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對的人

我知道是你。

“這些就是全部了?”

伊格納茨挑剔地打量着眼前瑟瑟發抖的男孩。

“是的,這就是我們能夠找到的全部。”

将他領到這裏的吸血鬼惶恐地答道。

幾天前,他收到了這樣一則命令:盡可能找到那些藍眼睛黑頭發的男孩子,要活的。即使覺得莫名其妙,但在對方手下做事的這麽多年已經教會了他永遠不要問一些多餘的問題。

這幾個男孩無一不是烏發碧眼,藍色的虹膜在深色頭發的映襯下愈發冷酷。

“作為容器來說還太過平庸了。”伊格納茨扳着其中一個男孩的下巴,湊近了仔細觀察,最終得出這樣的結論。

佩格說的那些話給他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靈感:那就是他可以為他的老師尋找一個合适的靈魂容器。

只要正确地保存好靈魂,那麽容器就算損毀了也有下一個——他一直拘泥于肉體的永生,忽略了這樣便利的方法。

因為恐懼,男孩渾身僵硬動彈不得,只能任憑吸血鬼對他動手動腳,就像是對待一頭待售的牲口。

忽然空氣中彌漫起一股尿臊氣,伊格納茨低下頭,看見某個男孩濕漉漉的褲裆和那仿佛見了鬼一般的扭曲神色。

“低劣物種。”吸血鬼嫌惡地将手中的男孩推開,就像觸碰了什麽髒東西似的從口袋裏取出手帕擦手。

意識到對方可能發怒了的吸血鬼谄媚地湊上去,想要為自己争取點什麽,“主人,您……”

但伊格納茨就像是沒有注意到這邊一樣,他的眼神裏難得地閃過了一絲驚慌。

他留在巴塞洛大街的眼線出事了——透過梅琳達?克羅夫特的眼睛,除了一片漆黑他什麽都沒看到,而這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有不受他控制的家夥闖進了他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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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他在那道門上設置了最惡毒的咒語來懲罰那些膽敢闖入的混蛋,可他沒有忘記,他所有的學識都來自于被囚禁着的那個男人。

在被囚禁了數百年,衰老得離死亡只有一線之隔,他竟然還有力氣施法嗎?

他越想越覺得可能,甚至顧不上查看眼前的這群備選容器,确認他們的資質是否能夠容納一位偉大施法者的靈魂。

“随你怎麽處置他們。”他的身體迅速化成一片灰燼,順着窗子的縫隙飄了出去,“下次我再看到他們的時候,你最好已經教會了他們什麽是面對大人物的禮儀。”

他必須快些回到巴塞洛大街那棟複雜的地下迷宮,弄明白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否則會有非常可怕的事情發生。

數百年來,他第一次打從骨子裏感到了恐懼。

巴塞洛大街附近,灰燼與半空凝結成高大的人形,伊格納茨整理了一下衣着便走了進去。

察覺到主人的氣息,前一刻還熏熏爛醉的吸血鬼們驚慌逃竄入黑暗中,生怕自己做得有哪一點不對成為倒黴的犧牲品。

根本沒空在意這些瑣事的伊格納茨大跨步穿過廳堂,在走廊的拐角處見到了昏迷不醒的梅琳達?克羅夫特。

他認得空氣中殘留的法術波動——哪怕過了這麽多年,他仍舊像是當年那個臣服在男人腳邊,親吻他靴子的小吸血鬼那般,由衷地為他的強大感到畏懼。

暗室內,昏暗的法術火焰照亮他們的臉龐。

不是那團腐朽的爛肉,而是陰鸷冷酷的黑發男人。

黑發男人坐在棺木裏,場面陰森卻又帶着殘酷的美感。

伊格納茨看了眼一旁空掉的杯子就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要喝下那詭異的液體,哪怕一個人老得沒有人形也會在短時間內恢複青春。

但這不是天堂的美酒,這是消耗他所剩無幾生命的毒藥。

“您見過他了對嗎?”他來回踱步,自嘲地開口,“那個叛徒,埃德加?弗格爾桑,他終于找到了您的面前,為了尋求您的幫助。”

“是您幫助他進來這裏的。”他猛地停住腳步,怒瞪着一言不發的男人,“要不是您,這該死的叛徒應該已經被燒成灰燼了!您瞧瞧您都做了什麽,您想毀掉您活下去的全部希望嗎!?”

