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專家下廚（3）

“還要炒多久？”傅景行不确定怎麽樣才算炒好。

“炒到米飯粒粒分開。”唐芷回答,“是爺爺的電話。他說讓你做好蛋炒飯給他送過去,他還沒吃午飯。”

“不用理他，他騙你的。”傅景行關火，滿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無視傅老爺子的要求。

“他說不送過去，他就餓死了……”唐芷也知道，這話聽着不怎麽像真話,但還是覺得，既然老人家開口了,不去好像有點不太合适。

“我先嘗,然後你再嘗。”傅景行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飯,怎麽說呢,這飯吃起來沒有聞起來香,油放多了，有點膩，然後略微有點鹹，放下勺子，傅景行立馬端走了盤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蛋炒飯倒掉了，“不太成功，你不用嘗了，我再炒一盤。”

“你好歹給我嘗一口啊……”唐芷感嘆傅景行浪費起來倒是一點兒都不心疼，“爺爺那邊到底去不去？”

傅景行想了想，點頭說好。

唐芷和傅景行帶着蛋炒飯到傅老爺子這兒的時候，差不多快下午三點了。

“臭小子，你想把老頭子我餓死啊，看看現在幾點了？”

“正好下午茶嘛。”傅景行随口答道。

“爺爺好。”唐芷禮貌地問好。

“嗯。”傅老爺子滿心歡喜地看着唐芷，“做的東西呢，在哪兒呢？”

“你胃不好，還是別吃了吧，都涼了。”傅景行不太情願地拿出保溫飯盒。

“拿去微波爐熱熱就好。”一旁的小保姆開口。

“我去吧。”傅景行拿着飯盒往廚房走。

“別用微波爐熱，會把飯裏的水分全都蒸幹的，那樣不太好吃，你少放點油，再回鍋炒一下就行了。”唐芷叫住傅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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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麻煩？”傅景行雖然一臉不樂意，但還是決定照做，他可不想因為外部因素破壞了他做出來的美味。

趁着傅景行去廚房的功夫，傅老爺子拉着唐芷說話。

“這臭小子沒欺負你吧？”

“沒有。”

“也是，他有時候渾是渾了點，嘴上不饒人，但心絕對是好的。”

“嗯。”唐芷笑着點頭，見今天家裏空蕩蕩的，也沒看到傅景行的繼母，開口問，“爺爺，你經常一個人在家嗎？”

“哦，今天秀雲和寶寶出去了。”剛才還一臉和藹笑意的傅老爺子這會兒顯得有些落寞，“我讓他們出去的。老二回來，他們在，他待不了多久就會走的。”

唐芷聞言，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她只知道那天來吃飯她遇見的那個三十幾歲的女人是傅景行的繼母，叫崔秀雲，以及那個小寶寶，是傅景行同父異母的弟弟。傅景行和她們的關系不好，很正常。

“老二這孩子你別看他面上沒什麽，有的時候倔起來，你怎麽勸都沒用。他爸在外面有女人，他媽因為這個常年不開心，鑽牛角尖，最後得了嚴重的抑郁症，走得早，老二那個時候說了，他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不讓外面的女人進門，但秀雲是我默許進來的，因為傅家的孩子不能沒有名分過一輩子。為了這個事情，那個臭小子就和我這個爺爺疏遠了，好幾年了，都不回家，回來也只是坐幾分鐘就走。”一頭白發的傅老爺子沒有了往日的精神矍铄，說話的時候幾乎哽咽，難掩落寞和悲傷，“他小時候和我最親了……”

唐芷靜靜聽着，看着傅景行在廚房的背影，她有一瞬間的心疼。

“我爸常年在外地，和我關系不好，我媽走得早，所以你不用擔心婆媳問題。”

這是她上次問他，他家是什麽情況的時候，他半開玩笑給的回答。真的有人，可以輕描淡寫地像是旁觀者般說出那些深入骨髓的痛，這種感受以及心态，沒有人比唐芷更懂了。

還記得有一次小學期中考試，語文的作文題目是我的爸爸媽媽，唐芷拿到試卷的那一刻真的很想棄考，因為這篇作文她不想寫。她知道，只要她用心寫，她就可以拿到高分，但她的作文一定會被老師拿出來當範文，當衆讀，她不要，她不想曝光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感受，那些對父母的想念、寄人籬下的無助、默默承受的悲傷，她統統不想讓別人知道。

靠自己看作文選的記憶，唐芷随意編造拼湊了一篇作文，平平的分數，也未引起老師的注意，沒曾想，最後還是事與願違。

“老師，我發現唐芷這回考試的作文是抄襲的。”那個語文課代表叫什麽名字，長什麽樣子唐芷現在已經記不太清了，只記得她是個喜歡打小報告的女生，“因為，她的爸爸媽媽都已經死掉了，怎麽可能還像她寫的那樣帶她去郊游？她作文裏有好多句子都是我在作文選裏看到過的。”

