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回程的路上,富小景并沒坐大巴,顧垣租了一輛敞篷車,富小景坐在後座嚼鹹水太妃糖。
她把顧垣買的圍巾帽子都披戴在身上,清晨的風打在她的毛絨圍巾上,也不覺得涼。倒是陽光實在好,晃得她眼睛疼,只好半眯着眼。
“你每次贏完錢都這麽花掉嗎?”
“那你認為我該怎麽辦?”
“你是不是嫌我話太多?”富小景終于知道顧垣作為職業賭徒,在一直手氣不錯的情況下為什麽還會居無定所,住在半夜能聽到槍響、下水道能看到蝙蝠的房子了。照他這個花法,哪裏攢的下錢來?可她現在沾了顧垣大方的光,這話實在不該她來說。
“你怎麽會這麽想?我只是想請你給我個意見。”
不了解便無法給出建議。
他倆也不過見過幾次面,在這種關系下如果問人買的什麽保險,保險一年最高支付限額多少,有沒有買房意願,實在太過十三點。于是富小景盡量委婉地問道,“你本科在哪裏讀的啊?”
“波士頓,不過我沒畢業。”
富小景以為揭了顧垣的傷口,便安慰道,“比爾蓋茨也在波士頓讀的大學,他也沒畢業。我相信,只要你努力,肯定也會取得一番成就的。”
“我和蓋茨讀的不是一所大學。”
即使顧垣不解釋,富小景也不認為他是哈佛學生。
“而且我對成功沒什麽野心,我認為錢夠用就好。不過還是謝謝你對我的祝福。”
富小景往嘴裏塞了一顆鹹水太妃糖,“如果你不想掙大錢的話,任何普通的工作都可以保證錢夠用啊。”幹嘛一定要去賭呢?
“你認為我該做什麽工作?”
“你要不要考慮去社區大學讀個會計或者計算機課程?”說完富小景就嫌棄自己比胡同大媽還大媽,“我說着玩兒的,今天天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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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仰頭看天,蔚藍色的天排滿了一朵朵大個兒的棉花糖。住一天套房,然後在貧民區住一個月,還是辛辛苦苦背一個小房子的房貸,她當然會選擇後者,但前者也未嘗不好。
而且在紐約,也不是誰都能背房貸的。哈林區的房價都長得厲害。
顧垣要是像她想得那樣規規矩矩地為生活奔忙,她也不會遇到他。
但她還是希望他有一份正常的工作。賭,誰能保證每次都贏呢?
“你中午想吃什麽?”
“我今天中午約了別人。”
“65街有家法國館子不錯,你什麽時候有空,咱們一起去吃。”
“我還是比較喜歡吃中餐。明天中午,我請你吃飯,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我的大房東兼室友後天就要回來了,以後我可就不能請你上去坐坐了。”其實晚上更方便,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雖然富小景不是君子,晚上也和顧垣獨處過幾次,但她還是覺得中午更穩妥些。
“我恐怕晚上才有時間。”
富小景遲疑了幾秒,“晚上也行,你喜歡吃甜口酸口還是鹹口?麻婆豆腐你喜歡豬肉末還是牛肉末?蒸飯你喜歡軟一點的還是硬一點的?你喜歡喝南瓜粥嗎?我做得還不錯。”萬聖節富小景買了幾只小南瓜,準備做南瓜燈送人的,後來覺得實在麻煩只送了賀卡,南瓜就這麽留了下來。
顧垣把富小景放在110街,兩人約好明天晚上見。
中午梅和富小景約在下城的一家素食餐館。
“我不餓,你點自己的就好。”
梅把菜單推到富小景面前,“随便點,這次我請,反正刷的也是老頭子的卡。”
“我真不餓,你不用管我。”
“你用得着這樣嗎?好像我要敲詐你似的,這次真我請。你要不點的話,我就幫你了。”
富小景叉了一只蘑菇餃子放嘴裏,“你畢業後打算做什麽?”
