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錢家的人也來了, 聞言也是惴惴的,婉娘和二郎成婚這麽久,怎麽沒聽說過?還是說……這婉娘剛休夫就搭上一個?

這要是旁人,錢家早就嚷嚷起來, 可衙門的人……他們三緘其口,先看動靜。

因為醜姑死的地方正對門口, 所以即使多了兩個小的, 還是能看清楚大部分情況。

一炷香後,陶仵作檢查完,看了眼依然沒動靜的柏哥兒, 先一步走了出去。

焦昀是全程看完陶仵作檢查死因。

陶仵作沒當面說是怕更刺激到柏哥兒, 可即使不聽, 看陶仵作剛剛檢查的情況,焦昀也能知道大概的情況。

從醜姑屍體僵硬程度, 大概是昨晚午夜子時左右死的, 那時正是夜深人靜, 怕是唯一的目擊者,就只有柏哥兒。

死因則是中毒而亡。

醜姑當時嘴裏還含着一塊有毒的點心。

而醜姑身邊則是有摔碎的一個盤子, 地面上也有幾塊摔得不成樣子的點心。

陶仵作低聲和範大說着什麽:“……具體情況還要把屍體擡回去再仔細勘察, 不過目前來看,中毒而死的可能性很大。毒灑在那些點心上,她的雙手掐着脖子,大概是毒發時疼痛難忍。”

只是這毒是旁人下的,還是醜姑自己下的, 卻還需要再查。

陶仵作詢問:“可知這點心是何處來的?”

範大搖頭:“這個不知,醜姑前幾日到我家讓我爹寫了封信,說是要出遠門,她應該是昨晚才回。”他說完,看了眼一旁的婉娘,“柏哥兒最近都住在焦家。”

陶仵作看去,婉娘福了福身:“民婦焦氏見過先生。”

陶仵作明白,這是要公事公辦,他表情也嚴肅起來:“焦夫人,範大說的可對?死者的确是昨夜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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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颌首:“對,醜姑是戌時中左右回的,送給我家一包點心,就把柏哥兒帶走回家了。”

“點心?”陶仵作心下一動,很快走回,用帕子包裹着地上的一塊,“可是這種?”

婉娘看一眼,應聲:“是這種。陶先生,醜姑這是……”

陶仵作回頭,再轉回,嘆息一聲:“點心裏有毒。”

婉娘臉色一白:“那……是他殺還是……不對,不可能是自殺,醜姑昨晚看到柏哥兒很是高興,再說,要是她死了,柏哥兒可怎麽辦?”

她懂為母則剛,如果換成她,就算是再絕望,她也不會留下昀哥兒這麽小的孩子去死。

日子再難過,總會過去,可她若是沒了,孩子更可憐。

焦昀聽到外頭婉娘的話,也覺得醜姑不可能會自殺。

首先,醜姑家裏不富裕,這種點心怕是難得,她怎麽可能會選擇在這些點心裏撒毒而不是讓柏哥兒吃?

其次,毒灑在這些點心裏,如果她死後柏哥兒也誤吃怎麽辦?

最後就是理由,醜姑沒自殺的理由。

再說,她死了,柏哥兒一個小孩過得多艱苦甚至活不活得下去都可能會是問題。

那就只能是……他殺。

焦昀臉色發青,可陶仵作剛剛查過,她嘴裏的确有毒,雙手勒着脖子,是毒發時痛苦的反應。

只是……

如果是他殺,婉娘怎麽可能會乖乖吃下有毒的點心?

除非還有一種可能性。

醜姑是先被掐死,之後兇手把毒灑在點心上,再把參了毒的點心喂給醜姑。

如果是這樣,那醜姑嘴裏有未咽下的點心,以及嘴裏發黑有中毒症狀也可以解釋。

剛剛陶仵作看到嘴裏發黑,第一反應就是吃了點心中毒而亡,更何況,陶仵作檢查過指甲,十指指尖也發黑,這才并未懷疑是死後才喂的毒。

看來兇手倒是個行家。

不過即使如此,還有一種辦法,能證明醜姑到底是死後被喂了毒,還是死前吃下的。

那就是銀針來試毒,如果是死後喂了毒,那只有嘴裏能檢查到毒物,可喉嚨以及胸腔卻沒有。

若是後者,那都會變黑。

陶仵作剛剛試着掰開醜姑自己握着脖頸的手沒能弄開,醜姑是半夜出的事,到現在有七八個小時,也就是三四個時辰,屍體完全僵硬。陶仵作也怕損壞屍體,這才打算等死後十五個時辰後等屍體開始軟化後再拿下手進行重驗。