那個語文課代表和唐芷最好的朋友，是朋友，也許，女生之間，本就沒什麽秘密罷了。需要通過交換秘密來維持的友誼，不能稱之為友誼。

死掉了……唐芷當時滿腦子都回蕩着這三個字，小學生的詞彙量就那樣，現在的唐芷可以理解當時那個女生，她只是想表達她的意思而已，但是當時的唐芷因為這三個字真的難受了很長時間，像是自己藏着的傷疤陡然被人掀開，還狠狠往上面撒了鹽一樣，痛不欲生，卻哭喊不出來。

老師并沒有怎麽為難唐芷，但從那以後，唐芷學會了保護自己，初中、高中甚至大學，她都甚少和別人提及自己的家庭，別人問起也都是轉移話題帶過，更不要說交心了。

“丫頭，以後多勸那個小子回來看看我，我知道他肯你的話。”傅老爺子看着唐芷，“平時讓他多吃點，別老忙着工作，別回頭厭食症複發。”

“厭食症？”

“他沒告訴你？”傅老爺子看了一眼他的這個孫子，嘆了一口氣，也是，他性子随年輕時的自己，好強，不示弱，“他媽抑郁症最嚴重的時候，他還小，那個時候也是我們疏忽，沒意識到抑郁症的危害，他媽媽每天做各種菜，把他捆着，逼着他吃，吃不下也讓孩子吃。我們發現得晚，傅景行因為精神上受到了極大的創傷，得了厭食症，吃東西一直吐，還一度味覺障礙，吃不出味道來。”

唐芷覺得，她了解傅景行了解得太少了。

“聊什麽？聊得表情這麽凝重？”傅景行端着熱騰騰的蛋炒飯，走過來，問唐芷。

“沒什麽，爺爺說你小時候特別招女孩子喜歡。”唐芷一副苦惱的樣子，“我感覺壓力很大啊。”

“吃吧。”傅景行替傅老爺子拿好了勺子，遞給他。

傅老爺子嘗了一口，沒表态，又接連吃了幾口，放下勺子，擦了擦嘴：“嗯，還不錯。”

傅景行這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也不看看是誰做的。”

“我一把年紀沾了人小丫頭的光啊，不然估計到死，都嘗不到你這臭小子親手做的菜。”傅老爺子感慨道。

傅景行知道傅老爺子什麽心思，卻故意裝作不知道，沒答話。

傅老爺子有些下不了臺，他這個孫子，連敷衍他的場面畫都不願意說一句。

“哪裏的話，我聽他說，爺爺你最喜歡吃魚，今天他本來還打算做來着，結果失敗了，下回等他做好吃了，我們再給您送過來。”唐芷開口打圓場。

“真的？”傅老爺子看着傅景行問。

傅景行還不打算答話，唐芷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角，他這才松口，輕輕應了一聲：“嗯。”

傅老爺子這才眉開眼笑起來。後來傅景行和傅老爺子又下了一會棋，本來說是要留下吃完晚飯再走的，因為崔秀雲和寶寶回來了，傅景行便和唐芷先走了。

出了老宅子，傅景行發動車子的時候忽然問唐芷：“我什麽時候告訴你我爺爺最喜歡吃魚的？”

“猜的咯。”唐芷學着傅景行的語氣說，其實是那次到這兒來吃飯，傅景行夾了一塊魚給傅老爺子，傅老爺子那個暗喜的表情恰巧被唐芷見到了，要說她怎麽着也是公關專業的，察言觀色的本領還是很強的。

“對了，你後天有沒有空？”唐芷問。

“有。”傅景行笑着說，“你忘了我可是自己做老板的，有空沒空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不像你們這些打工的。當然了，你是例外，你有空沒空也是一句話的事兒。”

唐芷不得不承認，假公濟私的感覺真的太好了。

“後天何曦新電影在北京有個首映會，然後還可以免費去度假村泡溫泉，你去嗎？”

“何曦？”傅景行修長的手指随意地敲打着方向盤，“那黎越澤肯定會去咯？”

“嗯。”

“那就去。”

“……”唐芷無語，“你什麽意思？他去你就去，他不去你也不去？”

傅景行聳聳肩，轉移話題：“晚上我再親自給你炒飯吃怎麽樣？”

“以後還是我做飯吧。”唐芷看着傅景行說。

“為什麽？”

“節約糧食。”

“那你替我答應爺爺的事情，你自己搞定，別來找我。”

“……”唐芷立馬改口，“那今晚還吃你做的蛋炒飯吧。”

傅景行這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