伊格納茨擡手掐住男人的脖子。

“您背叛了我!”他絕望地喊着,仿佛那些卑劣的逼迫與折磨都不曾存在,他們真的是一對相愛的情侶,“背叛了我的愛!”

男人至始至終都不帶任何感情地注視他。

他蔚藍的眼珠宛如兩顆玻璃球,上頭如實倒映出吸血鬼倉惶瘋狂的模樣。

作為人類,男人的脖子是這樣纖細脆弱,脈搏在吸血鬼鐵鉗一樣的手指下無力地跳動,只要他用力就能掐斷。

伊格納茨無力地松開手——只是短短這麽一會,他的手指就在男人的脖子上留下了紫紅色的手印。

他意識到,不論這幾百年裏他做了什麽,在這個男人面前他都是跪着的。

他忘不了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的場景:天邊黃昏的餘晖像是沒有幹透的鮮血,水車,牧場,還有潺潺溪流,他攔住了一位趕路的人類施法者,問他能不能收自己當學徒。

“我非常能幹,只要您教過一遍的東西都不會再出錯。”

人類施法者掀開兜帽,露出一張還算英俊的面龐——如果他笑一笑,或許能夠迷倒村莊裏的所有姑娘,可伊格納茨認為,男人皺着眉的模樣同樣該死的性感。

他恭敬地跪在穿長袍的人類施法者面前。

“我什麽工作都會做,只要您肯收留我。”

“我還缺一個學徒。”在他以為自己肯定要被拒絕時,男人開口說話了。

他的嗓音帶點沙啞,但仍舊好聽。

盯着男人脖子上的手印,伊格納茨倒退兩步。

在盛怒的驅使下,他差點就殺了他。他都做了什麽啊?

“過來,我的學生。”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幾百年來,他的老師第一次向他招了招手。

即使心底一個角落在大聲警告這可能會是陷阱,伊格納茨仍舊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近。

“您叫我嗎?”

“是的,我在叫你,我的學生。”

虛弱無力的手臂攬住他的脖子。伊格納茨覺得自己快要無法呼吸——吸血鬼本來就不需要呼吸。

不帶血色、近乎透明的皮膚,淡色的嘴唇,他看起來就像是來自深淵的魅魔。

吸血鬼是沒有心跳的,但伊格納茨就覺得自己的心髒在劇烈跳動,近乎疼痛。

疼痛?他低下頭,盯着從自己胸前冒出來的一截刀尖,像是根本反應不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一般。

鍍了銀的短刀從背心插進來,灼燒的痛楚從刀口擴散。

伊格納茨不用回頭就知道,握着刀柄的人是誰——埃德加?弗格爾桑,他曾經的合夥人,也是背叛了他的那個叛徒。

“這是您的意思嗎?”他目光鎖死在黑發男人的臉上,“是您的意思嗎?您選擇了他,就為了殺死我?”

他懷裏的男人虛弱得要命,哪怕他身受重傷,也能輕易地殺死他。

但是他一點都不想這麽做。

他想要親吻他的嘴唇,可是埃德加殘酷地将短刀旋轉了半周,徹徹底底攪碎了他那顆早已不會跳動的心髒。

——即使是他這樣強大的吸血鬼,面對心髒被摧毀和銀器的雙重打擊,也難以逃過死亡的陰影。

他想要念咒語。他不願意傷害眼前的男人,但不代表他不會傷害那個背叛了他的叛徒。

第一個音節剛完成,他的就意識到自己發不出一點聲音了。

“是您嗎?”

