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三人相見

次日正好是休沐,蕭挽瀾也是看準了日子,等知會過蕭逐月後,一早就帶人出了宮。

宋衍的府邸在永安坊,住的有些偏了。府門前矗立着兩座并不算大的石獅子,看上去甚是簡樸。

蕭挽瀾下了馬車,早有侍衛去門房通傳。

宋家的門房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探頭往外面瞧了瞧,心裏就是一驚,不知道來的這個女子是什麽人,居然有這麽大的排場。

他笑着同侍衛道:“真是不巧,我們家大人今早去了刑部獄,還不知道何時回來。”

那侍衛也不同他多言,略一颔首,就折回将這事回禀了蕭挽瀾。

蕭挽瀾沒想到休沐日宋衍居然還不在府上。她略略想了一下,吩咐一旁的嚴青。

“掉頭,去刑部。”

刑部獄設在刑部衙內,她要去找宋衍,自然是要去刑部。

因為蕭挽瀾以往常來找顧疏的緣故,在刑部門口當值的守衛多半都認得她。

等馬車到了刑部門口,還不待蕭挽瀾從車上下來,兩個守衛就齊齊上來給她行禮。

其中一人還極為谄媚地笑道:“公主是要找顧大人吧,巧了,今日休沐,大人還在衙裏。”

顧疏也在?

蕭挽瀾的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不過自己又不是來找顧疏的,他在與不在都沒什麽要緊。

見她沒有開口,那守衛又殷勤道:“要不小人這就給您去通傳?”

蕭挽瀾笑了笑道:“本宮是來找人的。不過找的不是顧大人,而是要找宋衍宋大人。你去同宋大人通傳一聲,只說蕭家二小姐門外候他,等他忙完了再見我也不妨事。”

守衛聽得心驚,難不成這長公主如今看上了宋大人了?這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宋大人長成那樣……屬實算個禍害。

他也不敢耽擱,立刻領命匆匆進了刑部。

江岸帶着人守在一間刑房門口,裏面隐隐傳出痛苦的□□聲。

見門口的守衛快步過來,江岸上前攔住他道:“兩位大人正在辦案,你有什麽事嗎?”

守衛連忙說:“長公主就在府衙外,讓小人進來給宋大人捎個話。”

“宋大人?”江岸臉上的神色也是一凝,皺起眉道:“你沒有聽錯?”

“這哪能聽錯的。”守衛回想了一下剛才自己聽到的話,又說:“長公主自稱是蕭家二小姐,在門外候宋大人,還說等宋大人忙完了再見她也不妨事。”

江岸的眉頭皺的更深了,開口吩咐那守衛,“你在這候着,我進去同宋大人說一聲。”

說着,就轉身進了刑房。

這間刑房是刑部獄單獨另辟的一處,專門用來關押一些特殊的犯人。裏面的光線并不好,牆壁上只有幾個透氣用的天窗,透進來一些陽光。

進了門後一直往裏走,足有七八丈的距離才算是走到盡頭。

而此刻刑房盡頭處有個人正被綁在刑椅上,身上衣裳還算是完好,只是他的手指上卻是鮮血淋漓,有幾根手指的指甲蓋裏還插着細扁的竹篾子。他歪着頭,呼吸急促,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渾身汗濕,臉色慘白得不成人樣。

宋衍就站在這人身旁,手裏還拿着幾根帶血的竹篾子,而顧疏則坐在椅子上徐徐地喝着茶。

江岸看了眼刑椅上的人就別開了目光,朝宋衍和顧疏拱了拱手,壓低了聲音道:“大人,長公主來了。”

自從那天在宮裏見過蕭挽瀾,顧疏從沒想過她還會過來刑部。自己懷疑她,确實是他不對在先。她那天分明是生氣了的……可為什麽又先過來了?

顧疏一時間也猜不到蕭挽瀾的想法,心裏居然生出一絲緊張和忐忑來。他将手裏的杯子擱下,不動聲色道:“她來做什麽?”

江岸看了看被擱在桌上的那杯茶,心裏暗暗捏了一把汗。

自家大人這幾天心情好像都不大好,幸虧長公主不是來找他的……真的是阿彌陀佛。

他立刻回道:“長公主是來找宋大人的。她還自稱是蕭家二小姐,說等宋大人忙完了再見她也不妨事。她就在衙門外等着。”

說完之後,江岸心裏還暗自高興,偷偷擡起臉來留意顧疏的臉色。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家大人的臉色并沒有比之前好多少,目光淡淡地落自己身上,卻讓他覺得有如芒刺在背。

難道自己又哪裏說錯話了?

江岸忍不住想了一遍剛才自己說的話,并沒發現什麽纰漏啊。他更摸不着頭腦了。

得不到顧疏回話,江岸只得尴尬地轉頭去看宋衍,勉強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同宋衍說:“宋大人,外面傳話的人還等您回話呢,您是見還是不見?”

宋衍其實也沒想到蕭挽瀾這麽快又來找他了。

倒是真的纏人……

他忽然有了個主意,緩緩笑起來,點點頭道:“見,長公主來自然是要見的。你去把她帶過來吧。”

江岸聞言微微一愣,不确定地詢問:“帶到這?”

把公主帶到這種地方來未免太不合适了。

宋衍卻再次點了點頭,“對,就帶她一人過來。”

等江岸領命出去,顧疏擡起眸子看了眼一臉似笑非笑的宋衍,擰着眉道:“你為什麽要讓她來這裏?”

