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羞怒

焦昀頭往前一探,就看到幾節摔碎的玉石落在那裏,參差不齊,成色質地不錯,還有些眼熟。

他認真想想,是之前二夫人的屍體經過他身邊垂下一只手時,當時手腕上戴着的那個玉镯。

巧珠也提及過是一對,說是二夫人很喜歡,剛得的,色澤也襯指甲顏色,所以買兩瓶想多染一段時間。

“昀哥兒,你在瞧什麽?”陶仵作不時何時過來,站在他身後也探過頭,看到他盯着玉石的碎片,“看這個啊,是從龔氏右手腕墜落的,應是下墜掙紮間手腕撞到這邊的柱子撞碎的。”

焦昀恍然大悟:“這樣啊,那她肯定很疼。”

陶仵作這會兒也沒事,也蹲在那裏,“咦,為什麽?”這個小院日光不錯,荒廢前怕是精心選的位置,跟主院不相上下的大小,看來之前很是費心思布置的。

焦昀托着小腦袋,探着手臂,揮了揮,“以前我幫娘搬壇子不小心撞到壇子上手背撞了一大片紅,可疼了,後來還變青了,好幾天才消呢。”

能把戴在手腕上的玉镯給撞碎,這力道肯定不輕,角度還要剛好能撞到手腕戴着的一邊,除了需要巧合外,還需要力道。

龔氏的手腕很細,若真的是勒住脖子擡手想要掙紮撞過去,除非這手臂下滑,否則,她擡起手臂,玉镯會回落遠離手腕,反而不會容易撞到。

可如果手臂是往下,從綁着的距離來看,卻又不夠能撞碎。

焦昀的提醒讓陶仵作一愣,他怔怔蹲在那,剛剛昀哥兒提到手背紅的時候他腦海裏有什麽一閃,可太快,他又沒捕捉到。

焦昀也不急,他就蹲在石階上,裝作無聊伸了個懶腰,他手臂短,并未夠到兩端的柱子。

這無意間的舉動卻提醒陶仵作,他突然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對啊,方位不對。”

龔氏如果是掙紮間手臂撞到柱子上才讓這玉镯碎裂,可如果手臂是擡起撞的,那玉镯會回落,根本撞不到;可如果是下落,撞到柱子上首先接觸的卻是手指,一旦手指吃痛,那會先收回手,那玉镯自然也不可能會碎。

更何況,龔氏手腕上并沒有被撞擊到的紅痕,反而……

“不對,那這玉镯就不是撞到柱子碎的,可怎麽會好端端的碎了呢?難道是跟兇手掙紮間碎的,可她手腕上也沒瘀痕,反倒是有一道紅印子,太細啊,也不像是手指捏得啊。”陶仵作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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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昀本來也沒想到玉镯會代表什麽,他只是習慣看到不對的地方提醒一二,這時聽到陶仵作的話,動作一頓:紅印子?一道?

他眯着眼,突然從石階蹦下,快速環顧一圈,最後仰起頭,觀察一番:“陶哥哥,那裏怎麽少了一盞燈籠啊?缺個口子就不好看了呢。”

陶仵作正百思不得其間,被焦昀這麽一問,反射性回答:“大概是死者掙紮間扯下的,那燈籠當時就挂在旁邊,年久失修,估計死者一扯就下來了,當時就破破爛爛在那裏,驗屍完怕不小心踩到證物,就暫時擱置在內室。”說着,還看了眼回廊盡頭那個廂房。

焦昀聽到後突然就繞過陶仵作朝那廂房跑去。

陶仵作吓一跳,趕緊追上去,這裏可是現場,可不能亂跑啊昀哥兒!

焦昀一路小跑到了廂房門口,邁過門檻就看到放在桌上的破爛紅燈籠,他湊近,半截繩子懸挂下來,他朝末端看去,果然繩索都朽了,不過奇怪的是,繩子的一半切口卻是平整的,另外一半像是被重力拉扯扯斷的。

陶仵作跑過來一把把他抱起來,“昀哥兒你跑什麽?這裏可不能亂跑,萬一損壞什麽怎麽辦?”

