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慘敗

夜色沉沉, 海風拂過。

橫濱,這座被黑手黨控制的城市,連風中都帶着腥甜的鐵鏽味。

這座城市的黑暗早已經滲進泥裏,融進水中, 浮在空氣之中,無論僞裝出怎樣無懈可擊的和平假象,夜半響起的槍聲依舊會撕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虛僞平靜。

太宰治将一方通行帶到了港口黑手黨最重要的銷貨碼頭之一, 站立在層層疊疊的集裝箱之上,俯瞰着底下全副武裝的軍隊,統一的黑西裝如同最濃稠的墨汁一般融入了夜色之中,密密麻麻得看不見邊際。

不用太宰治開口, 一方通行已經明悟了。

就在今夜了。

他們期盼已久的複仇。

“要開始了嗎?”一方通行遙望着那五座顯眼的總部大樓, 淡淡說道。

橫濱是個無比畸形的城市。

黑手黨能夠堂而皇之地在最繁榮的市中心建立自己的大樓,而隸屬于政府的異能特務科卻要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自己的據點,以防黑手黨的報複。

明明是依附在這座城市上吸血食肉的水蛭, 卻又同時是這座城市遭遇災難時第一個沖出來拯救的救世主。

大街上随時可能發生爆炸, 小巷窄道之中永遠有流不盡的鮮血淌着,街道兩旁的房屋牆面上可以輕易找出遺留下來沒有填平的彈坑。即使是這樣,這裏的居民依舊可以輕易地揚起笑容, 依舊可以安心地在陽光下閑逛談天,歡聲笑語。

一方通行不想知道橫濱為什麽會形成這樣奇妙而又扭曲的平衡, 也不想當什麽偉大的改革者将這座城市的規則推翻又重建。

同樣也絲毫不在意今夜過後, 這座城市迎來的到底是新生還是毀滅。他的眼界可以變得無限小, 只容得下那一個将織田作推向死亡的人。

明明是忍耐了那麽長時間才終于等到的時候, 但是心中卻依舊沒有一絲波動。

那顆心髒還在砰砰地鮮活地跳動着,一方通行卻聽不到分毫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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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那一天黃昏的風聲,那一天夕陽冰冷的光暈,還在荒蕪的體內來回呼嘯。

“一方通行君,”太宰治的聲音也是一樣的平穩,“你的任務就是将森鷗外監.禁在首領辦公室裏,絕對不可以讓他逃脫,但是也不能讓他自殺,我要他好好地活着,親眼見證着他的位置,被我一點點取代。”

“聽好了,他身邊的那個名叫愛麗絲的金發小女孩是他的異能力,你能夠飛行,就直接從上部突破,進去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讓愛麗絲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然後卸掉森鷗外的手腳,讓他失去行動能力。”

“記住這裏的動作一定要快……”太宰治頓了頓,覺得這樣的命令似乎還不夠明确,“三十秒。我要你在三十秒之內完成這幾件事。那個人的底牌就連我都還沒有完全摸清,但是沒有關系。”

“牌面再好,如果連出牌的機會都沒有,打不出來的好牌跟爛牌沒有兩樣。而我的手中有你,就相當與攥住了一張能夠将他壓得死死的王牌,我會讓他把底牌帶到地獄裏去。”

“在讓森鷗外失去行動能力之後,接下來首先沖進來會是中原中也,不要殺他,之後的收尾工作我還要用到他,讓他昏迷過去就好了,而紅葉大姐那邊我已經解決掉了,除此之外,無論是誰闖到你那邊,全部殺掉。”

“明白了嗎?”

“嗯。”一方通行哼出一個淺淺的鼻音,血玉般的眸子直直地盯着遠處的總部大樓,恹恹無神。

“還有一件事情,一方通行君。”太宰治回首,鳶色的眼睛注視着一方通行,淡淡地說道。

這是今晚他第一次将視線放在一方通行身上。

一方通行回望着,看到太宰治那雙顏色淺淡溫和的眸子之中通透見底,空無一物。

他在看誰?

那個地方有什麽嗎?

