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抑郁

後續的事情一方通行便沒有再管, 反正他已經照太宰治的囑咐在那兩個人面前表現出來對火的懼怕,之後的事情只要交給太宰治就好。

一方通行也并不知道他那拙劣的表演到底能不能瞞過森鷗外,但是從太宰治時間空閑到天天待在他的公寓裏打游戲看電視,應該算是順利的。

只用聽從太宰治的話, 這樣一天天的過下去,時間倒也過得挺快,也并不算難熬。

這樣的日子在他有限的生命中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輕松的。

然而這樣平靜如水的日子偶爾也會泛起波瀾。

依舊是夜晚, 曾經屬于咲樂的那個破舊玩偶再度活了過來。

這次很幸運, 歐爾麥特既沒有被困到另一個房間, 讓兩人連面都沒有見到, 也因為有了第一次的經驗教訓, 他們交流地格外言簡意赅,盡可能在最短的時間之內,獲得最大的信息量。

最緊迫的情報是兩個世界的時間差, 從前兩次附身的場景變化之大來看,歐爾麥特懷疑一方通行可能并不像他一樣只過了一晚。

于是在一方通行開始敘述之前,先行詢問了一方通行距離他上次來到異世界已經過去了多少的時間。

一方通行沉默了一會兒, 淡淡地回答了歐爾麥特的問題, “兩年。”

歐爾麥特在聽到養子的回答之後,眉間便纏繞上絲絲憂慮,嘆道,“太久了。”

僅僅兩次相見之間的間隔便相差如此之久, 如果下一次、下一個世界的時間差更加巨大, 會不會有一天, 當他出現在一方通行面前時,他已經不記得這個存在于長久記憶的另一端的人是誰了?

但接下來他也跟一方通行交代了在原本的世界中,過去了多長的時間,随後便不再打斷一方通行的話語。

而一方通行則大致清楚了聖杯世界以及現在這個黑手黨世界,與原先歐爾麥特所在的平行世界的時間流速之比。

他們兩人都清楚,既然在這個世界之中,上一次的相見與這一次的相見隔斷了兩年之久,那麽下一次的相見想必也會在兩年之後。

一方通行自如而簡潔地快速說完了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兩年所經歷的事情,順帶着提了一點上個世界那場可笑的戰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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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歐爾麥特生活了這麽久的一方通行自然知道歐爾麥特絕對不會贊同自己在這個世界所做的那些事情——

屠殺軍隊、竊取情報、走私槍械、攻擊政府大樓。

每一樣都是可以讓他把自己視作敵人的鑿鑿罪證。

如果想要在回去之後依舊享受歐爾麥特那絲毫不摻雜惡意的信任的話,就一定要将自己在異世界做的事情瞞得嚴嚴實實的。

絕對、絕對不可以讓歐爾麥特知道真實的自己到底是個怎樣污濁而無可救藥的惡黨。

在認清這個事實之後,一方通行終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自己以為擁有着的幸福,其實不過是鏡花水月,經不起半點碰觸,也容不得一絲雜質裂痕。

在那樣不摻雜一絲黑暗的光明世界成長起來的歐爾麥特,擁有着那樣既包容又不包容的完美英雄思想的歐爾麥特,與污穢而腥臭的一方通行是兩個世界的人。

如果不是歐爾麥特強行将他拖到陽光底下,他們大概會如同平行線一般,過去、現在、未來,永不交集。

歐爾麥特可以原諒一個從小生活在研究院中被用作小白鼠不停改造着身體的孩子犯下的大錯。

但是絕對不會忍受一個已經在正常的社會之中生活了多年,明辨了是非的少年憑借自己意志犯下的罪行。

如果被歐爾麥特用那種看待敵人、看待罪犯的冰冷眼神看着的話,連一方通行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于是他在歐爾麥特的面前,演了一出早已準備好的劇目。