焦昀老實窩在他懷裏,“我只是聽說燈籠破了,想着能不能修一修,祖父以前花燈節都會做燈籠給我,我也會糊,會幫忙的。”

陶仵作聽他提到老秀才,也不忍心說焦昀,摸了摸他的頭,“好了,這裏不能亂闖。”

焦昀乖乖應了,因為被陶仵作抱着,視線一高,目光環顧一圈,可這一瞧,他眉頭卻皺了起來,又很快垂下視線,“陶哥哥我知道了,是不能随便闖進別人家裏,這屋子的主人要是回來,怕是會生氣。”

“哈哈哈什麽主人,這屋子早就空了很多年了,聽說這院子是以前府裏一個得寵姨娘的院子,楊老爺過世之後,姨娘被送到莊子,這裏就沒人住荒廢了……不對,我跟一個孩子說這些做什麽?”陶仵作邊往外走,就在一只腳踏出門檻時。

焦昀歪頭一愣,“咦,不會啊,你看那床榻和桌子還有梳妝臺幹幹淨淨的,怎麽像是空的,陶哥哥你又騙小孩子是不是?”

他的話讓陶仵作已經賣出去的腿收回來,他反射扭頭一看,之前沒太注意,因為荒廢所以先入為主,可這時被提醒,陶仵作把焦昀放下,走到不遠處的梳妝臺前,再是桌子上,果然幹幹淨淨的,甚至是空的床榻,上面竟然還放着一床薄被。

陶仵作臉色微變,總覺得奇怪,這裏既然有人住,為何楊家又說沒人?

在陶仵作站在床榻前瞧着那疊的整整齊齊的薄被發呆時,焦昀不動聲色走到他身後,望着那薄被子,再回頭看了眼那燈籠的切口,聯想到那碎的不正常的玉镯,腦海裏閃過一個大膽的想法。

只是這想法若是證實,怕是之前的證詞又要全部推翻重新來過。

可這直覺太強烈,他不好出面,只能賭一賭。

若是真的,至少對陶仵作這邊破案是個關鍵的證據,因為很可能兇手巧妙把龔氏出事的時間往後推遲,避開真正的作案時辰,讓自己有不在場的證明。

焦昀焦急地想着怎麽才能提醒到陶仵作,視線一掃,落在懸挂帷幔的鈎子,眼睛一亮,他丈量一下個頭,重新回到桌邊。

這才邊喊陶哥哥邊朝陶仵作跑去,到了近前,腳下一個踉跄,手腕剛好搭在床幔的挂鈎斜往上的綢帶上。

他的驚呼讓陶仵作轉過頭吓一跳,趕緊一手扶住他,一手就去拉扯纏住他手腕的床幔,把鈎子一放,床幔落下,鈎子落回床邊,虛驚一場。

焦昀适時捂着手,低着頭自己呼呼,“幸虧沒紅印子,否則娘該擔心了,謝謝陶哥哥救了我。”

陶仵作看小孩這麽懂事也不忍心說他,剛要擺手說沒什麽下次讓他注意,卻一愣:紅印子?還有那繩子……

他突然想到什麽,猛地站起身,像是确定什麽,走回到那個破的燈籠前,望着斷裂的繩索一段,拿起來仔細瞧着,等摸着那一半平滑的斷口,突然回頭盯着之前攏床幔的鈎子上的繩子,再來回看看,突然大笑一聲,“昀哥兒你站在這別動!千萬別動啊!”

說罷就跑出去,“大人,我們都錯了!兇手的犯案時辰推斷可能有問題!”

焦昀聽到這一句,輕輕籲出一聲,搞定了。

陶仵作急吼吼跑出去,他平時一向穩重,侯大人想念叨幾句,可想到他的身份,只能頭疼:“陶先生,你在說什麽?”

陶仵作卻已經一手提着扯破的燈籠,另一只手則是拿着繩子的一截,“大人你看這裏。”

侯大人掃去一眼:“這燈籠怎麽?不是龔氏出事時不小心扯下的?”燈籠上布滿灰塵,上面還有幾個指印腳印他們來時就這樣,大概是出事後仆役把人放下時不小心碰到留下的。

陶仵作把繩子的一截往前又湊一湊:“大人我說的是這個,你仔細瞧瞧,這繩子斷口真的沒問題?”