“在一切開始之前,把耳朵堵上吧。”這是太宰治僅存的溫柔。

一方通行沒有問為什麽,他需要做的只有服從。

将世界所有的嘈雜聲音反射出去,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

馬上就要結束了。

在這樣絕對的寂靜之中,一方通行突然冒出了這樣的想法。

太宰治高高地擡起手,又重重地揮下。

他似乎還說了什麽。

但是無所謂,與他無關。

一方通行知道這是開始的信號,他于是騰空而起,脊背上生出羽翼,朝着那喧鬧的大樓飛去。

在足夠高的高度,人會有一種自己是神明的錯覺。

一切都變的如此渺小。

底下如同蝼蟻一般無關緊要而又繁多龐大的黑手黨們沸騰着,一方通行能夠看清他們臉上的渴求鮮血、渴求颠覆、渴求刺激的赤.裸裸的醜陋欲望。

而太宰治随意用幾句話挑撥着,便讓他們的情緒如同水入油鍋一般愈發喧鬧。

吵死了。

一方通行收回視線,漠然地繼續朝着自己的任務對象飛去。

馬上就要結束了。

再一次強調着這個事實,一方通行強打起精神來,努力将注意力從那顆如同泡沫一般輕飄而無定所的心髒轉移開。

那棟如同靶子一樣伫立在橫濱心髒的大樓已經近在眼前。

他完完全全地按照太宰治的指示來,從上部突破,抹除愛麗絲,折斷森鷗外的手腳,讓他失去行動能力。

做完這些以後,他看了一眼挂在辦公室中的時鐘。

剛好三十秒。

太宰治永遠能夠精準到恐怖地摸透對手的極限,同樣也能夠将自己手上的棋子下地恰到好處。

森鷗外強忍着疼痛,額頭上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然而即使像敗犬一樣狼狽地趴伏在地上,四肢折斷,無法動彈,連異能力也被他消除,森鷗外的臉上依舊帶着那副惹人生厭的從容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似乎在說什麽,嘴唇一張一合,如同紅酒一般甘醇深陷的眼眸直直地注視着他。

[殺死織田作的真正兇手是太宰治。]

一方通行讀出了他要說的話。

遲鈍的大腦讓他用了很長時間才反應過來,森鷗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殺死織田作的人……是太宰治?

怎麽可能?不可能的。

一方通行這樣想着,有點想要發笑,然而身體卻第一次違背了太宰治的命令,不自覺地解除了反射。

所有的聲音一齊擠入耳蝸,最先搶占了神經的是槍炮轟炸造成的巨響,這之中又夾雜着興奮的狂吠,如同雷鳴一般隆隆嚷叫,然而這聲響卻又不像雷聲那樣純粹,喧嚷混雜的讓一方通行着實耳鳴了一陣。

而後是各式各樣的哀嚎和慘叫,讨饒和投降。

但這一切在森鷗外的話語面前都漸漸遠去、低弱、模糊,一方通行的世界之中僅剩下面前那個他仇恨了日日夜夜的男人輕輕吐露出來的話語清晰到可恨。

“織田作之助為什麽會死,那是因為太宰治沒有提前識破我的騙局。”

“明明我的态度已經表現的很明顯了不是嗎?他是我的弟子……也是目睹我殺害前首領的唯一目擊者。我試探他……防備他,他卻依舊我行我素,絲毫不收斂,哈……”似乎牽扯到身上的傷勢,森鷗外停頓了一下,伏在地上低低地喘息着。

一方通行一動未動,臉上的神情莫名而奇異,讓森鷗外看不出端倪。

他不動聲色地咽了一口混着腥甜血液的唾沫,繼續說道,“……如果不是因為織田作之助是太宰治唯一的好友……如果不是因為太宰治無所顧忌,任性妄為,對我的威脅越來越大……我又怎麽會舍得将業界鼎鼎有名的殺手當作棄子舍棄出去,讓他與mimic的首領同歸于盡?”

“只有這樣……只有這樣才能激化太宰治與港口黑手黨的矛盾,只有這樣才能讓我看清太宰治的真實想法,看清楚他對港口黑手黨是否忠誠。”

“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森鷗外緩緩地,極具誘導地問道,一直被他藏在身後的手已經摸到了按鈕,只要一下就可以化解這次危機了。

只需要一秒鐘!

