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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绮羅帶着滿足而愉快的心情吞下最後一根面條後,才拿出絹帕小心的擦拭着嘴角。
“夏大哥,我真沒想到一碗面竟然會如此美味。”她眨動着濃密的睫毛,笑意盎然的看向夏天嘯。“雖然看起來湯頭不豐厚,面條的粗細也不勻稱,配菜也十分簡單……但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面了!”
朱绮羅難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空碗,她以前對于食物總是十分挑剔,但是最近她好像愈來愈能感覺到食物的美味了。
夏天嘯因為她眼裏的笑意而微笑。“那要不要再來一碗?你一定是太餓了。我并不覺得這碗面有什麽特別。”
朱绮羅搖了***。“我們還是馬上趕路吧。要不然,那個什麽鬼女教又追上來怎麽辦?”玲珑剔透的大眼閃出幾許好奇的亮光。“你還沒有告訴我,她們為什麽要對你窮追不舍?”
“這事說來話長。”将碎銀放在桌上,他抄起長劍,狂傲的眼裏浮現出幾分無奈。“如果你想聽的話,我們邊走邊說。”
“我當然想聽。”她立刻點頭如搗蒜。“其實你的功夫比她們高出好多倍,為何要躲避她們?幹脆把她們打個落花流水,好讓她們知難而退!”
“這事情沒有這麽簡單。”他聳了聳肩,雖然被人追殺,倒也沒有太過憂慮。
“我只是不想和一群不講道理的女人糾纏不清,就算贏了她們又如何?也只是落個和女人斤斤計較的惡名。”
她眼裏精光一閃。“聽你說話的感覺,好像其中充滿了愛恨情仇,難不成你傷了她們教裏某個女子的心?”
夏天嘯嘴角的肌肉抽了一下。“這怎麽可能呢?你不知道她們的教主沈如梅,根本就太過霸道……總之就是非常麻煩。”他不耐的起身,表情裏有着一抹倉皇。
難道真是這樣?原本只是開玩笑的朱绮羅,卻因為他奇怪的表情而心生疑窦,甚至還感到有些不開心。
“她們好像叫過你淫賊……”走在他身後,她呢喃低語。
夏天嘯突然停下腳步,朱绮羅還來不及跟着他一起停步,就撞上他結實的背脊骨。
“夏大哥,你要停下來,也應該先告訴我一聲啊!”朱绮羅揉揉自己被撞疼的鼻子,嘟起***的紅唇。
“如果你覺得我是她們口中所說的那種人,就不要跟着我好了!”夏天嘯不悅的撇過頭去。“我們就在這裏分道揚鏣,相信她們要追的人是我,你應該會很安全了!”
“你要丢下我嗎?”她一手抓住自己的大包袱,一手揪住夏天嘯的衣袖。“你明知道我無家可歸、無處可去,還要把我丢在這陌生的地方?”
朱绮羅的事水雙瞳立刻湧現出點點水光,潔白無瑕的臉上也浮現出楚楚可憐的神色。
夏天嘯的嘴角緊抿成一條嚴厲的直線,看着她眼裏的失望之情,他的內心也變得複雜起來。
他到底是應該繼續帶着她,還是就此分別呢?似乎怎麽做都不對,不管是帶她走還是丢下她,都不是什麽明智的決定。
“丫頭,我是在逃避別人的追殺,你跟着我會很危險。”站定在街上,他冷冽的五官掠過沉思之色。
“我不怕那些鬼女教的人!”她微微昂起下巴,小臉閃出熠熠的堅定。“不過如果你覺得我是負擔的話,那我可以不再跟着夏大哥。”
夏天嘯的目光愈發陰暗了幾分,無緣無故要多照顧一個人,況且還是她這般不谙世事的怪怪小丫頭,對于向來狂放不羁、随性而為的他來說,不得不說她真是個不小的麻煩。
“謝謝你救了我,也謝謝你為了我而出手與她們過招。”
在他複雜的眼神下,她猝然放開手,神色漸漸蒼白。“在過去的一年多裏,你是唯一一個對我這麽好的人……我無以回報,只能給你我最真誠的感謝!”