焦昀也相信屆時陶仵作會查出,可要等這麽久,這其間很可能會發生各種意外,可能找到兇手的證據也可能會銷毀。

所以,他得提前驗證到底是死後被喂毒,還是死前中毒。

焦昀卻又不能直白告知陶仵作,之前提醒還好,可這種專業性的,他一個孩子不可能知曉。

焦昀想了想,看了眼根本對外界沒任何反應的柏哥兒,雖說此舉魯莽些,可一則柏哥兒也需要郎中來瞧瞧;二則剛好能借用一下只有郎中手中才有的銀針。

想到這,焦昀站起身,轉身就跑了出去。

“昀哥兒!”婉娘想抓住他,卻被他跑沒影了。

焦昀去了村裏郎中的家。

郎中沒來看熱鬧,他是大夫早就看慣生死,所以對醜姑那邊出事,他還在曬着家裏的藥草。

郎中看到他跑來,還挺詫異,“昀哥兒?怎麽跑這麽急,是誰病了?”

焦昀氣喘籲籲的,并沒直接提及銀針的事,而是道:“對啊郎中叔叔,是柏哥兒,他被醜姑的死吓到,整個人都傻了,渾身都僵硬了,我聽人說要用針紮一紮刺激什麽,不知道是不是哦?叔叔你快些,我怕柏哥兒會死……”

他說着,低着頭,在郎中看不到的地方假裝抹着眼睛。

郎中眉頭深鎖,他只知曉醜姑出事,沒想到柏哥兒這孩子也受到影響。

郎中很快去拿了藥箱跟焦昀去了醜姑家。

陶仵作正打算先把屍體擡出來,因為醜姑雙手僵硬掐着脖子,加上還有個小孩,暫時更詳細的只能等擡回衙門。

不過現在不确定是別人毒殺還是自殺,還要重新盤點一番房子裏的可疑點。

郎中過來說明情況,陶仵作一拍腦門,“對對對,先給孩子瞧瞧。”本來他是想一起帶回衙門,讓縣衙旁的坐堂大夫給瞧瞧。

倒是忘了松郡村也有個郎中。

郎中過去,檢查一番,柏哥兒還是保持着之前的動作,一動不動,瞧着怪吓人。

他打開藥箱,找出銀針包,打開,摸準柏哥兒的穴位,打算紮一紮。

久了,他也怕這孩子出事。

郎中一手找着穴位,一手去拿銀針,焦昀主動提議幫他拿,小心翼翼接過又拿回,等郎中紮完最後一根松口氣時。

焦昀故意裝作不知,依然又拿了一根。

郎中道:“不必了,已經夠了,稍等片刻,看看他會不會清醒。”

焦昀應了聲,他是蹲在那裏,把銀針放回時,裝作蹲的腳麻,一下子撲到屍體上。

郎中和陶仵作吓一跳,伸手去撈焦昀。

焦昀是撈到,就聽焦昀眼圈一紅,“不好了,銀針……”

因為這裏雖然挨着門能看到亮光,可到底擋了人,旁的能看清,這麽細小的銀針剛才還真沒注意。

焦昀讓到一旁,才看清銀針剛好側着避開醜姑掐着脖子的手,從指縫精準紮進醜姑的脖子。

陶仵作看焦昀內疚地低着頭,趕緊伸手拿出來,本來剛想還給郎中,可一想醜姑是中毒,這銀針怕是要黑不能用,結果,等收回的一瞬間,點頭瞥見根本沒變色的銀針,陶仵作動作乍然一僵。

他難以置信低頭瞧着:這……是郎中用的并非銀針,還是說……

郎中皺眉看去,他是郎中,自然知曉一些藥理,眯眼瞧着這并未黑的銀針,再看看睜大眼死不瞑目的醜姑。

幹脆重新又拿出一根,這次是紮在她的嘴裏,頓時,銀針變黑。

郎中和陶仵作對視一眼:醜姑并非自殺,而是死後被人塞入口中灑了毒的點心才會導致這種情況,兇手還故意混淆視聽把醜姑指甲也給弄黑了。

接下來就是陶仵作帶着一個衙役去排查松郡村的人,另一個則是在房子裏找線索。

郎中一直守着柏哥兒,結果等銀針都拔下來,柏哥兒依然沒反應。

這樣子……讓郎中眉頭緊鎖,顯然也是犯了難。

焦昀看到這心裏一咯噔,“郎中叔叔,柏哥兒他還恢複嗎?你有沒有辦法?”