宋衍朝他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故意賣關子道:“等一會你就知道了。”

沒過多久,蕭挽瀾就來了。

她沒想到宋衍這麽爽快就答應見她,更沒想到他居然要在這種地方見她。

刑房裏的光線有些昏暗,她提着裙裾,小心翼翼往裏走。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還有破碎痛苦的□□從裏面傳來。

宋衍的聲音就在這斷斷續續的□□聲中傳來,不帶任何一絲憐憫。

“像你這樣的巧匠最引以為傲的應該是這雙手了吧?你要是不招,那我有的是辦法慢慢折騰你這雙手。”

緊接着裏面又傳來一聲痛苦的哀嚎。

蕭挽瀾聽得心驚,她走的近了,終于看清了裏面的情景。

刑椅上綁着一個半死不活的人,宋衍居然将一根削得極為尖銳的竹篾子插進了那人的指甲縫裏。那人一頭的冷汗,牙關緊咬,額上和脖頸上的血脈鼓起,像是痛苦到了極致,最後連喊都喊不出聲了。

常言道十指連心,這種刑訊哪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蕭挽瀾看的心驚膽戰,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宋衍好像早就知道她來了,卻并沒有停下手裏的動作,而是又拿起一根竹篾子,頭也沒回地說:“公主稍後片刻,微臣很快就好。”

蕭挽瀾這才明白宋衍是故意讓她過來瞧見這個場面的。她從來沒想過還有這麽折磨人的法子,那個人眼看着就要疼得昏死過去,宋衍卻依舊沒有停手。

一根、兩根、三根……

直到最後,那人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宋衍才冷冷笑了一下,同顧疏道:“今天就先到這裏吧。”

他轉過身來,朝蕭挽瀾走過來。

蕭挽瀾的目光從他沾滿血跡的雙手移到他唇角那絲若有似無的笑上,更覺脊背一陣陣發寒。

前世能官拜尚書令的宋衍,必定也是雙手沾滿了血腥才能走到那個位置。她還沒天真到認為他真的像外表看起來這樣溫良儒雅。

可真的親眼所見……蕭挽瀾還是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宋衍覺得蕭挽瀾看自己的目光都在顫抖。一動不動地站着,像是真的吓得不輕……

他反倒是笑了一下,繞過她走到一旁盛了清水的面盆前,将手給洗幹淨了,用巾帕擦了擦,這才開口問她。

“我不會是個好老師,就算是這樣,你也要拜我做西席麽?”

他将巾帕随手搭在面盆上,緩步走到蕭挽瀾面前,忽然朝她伸出一只手來。

這只手剛剛還對人動刑,沾了血……

蕭挽瀾看着宋衍的動作,心口怦怦直跳,不由得偏過頭避了避。

宋衍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唇角的笑容卻愈發明顯,從蕭挽瀾發鬓間拾了一片泛黃的枯葉下來。

刑房外有兩棵的梧桐,正是落葉的時候,大概是剛才過來的時沾上的。

“躲什麽?”

宋衍瞧着她笑了笑,将那片枯葉在指尖悠悠的轉着,徐徐道:“長公主這樣害怕微臣,微臣可沒辦法教導的,您還是另請高明罷。”

蕭挽瀾勉強定了定心神,深吸了口氣,辯解道:“我并沒想躲……我只是一時間有點難以接受。”

“那這事還是等您接受了再說罷。微臣大抵就是這樣的人,您今日所見已經算是沒下重手了。”

宋衍唇角依舊噙笑,朝蕭挽瀾拱了拱手,從容不迫道:“微臣還有公務要忙,就先告辭了。”

不等蕭挽瀾回話,他已經越過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蕭挽瀾都來不及細想,下意識轉身就要去追。

然而一直沒有說話的顧疏卻在這時出聲叫住了她。

“公主稍等,微臣這有一樣東西要還給你。”

蕭挽瀾足下微頓,轉過身來去看從晦暗不明的光線裏走過來的顧疏。

她以為是那半璧玉佩,沒想到他卻從袖子裏拿出了一支金簪來。

東西倒是她的,可并不是那麽要緊的物什。

蕭挽瀾怕這一耽擱宋衍就走了,蹙眉不耐地劈手奪過,又想到之前顧疏因此這支簪子而懷疑她的事,半句話也不想同他多說,轉身匆匆朝刑房外奔去。

顧疏看着蕭挽瀾離去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愠怒。

這支簪子他特意放在身上,想着有機會還給她。

可剛才宋衍在時,她甚至沒有正眼看過自己。

她要拜師,京中名師大儒這麽多,怎麽輪也輪不到宋衍頭上!她為何偏偏要選宋衍?

顧疏還記得當年蕭挽瀾纏着自己,說要學騎術的模樣。

那時的蕭挽瀾不過十一歲,還是一團孩子氣,睜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緊張又期待地看着他說:“我想學騎馬,你能教教我嗎?父皇都誇贊你騎射是京中最好的……”

顧疏并不想和這位驕縱的長公主走得太近,随口敷衍道:“宮中有一等一的馬術師父。再說好馬性烈挑主人,公主貴為千金之軀,要是您同微臣學騎術受傷了,微臣也擔待不起。”

他都這樣說了,以為蕭挽瀾會就此作罷。

沒想到她卻只聽了後面一句,沒過幾天就再次将他堵在了宮門口,獻寶似的地說:“阿岚說他的馬場裏有很多小馬駒,都溫順極了,不會傷人的,他還說要挑幾匹最好給我。我和你學騎術,一定不讓自己受傷,你不用擔心的……”

蕭挽瀾的這些把戲,他心裏再清楚不過。

難怪她會這麽快同意另擇驸馬……她這是什麽時候看上宋衍了?

作者有話要說:  标題太難了……

我想要靜靜。

靜靜是你嗎,你是靜靜,筆給你,你快來幫我寫。

感謝  除卻巫山不是雲  贈送的地雷!麽麽噠

也感謝收藏評論的每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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