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1)
“補……”姬忽也愣住了, “補什麽?”
“這不是明擺着的嗎?”姜誘望了望兩旁,把聲音壓了又壓,“馬車內沒人看得到, 我在外邊幫你望風, 想做什麽就趕緊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 姬忽終于明白,原來公主是要他……
“公主莫非……”姬忽不由得問出聲, “不喜叔父?”
他也不知道內心怎麽想的, 下意識就問出了真實想法。
在公孫子都未與她産生聯系前, 各國之間都傳遍的事, 是齊國公主傾慕于他。
他不曾為此事觸動過, 亦是堅定了不會娶她的想法,轉身便将此事抛諸腦後, 就當作從未聽會過。
即便後來聽與她要執意嫁到鄭國,再聽到那些經過他人口中,傳入耳內的風言風語,他的內心亦是毫無波瀾。
只是現下這一瞬, 他竟然很想知道,她種種用意是為何?
若是喜歡公孫子都,那又怎會放下生病的他,甚至說出在外把風這種話?
姬忽在腦海裏轉了百轉千回, 姜誘同樣不比他遜色多少。
聽到姬忽提出的這個疑問,她本來就纏作一團的腦子更亂,現在更是完全打了個死結。
喜歡?
不喜歡?
她到底該怎麽回呢?
姜誘捏了捏手中的小木盒, 偷偷瞥着姬忽臉上的神色,心裏面突然産生出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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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忽為什麽會問她這個問題?
他這麽好奇,難道是心裏還在猜疑,她一直對他念念不忘?
那麽不行,為了避免讓姬忽誤會,她絕對不能說不喜歡。
但是直接把喜歡說出口,又邀請姬忽進車裏打人,這樣的舉動也,未免太過奇怪。
最後姜誘想了又想,還是決定用百試百靈的辦法糊弄過去,她朝着姬忽綻開一笑,“我方才說的都是開玩笑的,太子忽果然又上當了吧?哈哈哈……不過喜不喜歡這種事呢,不能當着太子忽的面說……”
姜誘邊說邊往後頭偷偷看一眼,看到姬阏那張奶乖奶乖的臉時,在腦海中拼命産生幻想,因此又轉過頭去看姬忽時,面上已經配合着多了幾分紅暈,還是無比自然暈染得恰到好處那種。
有些話不必說出口,看臉就能自行領會。
她肯定是喜歡姬阏的,還是超絕喜歡,喜歡到小心翼翼那種。
姬忽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總之他的臉上跟先前表情一樣,都是淡淡的帶着笑意,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我也是開玩笑。”
姜誘已經被這場景尴尬得不知道接什麽,想了半天後才蹦出一句:“真巧啊,原來我們都在開玩笑。”
“的确。”姬忽淡淡應完這一句後,目光穿過她落在姬阏身上,“叔父性子冷傲,內心真想些什麽,一貫不喜說出口,不過有許多事,無形中會暴露,比如……”
姬忽說話吊人胃口,不把最重要的說完,姜誘被勾得産生好奇心,連忙追問:“比如什麽?”
姬忽淡淡一笑,正欲開口,卻不曾想本來周邊無人的馬車旁,在這時卻有一人朝這靠攏。
那人手裏還拿着幾串烤好的食物,看到他們一人站在馬車前,一人跪坐在車內談話,霎那間湧出好奇之心,同時趕緊加快了腳步。
“太子忽,誘兒……”是姜小白揮着烤串靠近。
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出現,姬忽準備好的話自然再說不出口,他轉頭望向姜小白,同他打起了招呼。
姜誘的好奇心都堵到了嗓子眼,眼看着一下子就能被全部滿足了,因為姜小白這一遭,被卡得不上不下。
她努力保持着自己表情不失去控制,對姜小白露出了一個還算和善的笑,“小白,這麽多好吃的,是給我帶的嗎?”