侯大人看陶仵作說得認真,表情也凝重下來,他湊過去,仔細查看,這麽一看,的确有哪裏怪怪的:“這個切口……這裏似乎太過平整。”

陶仵作:“不是似乎,是真的平整。大人你再等等。”他說罷,讓侯大人拿穩燈籠,速度跑去龔氏出事的石階,探出頭,費勁伸.出手臂,把那些不起眼的玉镯碎片都撿起來。

侯大人意識到什麽,看向幾個衙役。

他們也去幫忙,等所有碎片都撿起來,陶仵作把玉镯放到空地旁的石桌上,拼在一起。

除了零碎的無法拼湊,大致的形狀卻是可以。

他拼湊完,仔細檢查摔碎的缺口,終于知道找到一個極為平滑的地方。

這時,侯大人已經湊過來就站在他身後,楊大等人也過來,奇怪這個陶仵作到底在做什麽,神叨叨的,怪邪乎。

陶仵作重新拿過那截繩子的末端和他拼起來兩塊玉镯拼合起來的位置拿給侯大人湊近看。

侯大人看過去,不止是他,身後圍過來的楊大等人也臉色微變。

如果一樣還能解釋,可這兩樣東西,一個繩子,一個玉镯,竟是可怕的……切口很是相似。

皆是一半很平整,一半很微妙。

陶仵作将他們目光收入眼底:“大人你看這繩子,這燈籠挂了許久,繩子都朽了,如果真的是外力撕扯斷裂,應該都是不平整的,可這一半平整一半如此,只能證明,有人事先用刀子割了一半,還能懸挂,可只要很小的一點力氣,就能直接不堪負重而斷。而這玉镯切口也是這個道理,有人事先把玉镯切出一個口子,只要受力也會很容易斷裂。”

侯大人皺眉,“是有人故意為之?”

陶仵作:“是,二夫人看來确實不是自殺,且兇手犯案的時辰并非只是二夫人死的那段時間。”之前只是因為她的指甲起疑,卻并不确定,如今卻已經有确鑿證據,二夫人的确是被殺死的。

侯大人等人面容凝重至極,“你剛剛說出事的時辰不對,是何意?”

陶仵作:“大人可還記得驗屍單?她手腕上有一道很細的紅印子,因為不明顯,所以只是記錄在單,我們都并未在意。可如果……”

他想了想,附耳在兩個衙役旁囑咐。

很快兩個衙役去而複返,準備妥當後,陶仵作瞧着重新挂上的一盞同樣的舊燈籠,是從另一邊拿下來的,上面的繩子也是被切斷一半。

陶仵作帶着侯大人等人走到龔氏出事的石階前,重新懸挂一條白绫,角度找好,陶仵作站在石階上,背過身去,面對回廊,他的面前是打好結的白绫,右手邊頭頂斜上方先是燈籠,随後就是靠得很近的柱子。

陶仵作在自己的右手腕綁了一截隔斷只剩一點牽連的繩子代替玉镯,再把這手腕擡起,一旁的衙役把燈籠最下方的穗子纏.繞在繩子上。

之後,他把頭挂在白绫上,頭垂下,因為腳能踩在上面,頭下落,剛好挂在白绫形成一個支撐,卻不至于勒斃,還有手腕,也剛好,他把全身的力道都集中在脖子上,之後完全撐在那裏。

侯大人等人不解瞧着,不明白陶仵作在做什麽。

就在衙役退下只剩陶仵作一人閉着眼撐在那裏時,突然,他像是猛地驚醒,發現自己眼前的情況,反射性看向被纏住的右手,開始拼命掙紮,并用手去夠燈籠的穗子,想要控制自己的身體不往後墜。

