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零五
永州城,江南最是好的去處,與西周接壤呈山巒抱城之勢恰是屏障,青山多姿風光旖旎。容澄是昨日夜裏入的城,可今早天蒙蒙亮時她人已站漫步在了街頭,依舊是素色錦衣。
初冬的永州城沒有京城寒冷,袅袅晨霧帶着寒露的濕氣,将青磚綠瓦半遮半掩,盡頭處一兩人家開了鋪子,在灑掃門前迎接晨光。她拐過街角踏上一座拱橋,耳邊能聽見溪水的涓涓細流,
岸邊有樹木挺拔,就連冷風都少了點蕭索多了些妩媚。
我見青山多妩媚,料的青山見我應如是。
十二公子夜入永州城的消息不胫而走,她的到來也讓整個永州城大感意外。天一宗由來久遠但從不過問江湖事,也極少在江湖上走動,除了其宗主外最神秘的就要數這位十二公子。江湖人沒幾人見過十二公子真容,只曉得他身邊的随從白衣朱弓的葉驚雨。
因此,對于她的到來永州城裏的各大門派都是衆說紛壇,尤甚着當屬武林盟主所在的試劍山莊,久不入世者一旦出世,那勢必讓人心生戒備,要一探究竟。所以,當她在翩然行過一處巷尾時,試劍山莊的人正巧尋到她,嘈雜聲将這靜寧的清晨撞碎了一地。
“敢問閣下可是十二公子?”為首的公子拱手施禮。
“程公子攔住我家公子去路是何用意?”驚雨不知從哪處沿角飛了下來,面上一派儒雅溫和,他身後的赤靈弓在陽光下卻妖豔似血、光華奪目。
“被白衣朱弓葉驚雨喚作公子的人定是十二公子了。在下程一柳奉家叔之命恭請十二公子光臨試劍山莊,家叔已備好酒席等候公子大駕。”程一柳面容帶笑逼視對方。
容澄含笑,道,“我為何要去?”語畢旋身即走,程一柳眼中狠厲乍現,擡手就要再去攔她,身形尚未動已被人一記掌風掀翻在地。
夏風面容冷峻從天而降,他負手而立,晨光自他身後罩了過來,卻将他籠絡在更深的陰影中,宛如一座難以撼動的高山。
程一柳在口中嘗到了腥甜,頓時怒火中燒一雙眼瞪如銅鈴死死的看着夏風,他起身欲要再戰卻被他身後手下拉住,他們伏在他耳邊低聲規勸,“此人身後長劍名為戰星,應是四劍客之一的風天行,我們這麽多人加起來也未必是他一人對手,更何況葉驚雨也在,公子回頭禀告盟主還怕收拾不了這些人?”
程一柳冷靜下來,一想也是,自己就這麽沖上去只會吃力不讨好,還不如找叔叔替他出氣來得痛快。他将攙扶起身的手下推開,強忍着咽下泛上喉頭的鮮血,理了理衣袍,夾槍帶炮,“十二公子不肯去說一聲便是何必出手傷人?我敬十二公子是永州城的貴客,卻沒想到十二公子似乎并不把家叔放在眼裏,既然如此我程某也不勉強,十二公子我們後會有期。”
程一柳帶着随從走遠,驚雨側首笑問夏風,“你剛才用了幾成功力?”
