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家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 ”太宰治擡起雙手搭在腦後,一針見血地說道,“但是不管需要多少,像織田作這樣的窮鬼是肯定付不起的。”
“說的也是呢。”織田作之助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有些戀戀不舍地放下相機。
的确如太宰治所說,相片上五官秀氣的雪即使穿上了裙子也絲毫沒有女孩子的氣質, 但是同樣,現在換上了正常男孩子衣服的雪也沒有一絲男孩子的氣質, 依舊會一不小心被人認成女孩子。
雪具有的是一種介于兩性之間的獨特美感, 如同高山不化的冰雪一般透亮而又明淨的美,他能夠給人帶來這種感覺或許跟他的那雙眼睛有關。
如同新生嬰孩般懵懂的眼眸,有着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的好奇與渴望,讓他如血一般猩紅的不祥瞳眸都變得幹淨起來。
扣扣。
門外再次傳來敲擊聲, 推開門進來的是一位面相慈和、年齡稍長的老護士。
“哪位是病人?”
是之前護士提到過的護士長, 不知是被什麽事耽擱了,現在才趕過來。
有太宰治在, 這次總算是成功将針頭紮了進來。
織田作之助松了一口氣, “麻煩你了, 太宰。”
“沒事哦。”太宰治擺了擺手,鳶色的眼眸眯起,仔細打量了雪一下,意味深長地對織田作之助說道, “但是織田作, 先提醒你一下好了。”
“既然這個孩子有異能力, 你可要将他看好了,要不然的話,在這種時候一不小心可是會走丢的。”
“多謝提醒,我會注意的。”織田作之助皺眉應下。
龍頭戰争之後,不論規模大小,只要是攪進了渾水之中的黑手黨組織無一例外損失了大批的人手,像這種急需補充新鮮的血液,以維持戰後剛剛确立的地位和勢力的時候,甚至出現了在孤兒院和貧民窟中強行将孩子擄走,在組織內部進行洗腦訓練的現象。
而原本并不稀少的異能力者,在這種時候也變得搶手起來。尤其雪的異能力并不是什麽無害的能力,或者說只要稍加培養的話,能夠成為一個組織的必殺器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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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在推門離開之前,最後瞥了一眼乖乖坐在床上打着吊針的白發少年。
[改變方向]
這種異能力能夠做到什麽程度,他稍微有點好奇啊。
太宰治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大步走出病房,肩上的大衣揚起。
雪的情況似乎并不嚴重,在醫院住了一晚之後,第二天就可以收拾東西回家了。
路上織田作之助順便給雪買了一些日用品和換洗的衣物,将他送到老板家,就匆匆趕回港口黑手黨工作去了。
而離開了織田作之助的雪倒沒有像之前那樣擺出一副雕塑般的樣子,不過或多或少因為唯一熟悉的人不在身邊有些不安和膽怯。
“吶吶,雪。”無論如何也不肯叫雪哥哥的幸介戳了戳雪的肩膀。
“什麽事?”雪将一本原來是買來給真嗣認字的幼兒認字圖書放下。
“你的爸爸媽媽也死掉了嗎?”幸介問道。
這個問題疑問出口 ,房間裏本來各自幹各自的事情的孩子都将目光聚攏過來。
“不知道。”雪搖了搖頭。
“诶,為什麽會不知道呢?”幸介問道,“我的爸爸媽媽是沒有躲過子彈被殺死的。”
從前絕不會提起的噩夢一般的回憶現在已經能夠平淡的說出口,連幸介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
“我……我不太記得了。”雪有些忐忑地回答。
他人生的開始,就是由廢墟、火藥、四處響起的槍聲、人們的哀嚎恸哭和灰蒙蒙的天空所組成的,記憶中唯一有色彩的畫面,只有織田作之助酒紅色的發色,和他仿若閃閃發光的溫暖神色。
只有短短幾天記憶的他,說是嬰孩也不為過。
“以前的事一點都不記得嗎?”幸介锲而不舍地問道。
“嗯,一點也不記得了。”雪繼續翻着膝頭上攤着的圖書,垂下腦袋,眼神躲閃,不太想要繼續說話。
“一點也不記得了也沒有關系!”幸介說道,臉上帶着大大的笑容,“不如說這樣才好!”
雪擡起頭,詫異地看着只有自己腰部高的男孩。
“沒錯!”
“對呀!”
另外的孩子見勢也一一附和着。
“這樣的話,雪就只是我們的了!不會有其他的小孩突然冒出來跟我們搶!”幸介笑嘻嘻抱上雪的胳膊,歡呼道。
性格比較活潑的優和克巳也纏了上來,大聲嚷嚷道,“幸介太狡猾了!一個人霸占着雪!”
“就是就是!雪是大家的!”
不知什麽時候,其他幾個孩子也被幸介帶歪了,也直接省去了‘哥哥’的後綴,一口一個‘雪’的叫着。
雪有些手足無措地接着三個男孩,看着他們互相拌嘴,不知為什麽,嘴角克制不住地想要揚起。
性格內向的真嗣猶豫地看着挂在雪的胳膊和大腿上的三人,趁他們不注意小心翼翼地鑽進了雪的懷中。
“雪,這個字要怎麽念啊?”真嗣心滿意足地舉起手中的故事書,指着一個生僻字問道。
“啊!可惡!最好的位置被真嗣給搶走了!”三個男孩不情不願地嘟嚷道,但因為好歹不是對方搶到,于是便也勉勉強強地忍耐下來,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也都找了一本書翻看了起來。
因為織田作之助在保證了他們基本的衣食溫飽之後,已經沒有餘力再供每一個孩子都去上幼兒園,所以幾個小的孩子字都是由稍大的孩子教起來的,等他們到了年齡可以上公費的小學之後,家裏可能就不會再像現在這樣熱鬧了。
雪看了一眼真嗣指着的字,耐心地教真嗣讀了幾遍,确定他記熟了,才繼續翻看自己手上的書。
雪覺得自己以前說不定是個學習很好的人,因為他看書的速度很快,而且只要看過一遍就再也不會忘記。
但有時候又覺得自己應該是個叛逆而且不聽管教的人,不然的話,連克巳都已經學會把自己不喜歡的蔬菜吃下去,他卻依舊只吃肉類,對于一切綠色的蔬菜深惡痛絕,甚至會偷偷把菜丢進幸介的碗裏。
這裏必須要提一下的是,老板的辣味咖喱真的很好吃。
如果不是織田作之助特地囑咐了老板不要太縱容他,他可能會一三頓,頓頓吃辣味咖喱。
在從窗戶投射進來的溫暖陽光之下,空氣中輕輕飄舞的塵埃都籠罩上了一層絢麗的金光,變得高貴而明麗起來,看不出它們那層華麗外衣下低到泥裏的卑微。
然而等到日光西斜,黑暗漸漸攀上天空,那層虛假的光輝也遲早會被撕得粉碎,将它們肮髒的本質赤裸裸地在所有人面前展露。
雪的腦中莫名不安地冒出了一個想法。
[以前的自己,是什麽樣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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