每個施法者都知道該如何控制自己的學徒,他的老師也不例外。

他還記得自己犯錯了被懲罰的那些日子——不能施咒,不能說話。

過去的幾百年裏,他一直防備着這個,但此刻他已經分不出神來制止自己的老師了。

“您會到地獄裏陪我嗎?”他的聲音驟然出現在男人的腦海裏。

即使勉強施法消耗了他所剩不多的全部體力,他的老師仍舊那樣冷酷,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吸血鬼是沒有靈魂的。”

“是嗎?”伊格納茨吐出黑色的血液,繼續用他自己的方式“說話”。

“您籌劃了多久?我都被您騙過去了。”

“很久,你想不到有多久。”

看着自己曾經的學生死去,男人眼裏終于出現了一點近似于惋惜的情緒。

“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答應教導你。如果給我一個回到過去的機會,我一定不會再選擇你成為我的學徒。”

聽到對方直言自己後悔了,伊格納茨瘋狂地大笑起來,“但是我不後悔。”

“動手。”

男人露出厭煩的神情,“讓他離我遠點、”

埃德加扣住他的肩膀,将他的軀體從男人身上拖開。

不願意就這樣離開自己親愛老師的伊格納茨伸出手,只是那只手最終還是無力地垂落。

他綠色的眼睛一直一直盯着那高高在上的黑發男人,一如他們第一次見面那天。

“來地獄裏……陪我……”

失去心髒的伊格納茨躺在黑色的血泊裏,被看不見的火焰灼燒,直到變為灰燼。

這就是他的結局。

當埃德加抱着赤身裸體的黑發男人走出來時,地底的吸血鬼都不敢靠近。

因為血脈相連的緣故,他們已經察覺到了自己主人的死亡——面對殺死自己主人的埃德加,他們本能地感到畏懼,就差沒有跪在原地祈求他的寬宥了。

“複仇的滋味怎麽樣?”

雷?霍普輕得就像一片葉子,埃德加單手就能将他舉起來。

為了不至于令他姿态太過難看,吸血鬼脫下了自己的外套遞給他。他接過來,勉強套上袖子就已經到了體能的極限,但這種時刻,他的表情不複先前的冰冷,變得人性化了許多。

“告訴我吧,我已經好久沒有和什麽人好好談過話了。就當是一個可憐人在生命的最後請求你,可以嗎,弗格爾桑先生?”

埃德加沒有想到,作為幫助自己殺死伊格納茨?杜勒斯的交換籌碼,他提出的要求居然如此簡單。

——我想再看看外面的世界。

“說實話,沒什麽太大的感觸。”埃德加想了很久,最終得出這樣的結論。

被當成貨物轉賣,被破曉當做珍貴的實驗體進行慘無人道的實驗,那時候複仇的怒火無時無刻不在灼燒着他的心髒,但等他真的完成了複仇,他發現過去的東西已經不再重要。

“為什麽?”

快要靠近出口,空氣開始流動。雷閉上眼睛,感受着寒冷的微風落在肌膚上,帶起陣陣顫栗。

“大概是因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埃德加沒有具體說明究竟是怎麽樣的事情,可他唇角微弱的笑意出賣了他的內心。

等他回去就能夠商量離開這座小鎮的事了——黛西和莫裏森先生都會在尤金的安排下過上新生活,踏上旅途的只有他和卡爾。

他想告訴卡爾,未來還有時間,吸血鬼的生命是無窮無盡的。

只要離開,他們就能夠一起找到解決的方法。

雷并沒有繼續追問,因為他已經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我都想不起自己上一次見到真實的夜空是什麽感覺了。”

若是任何一位生活在布洛迪卡的人看了,都會覺得這是非常尋常的一幕:黑沉沉的天上看不見星星,絮狀的灰色高積雲透着暗沉的紅色,路燈如寒冷河流上漂浮着的蒲公英。但對于雷來說,這是他幾百年頭第一次來到外面的世界。

嚴酷的寒冬很快就帶走了他所剩無幾的體溫,可他就像感受不到寒冷那般,定定地凝視着遠處閃爍的燈火。

淚水忽然湧上他的眼眶,凝結成一顆顆細小的冰晶,“只有這樣,我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着。”

而在伊格納茨為他構建的安全屋裏,所有的只有黑暗和不曾流動的時間,他覺得自己正在腐爛,連同靈魂一起腐爛。

“你……”察覺到他身體上的變化,埃德加想要說話,卻想不到究竟要說什麽。

“不要說話。”

