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司機

沈況講完電話匆匆趕到學校的時候，薛白露正滿頭大汗地跑上跑下。看起來不大的房子，裏面卻放着這麽多東西，關鍵是自己竟然毫無察覺。算上這一趟，司機跟着自己上上下下也有十多回了。看着對方汗流浃背的模樣，薛白露心裏有些不好意思。

沈況開着黑色路虎，一路從家狂飙到學校，最後把汽車穩穩地停在單身宿舍樓下。

薛白露抱緊手上的紙箱，心裏正為這最後一趟欣喜。不料，沈況卻意外地出現在自己眼前。如果沒有看錯，他開的還是價值不菲的豪車。看來有錢人都是這麽過日子，今天也算是長了見識。

“白露，給我吧。還有沒有什麽東西需要拿？要不我上去幫你？你等一下去哪？回家還是……？”沈況下車走到薛白露面前，雙手搶過對方手上的紙箱，一連串的問題随之而來。

“有問題不知道一個一個地問？小學生都知道回答問題要依次，你的老師沒有教過？我看你不是口齒太伶俐而是胸腔廢氣太多急需排洩，對吧？”薛白露一把放下東西，瞪着雙眼朝沈況望去。

對于自己說話的毛病，沈況從不把它當成毛病，只管把那想成自己獨特的關心方式。如今薛白露毫不留情地把它指控出來，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确有些關心過度。

“我這不是太緊張了嗎？上面還有東西嗎，有的話我去拿吧。你去車上休息一下。”沈況拿過紙箱往卡車走去，薛白露停在原地累得氣喘籲籲。

“沒了，最後一箱東西還在司機手上。等他下來我們就走了，你自己也趕緊走吧，別礙事。”薛白露擡手胡亂地擦着臉上的汗水，絲毫不在意自己嘴裏冒出的話，聽在沈況耳中會是什麽感受。

“我來都來了，還走幹嘛。一會兒你坐我的車，讓司機在後跟着。不管回家還是去哪，你直接下指令，我保證完成任務。”沈況放好東西，回到自己車上打開冷氣，示意薛白露坐進來。

九月份的天氣沒有盛夏的酷熱，但長時間的跑上跑下也讓薛白露有些吃不消。明晃晃的陽光下，她感覺自己腳下踏着兩條路。左邊是被太陽炙烤的人間，但是有着親切的司機大叔；右邊是舒适惬意的天堂，很不幸，天堂的鑰匙握在魔鬼手上。薛白露心裏雖想着，司機大叔太不容易，自己一定要與他同甘共苦，但是雙腳卻不自覺往天堂的方向邁去。一定是陽光太刺眼，她才會發燒地覺得沈況的眼神有些讓她着迷。嗯……一定是自己熱昏了頭。

薛白露心裏說着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地在路虎裏坐了下來。這場景看在沈況眼裏，愈發覺得自家姐姐的話實在是至理名言。女人，有時候就是愛擺着一副架子，但也只是架子而已。

司機很快把最後的東西拿了下來，薛白露下車跟他講明情況，兩輛汽車便一前一後駛出校園。此時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給人的感覺都十分怪異。沈況聽着薛白露的指示，很快把車停在了薛白露家樓下。在三人一下午的奮戰後，天黑之前，整件事情終于得到了圓滿的解決。

接下來的日子裏，薛白露開始每天起早貪黑趕去學校。生活雖然忙碌卻讓人格外充實，前提是沈況放棄用他那輛奪人眼球的車風雨不改無怨無悔地接送薛白露上下班。是的，沈況就是這麽出人意料癡心不改，誓死拿出抗争到底的決心。

“薛老師，你的司機又來了，快放學吧。”沈況高調的接送行為早已經在薛白露的辦公室引起軒然大波，但随着時間的推進，也沒人把這當成不能接受的事。

“真是沒想到同事們這麽關照我，那我就不客氣了。”薛白露的口氣有些咬牙切齒，誰不知道這些“叛徒”在背後收了沈況多少好處。

衆位老師見狀都呵呵笑了出來，轉身假裝各忙各的事情。

沈況的車停在自家樓下已經三月有餘，城市的夏天也逐漸退去身影，隆冬的寒氣開始陣陣襲來。最開始，薛白露并不坐沈況的車，不僅因為太過招搖，更因為她在內心深處時刻提醒自己，不能就這麽陷下去。可無論她怎麽冷眼相對，沈況還是那一副心甘情願的樣子。偶爾情急，還是會不經大腦地從嘴巴裏冒出一連串問題。漸漸的，薛白露放棄了抵抗，或者說，她已經沒有精力去抵抗。任是哪一個長時間處于空窗期的單身女子，也難以擋得住如此大的誘惑。現在的沈況，對自己來說，就是赤裸裸的誘惑。

“白露，天氣預報說明天會有小雪，你出門多穿點兒。早餐什麽的也別忘了吃，萬一在家時間趕不及，我給你買好拿過來。還有，李老師跟我說你今天有點咳嗽，怎麽樣？嚴不嚴重？需不需要上醫院……”