“沒想好,我本來想着賺完學費繼續讀博的,現在想想也挺沒意思的。我一學姐,在國內讀到研究生後出國讀博,一個博士讀了七年,畢業後找不到教職,又做了三年博後,如今在田納西一所不知名的文理學院裏做助理教授。在網上搜那所學校,搜索結果不超過五頁。中國人還比較好找東亞系的工作,小景,你們人類學系全美去年開放了多少教職?”
富小景知道梅又在打擊她,遂回道,“我以後回國的。”
“回國一個月拿幾千人民幣的工資?你在美國一年可幾萬美金的學費。”說着說着梅就笑了,“也沒什麽不好,國內好多土大款想娶女博士呢,你可以從中揀一個嫁了。不過,你還是要盡快讀完,要是讀個七年八年,回國也不太好找。”
梅對富小景有一種直白的惡意,在她看來,她和富小景的唯一不同在于,她零售,而富小景想通過婚姻批發賣出。批發并不比零售高明,富小景也并不比她高貴。為了使富小景認清這一點,梅不吝采取任何語言提醒她。
“那你想一直留在美國?”
“不然呢?”
“你不讀博是準備找工作?”
梅岔開了話題,“小景,你這件大衣我至少看到你穿過四次。”
“是嗎?有這麽多嗎?”
“吃完飯你陪我去買衣服,順便你可以給自己挑一件。”
富小景很想給自己買一件,她一周後就要去參加羅拉教授的雞尾酒會,還沒能拿得出手的衣服,可梅帶她去的地方,她不用詢價,就自覺買不起。
梅在試衣間試衣服,她在休息區喝咖啡,味道比她的速溶咖啡好不少。
她像梅的小跟班一樣提着大大小小的奢侈品袋子走在梅身後,左耳挂着一只耳機,滿腦子充斥着林越的希伯來字母發音。為了檢驗自己的教學成果,她特地讓林越錄了音發給她,她對他本無任何期待,但慘不忍聞到這種程度還是令她咋舌。
“你覺得老頭子戴這副眼鏡怎麽樣?”梅在自己瘋狂刷卡後,準備給她的老糖爹買一副墨鏡,表明她在購物時仍想着他。
“很好啊,寓意也好。”富小景掂了掂她手裏大大小小的袋子,“你可以說這些衣服都是為了他一飽眼福買的,全無自私的成分。”
梅冷笑,“你怎麽老盯着這副看?不會是想買吧。”
“我就随便看看。”富小景覺得眼前這副顧垣戴也不錯,可價值一百多磅牛肉的墨鏡,實在不是她消費得起的。現在她看見什麽東西,都會自動在心裏以牛肉為單位折算。
梅最終選了富小景看的那副墨鏡,付了帳。
見完梅之後,富小景又陪另一位研究對象在第五大道的奢侈品店裏逛了一圈。等把研究對象送上黃色出租車後,她坐地鐵回家,一只野貓從垃圾桶裏露出頭來,吓了她一跳。
顧垣按門鈴時,鍋裏的番茄牛腩正咕咕響着。
富小景摘掉圍裙,跑到衛生間照了眼鏡子才去開門。
顧垣站在門前,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他眼下隐約有黑眼圈,嘴唇看起來也有些幹,像是沒睡好的樣子,好看還是好看的,就是有些憔悴。
“我今天沒開車,咱們可以喝一點兒。”
他塞給富小景一個牛皮紙袋,她看都沒看,就知道是伏特加。
“你先喝點兒茶,飯很快就好。”鑒于上次水果太寒酸,富小景這次特意買了牛油果和草莓,又切了幾片蘋果拼了個果盤,香蕉被她藏在了卧室裏。
廚房是開放的,富小景的一舉一動都收在顧垣眼裏。
“能給我瓶冰水嗎?”