朱绮羅深吸口氣,想要平撫內心隐隐的***感。一想到就要與他分別,她還真是有些不舍。
不過既然他覺得自己是個麻煩、是個負擔,那她也不能一直賴着他不走,給他添增麻煩才對。
“你有地方可去嗎?”他的輪廓因為繃緊的線條而變得更加冷硬。
“你不必擔心我,我會照顧好我自己。如果沒有遇到你,我也還是一個人。”朱绮羅揚起水汪汪的大眼,嘴角緩緩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我們就此別過也好,免得我愈來愈想要依賴你而成為你的負擔,帶給你許多的麻煩……”
雖然她很想與他向行,然而就算這一路有他作伴,他也不可能永遠和她在一起的。未來的路……她還是得自己一個人去面對。雖然她還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到底在何處,但最起碼現在的她已經是自由的了!
“你的确帶給我一些麻煩。”他突然冷冷開口。
“是,的确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她的心因為他冰冷的話而往下沉去,臉上強裝的笑意也驀地被一抹難受的表情所替代。
看起來,她的想法真的太過自私了,只想到和他在一起的話會給自己帶來多少好處,卻沒想到他也許并不願意帶着她一塊上路。
“但卻不是什麽負擔。”
夏天嘯表情強硬的從她手裏,拿走她那個沉甸甸的大包袱,以不容置疑的态度凝視着她。“反而因為有你作伴,讓我覺得不再無聊枯燥。”
“真的嗎?”
她原本垮塌的神情在剎那間抖擻了起來。“你不是……故意安慰我,或者是可憐我才……”
“還啰唆些什麽?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我可不想又被那些像幽靈一樣的神女教追上。”他兇狠的對她揚起眉,掩蓋自己眼裏的疑惑。
他無法分析自己的心情,他發現自己看着她故作堅強又顯得愈發孤寂的表情後,他就無法狠下心丢下她不管。但這種心情是不是可憐她,他自己也不清楚。
“那我們趕緊走吧!”她再一次拉住他的衣袖,給他倩然一笑。
夏天嘯雖然無法分析自己的心情,卻十分明白他喜歡看到她那種純真無瑕的微笑,他不想看到她悲傷或寂寞的臉。
夏天嘯将她的大包袱背在肩上,對它的重量微微皺了一下眉。這丫頭到底帶了什麽東西,這麽重?
“夏大哥,你真是我所見過的人當中最俠義心腸、最仁慈最善良最好心的大好人了!”朱绮羅心頭的大石突然放下,她的心因為他願意帶她一起走而雀躍不已。
夏天嘯的表情有些尴尬與難堪。說他俠義心腸也就算了,但他還算不上是一個大俠,說他是江湖浪子倒說得過去。
不過,“仁慈、善良、好心、大好人”?這些稱呼還是算了吧!聽起來根本就是婦人之仁,沒有半點男子氣概!
看到她暗暗松口氣的表情,看到她眼裏再次閃爍出快樂,他就不想與她計較那麽多了。
他果斷的在心底做了個決定,為了不将她卷入自己惹上的麻煩裏,他要将她送去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同時也可以讓自己稍稍休息一下。
離家太久,他想他開始有些想家了也說不定……一處郊野,滿天星光,近處綠草萎萎,遠處山巒起伏。
“夏大哥,那個教主還真是胡攪蠻纏,就因為你不小心踏進神女谷,她就說你意圖不軌,這也未免太過分了吧!”
朱绮羅與夏天嘯坐在一處山坡上,一起仰望星空。聽完了夏天嘯簡單的敘述後,朱绮羅瞪大雙眸,感到相當不可思議。
“江湖上多得是這些蠻不講理又亂七八糟的規矩。就拿這個神女教來說,他們的教徒全部都是女子,占據了一處山谷就說那是她們的山頭,不讓男子***。”說起幾個月前的經歷,灑脫如夏天嘯也不得不苦笑連連。
“真是蠻不講理!”朱绮羅氣憤的握緊拳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大明的江山是皇上的,她們怎麽能随便占為己有?如果讓我見到皇上,我一定要告訴他這件事!”