沈況不知從何時起，被薛白露養成了如此婆婆媽媽的性格。明明還是在父母懷裏撒嬌的模樣，做起事來卻是一絲不茍。他絮絮叨叨地說着，薛白露糊裏糊塗地聽着。

“沈況，你累不累？”薛白露靠着車窗，開口問道。

“不累啊，我白天午休了。我……”沈況應聲說出口，卻突然意識對方本不是這個意思。

“我不累，這麽多年，只要跟你有關的事情，我都覺得不累。你還記得那個暑假嗎，就是你在我姐辦公室實習的那個暑假，我們第一次見面，你還給我講語文試卷呢。我當時就覺得，這位小老師怎麽能這麽好看呢？”沈況開着車，兀自說道。

“所以，你其實是被我的美貌迷倒了？”

“嗯，以後還會一直倒下去。”沈況的腦子開始不斷回憶往事，無名的笑容也在嘴角悄悄綻放。

“男人是不是都像你這般油嘴滑舌？以前…….他也這麽對我說過，我天真地把每一句都放在心裏。他說他不會離開我，我相信了；他說他會回來，我也相信了。不是說長得漂亮的女人最會說謊話？你覺得我漂亮嗎？說實話。”薛白露轉過頭，定定地看着沈況。

沈況開着車，沒想到薛白露會問出這麽一句話，千言萬語化成最後的點頭。

“我看不是女人會說謊，男人更是這樣。嘴上說着一套，做出來的又是一套。”

“所以我只會做，不會說。你問我累不累，我說不累，這并不是騙你的話。你不能因為其他男人的錯誤，就這樣把我否定。”

“你不累，可是我很累。你明明都消失這麽久了，為什麽還要出現，幹脆不要回來啊。”薛白露的聲音低低沉沉，帶着一絲哀怨。

“我從來沒有離開，真的。你要是對我的所作所為感到累，我會盡量控制自己……我”

“知道我為什麽累麽？我一邊告訴自己林家凱背叛我了，再也不要相信愛情；另一邊又不自覺被你的行為打動。我不斷勸告自己跟一個小毛孩哪能談戀愛，可實際上，我好像又找到了初戀的感覺——那種什麽都不會做，什麽都不想做，什麽都做不好卻還想着做得更好的感覺。”

“怎麽辦，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薛白露沒有等到沈況說完，便開口接下去。哀傷、幽怨、不确定的聲音不斷盤旋在沈況耳邊，直到最後一句話，對方才确定自己的心意。聽在沈況耳裏，每一個音符都像是無聲的雨點，拍打着他的心湖，溫柔卻帶着力量。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開口。薛白露轉頭望着窗外不斷後退的馬路，沈況心中卻是無盡的狂喜。他想就這樣大聲喊出來，但理智極力克制情緒。薛白露的嘴角也無聲勾起一絲微笑。

不一會兒，黑色路虎再次停在薛白露小區門口，她沒有伸手拉車門，沈況就這樣默默地等着，眼底滿是欣喜。

“我……我先下車了。”車內寂靜的氛圍讓兩人有些無所适從，薛白露抓緊手上的東西準備下車，豈料沈況的手卻突然伸了過來，緊緊握住對方。

“我今天……很高興，希望以後的每一天都能像今天一樣，你覺得呢？”

沈況收起平常嬉笑的表情，微微含笑的眉眼盡是一本正緊。薛白露微微羞赧，低頭開口：“明早過來接我吧，別遲到了。”說完，便推開車門走下出去。

這一夜，似乎格外漫長。兩個被愛情再次砸中的幸運兒，各自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後的結果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

冬天的早晨，天色亮得較晚。街上行人寥寥無幾，沈況便已穿好衣服出門而去。昨天晚上，他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徹夜難眠。時間一分一秒緩緩流過，每一刻的心情也都像是表盤上的秒針，一圈又一圈地迎接新的到來。

此時正是早上五點，沈況停好車，眼睛不自覺往薛白露家所在的方向望去，天氣雖冷，心卻很熱。

早上七點，薛白露和薛開平一起走出家門。果不其然，沈況的車正穩穩地停在小區門口。看着走在薛白露旁邊的人，沈況立刻明白來者是何人。于是立馬下車，一本正緊地在一旁站着。

“伯父您好，我叫沈況。”

“爸……我。”薛白露有些尴尬，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卡口。

“小夥子不錯，這麽冷的天氣還來接你，不是第一次了吧。改天上樓吃飯，叔叔親自下廚。”薛開平看着兩人的神色，心中便已明了這其中的關系。

“好的，等白露同意，我随時登門拜訪。叔叔，您要上哪兒，我送您一程吧，大冷天的，公交也難等。”沈況言行舉止很是大方得體，并沒有為了讨好眼前的長輩而故意做出的忸怩之色。

薛開平沒有故意推辭，開口報了目的地，便和薛白露一起往車裏踏去。

只剩沈況留在原地，呆呆地站了片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