這情景就如同當時龔氏出事時的現場還原。

當時龔氏之所以會選擇拽燈籠,是她面前唯一的支撐,因為先入為主覺得燈籠挂好,可她這一拽,燈籠上的繩子本就不穩,加上年代久遠朽了之後,再加上她一用力,玉镯也同時因為那個之前的切口外力作用下崩斷,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的身體直接往後一傾,她慣性下猛地腳下一個踉跄,本來她雙腳都站在石階上,這樣一退,雙腳懸空,脖子上本來松松垮垮只是起支撐作用的腰帶猛地在她脖頸上收緊,她再也無法掙脫,身體下墜雙腳懸空,可不就自己把自己吊死了。

等陶仵作雙腳懸空後白绫猛地收緊,立刻有衙役把他拉上來。

可即使如此,他也憋得臉通紅。

在場包括侯大人在內的所有人都驚呆,也就是說,有人故意設計這一切,意圖瞞天過海利用他們查到的二夫人的死亡時辰錯開真正犯案的時辰。

只要提前擺好這一切讓龔氏昏迷,再算着時辰讓她醒來,那麽她一醒來本來腦子就昏昏沉沉不清,發現自己面臨的狀況,自然去扯近在咫尺的燈籠,卻反而把自己給吊死。

如此一來,只要掌握好藥量她醒來的時辰,那就有完全不在場的證明。

侯大人臉色不郁:“來人,重新調查不在場證明,從龔氏離開巧珠所有人視線那刻起,到發現屍體,都算在犯案時辰在內!”

不遠處回廊盡頭,焦昀松口氣,只是回頭看了眼床榻上的薄被,眉頭卻皺得緊緊的:這楊家怕是還藏着不少事。

因為犯案時間範圍擴大,很快那些下人再次被喊來,一個排除,最後因為辰時中到巳時初,正是最忙的時候,兩三個在一起忙碌,都能互相作證。

只是如此一來,卻是多了另外兩個在時辰內無法自證的。

一個,是死者二夫人的貼身婢女巧珠。

另一個,是小産在坐小月子的三夫人龔芊兒。

巧珠重新被帶回時瑟瑟發抖,跪在那裏臉色發白:“大、大人,奴婢真的從端了點心回來就未曾見過二夫人……”

侯大人:“你辰時中之前去小廚房,來回不過一炷香,之後得知二夫人不在,之後你去了哪裏?”

巧珠臉色微微一變,“奴、奴婢一大早起身剛好夫人不在,就去了耳房躲懶。”

侯大人:“所以剛好巳時初出現?怎麽這麽巧,恰好是剛剛證實其實這段時間兇手也可能犯案的時辰?”

巧珠吓得趴在那裏:“大人冤枉啊,奴婢真的沒殺二夫人!”

侯大人:“你在耳房可有旁人證明?”

巧珠搖頭,渾身瑟瑟發抖。

一旁的楊三打了個哈欠,“大人,既然二嫂死亡時間往前推了,那我一直在睡覺,沒嫌疑了吧?”

侯大人看他一眼,卻是看向之前三房服侍三夫人也就是龔芊兒的嬷嬷:“你之前提及昨夜服侍小産的三夫人天擦亮才歇息,之後是巳時初聽到三夫人痛呼才醒來匆匆過去是不是?”

嬷嬷颌首:“對……是這樣。”

侯大人臉色沉下來,這才看向楊三:“你可聽到了?再次之前,你依然沒有任何人能證明你就在那裏一直睡覺。”

楊三出聲反駁:“可卧室裏還有我夫人啊……”

侯大人:“可如今你夫人也在嫌疑之列,她痛苦呻.吟是在巳時初,可之前你見過她?或者說,她确切見過你?所以,這段時間,你們都沒有不在場的證明。你們夫婦都有嫌疑。”

楊三難以置信,“大人,你這說的什麽話,我夫人可還在小産啊。”

一旁龔氏夫婦也是一臉懵,“對啊,芊姐兒跟姐兒關系親如姐妹,誰都可能會殺了姐兒,就芊姐兒不可能。芊姐兒的婚事還能嫁的這麽好,可都多虧姐兒,否則以她孤女的身份,怕是連……”

“行了!”龔老爺拉了龔夫人一把。

龔夫人撇撇嘴,還是沒繼續說下去,芊姐兒敢殺姐兒?就憑她?踩死一只螞蟻可都不敢。

顯然覺得還是楊二最有可疑,這個當初娶姐兒的時候說好不納妾,轉頭卻養了外室,個天殺的!