然而一方通行擡手,動了動手指,森鷗外便驟然失去了所有的動作。

頭顱随着一聲悶響低低地砸在了鋪着地毯的地板上,面上依舊是僞裝地很好的表情,眼眸深處細細看去甚至還有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

那根手指就輕輕的搭在隐蔽的很好的按鈕之上,只差那永遠不會到來的最後一絲力道來使它緩緩沉下。

這個狡詐如狐貍的男人最終還是沒能抵抗過絕對的武力鎮壓,在功敗垂成之際心懷着極大的不甘與怨氣死去。

“我不想再思考了。”

在森鷗外死後許久,一方通行才反應過來似的,對着地板上早已涼透的屍體解釋道,“頭好痛。”

像是孩童一般說着最簡單的句子,訴說着自己的難受,“心髒也很疼,這裏,”一方通行指着自己的胸腔,說道,“也悶悶的。”

“所以你可以閉嘴嗎?”

這麽多天以來,第一次開口說了這麽多話,一方通行感到有些疲憊。

他覺得自己解釋地夠清楚了,于是而後繼續遵從着太宰治的命令,守在森鷗外的屍體旁,不讓他逃脫。

接下來的所有事情都如太宰治所料,第一個沖進來的果然是中原中也,一向敬重森鷗外并且具有大局觀的中原中也在面對叛亂時,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保護首領,讓首領來穩住散亂的人心,這樣才能不讓叛徒的計劃得逞,保全港口黑手黨。

在果斷地對自己的部下下達了命令之後,中原中也單槍匹馬地幹掉了一路的雜碎,直直地沖進了首領辦公室。

“BOSS!”

在敲了幾下門,發現裏面沒有回應之後,中原中也咬了咬牙,果斷地破門而入。

厚重的紅木門被中原中也撞開,第一個沖進鼻腔的就是鋪天蓋地的血腥味,甚至讓見慣了鮮血的幹部都感到有些頭暈目眩,待眼前突然的重影與模糊彙攏成一體之後,滿眼的紅色讓中原中也立刻就意識到這裏發生了什麽。

“開什麽玩笑!BOSS已經被人幹掉了嗎?到底是哪個混蛋?”

在這間充斥着死寂意味的房間之中,中原中也甚至沒能及時發現完美地與房間融為一體的一方通行。

而一方通行擡眼,仔細打量了一下中原中也的臉,确定了這就是他需要放過一馬的目标之後,果斷出手。

甚至不需要一秒鐘,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中原中也只覺脖頸後面一陣刺痛便失去了意識。

“第二個。”一方通行喃喃自語道,彎腰拎着中原中也的襯衣領子,将他拖到森鷗外身邊,将中原中也與他尊敬的首領擺在一起,老老實實地坐下環抱着膝蓋守着。

他的指尖緩緩撫上森鷗外身上被他新割出來的傷口,繼續之前的游戲。

那如同久病之人的蒼白手指與巨大猙獰的傷口放在一起,和諧而詭異。

一方通行心念一動,一串最稀疏平常不過的公式從腦海之中閃過,森鷗外已經不再鮮豔的發黑粘稠的血液便彙聚成一團順從而谄媚地浮在了一方通行的指尖之上。

他像是打雪仗的小孩子一般一定要将雪球揉搓到最大才肯罷休,不停地從森鷗外早已幹涸凝固的血管之中壓榨出更多的鮮血,直到他手上的血球達到成年人的一個拳頭大了才滿意地欣賞了一會将它随手砸在了牆面之上,聽那啪嗒一聲的脆響。

然而在他想要再從森鷗外體內榨出一個玩具時,運用了半天的[矢量操作],也沒能從那具宛若幹屍的屍體中弄到哪怕一滴血液,一方通行才不情不願地承認這具屍體已經沒有一絲潛力可言了。

[……無論是誰闖到你那邊,全部殺掉。]