早在姜小白過來之際,各種疊加的香味就鑽進了她鼻子裏,本來就早已食指大動,眼下更加饑腸辘辘了。
姜小白跟姬忽攀談完,毫不吝啬把手遞過來,“我見誘兒遲遲不下馬車,也不知道你想吃些什麽,就随便拿了些,正好過來看看公孫子都,不知他病情可有好——”
聽到最後一句,姜誘把集中到烤串上面的注意力全都收了回來,趕緊奮力點頭,“好,可好了,眼下還睡得正香。”
“那就可惜了。”姜小白輕嘆了口氣,“吃的看來是拿多了,誘兒一人也吃不——”
“吃得完!”姜誘猛然間提高聲音打斷,看到車外兩人同時望向她,才覺得這話有失公主儀态。
于是看着兩人略微詫異的臉,她努力把一臉餓相收了回去,面帶誠摯無比認真道:“吃得完的,公孫子都剛才就有醒來跡象,待會兒被肉的味道一勾引,肯定立馬能從夢中醒來。”
姜誘邊說邊從姜小白兩只手裏拿過烤串,“小白拿過來辛苦了,快回去吧,公孫子都我會照顧。”
姜小白莞爾一笑,“從未想過誘兒會如此賢淑。”
姜誘臉上保持着溫婉笑容,你沒想到的事還多着呢。
是吧,誰能想到在她身邊三個活靈活現的人,其實都只是游戲裏的一堆數據而已。
不過雖說姜誘內心堅定的真正想法是這個,可每次還是忍不住往其他方面幻想。
如果這不是在游戲裏,而是以游戲為藍本,衍生出來的異世界呢?
又或者說這是真實的春秋,只是因為游戲的幹擾,加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設定。
再或者說,這裏才是真實世界,她原先所呆的世界,所記得的一切,全都是虛幻的。
她也許只是被篡改了一段記憶,她可能就是這個身體真正的主人……
這樣奇奇怪怪的想法,總在腦海裏蔓延,最後都不了了之。
怪只怪姜誘小說看得太多,在她身上又發生了這種離奇的事,她覺得她無論往哪個方面想,都算不上過分。
也許只有攻略完真正回到現實那天,她才能夠安定下來停止奇怪的想法。
最好到了那時,游戲能附贈個失憶症,讓她什麽都不記得才好。
姜小白說完這句話後,一旁的姬忽竟然順着他的話往下說:“今時不可同往日而語,難免多少會有些變化。”
“是啊……”姜小白沒覺得有什麽不對,“誘兒是要嫁給公孫子都的人了,在他面前自然要有些不一樣,若是讓父王看見你的變化,那他內心定然會感到欣慰……”
姜誘笑着聽他念叨,最後見沒停下之勢,不由得把手裏烤串攥了又攥,挂着的笑容非常之勉強了,“小白,你趕着來送吃的,自己先吃飽了嗎?”
“咕~”
随着姜誘話音落下,車外兩人之中,有一人發出了輕微響動。
不止姜小白和姬忽,就連姜誘都有些面面相觑,她不過是随口一問,沒想到姜小白還真沒吃,這讓她心裏着實有些過意不去。
正想着把手裏烤串先分上一串給他填填肚子,沒想到她動作還沒實行第一步,姜小白就已經出了聲:“不是我。”
姜誘的手一愣,把目光轉到姬忽身上,打算分出去的雞翅膀也悄悄攥了回去,往一串烤得油光發亮的蘑菇進發。
她勾出一抹了然的笑,“或許太子忽,喜歡吃蘑……”菇嗎?
整句話沒能完整問出聲,因為姬忽搶先奪了話頭,“也不是我。”
姜誘:“……”
那到底,是誰呢?
三人之間的氣氛微妙到不可言,姜誘瞥了瞥一臉我真吃飽了的姜小白,又望了望我怎麽可能發出那種聲音的姬忽,想了半天,最後把目光投向自己肚子,“或許……是我?”
外邊兩人的磁場難得統一,姜誘看也不用看就知道,他們眼中露出了然神色,下一秒就要異口同聲了——
是你,是你,怪叫的就是你。
其實肚子餓得咕咕響,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這些古人實在太好面子了。
按理說姜誘沒那麽要臉面,确實應該把這個責任承擔起來,讓氣氛重新恢複到輕松愉快。
可眼下既然有個現成的人,她又何必去拉低自己的面子。
于是趁他們還未異口同聲,姜誘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開玩笑的,又被我騙了吧?再怎麽說,我還沒餓到這種地步。”
姬忽:“……”
姜小白:“……”
姜誘清了清嗓子,嚴肅道:“既然不是小白,也不是太子忽,更不是我,那麽在場就只有一個人了。”
說着她用憐愛的目光投向馬車內,車裏面那奶娃兒還睡得不安分,睫毛時不時輕顫一下,一張嘴巴皮子就沒停過。
對不住了,姜誘在心裏默念。
“公孫子都一天未進食,現下肯定是餓得急了,這件事,還望二位……”未等她說完,車外兩人便已心領神會。
姜小白:“公孫子都還在病中,光吃這些不行,我讓人煮碗白粥來……”
姬忽:“勞煩公主為叔父喂食,到時……這盒藥膏,記得搽上……”
等到兩人走遠,姜誘的思緒仍未從這件事上收回,雖說看似完美解決,可那都是表面上的,究竟……
是誰呢?
