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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姨娘出身低賤,雖頗得承恩侯寵愛,可也不過是一介姨娘,莫說是這皇城,便是連英親王府以她往日的身份都是去不得的,故而,五姨娘整個人便透出一股拘謹,甚至這股拘謹之中帶了幾分生疏之态。

嬌娘下意識的皺了下沒有,吩咐同喜重新沏了茶來,又帶着安撫意味的握了握五姨娘的手,微笑道:“瞧見姨娘一如往昔我便放心了。”

五姨娘眼底帶着柔和的慈愛之色,反握了一下嬌娘的手,随即松開,想起來時太夫人的囑咐,原到了嘴邊的話也咽了回去,頓了頓,才道:“臣妾一切安好,勞娘娘關懷了。”

嬌娘皺起了秀長的娥眉,順勢把左手中把玩的白玉串珠擲在了高幾上,神色帶着幾分不悅:“姨娘這是怎麽了,咱們母女難得見上一面,怎麽你還說這紮我心窩子的話,莫不是在府裏時哪個與你說了什麽?”随着話音輕落,嬌娘挑高了長眉,神情染上了幾分陰霾。

五姨娘一愣,先是有些猶豫,後見嬌娘氣紅了眼眶,才溫聲說道:“如今誰又敢在我面前胡言亂語,只是來時,太夫人特意囑咐了一番,你如今身份不比往日,莫說是我,便是侯爺在你面前也斷然沒有擺出做父親的架勢之理,太夫人這話說的不錯,我這麽個身份,原就是你的污點,萬不能在失了規矩,為你招惹笑柄。”說道這,五姨娘輕聲一嘆:“早知你有這份造化,當初就應該央求了侯爺,把你記在夫人的名下。”

“姨娘。”嬌娘輕喝一聲:“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我是你肚子裏出來的,打從懷了我的那一刻,你便是我的生母,難不成記在嫡母的名下就能改變我身上流淌着你的血液的事實?我尚且記得,往日裏,你是何其驕慢,怎得如今變得如此模樣,你便是出身不顯又如何,如今母憑女貴,我倒是瞧瞧誰敢拿你的出身來說嘴,什麽規矩不規矩的,在外面,你是我的生母,誰讓讓你立那勞什子的規矩,在這宮裏,說句托大的話,除了皇上與皇後,誰又敢挑你失了規矩,更何況,眼下還是在昭陽宮中,在這裏,我便是規矩。”一邊說着,嬌娘眼眶越漸濕潤,嗓音有了哽咽感:“如今我進了宮裏,想見上你一面是越發的難了,如今這裏也沒有外人,你何苦在意那些規矩,生生的傷了我的心。”

嬌娘露出這般小女兒姿态,倒是讓五姨娘莫名生出的那份生疏之感淡去了,心裏更是心疼的不得了,也顧不得來時太夫人囑咐的那些規矩,拿着帕子擡手擦着嬌娘臉上的淚珠,把她摟在懷裏,柔聲道:“莫哭,莫哭,你哭的姨娘心都跟着碎了。”

嬌娘由着五姨娘的手在自己臉上輕輕擦拭着,感受着她手指傳遞來的溫度,心中軟的一塌糊塗,這讓她想起了年幼時,每每她哭鬧,姨娘也總是這般耐着性子,把她摟在懷中柔聲輕哄。

握住五姨娘的手,嬌娘起身半蹲在了她的面前,把臉枕在她的膝蓋上,周身透着濃濃的依賴,五姨娘原被嬌娘蹲下的舉動驚了一下,卻在她的下個舉動後,把手緩緩的搭上了嬌娘的後背,輕輕的,一下一下撫摸着,眼底聚滿了疼惜之色。

嬌娘僅僅失态了片刻,随即便起身坐回了原位,又讓揚聲喚來同貴為自己淨了面,之後勾起了嘴角,輕聲道:“姨娘素來是個通透的,日後不必為我擔心,在這宮裏,如今便是皇後也輕易不會為難的,便是日後進了新人,以我今時今日的地位,也不會有人越了我去,你只管安心就是,若有了什麽難辦的事,便讓人知會姐姐一聲,若是她也覺得難辦,便是讓她進宮通知我,總之,有我們姐妹在一天,侯府便無人敢慢怠了你去,你若願意,盡可以把十一郎記到你的名下,想來父親也不會反對的。”嬌娘知有她在一日,不管日後是誰襲爵,都不會怠慢了五姨娘,可若是能有個兒子,待父親百年歸老之後便可随着兒子分家出去,倒不用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也自在一些,故而才生了此念。

五姨娘雖年輕時也奢望過能有個哥兒,可随着念頭久了,這想法便早已銷聲匿跡,如今乍然被嬌娘提及,便怔了一怔,之後笑道:“姨娘能有你和華娘此生便是足矣,況且,十一郎是七姨娘的心肝肉,我如何能奪了去。”

嬌娘抿了抿紅唇,蹙着眉頭想了想,說道:“話是如此說,可總要為日後盤算一二,将來能分家出去,你也過的自在一些,說來十一郎年紀也大了,其實到不适合記在你名下,若是父親再得一子便好了。”

