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縱然方與微對他滿意得很，成野漾自己心裏卻起了漣漪。

憑什麽值得方先生對你好？這句話實在戳了他的心。這少年向來心裏不藏事，坦誠單純，從也沒個傷春悲秋的自省時刻。

要說自己哪點值得？他沮喪地發現，還真說不上來什麽。

怏怏不樂了好幾天，他想到馬旭，做得一手好文章。成野漾洋文學得最好，方與微教得盡心，他更學得賣力。無奈教國文的吳先生為人卑劣，成野漾最瞧不上，因而國文成績……令人堪憂。

成野漾把國文課本往桌子上一砸，拼了！他無比自得地想:馬旭別以為自己國文好就可以指責我，小爺我長得就一副《洛神賦》的臉，還做不了好文章？

也不怪他拿《洛神賦》作比，以他文學知識之匮乏，再難想到旁的稱贊人容貌的文章了。

成野漾日思夜想，恨不得捧着四書五經休憩，一覺醒轉便能得曹植七步成詩之才。

坐看流霞，卧觀星雲。醒要吟詩，夢要作對。成野漾絞盡腦汁，學着古人引天地之景入懷，盯着水缸裏的荷葉出神半晌，便以為自己進了無我之境。

搜腸刮肚好幾日，終于擠出了幹癟癟一句上聯，深以為驚才絕豔，偏偏死活對不出下聯。成野漾糾結了半天，終于捏着白紙進了方與微的屋子，神情還頗以為傲:“方先生，我做了一句絕好的上聯。流芳百世，後人瞻仰自不必說。但我近日讀書頗豐，深知虛名淺薄。所以把下聯讓出，你我共對，分了這名聲吧。”

方與微看着小孩兒故作深沉，講話刻意文白夾雜的傻樣兒就樂得慌，臉上卻還維持着斯文樣子:“那便拿來我瞧瞧吧，定不辱尊聯。”

成野漾把寫着上聯的白紙放到他面前的桌上，得意地挺直了腰板，巴巴地看着他。

方與微擡眼看去:

庭前枇杷帶露，雨歇微涼，愁煞春光。

方與微看了好笑，他這句子生搬硬套，全無邏輯，平仄有誤，更乏意趣。取了幾個好聽的字湊到一起，便沾沾自喜為絕句。

方與微面上倒不拂他，依言落筆:

眼中佳人垂淚，梨花帶雨，疼慘心肝。

成野漾看了卻心裏滿不是滋味兒，把他一推，朝門外走去:“方先生倒是憐香惜玉，可就不知你那佳人是否得知方先生赤誠之心了。”

方與微聞言更覺有趣:“不過對對子而已。小野，你是在試探我？”

成野漾頓住腳步:“沒。”思及自己拈酸吃醋的嫌疑過重，成野漾鐵了心要扳回一成，于是回頭一笑，“我逗方先生玩兒呢。“

他又回身将那對子仔細看過一番，認定方與微這洋文先生國學造詣不高，用筆輕輕把他寫的那行字劃掉，輕哼一聲:“庸俗至極，配不上我這搖曳生姿的上聯。”

這少年眼中含光，直逼日月。

方與微但笑不語，兀自起身，把他摟進懷裏:“搖曳生姿的，可不是你嗎？”

成野漾受了輕薄，又羞又惱，口不擇言:“我搖什麽了我搖？”

方與微制住他的腰，腳步微移，帶着他緩緩搖了一圈。一雙眼眸漾着柔情，牢牢定在成野漾臉上。

成野漾幾乎有些腿軟。

兩人這樣子，像極了歌舞廳裏男女結伴共舞一曲探戈。

成野漾臉皮發燙，不甘心落了下風，大着膽子伸手往方與微臉上一摸，故作流氓狀:“方先生怎麽沒想過自己多招人惦記？小模樣這麽俊俏。”

說完他立馬轉身，捂臉遁逃。

方與微擡起手，在他摸過的地方輕輕蹭了蹭，看向桌上那一聯，只是縱容地笑了笑。

又過了幾日，成野漾依舊勤勉讀書，卻也明白了底蘊積累的重要，不再為賦新詞強說愁了。

卻不料連日陰雨連綿，成野漾讀書太苦，夜裏熬得太久，春寒料峭，一不留神染了風寒。

“咳……咳，方先生，別。”成野漾軟綿綿地半躺在床上，臉色更紅。

方與微握住他一只腳的腳踝，正要将其往木盆中放。

成野漾故作一副難為情的樣子:“我自己洗。”

方與微問:“有力氣嗎？”

成野漾說有也不是，說沒有也不是。他就想賴着方與微，叫他伺候，又不好明說，客氣幾句罷了。偏偏方與微一反常态，裝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可恨！

他眼中含着霧氣，正是高熱所致。看在方與微眼裏，倒是楚楚可憐至極。

方與微知他難受，也不欺負人，把他一雙白腳丫放進木盆裏，柔聲哄着:“乖。我幫你。”

水挺燙，還冒着熱氣。成野漾縮了縮腳，方與微立馬握住他腳踝，将他制住:“稍微燙一點，有助于發汗，等會兒睡得更好些。”他擡頭，對着成野漾，“先忍忍。”

方與微溫柔起來，成野漾從來招架不住。他也不知怎麽說，就只好裝模作樣，強行鎮定:“咳……咳。“

伺候好成野漾，方與微去淨了面，拾掇好自己，也躺上成野漾的床。

成野漾睜大雙眼:“你做什麽？”

方與微替好掖好被子，躺在他身側:“陪你睡。有什麽不舒服的叫我。“

成野漾怪別扭的，又有點喜悅。他還沒跟方與微一起睡過呢。

方與微摘了眼鏡放到一旁，又輕翻了個身，正對着成野漾。

沒了鏡片的阻擋，成野漾真真切切地将方與微的樣子看在了眼裏。

方與微長得真好，他心裏嘆道，可惜我就寫不出他半分顏色。

方與微看着他盯着自己出神，忍不住用食指刮一下他的鼻子:“好看麽？是不是恨不得親上一親？“

成野漾猛地回神，驚得咳嗽不止，咳了個昏天黑地，眼淚汪汪。

方與微緊張地坐起身，替他拍着後背，又從床邊拿了溫水來喂他喝下。

好半天成野漾才緩過來，眼角挂着一兩滴淚，好不可憐。方與微暗罵自己沒點分寸，心疼地摟他躺下，嘴裏喃喃:“疼慘心肝。“

成野漾記起這恰是那對聯的下聯，這心肝紅了臉，渾身泛起旖旎顏色，一腳軟軟踢向方與微心口:“滾！“

作者有話要說： 啊，羞恥。估計這篇就是日常談戀愛小甜文吧。沒大綱裸奔來着，會不會加入劇情線寫長我也不确定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