臉上帶着的是精心雕琢的面具,口中說着的是反複揣摩的臺詞。

一方通行憑借着自己腦中的印象扮演了一個自己記憶中的,同時也是歐爾麥特心中的‘一方通行’。

一方通行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有演戲的天賦。

一個自己飄蕩在無所依憑的空氣之中以上帝視角靜靜觀摩自己的表演,時不時挑剔地進行點評。

另一個自己面不改色、應用自如地進行着早已排練過千萬遍的表演。

當那個破爛玩偶帶着欣慰的笑容倒下時,一方通行才驟然松了一口氣,他甚至不太敢去想兩年以後的那場相遇,他又要用怎樣的故事去敷衍。

在與自己挂念着的歐爾麥特交流了之後,一方通行沒有感到輕松,反倒愈發覺得疲憊,那是一種精神上的倦怠,無論多少的睡眠休息都彌補不了。

除了太宰治交代的事情,他連家門都不想出,無論是換季的衣服、日常的用具還是三餐都是讓自己的部下送到家門口的。

在家裏也只不過是打游戲,那是在上個世界他與征服王曾經一起打過的雙人游戲,出乎意料的還有單人的版本,但是不知怎麽的,原本覺得還算有趣的游戲也變得日漸乏味起來。

很快,無論什麽游戲都無法吸引他的注意力了。

然後他又開始看書。

這也算是他為數不多的難得的愛好了。

在接受樹形圖設計者精密演算過的課程和書籍之前,在宛如地獄般的‘特力研’之中,書籍就是他唯一能夠得到的與外界交流的工具了。

他是從書中知曉萬物的。

知道外界的孩子不會如他們一般終日在實驗臺上度過,知道不是每一個孩子都要被迫接受電擊、注射、鞭打,接受這一切惡魔施加的苦痛,只為了成為超能力者,也知道他們不是生來就是一個人,每個人都會有父母親人,那可以永久陪伴在他身邊,不會下一秒就失去呼吸的——家人。

書籍當然是無窮無盡的,即使耗費上一生的時光,也沒有人能夠看完所有的書籍。

因此一個人如果不看書,那絕對不會是因為沒有書看,而是因為他失去了對書的興趣。

一方通行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出于這樣的狀态。

事實上到現在為止的一切狀态都已經很清晰明了了,他當然知道自己患上了某種精神上的疾病。

倦怠、消極、漠然,對一切的事物失去興趣。

實際上,不需要醫生,一方通行完全可以靠自己就從這種低迷的狀态之中掙脫出來。

只要他想。

用[矢量操作]調節自己體內的激素,讓它們達到平衡,只要一方通行需要,他甚至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刺激大腦,調節激素,保持愉悅的心情一輩子。

事實上直到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他一直都是靠這種辦法來保證自己心理的健康的。

但是現在做不到了。

那個可以挽救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就在他無法接受織田作死亡的那幾天時間裏,抑郁的種子已經埋下。

為什麽不早點清醒過來?

為什麽那時候沒來得及阻止織田作?

為什麽不早點趕到,哪怕再早一秒也好。只要他的心跳還沒有停止跳動,他就可以将他從死神手中奪回來!

在清醒的那一瞬間,龐大而嘈雜的自我折磨蜂擁進大腦,讓他本就脆弱的神經尖叫呼喊漸漸崩壞,下意識的自我保護讓他自欺欺人将雪和一方通行分裂開來。

沒錯,痛苦的是雪,自責的是雪,瀕臨崩潰的是雪。

不管一方通行的事。

沒有辦法做到了。

在時間的慢慢咀嚼消化之中,那層自欺欺人的面罩也被撕爛,所有的情緒都被赤裸裸地擺在光天化日的集市之中任人觀摩賞鑒。

拯救自己這件事情,他沒有辦法憑借自己的力量做到了。

并不是無法做到,而是激素的失衡讓他根本無法使自己産生想要快樂的願望,也就根本無法産生用能力調節激素的欲望,失去了在最初的時候制止的機會,那顆屹立在懸崖邊上的心髒便如同抛物線一般,直直地墜入了深淵。

或許是因為太過于依賴自己的能力,以至于一方通行自己的調節能力實際上弱到可以忽略不計,如同一個被捆綁了手腳的人在墜入深井之後,又如何能憑借自己的力量爬出深井呢?

只有求救才行。

在愈發灰暗的精神世界之中,一方通行僅存的一點生存的欲望讓他聯系了自己在這世界上僅剩的可以信賴的人。

“……太宰。”

在猶豫着開口叫出了對方的名字之後,一方通行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開口。

太宰治卻如同會讀心術一般,在電話那頭開口說道,“我現在到你那裏去。”

“之前就覺得你很不對勁了,吶,一方通行君,你的部下跟我彙報說,你已經連續兩天既沒有出過房門,也沒有讓他們繼續給你送飯了。”

電話的雜音模糊了他的聲音語調,聽上去格外的不真切。

“安心吧,一方通行君,我會讓你活着見證森鷗外的死亡的。”

“絕對不會讓你餓死在自己家裏面。”

調笑般的語調。

——卻又是如此讓人安定。

這樣想着的一方通行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太宰治本身就是一個追求死亡的瘋子。

※※※※※※※※※※※※※※※※※※※※

一方通行:你們要抓雪和我一方通行有什麽關系?

昨天熬了個通宵,今天早上九點鐘才睡下。然後爬起來給你們碼字。

頭發漸漸稀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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