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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下一刻, 焦昀黑着臉邁着步子就走過去,“喂,聶小柏,樹招你惹你了?手不想要了是不是?”
用這麽大力氣, 也不怕自己的手受傷?
聶柏昶昨晚回來就沒回房間睡覺,一直待在這裏練拳, 腦海裏一直在想剛知道的身世, 他怎麽也沒想到,他的生父竟然會是皇帝,可他的生父卻害了他舅舅一家, 甚至害得他娘那麽慘。
他想起小時候所有人都在嘲笑娘長得醜, 嘲笑娘吓人, 可因為娘告訴他這都是她小時候臉撲在火堆裏不小心造成的,所以他一直以來因為從有意識就接受娘這幅模樣, 子不嫌母醜, 在他眼裏, 他娘是世間最好看的女子。
可直到昨晚,他才知道, 他娘曾經是有名的美人, 可這一切都是因為他那個所謂的生父給毀了,因為他的不信任害了娘,害了舅舅一家,那麽多條人命……
他所有的怒意在恍惚回來之後都化作憤怒與疼惜,也帶着鋪天蓋地而來的恨意, 若非那個人,娘不會這麽慘;若非他,舅舅不會死;若非他,娘也不會因為舅舅的死去送行回來被盯上……
白家這麽多條人命,京城所有當年參與這些的人,都該死!
一拳砸過去的時候,聶柏昶仿佛沒感覺到疼,直到一道不悅的聲音像是撕破一個口子,陡然将他所有偏執仇恨想要毀天滅地的憤怒全部都熄了下去,眼前頓時清明一片,他怔怔看過去,忘記反應。
焦昀本來很生氣,可等扯住聶柏昶咋想樹幹的手看到只是有一些細小的傷口除了紅腫一些之外并沒出血,他才松口氣,只是一擡眼等看清聶柏昶的模樣愣住了:“聶小柏,你……怎麽了?”
焦昀還從未見過聶柏昶這幅模樣,雙眼猩紅,面容憔悴狼狽,整個人都散發着一種頹敗的氣息。
焦昀無論何時見到聶柏昶他都是一副整潔俊逸的書生樣,如今這樣……
聶柏昶陡然回神,他晃了晃還發痛的頭,啞着嗓子搖頭:“吓到你了?我沒事,就是昨夜做了個噩夢,一晚上沒睡着,精神有點不太對。”
焦昀看他還能說話,還算正常松口氣,他太怕聶小柏又重新變成醜姑剛死的時候,那時候可吓壞他了,剛剛聶柏昶這模樣,不知為何就讓他想起來當年的柏哥兒。
焦昀拉着他往書房走,書房裏備的有藥,是他們帶來的行囊裏背着的,因為他這行平時也會有點危險,所以婉娘平時他出門都會被一些金瘡藥或者別的,他先去打了水給他把手背上的細小木屑給清理。
如果是平時,焦昀肯定要兇他一頓,好好的這麽熊,跟自己個兒過不去。
可這會兒焦昀卻不敢說重話,在聶柏昶提及噩夢的時候,他唯一想到的就是當年醜姑時的時候了,怕是聶小柏剛考完之前壓力大,就想起來醜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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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包紮好,焦昀才放開他的手,站起身,摸了摸坐在凳子上聶柏昶的頭,“做什麽噩夢了?”
聶柏昶眼底已經恢複正常,他剛剛垂着眼瞧着焦昀蹲在他身前幫他耐心包紮手背的模樣,原本所有負面的情緒都被滌蕩幹淨。
只是想起昨晚臨走前焦秀生說的話,他的心口卻又忍不住湧上無數絲絲麻麻的疼,将他整個人籠罩起來。
——“這件事之所以告訴你是因為寧家發現了你的存在,所以你不能再去京城,即使要去,也需要改名換姓用別的身份去。這些年,為了防止會出意外,從十八年前,我們就替你準備了一個假的身份,讓與你模樣有一兩分相似的人代替你存活,你好好考慮一下。明年你入京途中,需要假死,繼而用另外一個身份進京接近常帝。剩下的一切由我與阿煊替你善後。
只是這件事不能讓昀哥兒他們知曉,只有如此才能像一些,也是為了防止日後真的讓寧家找到所在會牽連到焦家母子。我是昀哥兒的親舅舅,這些年我忍着沒與他們相認甚至沒見他們一面,就怕萬一一旦見了一面會洩露行蹤。
你放心,等日後報了仇除那些人,我們能正大光明的把他們接過來。可如果失敗,那就讓他們以為我們真的死了,讓他們好好繼續活下去。原本不想把你也牽扯進來,可誰知……世事難料。”
不過一開始他們也做了準備也沒想過真的能瞞下這麽久,如今已經過去十八年,當年将白妃弄出宮的時候并非真的無人知曉。
只是如今……提前洩露而已。
聶柏昶一直是垂着頭的,這時慢慢擡眼,卻只是苦笑一聲,随即垂下眼,怕被焦昀看出他眼底的情緒,他伸.出手臂,摟住焦昀的腰,額頭輕輕抵着他的胸膛:“昀哥兒,我夢到……我娘了。”
焦昀就知如此,他伸.出手攬緊聶柏昶的肩膀,溫聲輕哄着:“那你娘說什麽?是不是知道你中舉了提前恭喜你?”