忽然想起太宰治的這個命令,一方通行心中的焦躁才又從新安定下來。

沒有關系的。他安慰自己。

還有下一個。

那雙黯淡的琉璃紅眸,像是人偶的眼珠一般無光無神,自昏暗而血腥的角落裏望着,期盼似的死死盯着厚重的紅木門。

等待着那扇門下一次的開啓。

這個夜晚持續了仿佛一個世紀,久到光鮮亮麗的首領辦公室已經浸泡在一片血海之中,久到中原中也醒過來一次,又被一方通行打暈過去,久到森鷗外的屍體似乎散發出若有似無的腐臭。

等到外面的槍聲終于平息,紅木門再一次打開。

一方通行已經擡起的手,在看到推門而入的那個人之後又重新放下,被放風筝一般吊在空中的心髒終于被收束回來,踏踏實實地安放在地面之上。

啪嗒。

皮鞋踩在積起了薄薄一層鋪滿整個房間的地板的血泊之中,濺起幾滴還未發黑的血液。

太宰治趟過整片的血海,走到一方通行身邊,眼神陰翳,神色莫名。

“你把他殺死了。”他陳述着事實,嗓音低啞而又讓人不寒而栗。

“嗯。”依舊是一聲淡淡的應承,仿佛沒有誰能夠被他看在眼裏。

兩人平靜地對着話,屋子裏的氣氛卻越發緊繃。

“你難道直到今天還不了解,我到底是為什麽要等待這麽久才動手嗎?”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麽要殺掉他?”

“太吵了。”

“我輸了。”太宰治凝視着那具狼狽不堪倒伏在地上的幹屍,緩緩承認道,“我們輸了。”

“對不起。”一方通行面上依舊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他只是平淡而幹脆地道歉,而後輕描淡寫地說道,“殺了我吧。”

太宰治忽然笑了,依舊是那一副深情款款的溫柔笑意,說出的話卻讓人脊背發涼,“不。”

“我要你活着。”

“你是織田作的養子,是他付出了最多關愛的人,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挂念,我怎麽可能讓你死掉。”

“我要你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那天晚上過後,一方通行與太宰治似乎又恢複到了原本的相處模式,誰都沒有再提起他們兩人之間的那場對話。

然而有什麽不同了。

一方通行的抑郁症越來越嚴重,而且他本人沒有一絲一毫去找醫生治療的欲望,還是太宰治每天定時定點按住他,強迫他吃下醫生開的藥物,才讓他的精神狀态勉強維持在正常的水準。

[可以使用,還沒壞掉。]

這是太宰治對一方通行下的定語。

他像是對待一個好用的工具一般對待一方通行。

吃穿住用全部都是最昂貴的,定期保養,定時維修,平時小心翼翼輕拿輕放,而且絕對不允許其他人接近。

太宰治實現了他說出口的話。

[我要你活着。]

[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一方通行直到現在還時常夢見太宰治那時候的眼神。

可怖。

瘋狂。

卻又迷惘。

像是被卸去了口枷的瘋狗一般涎水滴答,渴求着茹毛飲血,兇猛卻彷徨。

他在渴望着什麽,然而被長久地束縛之後,連自己的欲望也已經不再明晰,在那不得滿足的痛苦之中橫沖直撞,将自己變得遍體鱗傷。

直到那時,一方通行才放棄了自己的猜疑。

放棄了因為森鷗外的話語而漸起的殺意。

心甘情願地在達到目的之後依舊被太宰治驅使着。

因為除了這一種方式,他已經不知道該怎樣活着。

他也時常會夢見最後之作,那個用[存在]交換了他的新生的女孩。

明明是從前執着想要與她再一次相見的那個人,然而現在再次看到那張稚嫩的面容時,心中湧現的卻是羞愧與恐懼。

對不起……

對不起,最後之作。

[我是無法拯救你的。]

一方通行在僅僅經歷了兩個世界之後就已經壞掉了。

要有怎樣高明的修理師才能讓他重新站立起來,去面對那仿佛永無止盡的絕望旅途呢?