侯大人站起身:“行了,在沒找出兇手之前,只要沒有不在場證明的都有嫌疑。楊三公子,你說你夫人小産不便,那就由我們前去三房詢問,不知可方便?”

楊三看了眼楊大,楊大在楊老夫人不在作為一家之主,應聲,“三弟,為了洗脫三弟妹嫌疑,還是過去一趟例行詢問的好。”

焦昀這時跑到陶仵作身邊,仰着頭,“陶哥哥也帶我去吧,我年紀小,你們不方便去內室,我可以幫你們傳話問話。”

陶仵作把焦昀抱起來,他發現只要帶着昀哥兒總會運氣極好發現不易發現的點,“大人,昀哥兒很乖,帶他一起吧,畢竟這邊都是楊家的人,我們是男子不便踏進內室。”

侯大人想想應了,“那就一起去,等二公子外室到之後,帶去三房問話。”

等侯大人他們到時,三房內室裏得到消息的三夫人龔芊兒已經勉強起身,在婢女的幫助下穿戴妥當,只是不便出門怕沾了風,坐在屏風後。

侯大人他們說明來意就在一個只開一條縫隙的門後站着,焦昀被嬷嬷帶入房內,确定三夫人是否真的病重。

至少從面色來看還是能看出一二。

侯大人:“三夫人,辰時中到巳時中這段時辰,你都在何處?”

焦昀随着默默入內,看到一個蒼白憔悴的女子倚着屏風,後背靠着一個軟枕,面容秀美,拿着帕子輕咳,整個房間都是中藥味,他辨別一下,的确參雜的有熟悉的活血化瘀的藥草。

三夫人小産看來是真的。

三夫人聞言輕聲開口,“巳時中時我被痛苦驚醒,很快嬷嬷就來了,之前我一直呆在房內歇息。”

侯大人:“可有旁人能證明?”

三夫人輕搖頭,“咳……并無,我昨夜疼到天快亮才勉強睡着,其間發生的事,我都不知道。直到巳時中才痛醒,之後嬷嬷來了一直幫我,後來就一直由嬷嬷能作證。”

侯大人在外沉默很久,“三夫人與死者平時關系好嗎?”

三夫人眼圈這時微微泛紅,擡起手避開嬷嬷安撫的手,“我與姐姐關系極好,我們自幼一起長大,她對我而言,很重要。我與三郎能在一起也多虧姐姐。她的死,我很難過……”

焦昀望着三夫人又忍不住咳起來,飛快環顧一圈,尤其是偷偷看了眼她放在床榻腳蹬上的鞋底,才繞回來,等侯大人讓他出來,他确定沒有任何異樣後匆匆跑出去,只是門一開,帶動風,突然一股很淡的香味湧入鼻息間,他偏頭看了眼外廂房的方向。

被侯大人催促一聲,他才跑出去,把自己看到的告知,三夫人确實小産無誤。

只是,他剛剛若是沒聞錯,開門離開前不經意傳過來的那味道,似乎是安神香。

之前因為被中藥味掩蓋倒是沒嗅到。

侯大人沒問出什麽,讓人去找來三房的婢女和下人,因為昨夜照顧忙到快天亮,嬷嬷說三夫人剛睡下不許打擾,所以都沒人過去。

楊三聳聳肩,再次打了個哈欠,“大人你看,我就說我夫人沒問題,她一個弱女子怎麽可能殺人?我當時可就在房間裏,我們兩個的嫌疑都沒了吧?”

陶仵作沒忍住看他一眼:“倒不如三公子說說你到底昨夜去哪兒了這麽困?”

楊三摸了摸鼻子,不吭聲了。

焦昀湊到楊三面前,“大哥哥,你平時晚上睡得不好嗎?”