“不到三成。”
“程家也是一代不如一代。”
夏風道,“相傳程浩的武功路數是得自于天盲老人的真傳,可剛試過程一柳武功,內力平平,不像身懷絕學之人。”
“我猜測程浩并未将所學悉數傳授于他。”
“這位武林盟主怕不好應付。”
驚雨點頭贊同,“此人需多加堤防。”
永州城上空有一只白鷹在盤旋,驚雨擡眸道,“有京城來的消息。”他屈指在口中吹出一聲長鳴,白鷹俯沖而下停在了他的手臂上,乖巧有如家禽。他将竹筒取下後撫摸着白鷹的小腦袋,說道,“辛苦你跑這一趟了。”白鷹似是通人性,自他手臂借力展翅高飛,翺翔于天地之間。
驚雨展信,眉眼帶上了笑意,“諸葛先生說春綿跑了。”他将信遞與夏風。
夏風将信看完後一向冷峻的面容如雪後初霁,也難得有了笑,“算日子該出安城了。”
驚雨又笑道,“等她來看公子怎罰她。”此處擡眼便是一片青山,容泠的身形漸被山色抹去,他道,“快些趕上公子去。”
悠遠沉重的鐘聲自山間傳來,叫醒了這昏昏沉沉的清晨,清冷的長街也漸漸地熱鬧起來,掌櫃們立在門前笑臉迎客,店裏的夥計也是熱情招徕,都在希冀着一天的生意興隆。夏風與驚雨擡腳,順着鐘聲的方向走去。
東升的朝陽屏退了山間缭繞的青霧,容澄的身影也逐漸清晰了起來,青絲如瀑、眉目如畫。她順着山間石板鋪就的石梯極慢而上,晨光照見她的額頭已蒙了層薄薄的汗,她就這麽沉默的朝着山上的栖岩寺走去。
栖岩寺依山勢所建整座廟藏于幽深的山林之間,大開的寺門朱漆斑駁,沿角的灰瓦稍顯殘破,與世隔絕,莊嚴而靜谧,它長存于這世間靜靜地俯瞰着大地起伏朝代變遷。
門前的掃地僧見有人來,合掌問道,“阿彌陀佛,施主何事而來?”
“阿彌陀佛。”容澄合掌,“我來給家姐點一盞長明燈。”
“阿彌陀佛,施主,随我來。”
“有勞小師父了。”
僧童領着容澄踏進寺廟,寺院幽僻因此香火不旺信徒很少,誦經的吟唱自大殿傳來,悠長深遠。這間寺廟不大前後院都種了棗樹,不下百株,初冬的風早将棗葉吹落,每踏一步都能聽見黃葉身死後的哀吟。
她踩着滿地落葉步入後院,後院是座四方小院,兩側是灰瓦廊檐,沿角挂着的銅鈴随風和鳴,叮當悅耳,正前方供奉一座慈祥面目的菩薩像,供桌上已擺滿了長明燈。
僧童遞給她一張長方紙讓她寫上所佑之人的名姓,她提筆後小和尚只瞧見一個“容”,後面的字便沒能看清,他心道:單從“容”字看,這位施主的字跡秀逸、渾厚,是好字。寫完後他從容澄細長的手中接過對折的小紙,合掌念了幾句經文。
“施主可在心中默想家姐再點燃這盞長明燈。”僧童給容澄一支香燭,讓她将滿溢燈油的燈盞點燃
容澄阖目冥想點燃了這盞燈,心中祝禱的卻是,“天下太平。”
“施主可以了。”
容澄合掌,“多謝小師父。”
夏風同驚雨等在一株遮天蔽日的古樹下,随風輕搖的枝桠落了一地斑駁的樹影,他們見容澄踏出山門便迎了過去。
驚雨問道,“公子可要回去?”
“早些回去也好,今夜該有客人要來了。”
“馬車已在山下備好,公子小心。”
容澄走得十分慢,像個孩子一樣小心翼翼的踏出每一步,夏風同驚雨走完每一步都要停下,等着她再踏出下一步。夏風冷峻的臉上沒有絲毫着急,驚雨也是一樣。
驚雨在容澄身後又道,“公子,諸葛先生來了信,春綿跑出來了。”
容澄的步子一頓,眉頭竟不自覺地擰了一下,即又含笑道,“春綿來了後先關兩日禁閉。”
“是,公子。”
直至走到山下,容澄望了眼天色晴朗,又改變了主意,“先不回去了,在城裏逛逛。”
身後依然是聽從的應諾,“是,公子。”
待見識過永州城真正的熱鬧容澄才說乏了,此刻已暮色凋零,馬車停在了城西連絲街的街尾,是一座三進三出的院子,原是本地大戶的家宅,在半年前被驚雨買下更換了門楣上的牌匾,現是“紫氣東來”四個大字,寫得龍飛鳳舞。
夏風攙扶着她走下馬車,擡眸,房檐下挂着四盞等她歸來的燈籠,同王府的樣式一模一樣,在尚有餘輝的傍晚帶着一絲溫暖。
門口站着位年老的管家,笑道,“公子快進來外面風大,晚膳都準備好了。”