“傻丫頭,你又開始胡言亂語了。你怎麽能見到皇上呢?”夏天嘯咧嘴而笑。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很多時候并不受王法的管轄。”
“這樣啊……好像很複雜的樣子。”她單手托肥,亮如星辰的眸子一動也不動的凝視着夏天嘯。“但是就算你誤闖了她們的神月谷,也不能說你是淫賊吧!”
“這個嘛……”夏天嘯狂放的臉上,突然被一抹狼狽籠罩。“我闖入的時候,她們教主正好在山谷裏的一處湖泊中沐浴。”
“夏大哥,你偷看她沐浴?”朱绮羅小嘴驚訝的微張,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你怎麽能……難怪她會那麽說。”
“我什麽也沒有看見!”夏天嘯臉色一紅,急切的替自己辯護。“我到達湖邊時,她已經穿上單衣了。可是不管我怎麽說,她都一口咬定我想要對她非禮。”
他開始後悔自己居然對她說起他與神女教的恩怨,真不該對她哀求的眼神心軟,真不該對她完全坦白!
“那樣的情況下,的确容易被誤會。”她撇了下小嘴,帶着幾分憐憫的神色看着他。“她也算是個性情中人,畢竟貞潔對于女子來說是很重要的。若是我遇到這樣的事,也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夏天嘯的神情變得凜冽起來。“這麽說,你也覺得我是個淫賊?”
“你當然不是!”見他生氣的樣子,她立刻眨動着無辜大眼,用力搖手。“我相信你的為人,你是個正人君子,大大的好人!才不屑做那種下三濫的事呢!可是她又不認識你,未必會那麽了解你。”
她的話瞬間就撫平了他心底的憤怒。可以得到她的信任,讓他有股說不清的志得意滿。“可是,我們也才認識沒幾天而已。”
“但是我知道你的好呀。”朱绮羅若有所思。“我看你不如約她見面,好好的與她解釋清楚。只要你有誠心,我相信她應該也會相信的!”
“你以為這世間的人都如你這般單純?”夏天嘯不羁的挑起劍眉。“我三番兩次想要好好與她解釋,但她實在是脾氣古怪,一言不合就立刻動手。不僅如此她還設下圈套用毒藥将我迷昏,帶回他們神女教總壇。”
聽完他的話,朱绮羅眼裏浮現出幾許狐疑的光芒:“她帶你回總壇幹什麽?要殺了你嗎?”
“不是。”夏天嘯的表情再度有些困窘。“時候不早了,你去馬車上睡覺,我在車外睡就行。”
夏天嘯原本想為二人買兩匹駿馬,但她不會騎馬,所以只能買了一輛馬車。
“等一下,你話還沒說完。”他遲疑的态度讓她更加疑惑不解。“不是要殺你,那她到底想要幹嘛?我真的很好奇,你不告訴我的話,我怎麽睡得着?”
他清了下喉嚨,在她晶瑩的目光注視下,忽然間很不想告訴她真相,不想她因此而胡思亂想些什麽。
“你快說嘛。”她拉了下他的衣袖,櫻唇緊抿,眼神裏有着一絲責備。“你不說我會睡不着的,快點告訴我啊。”
她到底在擔心什麽,連她自己也不甚明白。但是,既然不是為了殺他,那個女教主幹嘛要抓他回去?
“她說不管我有沒有看見,我都誤闖了她們的禁地。如果我想活命的話,就一定要成為神女教的人。”夏天嘯一臉豁出去的表情。“而要成為神女教的人,就只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朱绮羅的心跳倏地加快了不少,心情也煩躁起來。“你不要吊我胃口,趕緊告訴我。”
“娶她為妻。”他悶悶不樂的把話說完,眼神變得嚴厲。
“什麽?”她驚呼一聲,立刻噘起嘴表示不滿。“她怎麽可以這樣?那你怎麽說?”