五姨娘不由失笑,一番話下來,已恢複了往日對嬌娘的态度,不免嗔道:“可省省吧!如今因借你之勢,我在府裏已是無人敢小瞧,便是日後,你為我求得這诰命身份,不管是哪個襲爵,面上也會敬重我三分,我又何苦費那心,為別人養什麽孩子。”

提及孩子,五姨娘不禁把目光探向嬌娘的小腹,問道:“你伺候皇上也将将快一年了,怎麽還沒有消息?莫不是着了旁人的道吧!”說道這,五姨娘便有了幾分急色。

嬌娘輕搖了搖頭,壓低了聲音道:“沒有的事,原在府邸時是我自己不想要罷了,那時候才進王府,處處受人轄制,便是有了身子也不見得能保住。”

五姨娘知內宅兇險,便是她當初也曾落過胎,臉色便緩了幾分,也壓低了聲音道:“如今可不能在這樣做了,夫人有一事說的對,王美人若是生下了皇長子,與你可是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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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娘在五姨娘面前倒不用顧及一二,便笑道:“她的事我心裏已有數,若是生了個公主也就罷了,若是皇長子,她可沒有那個福分撫養在身邊。”

“你想抱養過來?”五姨娘蹙了蹙沒有,不贊同的搖了搖頭,說道:“你尚且年輕,便是皇上也正當青年,總會是有身子,這抱養來的,便從小養大也不見得會親,總歸是隔着一層。”

嬌娘紅唇輕撇,哼笑道:“皇上倒是曾提及這事,不過我才懶得為別人養孩子,她那肚子,惦記的人可不在少數,且有人不止惦記着她那肚子,更惦記着她的命呢!”

五姨娘對于這內宅的陰私素來一點就透,腦子一轉,立時便領會了嬌娘話中所指。

“若真是皇長子,可不能養在皇後娘娘的那裏。”五姨娘見識在短,也明白一點,有子的皇後和無子的皇後區別甚大。

輕點着頭,嬌娘淺淺一笑:“這是自然的。”無子的皇後,才能缺少底氣,她又如何能讓她補足這份底氣來轄制自己。

“你也要抓點緊,聽侯爺說,如今那些文臣們就緊着皇上選秀的事說嘴的,若開春真選秀,到時候宮裏可要進了新人,便是皇上在寵幸你,這份寵少不得也要被分去一二。”想到這裏,五姨娘又問道:“你那避子的藥可停了吧?趕緊讓人銷毀了,免得讓人知曉,抓了你的把柄。”

“已讓人燒了,原是怕保不住才使了這法子,如今進了宮裏,皇後那也是兩眼一抹黑,哪裏顧得上我。”嬌娘輕笑一聲,擡手輕撫了幾下小腹,打趣道:“說不準在過些日子,這肚子就有了好消息,到時候姨娘可又當了外祖母一次。”

五姨娘抿嘴笑了起來,說道:“莫說再當一次,便是多當幾次我也是歡喜的。”五姨娘說着,便朝着嬌娘的方向近了近,傾身道:“皇上來你這裏可勤?”原這話本不是她讓問出口的,可如今五姨娘也顧及不了那麽多,總盼着嬌娘趕緊有了身孕才好,免得夜長夢多,再讓別人捷足先登。

嬌娘嬌容一紅,咬了咬下唇,嗔道:“姨娘說什麽呢!皇上如今剛剛登基,哪裏有空涉足內宮,昨個……昨個,也不過是皇上第一次踏足後宮。”

五姨娘有些愕然,之後微聲一嘆,想起了承恩侯床笫之間提及皇上時的言論,如今在一想嬌娘的話,和宮裏僅有的大公主,可不正驗證了皇上當真對女色一事不怎麽上心,若不然,便是在忙,這……這晚上總是能空出時間來傳宗接代的。

嬌娘見五姨娘莫名嘆息,眼底便染了疑色,問道:“姨娘嘆些什麽?”

五姨娘欲言又止的看着嬌娘,好半響,咬了咬了牙,才道:“我聽侯爺說,皇上頗為清心寡欲。”

嬌娘一怔,驚愕的看着五姨娘的愁容,“噗哧”的笑出了聲音,那聲音又脆又嬌,且笑了許久才漸漸收住,之後語調依舊含着笑意,怪嗔道:“父親打哪聽來的這些話,萬萬沒有的事,皇上只不過,只不過是不大看重女色罷了,決計沒有到清心寡欲的地步。”說道這裏,嬌娘不免失笑,心裏卻是輕輕一哼,皇上清心寡欲?呸,他若是那清心寡欲之人,昨個也不會折騰到了半夜,害的她如今身子還又酸又乏。

五姨娘聽嬌娘如此說,卻依舊是半信半疑的,狐疑的瞧了嬌娘半響,才點着頭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嬌娘抿着嘴咯咯的笑着,暗道,若是皇上知曉他被人如此猜疑身為男人的驕傲,也不知是會羞還是會惱,說不得要羞惱成怒,把那人大卸八塊才算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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