姜誘舉着一把烤串重新回到車中,別說,這烤得還挺有水平,不比現在的燒烤差多少。
車門簾被放下後,馬車內頓時暗了不少,姜誘快速消滅完兩串,眼尖發現,姬阏的嘴皮不動了。
他嘴巴抿得緊緊,鼻子一吸一吸的,看樣子像是在尋找香味來源。
“倒黴孩子……”姜誘吃東西的動作一頓,緊接着轉過身去,把烤串伸車外吃。
這個動作,車簾搭在了她的背上,多少能掩蓋點氣味。
本以為姬阏該就此消停,可誰知她迫不及待三串又下肚,耳朵一尖,聽見了車內傳來的聲音。
“咕嚕,咕嚕……”
怪只怪她聽力太好,明明只是咽口水的聲音,傳到耳朵裏都很清晰,怎麽樣都沒辦法忽視。
姜誘把腦袋探回車裏,看到喉嚨不斷滾動的姬阏,下意識出聲安慰他:“你別急,等下你粥就來了……”
“咕嚕——”
因為聞到香味,姬阏喉嚨滾動的頻率更快。
姜誘有點心虛,“生病的人要吃清淡的,這種油膩的東西少吃……”
“咕——”
“好了好了。”姜誘無奈之下妥協,看了看手上僅剩的兩串,跟姬阏商量道,“你吃一串?”
抗議的聲音更大。
姜誘連忙攥緊了手裏的東西,“別得寸進尺。”
她現在真不知道,姬阏到底是有意識,還是沒意識?
如果有意識的話,怎麽看着這麽乖?
可如果沒意識,感覺他又真能聽懂她的話,還知道為自己争取最大權益。
不管了,試試他。
姜誘把一顆蘑菇撥到頂端,伸出竹簽在他面前探了探,只見香味一到,姬阏吸鼻子的動作更猛,甚至隐隐有要跟着蘑菇起來之勢。
姜誘把蘑菇移到他嘴邊,“啊~”
姬阏吸鼻子的動作停了,在姜誘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緊緊抿着的嘴,真的乖巧張開了。
現在看去,就是一個奶娃娃嗷嗷待哺,正在等着媽媽去投喂一樣。
姜誘抿了抿唇,提高聲音的同時拖長,“再張開點,啊——”
姬阏真照做了。
他的嘴巴完全成了個O型,一眼望去,還能望到整齊雪白的牙齒。
果然,好看的人就是好看,連牙齒都比別人好看。
姜誘的心咚咚跳着,被大嘴花姬阏萌得說不出話,她本來想順勢把蘑菇塞他嘴裏,但他越萌,她心裏的邪惡因子越在作祟。
姜誘心裏想着,蘑菇都快挨到他嘴上了,姬阏的嘴眼看着一張合,就能咬到蘑菇邊緣,誰知道在他咬下的一瞬——
蘑菇被猛地一提,跟他拉開了距離。
姜誘把那朵蘑菇塞進自己嘴裏,一邊嚼着一邊還在苦惱想着,要怎麽樣讓姬阏變得更萌。
但她全然沒注意到,姬阏落了個空後,又連連張嘴咬了幾下,可沒有了那朵蘑菇,只有牙齒在上下碰撞,他每次咬的都是空氣,發出咯咯咯的響聲。
姜誘還是在腦海裏轉了又轉,最後想到主意低頭去看姬阏,看到他本來張得老大的嘴,不知道何時給閉上了,還微微癟着老不高興,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
姜誘的心都要被萌化了。
她連忙又把一朵蘑菇撥到頂端,遞到姬阏嘴邊,“來,啊~”
這回姬阏卻不乖了。
他繼續保持着他委屈的小表情,竟然微微掙紮着想把頭偏向一邊。
姜誘驚得說不出話,她真想去撥開姬阏的眼皮,看看他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
但看了看自己油乎乎的手,只好作罷。
“乖,張嘴,啊~”姜誘幾乎都把蘑菇怼他嘴上了。
但某人還是不領情,拼死閉着嘴巴不張。
姜誘耐着性子好說歹說:“這回真給你喂,沒騙你了,啊~”
某人還是無動于衷。
姜誘放棄了。
“算了,既然你不想吃,那我全吃——”正說着要把蘑菇收回來,姜誘的手驀然一動,只見剛才還在外邊的蘑菇,此刻連個影都見不到。
姜誘看着死死咬着蘑菇的姬阏,笑得停不下來,要不是手上還油乎乎的,她早就拍着被子喘不過氣了。