“我當然立刻拒絕她,并且找到機會逃出她們的總壇。于是,她就一路派人追殺我。”
“你拒絕了就好。”朱绮羅拍了下胸口,籲出一口長氣。“還好你逃出來了,不然豈不是要被她逼親成功了嗎?”
“如果她是男子,我還能和她一較高下,可她偏偏是女子,而且還是蠻不講理的女子。”夏天嘯無奈的聳聳了肩膀。
“你舍不得打她呀?”朱绮羅的口氣透着自己也沒發現的酸澀。“也讦她是真心喜歡你,才會這樣千裏追蹤。我被她們擒獲時,還聽到那個醜八怪大師姐說什麽教主已經趕來了……她或許對你真的是情有獨鐘呢!”
“喜歡?你的小腦袋裏到底都藏些什麽東西啊!千萬不要開這樣恐怖的玩笑!”他帶着懷疑的目光掃過她的雙眸。“我并不想和她糾纏不清,身為堂堂七尺男兒,怎麽能對女人出手呢?”
“夏大哥,她到底長什麽樣子?她好看嗎?”他臉上浮現出的明顯反感,令她的嘴角撇出一絲狡黠的微笑。“如果不是喜歡你的話,她應該不會如此執着。”
“你太善良了,不會明白這些所謂的女俠還是神女教的教徒——這神女教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難纏邪教,教義十分古怪。”夏天嘯不以為然的斜睨她一眼,躺向身後的草地。“在我眼裏,她半點也不美。”
比起你來,更是差得遠了——夏天嘯的臉上掠過一抹少見的***表情。
想到她的古靈精怪,開朗樂觀,再想到那個神女教主的陰險古怪,他就更是覺得她們根本是天上地下,無法比拟。
“再怎麽說她也是個女子,而且照你所說,要當那什麽鬼女教的教主,想必心靈一定會受到很大的壓抑與扭曲。”朱绮羅也學着夏天嘯的動作,舒服的躺在軟綿綿的草地上,望着滿天星光,享受這種自由自在的感覺。
不用顧及禮教德化,不用在意皇室風範,可以抛卻女子該有的矜持謹慣,無拘無束,随性而為的日子,原來是這麽惬意舒心。
“鬼女教的稱呼真的比較适合她們。”夏天嘯将一枚幹草含入嘴裏,嘴角咧出痞痞的笑意。“她們那個總壇就在地底下,常年不見天日。我聽說如非必要,她們很少在白天活動的。”
“真的?有些人想要見到太陽都很難,竟然還有人把自己關在地底下。實在是不能理解……”朱绮羅想起自己一年來的遭遇,就憤憤然的握了下小拳頭。
“所以,以後再也不要跟我說什麽她是因為喜歡我的話。”
他轉過頭來,眼神閃爍出一抹深沉的幽光。“那種心靈扭曲的女子,絕不會是我夏天嘯喜歡的人。”
“夏大哥,那你有喜歡的人了嗎?”她仰望着滿天閃耀的星子,心頭掠過一些說不清的惆悵與感慨。“與人訂親的話,是不是一定要喜歡才可以呢?”