這樣的想法,直到遇上了那個人之後,改變了。

陽光刺目格外熱辣的一個日子,在解決完太宰治交代的任務之後,一方通行沿街慢慢往回走的時候,撞見了一家咖啡店。

[MEET]

非常溫暖的名字。

然而讓一方通行停下了腳步的,并不是這個名字,而是曾經提到這個名字的那個早已逝去的人。

那個擁有着一頭酒紅色頭發的男人。

[怎麽說呢,雪。]他像是有些為難,不知道如何組織語言,眉頭輕皺。

但那淺淺的褶皺很快就舒展開來。

[故事應該是以那間名字叫MEET的咖啡屋為結尾吧。]

[等等。]雪白頭發的少年疑問道,[開頭和中間呢?]

[哈哈,]那個一向不擅長說謊的老實男人尴尬地撓了撓頭,移開了視線,含糊道,[我呢,以前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總而言之,就去了那間咖啡屋。]

性格體貼的雪點點頭,不再追問,默默地聽着養父的故事結尾。

[那一天我遇到了一個人,是個和藹的老先生,在那之前,我在看一本書,是本很有意思的書,讓我忍不住讀了好幾遍,但是很可惜的是,那本書只有上卷和中卷,無論如何我都找不到那本書的下卷,而那個老先生就對我說,‘下卷的內容很糟糕,你還是不要看的好。’]

[那是不可能的吧。]雪忍不住插了嘴,似乎頗有感觸,[看了上卷和中卷之後,怎麽可能能忍住不去看下卷呢?即使內容再爛,不看完之前也是不可能死心的。]

織田作笑着撫了撫他的頭,[是哦,我那時候也是這麽想的。但是老先生很厲害,他告訴了我另一條路。]

[他說:‘那就由你來寫吧。’]

織田作的目光悠遠,似乎在回憶着什麽,嘴角擎着一絲笑意。

[‘那是能讓這本小說保持完美的唯一方法。’]

[如果有一天你有幸能見到那位老先生,就多請教他一點問題吧。]

雪點了點頭,認真記下了,問道[那他的名字叫什麽呢?]

[他叫……]

恰巧一陣風吹過,吹得那樹葉簌簌地響,将織田作輕聲說出的那個名字掩蓋。

一方通行恍惚了片刻,驟然清醒過來,猶豫着地走進了那家咖啡屋。

一進到店裏,他就下意識地數着靠着窗邊的座位。

一、二、三……

那正好是個空位,于是他去到那個位置坐了下來。

咖啡屋的招待生來詢問他想要喝點什麽,一方通行猶豫了一下,随便點了一杯美式咖啡。

就在他慢慢飲啜着苦澀的咖啡,享受着這難得的平靜時,一位氣質儒雅的老先生站到了他的身前。

“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他溫和地問道。

“……請便。”一方通行猶豫地應下了。

或許那時候他就有一種冥冥的預感,打破這宛若銜尾蛇般永無止盡的死循環的時刻到了。

“多謝。”他這樣彬彬有禮地道了謝之後,又招來了招待生要了一杯與他同樣的美式咖啡。

“真是苦澀啊。”

在品嘗了一口咖啡之後,他如是說道,眉頭都因為不太适應的苦味而微微皺起。

“那就不要喝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口味,硬是要喝自己喝不慣的咖啡只是活受罪而已。”

“的确呢。”他微微笑了起來,“那麽你呢?”

“什麽?”

一方通行怔了一下。

“你不是也喝不慣美式咖啡嗎?為什麽不放下來重新再點一杯呢?”

他微笑地用食指隔空指了指一方通行起了褶皺的眉間。

一方通行低頭看了一眼蕩出柔軟漣漪的咖啡,的确,因為喝慣了加了各種調味劑的罐裝咖啡,這種什麽都不加只保留了咖啡最原始的苦澀醇香的咖啡他反倒喝不慣。

但是為什麽不放下來呢?