一個人在生病前後,變化怎麽能這麽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連串的笑聲過後,姜誘邊喘着氣邊道,“別……哈哈哈,先松開哈哈哈哈……你,你咬着簽子了哈哈哈……你要吃簽子阿?哈哈哈哈哈,那你吃……”
最後,還是姜誘用手帕擦了擦手,又用羊皮袋裏的水洗了洗,确認整只右手幹幹淨淨後,才硬把蘑菇從姬阏嘴裏拔.出來,撕扯成一小片一小片,遞到嘴邊給他不斷投喂着。
姜誘:“張嘴。”
姬阏張嘴。
姜誘:“閉嘴。”
姬阏閉嘴。
姜誘:“開吃。”
姬阏開始嚼嘴裏東西,腮幫子一動一動,跟她養過的小倉鼠一樣。
要是她有空閑的手,肯定會去戳戳他腮幫子,看看明明沒吃什麽,腮幫子又為什麽,老是一鼓一鼓的,讓人老想去擠癟。
“難道你是在賣萌嗎?”姜誘自問自答,“還會賣萌,不錯,比你醒着時好太多,要是一直病着就好了……”
閉着眼睛的人繼續鼓腮幫子,專心致志嚼着自己的東西,壓根就沒去理會她的話。
姜誘看着他的臉,不自覺笑了一笑,“也是,我能指望你什麽呢?”
沒能等到姜小白的白粥送來,姬阏很快把兩串烤串下了肚,姜誘給他擦了擦嘴巴,喂了點水過後,又給他蓋好了被子。
大概是吃得心滿意足,不管是吃,還是威脅,他的嘴巴皮子都不再動了。
姬阏就那麽安安靜靜躺着,靜谧美好得過分,肌膚白的跟白雪一樣,睫毛烏黑而又濃密,嘴巴還紅彤彤(被辣的)。
姜誘用洗幹淨的食指劃過他的鼻子,确認了跟看上去完全一樣,是座筆直秀挺的山峰,形狀勾勒得恰到好處,經由造物主的手精心捏出。
姜誘收回手,看着他的臉,心裏有了一個想法,“或許你聽過睡美人嗎?”
躺着的人沒有反應。
姜誘道:“不用想都知道你沒聽過,我給你講睡美人的故事。”
說完她邊給姬阏臉上塗藥,邊簡短把睡美人講了一遍,也不管姬阏有沒有聽到,能不能聽懂,反正她是大功告成。
姜誘把藥膏收了起來,看着安安靜靜的某人,“西方有睡美人,你好歹是東方人,又是天下第一美男,那麽我光榮授予你——睡王子的稱號。”
“睡着了嗎?”姜誘探了探姬阏鼻息,發現氣息均勻後,繼續開心道,“那麽我現在數三聲,你要是沒有任何動靜,那就代表接受這個稱號了,一、二、三!”
睡着的人大概早已沉入了夢鄉。
姜誘開心得笑了起來,“好,你現在是睡王子了,你要知道,你跟睡美人一樣,睡着時候最好看,所以以後要多睡覺,知道嗎?努力當個最棒的睡王子……”
隔着馬車門簾,馬車外靜靜站了一人,他的手中還端着藥碗,只是等藥由熱轉溫,由溫逐漸轉涼之時,他也沒掀開那道門簾,只是就那麽靜靜地站着。
也許他的耳朵裏,鑽入了一些絮語。
正因為這些悄無聲息鑽入耳裏,聽上去更是不知所雲的絮語,他才靜靜站着,一站便是良久。
直到馬車內的聲音停了下來,看樣子車內人要下馬車來,他才終于有所動作,當即往旁微一側身,躲到馬車一旁車壁,沒讓人給察覺出來。
等火紅鬥篷下裹着的嬌小身影離開,他才回到原處掀開車門簾,看到裏邊躺着的人,又看了看碗裏漸涼的藥,伫立半天猶豫不決,最終還是上了馬車。
姜誘出了馬車後來到溪水旁,這時大家都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大部分都在忙活着紮帳篷,只有姜小白身旁跟着小翠小紅,三人剛把煮好的粥盛出來,看樣子是準備端去給姬阏。
沒想到姜小白是個實幹派,姜誘看着他灰不溜秋的臉,在心裏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不過豎拇指歸豎拇指,有些話該說的還是要說,姜誘用了種較為含蓄的方式,“公孫子都吃飽後睡着了,看樣子粥是喝不下了,不如從現在起先熬着藥,這樣等他醒來就——”
“藥?”姜小白重複了一句,接着望向姜誘來時的遠方,道,“太子忽起初命人熬了藥,熬好後已親自端過去了,誘兒沒有見到他嗎?”
