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不速之客

省裏的調研組來了，規格很高，場面很大，一進廠就謝絕廠辦的安排，直接去了試車臺。

沒辦法，實在是這些日子省裏收到好幾封匿名信，反映永宏廠試車臺的試車員待遇過高，享受小竈存在搞特殊化的傾向，不利于團結。

接到信後，省裏還是很重視的，要知道這些特殊補助可都是省裏承擔，若因此産生什麽不良影響，省裏是要擔不小的責任的。

正因為如此，在一番商讨後，省裏派出一位幹部，彙同幾個部門一起成立個調研組，前往永宏廠的試車臺，實地調研試車員的待遇情況。

要是真如匿名信反應的那樣，省裏自然會把補助給停掉，畢竟省裏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憑什麽浪費。

所以這次調研的基調很嚴，來的人都擦亮了眼睛，不說是雞蛋裏頭挑骨頭，那也要好好的把裏外翻一遍。

了解情況的廠辦很擔心，生怕一個不好就惹惱了這些專門挑刺的大爺，廠辦主任為此提前一步找到嚴天成，讓他務必要好生接待，千萬不能怠慢了。

嚴天成滿口答應，等人來了就拉着省調研組的人進了試車臺，這些坐機關的省廳幹部起初還挺好奇，看試車臺裏的東西都挺新鮮，特別是已經吊裝起來的航空發動機，讓衆人連連驚嘆。

便在這時，嚴天成告訴調研組，這裏馬上要進行航空發動機試車，希望他們先到外面，等結束後再進來。

調研組自然不答應，他們來這裏就是為了查看各種細節的，航空發動機試車哪可能錯過，于是二話不說堅決留下來。

其中一個拿着檢測器材的環保部門成員甚至不滿道：“就算天塌下來也不出去。”

見調研組的成員如此堅決，嚴天成也就不再堅持，示意了下上面的操作臺，已經吊裝好的航空發動機便開始點火。

一瞬間尾噴管噴出的高溫高速氣流，夾雜着難以置信的噪音便将空曠的試車臺塞滿。

還沒做好準備調研組成員頓時吓得魂飛魄散，他們哪見過這場面，烈焰的高溫令他們生怕整個試車臺被點着了，轟鳴的噪音更是震得他們耳膜生疼。

那個說天塌下來都不出的環保部門成員，更是看着手上的檢測儀器面色發白，因為噪音無法說話，只能用胳膊肘捅了捅帶隊那位省裏幹部，那位一看，想都不想就示意所有人趕緊出去。

沒辦法，實在是噪音檢測器的指針已經到底，完全失效了，這要是再不出去，耳朵都得被震聾。

“幾位同志，發動機剛剛啓動，還沒開加力，要不咱們再回去看看？”

等出了試車臺，嚴天成十分認真的說着建議，帶隊的省裏幹部一聽，啥，還有加力？這要是進去還不得出人命呀，連忙臉色泛白的擺手：“行了，行了，我們不去了，不去了……”

其他人也跟省裏幹部一樣，一個個就跟大難不死似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嚴天成見狀立馬趁熱打鐵：“那各位同志覺得，我們的試車員的待遇是不是再提一提？”

“這工作太要命了！”帶隊的省裏幹部回想起剛才航空發動機試車時那驚心動魄的場面，他們幾個人吓得腿肚子都擰巴，可那幾個試車員卻帶着簡單的耳罩，往來運行的航空發動機周圍，記錄着各項數據，不禁連連點頭：“要提，一定要提，這還不算，還得專款專用，真是太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了……”

……

試車臺的待遇又回到了以前的高标準，聽說從下個月開始，還要提高一個檔次，原本人心惶惶的試車員們，終于安定下來，喜笑顏開的表達着自己的喜悅。

莊建業也很高興，又能吃上大師傅的四菜一湯，還能為寧曉惠搞一套嶄新的工作服，未婚妻大人應該會很欣慰。

自己也很欣慰，嚴主任不愧是在廠裏浮沉多年的老油條，不過是抛磚引玉的一句話，轉眼就被嚴主任做到了極致，用航空發動機試車去招待省裏的幹部，得虧這幫子人心理素質過硬，不然吓癱幾個可就不妙了。

至于後面跟廠裏扯皮，更是展現出老幹部的耐心與老辣，最終将省裏“專款專用”落到了實處，算是給試車臺一個完美的交代。

總而言之，試車臺的人心算是穩了，試車臺又重新回到了正軌，怎麽說也是難得的好東西，別說國內了，放眼世界，也不是每個航空企業都有這樣的硬件設施，要是折騰沒了真的很可惜。

當然，莊建業絕不會承認他看不過眼才給宋旗幟丢下那句話，要說也是因為四菜一湯，對，就是大師傅的四菜一湯。

只不過對嚴天成的好印象只持續了兩天，第三天這位老而彌堅的老幹部就在莊建業心裏崩塌了，這老家夥不知道抽什麽風，居然跑到老寧家找寧志山喝酒，兩杯白酒下肚就試車臺的事跟寧志山說了一遍，最後還大言不慚的下了個結論，說他莊建業就會耍小聰明。

結果就是自己被老丈人連夜召見，被喝多了酒的兩個老家夥變着法的一頓訓後，就把論文的事徹底定死了。

是的，真的定死了，以前上班還能偷個懶，現在嚴主任這個頂頭上司壓着，想偷懶除非嚴主任退休；至于回宿舍，寧曉東那個不仗義的就睡在對面的床鋪……

盡管無奈，可莊建業也知道兩個老家夥是對自己好，搞技術的要是沒點論文傍身，就跟上戰場的士兵沒拿槍一樣，就算升上去也不硬氣，特別是這個人是被總工程師看中後，就更應該做出個樣子，不然怎麽對得起領導的賞識？

莊建業理解兩個老家夥的好，至于那天去檔案室的圓滾中年人就是廠裏的總工程師，說實話莊建業知道後也很意外，同時也很慶幸，沒對總工大人有什麽不敬，不然現在憋的就不是論文，而是檢查。

沒電腦的日子真是苦逼，五千字的論文全要手寫，關鍵是自己的這手字兒實在是……

在稿紙上寫了一段話，覺得不太滿意，又用鋼筆在上面打了個叉叉，正準備再多兩個，門口突然有人喊：“小莊，有人找。”

聞言莊建業連忙起身，心說這人來的真是時候，終于可以去放放風了，愉快的想着就來到了門口，等見到來人心下卻又吃驚，沒想到竟然是他，還真是不速之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