她的父王母妃要把她嫁給一個自己完全不喜歡的人,所以才會引發出這一連串的意外。她曾經想過,自己一定要嫁給喜歡的人,不能随便就與人訂親。
雖然過去她也覺得杜承潛是個溫柔親切,可以依靠的好男人,在沒發現他的惡劣之前,她并不讨厭他,卻也不喜歡。
所以,喜歡一個人到底是怎樣的感覺呢?她一直以來都很好奇……“為什麽這麽問?難道你已經與人訂親了?”夏天嘯原本玩世不恭的眼裏立刻竄出銳利的光芒,突然間想到自己對她也不甚了解,如果她已經有了喜歡的人,說不定還與人訂了親……莫名的,他立刻感到煩躁不悅。
“喜歡一個人還真是麻煩呢!”朱绮羅幽幽的嘆了口氣。“我們很難了解一個人到底是怎樣的人,如果喜歡上了一個錯的人,就會陷入很悲慘的境地。”現在想來,還好她沒有喜歡過杜承潛。
如果她沒拒絕和他訂親的話,可能就不會發生這麽多的事。但比起自己糊裏糊塗的嫁給一個像他那樣的大惡魔,她寧願像現在這樣流落江湖!
夏天嘯坐起身,聽着她那充滿憂愁的話語,原本的好心情不但一掃而空,胸膛裏還郁積着一股無法排遣的窒悶之氣。
聽起來,她似乎的确有喜歡的人了,而且那個人還深深的傷害了她……“我的事說得差不多了,你願不願意也把你的煩惱說給我聽聽?”雖然不想讓自己那麽在意她的過去,他本來就不是喜歡探人隐私的性格。可是,她小臉上浮現出的憂郁,讓他十分挂心。
朱绮羅悄然起身,雖起雙腿,将下巴擱在膝蓋上,神情恍惚的直視前方。“我的煩惱說也說不清,太過複雜了……現在我只知道不能輕易的相信任何人,更不能随便付出自己的真心。只要不曾喜歡,也就不會傷心難過了,你說對不對?”
如果她喜歡上那個杜承潛,現在的心情一定會更加痛不欲生吧?
他的臉龐剎那***。“我沒有喜歡過什麽人,所以并不知道那種感覺。”但是當她說出不想喜歡別人時,他的心情卻驀然陰郁與沉重了起來。
“還是不要喜歡的好。”朱绮羅擡起眼,恍然大悟般的瞅着他。“一個人可以自由自在,不受束縛,也不必擔心會遭到背叛,受到傷害。”
“到底怎麽回事?”夏天嘯的嘴邊浮現出嚴厲的紋路。“是不是有人他傷害過你?”
朱绮羅低下頭去,緊咬住雙唇,臉頰上血色盡失。“我不想再提起關于那個人的任何事。我只是慶幸自己看清了他的為人,也終于逃離他的身邊。”
看着她難過的模樣,夏天嘯就算再怎麽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也不忍心繼續追問下去了。
“如果你不想說,就不要說。以後,我也不會再問起這些事。”他定然凝視着她,心底驀地升起一股無名之火。若讓他知道那個人是誰,他一定要讓他好看!
怎麽可能會有人想去傷害樂觀純真的她?如果她喜歡的那個人是他夏天嘯的話,他一定會窮其一生去愛護她,呵寵她,盡他所能的為她擋風遮雨,讓她快樂無虞。
不經意問,他的目光掃過她嫣紅的櫻桃小嘴,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了一幅不該想起的畫面:在岳陽城裏,他們不小心四唇相貼,而她的嘴唇是那麽***……淩厲的自責從他***的雙眸裏射出,嘴唇也很成了惱怒的直線。他居然會對一個正在悲傷中的女子興起邪念,實在是罪無可恕!
“時候不旱,快去睡吧!明日還要早起趕路。”帶着對自己厭惡的心情,夏天嘯倏地站起身,徑自向着停放在路邊的馬車走去。
朱绮羅不解的擡起頭,不明白他話語裏的憤怒到底是為了什麽?她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惹他生氣了嗎?
也許是覺得她到底還是個麻煩,也許她不想說出自己的往事而讓他不高興了?