虛假的青春正在離他遠去,轉眼之間,他就再度變回了那副不人不鬼的樣子。

他的牙齒一顆顆脫落,頭發也掉光了,整個人就像挂在骨骼上的面粉口袋。

“塵歸塵,土歸土。”他的聲音沙啞蒼老,就像是風吹過枯葉,“我早就應該死去了。”

知道這是對方選擇的埃德加一言不發。

人類的生命一直都無比脆弱,像他這樣被強制延續了數百年的異類也不例外。

“如果我想要永生,我早就接受了吸血鬼的初擁——但是我沒有,因為我不想這樣做。我渴望死亡的到來,每一天都是如此。”

“其實我愛過一個人。”雷的聲音漸漸變得微弱,那些皺縮的皮膚開始碎裂,一片片的,“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大概是這樣吧,因為當時村子裏只有他願意和古怪的我做朋友。後來的某一天,他染上了時疫,眼看就快要不行了。為了救他,我特地調配了藥水送到他家,但都被他的母親扔掉了。我能夠理解,我在他們眼裏是惡魔,是異端,他們沒有把我送上火刑架就算好了。他死的那天,我決定離開了村莊,去別的地方繼續我的研究。”

後來的事情他們都知道了。

他成了小有名氣的煉金術師和施法者,在一個晚霞燃燒起來的黃昏,被黑暗中的吸血鬼找上了。

“我一直都想再見到我的朋友,可是我發現,我已經不記得他長什麽樣子了。你呢?你愛過什麽人沒有?”

即使知道自己就算回答他也聽不到了,埃德加還是說出了他千百年來不曾改變的那個答案。

“在我小的時候,我遇見了一位真正的天使——不是人類宗教幻想裏那種漂亮的生物,用人類的标準來說,他長得一點都不好看,甚至能稱得上怪異。”他再度沉浸到那時的回憶裏,“後來我才知道,他是來自另一重空間的生物,每十年只有五天能夠來到我們的世界。第一次見到他時我11歲,是貴族家的長子,第二次,我21歲,已經繼承了父親的位置……後面的事情我記不清了,大概有兩百多年吧,我們都持續着這樣的見面頻率,直到有一天,我發現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到我的身邊來。”

他是不是遭遇了什麽不幸?這是吸血鬼的第一念頭。他從來沒有去想他是不是死了。

“我得去找他,我一定要去找到他。”

即使中間有因為絕望而堕落,他最終還是沒有放棄。

雷的眼神仿佛在問那你找到了沒有。

埃德加低下頭,“托你學生的福,我找到他了,我終于找到他了。”

黑色的火焰從卡爾身體裏湧現,對此胡塞爾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胡塞爾拉開了一個安全距離,從口袋裏取出個看起來和打火機沒什麽區別的小玩意,然後啓動,再身體前撐起一個小型魔法陣,确保這詭異的火焰不會燒到自己身上。

做完了這一切以後,他才再度直視卡爾的存在,試圖利用哨子發出的古怪蜂鳴迫使他安靜下來。

——他們的計劃離成功只剩下最後一步了,萬萬不可能在這個地方失敗。

為了完成這個瘋狂的計劃,他們賭上了一切,甚至連這一代中最傑出的拉文納都被當成了工具而犧牲掉。

“乖孩子……”他一次次地吹響銀哨子,就像試圖馴服鴿子那般,“冷靜一點,不要那麽大反應。”

很快他就注意到那些火焰的流向不對經:如果是為了傷害他,那麽火焰應該朝外部蔓延,但此刻,火焰幾乎完全聚集在他一個人身上。

就像是要将他自身畸形的人造靈魂燒成灰燼一樣。

“喂,不會真的是我想的這樣吧?”他喃喃自語道,“怎麽可能這樣?”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可能做過火了。

對方的失控是具有自毀傾向的,而這恰恰又是最麻煩的。

畢竟他們的命都可以不要,只要能把眼前這少年帶回去就算是完成任務。

“你這樣……”你這樣連自己都會死的。他想要這樣勸誡對方,卻又覺得說不出口。

他只擅長用言語摧毀獵物的精神,根本不知道要怎麽從崩潰的邊緣将一個人拉上來。

更何況眼前的少年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完全聽不見他的話語。

“冷靜下來,我們好好談談,怎麽樣?”