因為已經習慣了吧。

習慣了強塞給自己的一切,已經習慣了服從命令,習慣了毫無條件地接受太宰治給自己的所有東西。

不管喜歡,還是讨厭。

說到底,這也不是他自己能夠決定的。

“……沒什麽,只不過是因為這樣太浪費了。”

最終,一方通行這樣回答着那位老先生。

“是這樣啊。”他慢吞吞地點了點頭,表示了解,随後又招了招手,将招待生叫了過來。

“麻煩你拿一點奶和方糖過來好嗎?呀,這個味道有點太過于苦澀了呢。”

“好的,先生。”

招待生很快把老先生需要的奶和糖拿了過來,“請用,先生。”

“謝謝。”

那位老先生在自己的那杯咖啡中加了一些奶和兩塊方糖,用湯匙輕緩地攪拌了片刻。

“這樣就是适口的甜度了,也不會造成浪費。”他的臉上一直保持着那樣祥和而和藹的神情,讓人提不起戒備心。

“孩子。”他對一方通行邀請道,“要試試看嗎?”

“不苦澀的美式咖啡。”

太陽似乎從天邊稍稍滑落了一些,陽光不再像先前那般刺目。

如同金子般閃耀着溫暖光芒的陽光穿過層層塵埃的阻攔,湧向了一方通行,将這個在星月永墜的漆黑夜晚中待了太久太久的少年緊緊地擁在懷中,悉心撫慰。

“你是誰?”一方通行如同喃喃自語般以遲疑而低低的語調地詢問道。

“我?我的名字是……”他用手指了指自己,依舊是那副平和靜好的神情。

腦海之中似乎閃過了什麽。

酒紅發色的青年揉着他的蒼白發,帶着那種從未見過的懷念神情,在那忽然起風的陽光之中所說出的那個人的名字是——

[——夏目漱石。]

“——夏目漱石。”

“原來是你。”

“孩子,你在哪裏聽說過我嗎?”那位老先生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一方通行默默地搖了搖頭,“沒什麽,只不過讀過您的書罷了。”

這樣說倒也沒有錯,因為織田作曾經提到過夏目漱石的小說十分有趣,所以一方通行為了能夠更加貼近織田作的心靈而去特地拜讀過了他不怎會看的文學類書籍。

“那真是十分榮幸呢,區區拙作竟然能被你拜讀。”

“現任港口黑手黨首領最為信任的幹部,一方通行君。”

一方通行對于夏目漱石知道自己的身份表現的毫不意外。

他擡了擡眼皮,說道,“有什麽事情就請直說吧。”

看在你是織田作口中的那個幫他找到了正确的人生道路的人的份上,他會手下留情的。

“啊……那個啊,我之前不是已經提出來了嗎?”

“一方通行君,要不要嘗試一下,不苦澀的美式咖啡?”

“脫離港口黑手黨,來加入武裝偵探社吧。”

似乎是有厚重的雲彩飄過,将午後的陽光遮擋得嚴嚴實實。

咖啡屋裏霎時間光線昏暗,壓抑的氣息彌漫。

武裝偵探社,專門從事不能交給軍隊和警察這類危險工作而成立的偵探集團。

既不是黑,也不是白,被稱為生存于白晝世界與黑夜世界的夾縫之中‘黃昏的武裝集團’。

就好像不苦澀的美式咖啡一般,暧昧不定,是橫濱的灰色勢力。

一方通行當然聽說過這個名字,畢竟港口黑手黨的好幾次交易都被這個多管閑事的武裝偵探社給破壞了。

多管閑事。

那個好久不曾出現在夢境之中的人突兀地浮現在腦海之中。

[多管閑事,也是英雄的本質之一啊!]

一方通行突然有些期待了起來。

不再這樣渾渾噩噩地活下去的另外一種生活方式,是不是已經出現了呢?

像是被蠱惑了一般,一方通行開口,“好。”

厚重的雲彩似乎已經散了開來,那如同希望一般溫暖而又明亮的陽光一縷一縷地再次驅散了咖啡屋之中的陰沉昏暗。

※※※※※※※※※※※※※※※※※※※※

新文已開,希望大家多多支持——[綜]宇智波家的超能力者

滅族之夜誕生的鬼生子,

鮮血澆灌,

生來不祥。

大佬:呵。

食用指南:

1.無腦搞笑日常文,楠雄原住民設定,人物全部OOC

2.手速渣,所以緣更

3.緣更,所以理性催更

4.作者心理素質很差,棄文不必留言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陽光渺渺 58瓶;緣起性空 40瓶;白桃烏龍茶 10瓶;此生無悔入家教 3瓶;時流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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