這是她在永州城的居停之所,一切都按照王府的規矩仆從衆多。待她用過晚膳又沐浴更衣後,夜終于走了過來,滿天的星鬥在頭頂熠熠生輝,長街的喧鬧停歇歸于寂靜。更夫點着盞鬼火似燈籠敲響了梆子,巡過整條連絲街。
侍女端着安神湯進來,容澄正從大開的窗戶看着院子裏的滿地銀霜,清冷幽涼。她面容生得十分姣好,換做男裝平添幾分英氣,如今坐在那兒雙眸漆黑如墨素色白衫半敞,更十分俊朗。侍女将安神湯雙手呈上,面色一片緋紅,只敢偷偷去看端坐于桌前的公子。
“公子,進安神湯。”
“放下吧。”
“是。”
侍女放下湯碗垂眸退下,走之前還不忘将窗戶合上關切道,“夜深風大公子還是早些休息吧。”
容澄微笑溫暖如春,“多謝。”侍女面色更紅,羞怯的退了出去。
她提筆給父親寫了封報平安的信,草草數語只訴自身平安說了沿路風景,絕口不提閻羅殿半分,寫罷折好将筆擱下欲喚人進來送信,卻有一陣勁風猛然将窗戶吹開來,将她接下來的動作打斷。窗門大開狂風撲面,霎時紙張紛飛,衣袂招展,這不僅僅是風,而是夾雜了一股渾厚的內力在襲向她。
竟能直闖到此說明來人武功很高,不可小觑。咻的一聲,羽箭極速的破空而來,驚雨在對面屋頂手持赤靈弓,扣弦發矢。三支羽箭齊頭并進,分別射向刺客三處大穴。來人聽見身後急切的風聲,身形在空中一旋堪堪躲過三支羽箭,三支箭釘在了地板上,箭頭沒入兩寸有餘。
刺客雙腳一落地羽箭就追了過來,他借力淩空欲找出路,卻被連發的羽箭封住了退路。容澄立于桌前雙眸依舊無風無波,但面色如同罩了一層寒霜,開口冰涼,“來者何人?”
“在下來了這一會兒工夫還沒能近公子身,公子又何必動氣。”在驚雨的羽箭圍殺下,此人不僅身輕如燕,靈活翻飛,還有如此閑心嬉笑,可見武功絕不在驚雨之下。
黑衣護衛從門外蜂擁而入将容澄緊緊護住,一雙雙眼睛只是銳利盯着在箭雨中躲避的刺客,夏風未到他們要先确保公子安全。其中一名護衛回身說道,“今晚刺客來了兩撥,第一撥來了五人均是用劍的高手,夏風在前院正被他們纏住。後來的幾個均是輕功了得,我們分了幾批人追蹤都被甩掉,幸好驚雨一直守在公子院外。”
容澄冷冷道,“有備而來。”她又道,“你們幾個去幫驚雨。”
“公子,夏風未到之前,我們不能離開公子。”
“聽公子的。”一道青影極快停在容澄身邊,是衣袍帶血的夏風。
容澄眸色更冷,“傷勢如何?”
“夏風沒事,前院死了兩人重傷三人。”夏風目光灼灼,戰星在他的手上如一泓秋水。
黑衣護衛如同潮水般湧向刺客,刺客輕功雖好但近攻較弱,這批護衛是驚雨一手□□,武功自然不差,刺客的陣腳稍顯慌亂。箭雨停了下來,護衛圍着刺客成一圓形,兩兩協同分攻上下,包圍圈會一點一點縮小,像是圍獵絞殺一樣死死的困住對方,耗損他的氣力。
陣型多變進攻不止,加之配合默契招式狠毒,刺客眼見着沒有希望,大呼道,“我區區無名之徒,哪用得着十二公子如此招待,還請公子高擡貴手饒我一命。”
容澄不語自有另一人答他,“我自創了這套陣法後一直未能在公子面前演練,今日正巧,還請這位大俠用出畢生所學指點一下我這陣法,好讓驚雨日後多加改進。”
刺客大駭,尚未找到脫身之法已被數劍穿過身軀,如同一只浴血的刺猬,倒地身亡。護衛将屍首面上黑布扯下辨認過後回身道,“是百步游的趙随柳。”
驚雨道,“趙随柳輕功極好,又是百步游的嫡傳弟子,能差遣此人來刺殺公子的,除了當今武林盟主外應該沒有其他人了。”
又聽人在門外禀道,“前面死的是浪子劍客武鳴與塞外的馬六湖,百步游門下子弟全都剿滅。”
見容澄臉若寒霜驚雨道,“公子,先去書房暫住吧。”容澄不語踏出房門,他又吩咐清掃房間後方跟了過去。
書房內點着一盞燭火被風吹得搖搖欲墜、影難成形,容澄端坐于桌前目視前方,面色已如常。
“程浩此次用意一來是為了試探公子虛實,二來也是給公子威示,不過依照今夜幾人行刺的武功來看,程浩的真實目想必是要力挫公子,更甚者是要一舉解決掉公子。”
容澄只問道,“夏風,逃走幾人能否追蹤到?”