他走近一步,眼看火焰要蔓延到自己身上又迅速地退了回去。

唯一能夠慶幸的是,因為是在虛拟沙盒內,外邊的人不會被驚擾,他還有時間來處理這所有的一切。

抱着試試看他心态,他再度把哨子塞進嘴裏用力地吹奏起來。

尖銳嘈雜的聲響幾乎要将他的耳膜撕裂,但對面被火焰包圍的少年卻仍舊無動于衷。

卡爾仰着臉,面對灰色的天空。

暗影裏明黃色的眼球瘋狂地開合,無數觸須漫無目的地舞動。

在他的後背,巨大的肉瘤已經快要撐開,展開那雙漆黑的羽翼。

就在胡塞爾一籌莫展的此刻,卡爾終于有了點動靜。

他轉過身,一步步朝着某個方向走去,每走一步,火焰就會蔓延到那個地方,将所有的東西無聲地吞噬進去。

“你在做什麽?”

胡塞爾維持着法陣,小心地避開火焰跟了上去。

“你……”

卡爾恍若未聞地繼續走着。

随着他越來越偏離初始位置,胡塞爾的心也一點點沉了下去——他已經快要靠近沙盒的邊界。

如果讓他這樣失控着闖入外面的世界,可能就會吸引他身邊吸血鬼的注意。

失去了拉文納的他可不想跟一只強大的吸血鬼為敵。

就在他這樣緊張着的同時,卡爾擡起手,貼在了透明的牆壁上。

他的神情無比茫然,像是痛苦,又像是由衷地感到喜悅。

“是你嗎?”他開口說話了。

這一次是人類的語言。

“你在和誰說話?”

胡塞爾看得出來他不是在和自己對話,頓時警覺起來。

按道理來說,這個沙盒應該能完全隔斷外部對內裏的氣息感知,反過來也是同樣,不應該出現這種狀況。

“是你來了嗎?”

沒有得到回答,卡爾又不厭其煩地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他還是只能看到黃昏中的火刑架,和被火焰吞噬的那個人。

火焰順着他的皮膚攀爬,最後停留在沒有形體的牆壁上——牆壁被火焰灼燒着,逐漸顯露出另一只手的輪廓。

“你沒事了嗎?”

回到威格爾森大街的一瞬間,埃德加就意識到了某種危機。

在過去的幾百年裏,這是他第三次有這樣的感覺:第一次是他還身為人類那時,被自己的未婚妻與私生子弟弟背叛,摯友為了保護他而戰死,他拼死回到領地,等待着他的卻是異端審判、濕冷地牢和火刑架;第二次是他與伊格納茨決裂後的某個傍晚,他外出覓食歸來,在屋子外察覺到裏面有人,來不及逃走就被捉住,送到了那些貪婪的游俠獵人手裏。他知道,這裏一定有什麽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但單從他看到的東西來說,街道靜悄悄的,路燈安然地發出橙色光芒,和平時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走近以後,他注意到39號的大門是敞開的,就像是在他不在的時候有什麽來過或是出去了一般。

忽然,他擡起眼睛,注意到一縷縷細微的灰色霧氣彙聚成一股,流向了某個地方。

知道這應該就是問題關鍵的埃德加跟上霧氣流動的軌跡,一步步往前,再度被帶往了街道的正中央。

在這個地方,他擡起手,就像是觸碰到一堵看不見的牆壁一樣,不再繼續往前。

而那些灰色的霧氣正緩慢地聚集在這個地方,旋渦似的。

“卡爾,你在這裏嗎?”

所有的感知力都被這道無形的屏障給阻隔,除了一種。

——使用了獠牙的吸血行為會在吸血鬼和獵物形成某種神秘的聯系,有時是精神連接,有時是距離感知,有時又是夢境共情,就好像吸血鬼透過這種行為獲取了一小片該人類的靈魂似的。

透過血液之間的聯系,埃德加能感受到,卡爾?莫裏森就在這個地方。

“我該怎麽做?”