“啊?”楊三看到一小孩,剛想讓他走遠點,可想到這是侯大人這邊的,勉強扯個皮笑肉不笑,“怎麽可能?睡得別提多香了。”

“這樣啊……”焦昀很快跑回陶仵作身邊,沒說話。

目前四個人可能是殺害死者龔氏的兇手。

第一個,死者的夫君楊二,有外室,可能争吵觸到什麽讓他有不得不殺了死者的緣由,可楊家與龔家有生意來往,就如楊二說的,如果死者死了,對楊家的生意怕是一個打擊;

第二個,巧珠,死者的貼身婢女,她卻聽命于楊二,楊二讓她隐瞞指甲的事她就瞞了,巧珠更偏信于楊二,卻也可能是二夫人死了,巧珠想向僅剩的男主子表忠心,但也可能死者是巧珠殺的,所以才會配合楊二隐瞞這些細節;

第三個,楊三,他沒有不在場證明,可他殺死者這個二嫂的動機不大;

第四個,三夫人龔芊兒,也是死者龔氏的堂妹,兩人據說感情很好,死者幫了龔芊兒很多,可也有不在場證明,而且,奇怪的是,這個主廂房有安神香,卻只有外廂房有,卻也可能內室也有,只是因為中藥味遮掩住,再或者,楊三說自己睡得極好在撒謊,或者安神香可能是他自己放在香爐裏的。

焦昀理順了思緒,卻不能做什麽,只能看那外室來了後的證詞,一個個排除。

不過現在也能找到幾個不解的點:第一個,那個廢苑的廂房裏,為何會有人住?住的人是誰?陶仵作既然也知曉,等下肯定會問,這個疑惑等下也會得到解答。

第二個,死者為何這般盛裝打扮前去那個廢苑,是有人邀約還是說……有別的更加隐蔽的緣由?

第三個,三夫人小産,到底真的是自身原因?可楊家到底是昌陽縣富戶,不可能任由楊家的孩子就這麽一個個流掉,還是說有更深層的原因?

第四個,二夫人據說嫁入楊家已經三四年,為何也沒生下一兒半女?

外室終于姍姍來遲,去喊人的衙役提及外室住的位置,有點遠,一來一回需要一個時辰,幾乎繞了大半個昌陽縣。

侯大人多看楊二一眼,看來為了瞞住夫人,這夠下功夫的,不過還是知曉了。

外室帶來一個丫鬟,垂着眼跪在那裏,“大人,來的路上妾身已經聽說,當時二爺的确與妾身在一起,有這個丫鬟作證。”

侯大人:“除你二人之外呢?你是二公子的外室,有親近的關系,你的證明做不了數。”

外室一愣,“這……因為二爺不想讓……夫人知曉,所以一開始瞞得緊,院子裏只有我主仆二人,當時也只有我二人。”

侯大人:“那二公子的嫌疑依然不能洗脫……”

外室有點慌,“可、可當時二爺的确與妾身在一起。”

楊二也臉色難看,“大人,我殺她作甚?我殺了她能有什麽好處?”

侯大人沒說話,即使如此,在沒有确切證據前,他的嫌疑依然不能洗清。

陶仵作這時看楊二的嫌疑不能洗清,問出他一直想問的:“二公子,你夫人死的那個廢苑你最近可曾踏足?”

“嗯?”楊二正處在憤怒中,陶仵作問的突兀,他一愣,表情微一怔,随後撇開眼,“沒有。”

可他這表情可不像,陶仵作咄咄逼人,“那住在廢苑的是誰?楊家不是說這廢苑已經廢棄多年,可為何回廊盡頭的廂房纖塵不染,甚至還有一床薄被?”這時正是三四月的天還有些涼,準備這般妥當,必然是這時候用的。

陶仵作和焦昀一直緊盯着楊二,發現提及一床薄被時,楊二的臉色變得鐵青,似乎想到什麽,後槽牙咬緊,雙拳也攥緊,可随後又松開,頭偏到一旁:“我怎麽知曉?我從未踏足那裏!”

焦昀卻掃過他這臉色,他顯然在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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