姜誘随着姜小白的目光望去,一時間有些費解,按理說草地上一覽無餘,她跟姬忽應該能打個照面,可實際上為什麽,連他半個影子都沒看到?
“大概是兩個人都沒注意吧。”姜誘随便敷衍了一句,想着回馬車裏去看看。
不過她剛走到半途,就看到姬忽身影從馬車裏出來,手裏果然端着一個藥碗,而且據他走路的輕快程度看,藥碗顯然已經空了。
兩人彼此都見到了對方,互相微笑示意過後,逐漸靠近,等人走到跟頭前時,姜誘順勢往碗裏一瞟,果然空了。
姬忽見狀笑了笑,“叔父已喝過藥,想來很快便好。”
姜誘點了點頭,又覺着有點不對勁,“公孫子都他……不是睡着了嗎?”這樣都能喂空一碗藥?
姬忽:“公主有所不知,人在昏睡之時,亦會跟随本能,做出吞咽動作。”
姜誘一臉恍然大悟:“原是這樣……”
她沒去細想,反正她關心的不是這個,她現在腦海裏最關心的,是先前姬忽沒說完的話。
好奇心被吊上來,可沒那麽容易消退。
于是她開門見山道:“太子忽可還記得,先前未說完的話?”
姬忽微一擡眸:“什麽話?”
見他裝得有模有樣,姜誘一下子急了,想也沒想直接道:“就是太子忽說,公孫子都冷傲,有些話不喜出口,但無形中會暴露……暴露?為何會暴露?哪兒會暴露?”
她不信他不記得。
沒料到姬忽不接她的話,反而問道:“公主相當在意?”
姜誘:“……那是自然。”沒看我都快急飙了嗎?話說一半急死個人啊!
姬忽:“既然公主如此在意……”公孫子都。
他說着眼睛掃視四周,發現無論哪都有人,顯然不是談話的好地方,于是往更遠處的密林瞟了瞟,道:“到那去說。”
只到外邊,不進密林。
既可以讓人看到他們只是站着談話,又能萬無一失保證沒人能夠聽得到。
姜誘欣然接受。
兩人全然都沒發現,一人在意的是話未說完,滿足不了好奇心本身,而另一人卻以為在意的是人,因此在腦海中全盤謀劃着,待會要怎麽合适地說出口。
等到了地方,姬忽将碗随意一放,起身看了看姜誘,醞釀良久,直到面前人催得不行,才認真道:“叔父可能,比公主喜歡他,要更喜歡公主。”
“什…什麽?”姜誘驚得下巴都差點掉了。
姬忽這是從哪得出來的結論?
少年要是眼睛不好,還是趁早好好治治。
“我所言非虛,皆有憑有據。”姬忽道,“其實在魯國行宮公主生病倒下時,我見魯君往南殿而去,便出聲提醒過叔父,他面上未曾當回事,直接将我拒之門外,而後看似熄燈就寝,實則當我再去查看,人早已消——”
“這我知道,不是這麽一回事。”姜誘見姬忽肯對她掏心掏肺,想了想也沒什麽好隐瞞了,還不如把他當成個好閨蜜,痛痛快快地吐槽一次。
反正抛除gay裏gay氣的有色眼鏡後,在她看來,就姬忽跟姬阏這種塑料交情,也不至于讓姬忽再去告小狀。
他看着,也不像個大嘴巴的人,說說也沒什麽關系。
姜誘看了看遠方,明知道他們聽不到,還是壓低了聲音:“公孫子都那夜,雖是來了,可他只在屋頂看戲,說不定是等着抓我把柄,好找個由頭将我休……反正差不多就這意思了,你明白的。”
姬忽眼中劃過些許訝異,“若照公主這麽說,那公主豈非知道叔父心思,為何還一心苦——”
“苦苦癡纏嗎?”姜誘深深吐了口氣,“沒辦法阿,誰讓我那麽喜歡他呢,即便知道他對我無情無義,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姬忽聽了她的話,神色一點點變得複雜,像是斟酌了許久才道:“次日他去往南殿看望公主,想是聽聞公主喝藥怕苦,特意為公主準備了蜜漬蓮子,連一顆都不準他人沾染。”
“那是……”姜誘眼睛珠子轉了轉,試探性道,“難道不是因為太子忽與他不合,他才不想将蓮子分給你吃,哪怕一顆?”