“能。”打鬥中,夏風的掌風中夾帶着尋根草的粉末拍向幾人,除了已死的武鳴跟馬六湖外,其他幾人皆是身攜尋根草的氣味而逃,這會兒夜枭已在夜幕下追尋。
容澄冷笑,“程盟主一連送來兩份大禮,豈有不回之理?”夏風立即會意,領命退出了書房。
天沒亮程浩便得知噩耗,昨夜的行刺計劃讓他折損慘重,幾乎賠上了百步游能用得上的高手,而就在剛才據月影劍何光被人一劍封喉死在家中。他心下大驚,身形有一瞬的僵直但很快就恢複了盟主往日的氣派。
“可有查出線索?”
“禀盟主,沒有。”親信如實禀告,“何光是逃出三人中受傷最輕的,且人在月影山莊休養,又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據說死時房間并無打鬥跡象,殺手僅用了一招。”
另一人道,“能悄無聲息穿過森嚴守衛的月影山莊,又能一招殺人,這樣的高手武林不出十人,而十二公子身邊的戰星劍風天行就能做到。”
“不像。且不說今夜風天行力戰五人內力耗損,就是他三人不僅隐藏招式又是各自分開逃脫不該被人發現才是,難道這十二公子真有天大的本事,能猜出他們的身份并先找到了何光?”這說話的是程浩的左膀右臂餘大千,他在試劍山莊也頗有地位。
其餘幾人附和道,“餘兄說的在理,看來眼下唯有按兵不動待探清對方虛實再另做打算才是。”
餘大千又道,“盟主,屬下以為今夜刺殺冒進了些。如果何光的死真于這個十二公子有關,可見此人身邊還暗藏不少高手,若只是為其他而來怕是今夜無端樹敵了。”
程浩的眼中閃過狠厲,語氣不耐,“你是想說,他這是在敲山震虎,向老夫示威?”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昨夜之事老夫确是不該憑一柳片言半語就做安排,但此人行事詭秘,怕是來者不善。還有半月便是武林大會,到時候各路英雄彙聚在此,如若此人心懷不軌妄圖颠覆武林,老夫也只能以身犯險親自會會此人。”
“盟主深明大義乃武林之福。”
“可有查到此人與閻羅殿關系?”
“聽說此人在邵城與閻羅殿交過手,殺了對方不少人應該不是一夥。”
程浩幹枯瘦削的臉上看不出情緒,他又問,“林北川找到了嗎?”
“已經派人在找了。”
程浩不語半晌後示意衆人退下,一陣悶雷自天邊滾來,他狹長的雙目突然陰鸷周身殺氣迸發,在昏暗的房間裏更顯陰森詭異。
而後的一連三日,月影劍何光、無花公子花漫雨、夜行客唐二均被一劍封喉橫死家中,殺手不僅武功了得輕功也是一絕,出入三處守衛森嚴之地竟無一人察覺,且從這三人死前的驚恐狀不難看出,死神降臨前三人也是難以置信。
當唐二的死訊傳到程浩耳中時,他心頭殺意再現卻又強行按捺了下去,如果先前還有些懷疑,那麽此刻可以萬分确信這個十二公子不僅追蹤到那晚刺客的行蹤,還能如入無人之境将他們一一殺害,這是對他的挑釁與無禮,但他也深知此人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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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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