他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對着另一片未知的空間低語。

“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要說在法術上的才能,大多數吸血鬼都不如人類,而伊格納茨那樣的異類幾百年都不見得能夠出現一個。

吸血鬼有他們特殊的天賦技能,它們都無法解決眼前的狀況——埃德加回想起自己曾在綠眼睛吸血鬼那裏學到的東西,可它們大多數是用來傷害他人的,所以他只能将一切的希望寄托在自己和卡爾之間那若有若無的聯系上。

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他發現沒有溫度的黑色火焰緩慢地傳遞到他的指尖,就像許久以前那個染滿血腥的雪夜。

那時卡爾第一次覺醒了他的力量,卻無法很好地控制自己,險些就傷害到了他。

“卡爾,我在這裏。”

作為回應,閃爍着金屬光澤的黑色羽毛飄落在他的腳邊,看到這個他就知道,卡爾一定在他的身邊,哪怕他無法看見他,他也就在這個地方。

黑色的火焰已經從指尖覆蓋到他的手掌,甚至繼續往上蔓延。

沒有痛楚,也沒有想象中的灼熱,它們安靜地将他整條手臂都包裹在其中。

明明是十分可怕的事情,但是吸血鬼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也是這樣,遍體鱗傷的他被綁在火刑架上,詛咒一切他能詛咒的神明,希望他們能為那對卑劣的男女降下天罰。

就在火焰将要吞沒他時,滂沱大雨從天而降,熄滅了烈火。

人群發出恐慌的呼聲,在那之中,他看見了真正的天使——并非聖經中描述的美麗生物,他有着鳥類的怪異外形,尖銳的鳴叫,還有寬大到足以遮蔽一切的雙翅。

巨大的白色羽翼将他包裹在其中,試圖愈合他身上可怖的燒傷。

他在那雙眼睛裏看見自己的倒影,不知為何,他竟然安下心來。

沙盒正在熔化,透過細微的空隙,吸血鬼看見了另一個人的手掌,與自己的緊密貼合。

是卡爾,或者說曾經在絕望和被背叛的痛楚中拯救了他的那位天使。

“你沒事了嗎?”

黑色的火焰已經快要覆蓋到心髒。

埃德加搖搖頭,“我沒事了。”

即使他快要被燃盡。

黃昏的鐘聲之中,他已然找到對的那個人。

卡爾茫然地看着他。

就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吸血鬼也知道他再度失去控制。

“你已經拯救了我。”

吸血鬼的聲音透着悲傷。

“就像你曾經做過的那樣。”

“這一次輪到我了。”

吸血鬼伸出手臂,穿過那層屏障,将卡爾抱在懷裏。

沙盒正在搖搖欲墜的邊緣。

卡爾掙紮了兩下,卻最終不願意将他推開。

火焰将他們徹底簇擁在中間。

他們兩個人都在地獄裏了,誰都無法離開。

“我愛着你。”

黑色的淚水從吸血鬼的眼中湧出。

——我愛着你,一直都愛着你。為了你我甚至能夠獻出自己的生命,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屬于你的。

随着他的話語,火焰如潮水般退卻。

卡爾的眼神恢複清澈。

“我差點就……”他差點就再度傷害了埃德加。

“沒有關系。”吸血鬼打斷了他自責的話語,“如果沒有你,我早就已經死去了。”

“你看到過去的事情了吧?”

“我……”卡爾想要說他看到了。

過去的記憶正随着靈魂與軀殼的同調回到他的腦海中。

但他們沒能就這個問題繼續聊下去,因為胡塞爾見失控的危機已然解除,再度走近過來。

“你們是不是太旁若無人了一點?”

胡塞爾手中撐着法陣,危險地望着他們,“埃德加?弗格爾桑?”他的另一只手裏握着手槍,先是對準卡爾,然後轉向了吸血鬼,“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否則我就開槍了。”

“開槍?”