“你不喜歡喝茶?好吧。”富小景走到卧室,不一會兒拿出一瓶冰水出來。她擰開瓶蓋,才把水遞給顧垣。
“你把冰箱放卧室裏?”客廳裏明明有一臺雙開門冰箱。
“那多方便,想什麽時候喝就什麽時候喝。”除了卧室,她也沒辦法把她那臺三手小冰箱放在別的地方。
她搬來這裏不久就後悔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窮人更不能立于危牆之下。她一個窮人,和一個白富美住在一起,人家萬一不小心丢了什麽東西,她很難自證清白。來這裏小半年,富小景從沒打開過客廳裏的冰箱。
“有沒有想過換個地方住?”
“為什麽要換?現在挺好的,免費用這麽大功率的抽煙機,做飯只要開一扇窗,根本不用擔心煙霧報警器。位置又好。”富小景扭頭沖顧垣笑,“我知道你不吃雞,所以番茄雞蛋裏我只放了一顆蛋。”說着她把打碎的蛋殼拿給顧垣看。
吃飯時,富小景的嘴一直沒閑着。
“麻婆豆腐我用的牛肉末,你嘗出來了嗎?你喜歡吃豆腐嗎?”
顧垣抽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角,看着富小景似笑非笑,“你這個問題,還真不太好說。”
富小景頓時覺出了自己話裏的歧義,不好意思地笑,“你覺得我焖的飯怎麽樣,是不是有點兒軟了?”
“正好。”
顧垣提議喝點兒酒,富小景說算了,還是喝湯吧。
“你不放心我?”
“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就是覺得伏特加和中餐不太配。”說着忙張羅顧垣喝湯,“今天這個番茄牛腩我覺得做得很成功,你一定要多喝一點兒。”
吃完飯,顧垣主動要幫她收拾碗筷,富小景很幹脆地拒絕了。
“你可以給我一粒口香糖嗎?”
富小景別的沒有,口香糖卻很豐富,她把一堆口香糖瓶子放在桌上,很豪爽地讓顧垣選。
“你喜歡哪個?”
富小景從裏面揪出一個瓶子,“我最喜歡薄荷味兒的。”
顧垣接過薄荷味口香糖瓶子,取了兩粒丢到嘴裏。
“你昨晚是不是睡得不好?”
“你有辦法?”
“當然。”富小景拿口香糖的時候順便把刮痧板從卧室帶了來,“我以前睡不着,就用刮痧板刮手。”
富小景一邊說一邊拿自己的手演示,“你看明白了沒?”
“看了個大概。”
“那你照着我的樣子做一遍。”
富小景本意是讓顧垣用他自己的手做一遍,不料顧垣去抓住了她的手。
“是這樣嗎?”
“嗯。”
動作是那麽個動作,但感覺卻不是那麽個感覺。她自己刮的時候發痛,此時卻癢得厲害。
“這樣?”
“對。”
富小景一直從掌心麻到指尖,連頭也暈暈昡眩的。他指尖和掌心的繭子刺得她發癢,客廳裏暖氣開得高,掌心起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她欲抽出手,卻被顧垣握住了掌心,“你現在困了嗎?”
“哪有這麽見效?”富小景邊說邊試圖把掌心掙脫出來,這次她沒費多大勁兒,顧垣就放開了她。
她站起來,背對着顧垣,“刮痧板送你了,既然你昨晚沒休息好,那你趕快回去休息吧,咱們改天再見。”
說着富小景便去衣架上拿顧垣的大衣。
“這是要送客了?”
“我今天就不送你到樓下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就在富小景準備開門送客的當兒,耳邊突然來了一陣熱氣,“你說你最喜歡薄荷味的?”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張臉就被扳了過去。
奧蘭多的某家五星酒店裏,甜心盯着屏幕沖着羅揚笑,“你說這個男人怎麽這樣,就不能去外面開間房?一瞧就是個老手,仗着一張臉騙了不知道多少女孩子。”
“她知道你安了監控嗎?”
“我不過是為了安全考慮,再說她從不出來的。沒成想今天……你和她當初發展到哪個地步了?”
“不過是吃吃飯而已。”
“真的?”
“我還能騙你?”說着,羅揚堵上了甜心的嘴。
甜心把手機丢到了一邊,加深了這個吻。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就V了,明天中午十二點見,到時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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