她邊說話時邊觀察着姬忽神色,哪怕一點細微的變動都不放過,如果姬忽跟姬阏有什麽奸情,那她肯定是能夠看得出來的。
如果沒什麽反應……
不對,有反應,反應還可大了。
姬忽的不自然言溢于表,像是想要刻意遮掩一般,還特意勾出了一個笑容,“也許是吧。”
姜誘咽了一口唾沫,重新戴上有色眼鏡。
果然昨晚在殿外時,兩人發生了什麽吧?
也許剛才在馬車裏……
人在睡覺時哪會自動喝藥?不就只有嘴對嘴親自喂……
她不應該确認昨晚的貓是姬阏後,就完全消除了疑心,畢竟昨晚兩人那個角度,怎麽想都很可——
“公主,還有一事。”姬忽忽然打斷了她紛飛的思緒,道,“昨夜我見公主貼身侍女在打鬧,從她們口中了解到叔父想陪着你,由于不合禮數,因此才來阻撓,當時叔父怕吵着你,與我到殿外商議後,雖看似是被我說服,可事後……”
他突然無奈地笑了一聲,“又同那夜一樣,叔父房中空無一人,他去了哪,公主不會不知道吧?”
姜誘不自覺又咽了口唾沫下去,她萬萬沒想到啊,姬忽這厮居然什麽都知道,這是一切盡在掌握中?
她想了想道:“他雖說是來了,可是為了兌現承諾,畢竟他不是有句話常挂嘴邊,說自己是從來都不會說謊的人,既然答應了我要陪我……咳,要守護我一晚,那自然要說到做到。”
“叔父常将這話挂在嘴邊?”姬忽唇角含着淺淺笑意,“認識他這麽久了,我倒是從未聽過,居然能從公主口中聽到,當真是感到有些新奇。”
姜誘:“……”難不成姬阏是随口說說?
這麽一想好像也是,在東殿被姬允質問時,他還不是滿嘴跑火車?
從不會說謊?
不知道說了多少謊。
“但是公主不知,叔父會因你生出狹隘之心。”姬忽冷不丁又冒出來一句。
“狹隘之心?”姜誘壓根就沒當回事,“狹隘之心他本身就有,不是因為我生出的。”
“公主此言差矣。”姬忽道,“還記得昨夜嗎?叔父讓你歇息,但你藏在被中,偷偷望向窗——”
“這你都知道?”姜誘又一次被驚得出聲。
“叔父與我都察覺到了,因此……”姬忽笑了一笑,“他才提出挪動位置,将你的視線遮擋住,雖說未直接言明,可從他的神情中,不難猜出……”
“猜出什麽?”姜誘的好奇心又被吊了起來。
姬忽又是緩緩一笑,“叔父當時臉色不太好看,我猜他是聯想到了什麽……因此特意遮擋住公主視線,不讓公主有機會見我的臉。”
姜誘被姬忽這個大膽的設想震驚到了,沒想到他居然會想到這方面去。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姬阏這麽做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啊,一個怕老婆戴綠帽子的男人,懷疑未來老婆對其他男人餘情未了,不讓她有機會見他的面,還對那個男人拉下臉面。
這難道不很正常?
姬忽要把這理解為喜歡的話,那從姬阏跟姜諸兒在齊國街頭比試起,他就已經無法自拔愛上她了,愛得要死要活比誰都熱烈。
姜誘就算再自作多情,也不會腦補到這方面去,畢竟姬阏喜不喜歡她,有最直觀的證據,好感度都擺着呢。
要是真喜歡她,能對她好感為負?能嚷嚷着她死定了?