聶柏昶搖搖頭,又輕輕點點頭,“她很高興,卻又很難過,後來我要上前,就看到娘被一場大火吞噬,我就吓醒了。”
焦昀記得醜姑小時候被火毀過容,怕是想娘了,哄了幾句,幹脆轉移話題:“說起來聶小柏你怎麽這麽厲害了?梁叔還專門教你別的了?”
聶柏昶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悶,“我學得快,梁叔後來給了我一本內功,我多學了一些。”
“行啊,那以後我就跟着你混了,你這要是不行也能去考武狀元了,哈哈哈。”焦昀呼嚕一把他的頭,結果把聶柏昶本來就亂糟糟的頭發弄得更亂,“不行不行,你這模樣要是讓侯大人知曉非揍我,走走走,趕緊去洗漱。”
因為焦昀的插科打诨,聶柏昶很快從“噩夢”中恢複正常,焦昀這才松口氣。
晚上焦昀怕聶柏昶再做噩夢,幹脆抱着自己的枕頭來陪他睡。
聶柏昶一直等焦昀的呼吸平穩才慢慢睜開眼,他側着身,看了焦昀的睡顏一整晚,他原本是打算等九月發榜時告訴他心底藏着的那個秘密,他想試一試,想着,也許呢……
可如今,擺在他面前的卻只有兩條路,第一條,按部就班走着,可一旦被寧家發現他的存在,那不止是他,還有焦昀,還有婉姨,還有陶叔,一個都跑不了。
那另外一條,就是在成事之前分道揚镳,而那個他難以所出口的秘密永藏心底,但同樣的,他卻能護焦昀婉姨他們周全。
聶柏昶過了兩天等白煊再次找來時,他跟着白煊再次去見了焦秀生。
“我同意你們的決定,只是……我想再跟他們相處一段時日。”
焦秀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也是這麽打算的,明年你進京途中,因為路途遙遠,到時候假死比較不容易發現,之後的事我們會替你安排好。只是既然你決定了,那這幾個月我們就去安排,白煊如今在邊境領兵,他會是你的後盾,我們之後不要再見面,若是有事,我們會提前通知你。”
聶柏昶面無表情嗯了聲。
焦秀生嘆息一聲:“我知道你與柏哥兒他們在一起這麽多年有感情,不舍得分開,可如今只是權宜之計,你這幾個月……好好陪他們吧。”
聶柏昶沒說話,從知曉身世之後他其實想過要告訴焦昀,可同樣的,他們認識這麽多年,他了解昀哥兒,很清楚如果對方知曉他的身世,知曉他要去報仇赴死,他怕是會陪着他一起刀山火海。
可他要走的是一條不歸路,若是能報仇還好,若是失敗,千刀萬剮怕都是輕的。
就像是焦秀生說的一樣,這條路太難走,血海深仇他們自己背負就好,如果把他們也牽扯進來,即使知道他們如今活着會高興,可如果失敗他們再死一次,還是以這種方式死的,他們後半生只會更痛苦,所以……他寧願讓他們以為焦秀生早就已經死了。
聶柏昶再回去時焦昀還沒醒,因為擔心聶柏昶還會做噩夢,焦昀這幾天都是來陪他睡的。
他回去時天剛亮,這個時候正是焦昀睡得正酣的時候。
聶柏昶雖然答應了焦秀生,可此刻望着躺在那裏睡得酣甜的人,一顆心沉甸甸的,一直往下墜,像是會墜入無邊的深淵。
他坐在床榻邊許久,聽着對方平穩的呼吸,指腹到底沒忍住輕輕碰了碰對方的臉側,卻又像是被驚到一般,快速收回去。
他屏住呼吸仔細瞧着,确定對方并無所覺時才輕輕松口氣。
大概是這次試探膽子大了一些,或者太知曉對方的習慣,不到日上三竿絕對不會醒,他沒忍住又伸手過去,只是這一次,手指只是虛空的落在他臉側,指腹借着微弱的光,像是描繪着他的影子,聊以慰藉自己心底難以言喻的感情。
不能告知的,不能宣之于口的,甚至日後……再也沒有機會。
聶柏昶最後視線定格在對方的面容上,鬼使神差的慢慢靠近,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可這幾日陡然知曉身世的痛苦與即将分離的苦悶,所有的一切讓他自己都沒發現越靠越近,可真的到了近前,到底還是慫了。
他慢慢動作上移,動作極輕的在焦昀的眼睑上輕親了一下,幾乎是蜻蜓點水。
即使是如此他的呼吸也停滞了,幾乎是親完立刻就直起身,像是驚到般,自己退後好幾步,直到看到焦昀并未醒,他才記得呼吸,只是胸口劇烈的起伏讓他怕靠近會驚醒焦昀,最後又看了幾眼,才忍不住轉身動作極輕的快步離開。
只是在房門關上的瞬間,原本閉着眼的人,陡然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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