越過卡爾,埃德加看向他後方的胡塞爾,眼神霎時變得危險起來。

“對。”胡塞爾沒有跟他廢話,“放開那個男孩,滾開,否則我就開槍了。你應該不想常常銀彈的滋味吧?”

他收起法陣,将銀哨子再度塞進嘴裏吹響。

那尖銳詭異的響聲傳入卡爾的腦海裏,他神色動搖了一瞬,随即擡手抱住腦袋,想要抵抗這帶着魔魅的聲音。

像是被胡塞爾的威脅所動搖,埃德加松開攬着卡爾的手臂,舉起來,擺出個近似投降的姿勢——如果忽略他蠕動的嘴唇的話。

至始至終埃德加都未曾切斷與胡塞爾的實現連接。

被他的舉動取悅,胡塞爾滿意地笑起來。

“對,就是這樣……”他的槍口仍舊指着埃德加的頭顱,“給我讓開!”

完全不知道死神已經靠近了的胡塞爾想要觸碰卡爾的身體,但是……他還想說點什麽,在嘗到喉頭腥味是瞬間并未反應過來這是什麽。

“黛西?維拉德,死因內髒破裂引起的大失血。”

念完了一整段咒語的埃德加不帶感情地看着胡塞爾:血源源不斷地從他的鼻孔、嘴巴還有耳朵裏湧出來,使得他看起來像是從血泊裏撈出來的一樣。

這是他從伊格納茨那得到無數咒語中的其中一條,雖然不能破除沙盒的屏障,但用在這裏竟然有種詭異的适合。

——償還黛西?維拉德流過的鮮血。

灰色的霧氣逐漸消散。

“很痛苦對不對?”血的氣味令埃德加瞳孔再度變成紅色,“你會失去所有的血液——不到最後一滴血流幹淨,這個咒語不會停止。”

這是他第一次對伊格納茨的殘忍感到了感激。

胡塞爾盯着自己吐出來的內髒碎片,扭曲地笑了。

因為渾身都是血的緣故,這笑容比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還要恐怖。

他眼睜睜地看着銀哨子掉落在血泊裏卻無力再将他撿起。

因為常年從事拷問工作,對人的極限十分清楚的緣故,他知道自己已不可能再戰勝眼前的吸血鬼了。

他會死,凄慘地死去。

——如果拉文納還活着就好了。

這樣的假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自嘲地笑了下。

說到底他還是太過依賴虛拟沙盒的保密性了。

面對黑暗生物,失去了拉文納的他什麽都不是。

“你以為你贏了嗎?”因為劇痛,他再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倒在血泊裏,勉強用餘光向上看吸血鬼無情的面孔,還有被他拉着的卡爾,“你也是,你這個怪物。”

他差點被血嗆住,“不要以為轉換完成了……他就不再危險。他還是會失控,你……遲早會死在他的手上。”

埃德加蹲下身,“那也是我的選擇。”他沒有捏碎胡塞爾的心髒,只是卸掉了他的下巴,讓他再說不出更多惡毒的話語。

“你們……”

沙盒差不多完全崩壞,胡塞爾倒在血泊裏。

埃德加再度朝卡爾伸出手。

“你願意和我一起離開這座小鎮嗎?”

見卡爾仍舊在顧慮胡塞爾說過的那些東西,埃德加罕見地微笑起來。

眼前的景象與韋伯斯特莊園的那個夜晚逐漸重疊。

月光一般的金發,紅色的眼珠,還有若隐若現的尖利獠牙,所有的非人特質都令他充滿了魔魅的美麗。

“告訴我你想或者不想就夠了。”

——就算有一天事情真的無法挽回,但在那以前,我們可以一同尋找解決的辦法。

“我想聽真話,也就是你真實的想法。”

吸血鬼都是天生的騙子,想到對方曾無數次警告過他的東西,卡爾反問,“你騙了我嗎?”

“我發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真心。”

埃德加仍舊堅定地朝他伸出手,“我終于找到你了。”

“我知道。”

卡爾遲疑了一瞬,“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他握住了埃德加的手。

“這就是我的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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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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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