“所以在我看來,太子忽對于男女之情,還是懂得太少,這并不是喜歡,而是關乎到他……”話說到一半,姜誘頓住了。
所以她這時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原來真是她腦補過度,姬阏明明在殿外生氣,她卻理解成了有奸情,姬阏生着氣還來遵守承諾,但是又偷偷的不敢讓她知道,甚至還陪着她學了一晚貓叫……
姜誘忙不疊查看好感度,看到還是不上不下卡着,甚至比先前更低了幾分,顯然是因為在車裏推他那一下,他那時候大概是真的生氣了。
姜誘松了口氣,要不是有好感度可以看,說不定她這時真要沾沾自喜,還以為姬阏喜歡上她了。
事實上,只是姬阏的狹隘之心在作祟而已。
聽說這種偏執的人,對任何事物的占有欲都很強,姬阏顯然将她當成了他的所有物,也許在他眼裏,她就是一個名為妻子的他的物件。
不過好在,姜誘也沒抱有期待。
但不管怎樣,姬阏現在還因為她病着,想到他奶聲奶氣的模樣,她的心有點被融化。
她現在也不想跟姬忽讨論這個問題了,她只想回馬車裏看看姬阏,趁着他還萌萌噠時,趕緊多玩幾下紀念。
姜誘心中剛産生出這個想法,打算擡腳就走時,姬忽突然出聲了,“關乎到他什麽?”
姜誘一激靈,看到姬忽頗有好奇寶寶的架勢,心裏暗爽,果然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終于到他抓心撓肺的時候了。
姜誘:“你想知道?讓我好好想——”
“顏面?”姬忽道,“公主是想說,他在乎顏面?”
姜誘:“……”這樣就沒意思了。
她怏怏道:“是,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無論做些什麽都關乎他的顏面,他為了不讓自身的顏面受損,自然會對我的言行百般顧忌,太子忽看在眼裏誤會也屬正常。”
姬忽若有所思般想了想,再度擡眸望她時,眼底閃過不明的光,“我原以為公主這般傾心他,聽到我說的話後會很開心,可沒想到公主千方百計,只為找他不喜歡你的理由,還同我解釋得這般清楚。”
這樣的感情,能稱之為喜歡嗎?
他思前想後,都未曾明白。
“很簡單啊,因為……”姜誘笑了一下,“這樣至少還能保持理智,不會因為喜歡頭昏腦熱,将自己完全深陷進泥潭,多好。”好個屁,姬阏咋就不喜歡她呢?好感度倒是動一動啊,難道游戲人莫得感情嗎?
“難為公主看得如此通透。”姬忽從地上撿起藥碗,起身時驀地愣了一下,姜誘看在眼裏想問上一聲,卻見他微微搖頭示意沒事。
姜誘抿了抿唇打算轉身,沒想到站起身來的姬忽,倏然間扯住了她的袖子,“我倒是很想看一看,他究竟能做到哪步?”
姜誘轉身的腳步被拉住,她詫異擡頭望向姬忽,“太子忽,你這是……”
“公主,要不要賭賭看?”姬忽朝着她勾了勾唇,“賭他因為所謂的顏面,能為你做到哪種程度。”
“什麽?”姜誘反應過來,“我不賭,太無聊了,要賭你自己——”
“來不及了。”姬忽忽然放開了她的袖子,眼中難得劃過了一絲興味,“他看到了。”
那晚連她多看他一眼都不讓的人,今晚見到他們避開衆人處于夜色中,究竟會有什麽反應呢?
那樣心胸狹隘的性子,腦海裏會想一些什麽?或者他又會做些什麽?
他是真的很期待了。
姜誘的心在一瞬間提了起來,她猛然回過身去,發現果然如姬忽所說,他看到了……
姬阏不知何時醒了過來,又不知何時出了馬車,睡着時的美好模樣不複存在,他披着件玄色披風站在不遠處,整個人幾乎要融于黑暗中。
只有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才勉強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沒有表情。
就那麽站着安靜望着他們,什麽冰山,什麽熔岩,無論是春暖花開,亦或是暴跳如雷,全然都無跡可尋。
被這樣情緒空洞洞的眸子望着,就算沒做什麽,姜誘心裏竟然不自覺心虛了。
仿佛她真做了什麽,對不起他的事一樣。
不應該的啊。
這又不是抓奸現……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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