郎中輕嘆:“他怕是受刺激太大,完全沒反應。甚至感知不到疼痛,大概是不願相信醜姑死了,幹脆麻痹自己。”現在外界的一切,他都根本感知不到。

甚至……不吃不喝,只會這樣呆坐。

郎中低頭瞧着柏哥兒緊攥着醜姑衣角的手,怕是這手也無法扯開,一旦強行分開,怕會更受刺激。

焦昀望着這樣的柏哥兒心裏不好受,幹脆就蹲在那裏一直陪着柏哥兒。

柏哥兒保持那樣的動作持續到陶仵作帶人回來也沒變。

陶仵作沒得到太有用的線索,雖說确定醜姑是被人毒害的,可兇手卻不好查。

事發時是半夜,家家戶戶都歇下,加上醜姑家是松郡村最後一家,平時也不與外人來往,加上并沒聽到任何動靜,大家又睡得死,鄰居婁家沒聽到,他們更不可能。

在醜姑家查找的衙役只找到一些可疑的灰燼,“陶先生,你瞧瞧這些是什麽?別的除了有些淩亂外,只有靠着窗戶下有這些灰燼。窗戶紙撕破一個口子,不知是以前就在還是兇手給撕破的。”

這裏就兩個人,一大一小,大的如今是具屍體,小的傻了,根本沒法從他們口中知曉,只能他們這些當差的來查。

陶仵作撚在指腹間搓了搓,是灰,他湊到鼻息間,一股很淡的香氣彌漫開,可陶仵作猜不到是何物。

一旁的郎中皺眉,握着陶仵作的手湊近,精準說出:“是迷香燒盡的灰燼。”

“什麽?迷香?”陶仵作看向醜姑還呆呆傻傻的柏哥兒。

心裏這時隐隐有個猜測,兇手怕是半夜前來,先是用迷香迷暈一大一小,結果,小的睡得沉,醜姑卻在兇手來時并未真的被迷倒,兇手被發現幹脆掐死醜姑。

後怕事跡敗露,一不做二不休,把案發現場僞裝成服毒自殺。

等他做完這一切就瞧瞧離開。

他走後後半夜,柏哥兒終于從昏睡中醒來,找不到醜姑,幹脆晃晃悠悠來找,結果就看到這一幕,小孩親眼目睹生母慘死這一幕,受到驚吓就一直……到被發現。

焦昀聽着陶仵作和郎中的對話,也想到案發經過,攥着小手,臉色鐵青。

兇手能知道把醜姑的雙手擡起放在脖子上,還知道把指甲給弄黑,顯然對藥理還有一些仵作查驗有些經驗,否則不可能會這般混淆視線。

他随身帶着迷香和毒藥,顯然是慣犯。

陶仵作沉吟一聲:“看來這人身上不止是這一樁案子,先想辦法把屍體擡回衙門,翻看卷宗瞧瞧有沒有符合的犯人。”

身後兩個衙役對視一眼,目前只能這麽做。

只是……“陶先生,這孩子……怎麽辦?”

衙役問的是柏哥兒,醜姑死了,這孩子就徹底成為孤兒,而且現在這模樣,怕是根本無法跟屍體分開。

陶仵作嘆息一聲,蹲下,“柏哥兒,你松開手我們把你娘擡走好不好?她已經沒了,要入土為安的,你乖乖的好不好?”

可回答他的依然是無聲無息的沉默。

幾人心裏不好受,可最後只能伸手去扯柏哥兒攥着醜姑衣袖的小手,想把他們分開,可衙役這一動作,本來沒什麽動靜的柏哥兒,突然像是小獸般朝衙役的手咬過去,嘴裏發出咕哝聲,可眼睛裏卻依然空洞沒光,磨着牙的動作,不像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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