兒了的夷安的要求很為難,然而到底卻使出了渾身解數求了那烈王府的大爺。
她到底還新鮮,那人竟然也應了,真的上門胡說了一通,只說是自己慕名而來,圓過了場子,叫提着心的二太太松了一口氣,卻很迫不及待地納了夷靜,嫁妝都可以延後,一頂小轎帶着羞答答的夷靜住到了新城郡主家去。
至于新城郡主心中如何郁悶,夷安就只能當做不知道。
如今風波才平息些,雖城中有些風言風語,然而到底沒有根據,也就罷了,宋家的女孩兒這才有臉在外頭走動。
過了數日,夷靜便再次登門,這一次竟然還帶着烈王府的一對兒兄弟。
這樣大咧咧地帶着人回府,夷安聽到了,見了有些惱恨的青珂與紅袖,卻只是一笑,更衣洗手,慢慢地開始收拾手邊的香料。
閨中女子本就不好往前頭去,雖然夷靜很想炫耀自己的夫君,可是卻只能一個人到了後頭,就見夷安此時攏着一身的金線火狐的披風坐在雪後的石亭裏,仿佛融入了一團火裏一樣,趁着雪白的臉兒,竟目似水清,猶如仙人一般。
她的面前此時有一玲珑的白玉香爐,袅袅地升起了白煙,這漂亮的女孩兒隐在白煙之後,隐隐叫人看不真切,一縷叫人肺腑飄飄然的香氣,透過了雪後的清涼,傳到了夷靜的鼻間。
夷靜看着這樣清幽的夷安,目中露出了嫉恨之意。
今日本是炫耀,可是見夷安完全沒有把她放在心上,實在叫她心中不平!
心中惱怒,夷靜又想到夫君身邊那衆多的妾室,雖然不如她得寵,然而卻分了她一半的寵愛,想到夫君最是好色,再見到夷安的姿容,她心中生出了危機來,大步入了石亭,卻見只兩個極美貌的丫頭侍立在這妹妹的身邊。
鼻間是清幽婉轉的香氣,她只伸出了一雙手,就見上頭竟是拇指大小的紅寶在熠熠生輝,此時她挑眉,只側頭問夷安道,“四妹妹今兒,竟難得的雅興,莫不是在此等着誰路過?”
言語之間,就露出了戒備來。
若是夷安真的嫉妒她,在此處裝模作樣,只為了引誘她的夫君,只怕真的會被她得手。
“我等着瞧二姐姐日子過得好不好,不過是我的一份心兒。”夷安慢條斯理,掀起了面前的香爐,用扁玉挑了面前的一點的青色的香粉放入香爐,見夷靜面露陶醉,不由笑了。
“若是你有心,二弟身邊,還少個知心人。”夷靜只覺得渾身仿佛要飄起來了,一股幽香直入肺腑,一臉的沉醉,口中卻依舊尖酸地說道。
夷安和氣地笑了,目光落在遠遠不敢過來,看着她十分瑟縮的賈玉的身上,卻不再說,只低着頭将各式的香料投入香爐之中。
這少女的臉仿佛都在香煙之後隐去了,夷靜也多少聽過,這妹妹如今最喜調香,只是見了她如今那在香煙之後猶如夢幻的臉龐,卻覺得很是讨厭,頓足片刻,竟懶得再往後院兒去,只匆匆地拉着烈王府的大爺,名為蕭安的就走,後者對着二老爺一張巴結的臉與宋衍刻板的姿态本就不耐,見她要走,便從善如流,帶着跟着來看熱鬧與美人兒的弟弟蕭城揚長而去。
這樣匆匆而歸,就叫那蕭城十分遺憾,待回了府中,便與一旁與夷靜調笑的兄長說道,“聽說宋家有難得的美人兒,今日竟然未見,竟白去一場。”
“憑誰,也不如咱們的阿靜。”蕭安抹了一把不依的夷靜俏麗的臉,調笑地說道。
夷靜哪裏見過這樣的手段,只紅了臉推了蕭安一把,起身袅袅地走到了一旁倒了茶水來要給蕭安,一轉身就仿佛嗅到鼻間有淡淡的幽香,竟有些失神,揉着頭頓了頓,那香氣消失不見,她便不以為意。
晃了晃頭,将那有些恍惚的迷蒙晃去,夷靜就有些迷糊地看到蕭安與蕭城竟彼此換了位置在說笑,知道這兄弟倆常如此,她的臉上堆起了一個妩媚的笑容,捧着茶扭身就坐在了面露驚異的蕭安的腿上,攬着他的脖子将茶送到他的唇邊,嬌笑道,“我服侍爺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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