她獨自在風中嘆了口氣,也帶着滿腹的心事與寂寞,以及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向着馬車走去。
夏天嘯斜靠在馬車邊擦拭着他的佩劍,當他無法保持平靜時,他就會這麽做。
感覺到朱绮羅的靠近,他并未擡頭。
朱绮羅呆呆的凝視了他一會,神情愈發蒼白:“夏大哥,晚安。”
夏天嘯頭也不擡,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他冷淡的反應引起她內心莫名的***,她不再說話,兀自掀開車簾,走入馬車裏。
車外,夏天嘯依舊低頭不語,專心擦劍。
他面容***,五官堅毅,根緊的薄唇上透出如刀鋒般銳利的神情。
他發現,不管他怎麽努力的想要平撫自己煩躁的心情,都徒勞無功。他愈是不想去想她,卻發現腦海裏充滿的全是她的情影和她的笑容,以及她眼裏純淨如水的光芒……連日來的馬車颠簸,讓朱绮羅全身上下無一不感到酸疼。一開始在馬車裏欣賞沿途風景的惬意早已蕩然無存,更讓她不安的是,這幾日所經之處皆十分荒涼,這讓她已有好幾日無法沐浴。
“夏大哥,原來行走江湖真的不怎麽好玩。”一大早,她在溪水邊梳洗完畢之後,就大聲的嘆了口氣。“話本裏那些大俠飛檐走壁、行俠仗義,讓我好生羨慕他們的潇灑自在,無拘無束。”
正在喂馬的夏天嘯瞧着她臉上的憔悴與眼下的黑眼圈,微微一笑。“等到了徽州,我們就休息幾日後再趕路。到時候,你就可以好好休息。”
他很清楚這一路上路途艱難,她雖未曾開口抱怨,但的确形容憔悴了不少,翦水大眼裏也少了初見時的幾分靈氣。
她無精打采的神色立刻一振。“真的嗎?那……我要上街去買幾件衣裳。聽說南方的衣裳樣式多、花色新、色彩豔。不知道是不是這樣?我所帶的衣裳都已經舊了。”
“舊?”他看向她身上的杏色衣裳,好像是在上一個市集新買的。馬車裏突然又多出了一個大包袱,應該是她買的衣服細軟、胭脂水粉和一些生活用品。
“看來還要再買一把梳子,現在這一把總是會勾住我的頭發。”她放下一頭青絲,坐在馬車邊,梳頭的動作有些笨手笨腳。
“哎喲……好痛……”朱绮羅再一次因為頭發打結扯痛了頭皮,而忍不住發出哀號聲。
夏天嘯無奈的***。“要不要我來幫你?”經過這一陣的相處,對她有多麽的笨抽,他已經了解得十分透徹了。她不但不會洗衣做飯,連日常的起居也不是非常的順手。
“好啊!”聽到夏天嘯的話,朱绮羅立刻眉開眼笑,一掃起床後郁郁寡歡的心情,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對了,那邊溪水清澈見底。你把要換洗的衣裳交給我,你幫我梳頭,我幫你洗衣,好不好?”
“不用了。”他跳上車沿,接過木梳。“我自己會洗。”自從他見過她所謂的洗衣就是将衣物泡在水裏然後撈起後,他就再也不讓她觸碰自己的衣物了。
“這一路上我真的學會了不少東西。”朱绮羅沒有看見他嘴邊興昧的笑容,暗自得意。“我以前還不知道自己居然這麽能幹,梳洗之類的事一點也難不倒我。”
夏天嘯輕輕的為她梳過三千青絲,他不知道女子的頭發,可以如絲鍛般光滑亮麗,讓他有剎那的失神。
“可惜我不會梳好看的發醫,只能綁成兩條小辮。”朱绮羅深吸一口晨間清新的空氣,因為他說今日就可以進城,不必再睡在馬車上而感到興奮不已。
“丫頭,我早就想問你。你應該是北方人……怎麽會來到岳陽?”夏天嘯手指微頓,神色瞬間變得嚴厲。“你以前又是在哪一府裏擔任丫鬟的?”
對于她的身世來歷,他有太多的好奇不解。她根本不像個普通的丫鬟,但也不似一般的閨秀***。雖然他并不想追問她的身分,但與其将疑惑放在心底,還是直截了當的更好。
朱绮羅雙唇微微緊抿,但立刻就恢複了嘴角的笑容:“我不是北方人,祖籍是在南京。兩歲時跟着爹娘去了京城,趙大人的府裏需要個陪伴***的女童,我就入了趙府當了***的貼身丫鬟。”
她前半段話并不是謊言,但後半段卻是早就想好了如何應對他人盤問的說詞。
雖然她曾有過剎那的猶豫,想要将真相告訴他。
可是不論她真實的身分,還是過去一年裏她被杜承潛軟禁的經歷,都可能會造成他的困擾和麻煩。若洩露出去,還可能給他招來殺身之禍。
杜承潛此刻定然派人到處找她,而她最好的辦法就是隐藏身分,才不會給他招來禍事。
“你平日不需要替***梳頭更衣,伺候飲食的嗎?”夏天嘯将木梳交回給她,眼神裏射出淡淡的精明。
他并不是懷疑她的話,但總覺得她輕描淡寫的語氣裏夾帶着一絲莫名的緊張。
“我陪着***寫字作畫下棋聊天,不用做那些粗重活兒。”朱绮羅笑意盎然的轉過身,明眸裏帶着純真的光芒。
這句話也不算說謊,她向來養尊處優,纖纖十指,滴水不沾。
“難怪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丫鬟。”他心頭的疑惑并未因為她的話而完全釋然。她是如何離開趙府來到岳陽,又為何會說自己無處可去,還有她的心上人到底怎樣辜負她的……這種種的問題,依舊沒有答案。
“夏大哥,我知道你心裏還有許多的疑問。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只是……我不知該怎麽對他人提起。”心思玲珑的朱绮羅,立刻就從他挑眉的表情裏看到他的遲疑,心裏也變得為難起來。
她的确編造了一套如何來到岳陽,如何孑然一身的謊言,可是面對着眼前魁梧高大卻對她關懷備至的男子,到口的話就又全都咽了回去。
“我承認我有些好奇,但我并沒有要追查和***的意思,更沒有在懷疑你什麽事情。”回望着她眼裏浮現出的陰郁,他立刻露出不羁的笑容。
“我當然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他一番坦誠的話語,安慰了她內心的不安,卻更讓她深感自責。他是關心她才會詢問,而她已給了他一個謊言,怎麽能再給他另一個謊言?
“丫頭,再這麽支支吾吾可就不像平日的你了!從現在開始,你什麽也不用回答我,因為我已經知道答案。”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興味的笑痕。
她茫然而詫異。“你知道了?你怎麽會知道?”
“我知道我只想看到你笑容滿面的樣子,不希望你被過去的一些經歷所困擾,而變得不開心。”他朝她高高的揚起雙眉。“所以從現在起,對于你的過去我已經絲毫不感興趣了。”
“夏大哥……你對我這麽好,可我卻只會帶給你麻煩……”她鼻頭一酸,因為他的話而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感動了?”他與她雙眸平視,炯然的目光裏透出一絲關切。“那就答應我,需要我幫忙的時候就盡管說,不準和我客氣,也不要覺得是在麻煩我。日後你的事,就是我夏天嘯的事。我絕對不會容忍任何人欺負你。知道了嗎?”
他傲慢的神情中充滿了讓人安心的豪情霸氣,也讓心懷愧疚的朱绮羅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晨曦的金色陽光穿越雲層,籠罩在曠野上對視的兩人。
朱绮羅揚起眉,看着被金光籠罩中愈顯英氣勃發的夏天嘯,心口上掠過陣陣暖流,曾經受傷的心靈也在他溫暖寬容的目光下漸漸被治愈。
她伸出手,如往常一般的拉住他的衣袖,帶着淺笑緩緩地點頭。
她那依賴的動作說明了她的信任,也一掃夏天嘯心中的所有疑惑與浮躁。
不管她是誰,不管她來自何處,也不管她有過怎樣的遭遇與過去,他都會守護着她的笑容,守護着她眼裏的陽光,直到她終究要離開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