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看步蕨臉上稍微有點人色,葉汲從後褲腰扯下個墨綠小水壺,塞到他手裏:“灌兩口,驅驅陰氣。”

水壺表面坑坑窪窪,壺嘴沉澱了一圈黑色垢跡,磕碜得讓步蕨根本下不了嘴。

葉汲溫柔體貼地詢問:“手傷了不能動了,是不是要哥哥喂你?”

步蕨殺了他一記白眼,拔開壺塞仰頭灌下,一氣呵成到完全沒給他任何揩油的機會。他喝得太倉促,頓時被辛辣的液體嗆得連咳不止,沒好氣地将水壺扔回葉汲那:“你這裏頭,裝得什麽鬼東西?”

酒不是酒,水不是水的,又苦又辣,鬼不沾一口。

沒得逞的葉汲悻悻地将水壺卡回褲腰上,視線順着他嘴邊溢出的透明液體溜溜達達向下,滑過鎖骨又鑽進半敞的衣襟裏,愈發熾熱貪婪。

得不到回應的步蕨狐疑看去,葉汲立馬擺出正色,還道貌岸然地指責他:“就說你是只小白眼狼吧!好心分享給你我的獨家秘藥,居然還嫌棄上了。你看看你,現在是不是好多啦?”

他一說,步蕨确實感到纏繞周身的濕冷散去許多,丹田裏暖烘烘地窩着一團氣,連帶着大大小小的傷口也不再那麽刺痛入骨。可嘴裏那股味道實在太難以形容了,到現在他的舌頭都麻得回不過味來。

葉汲蹲在旁觀察到他的表情,立馬順杆往上爬,假惺惺地說:“味道是不太好,要不要我給你祛祛味?”

他的語氣異常蠢蠢欲動,步蕨警惕地擡手擋住他,咽了咽不知滋味的唾液:“多謝,不用!”

“哦……”葉汲臉上的遺憾絲毫不加遮掩,步蕨就大概能猜出他祛味的法子了,才緩和過來的臉色又黑了半截。

“他好,我不太好,我能喝兩口嗎?”沈元抱着琴歪在一旁弱弱地發聲,“我感覺我中毒了,快挂了。”

葉汲作勢踹他:“嚎你個大頭鬼的喪!你這拖油瓶趁早挂,不挂早晚老子要親手打死你!”

沈元刷地閉上嘴,他本來是打算偷偷摸摸過來協助步蕨一臂之力,順帶按着他師父吩咐查清隧道那日究竟發生什麽。可萬萬沒想到,忙不僅沒幫上,還連累步蕨為了救自己受了重傷,面子裏子全丢完了。

他悲傷地開始相信,師父說得沒錯,他果然就是塊廢物點心,還是過期的那種。

“和他沒有關系,”步蕨踉踉跄跄地想爬起來去看看沈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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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坐起來人劇烈地晃了晃,被葉汲眼疾手快一把給按了回去,氣不打一處來地厲聲喝道:“一口氣剛從鬼門關搶回來就迫不及待送死是吧!”

這時候步蕨居然百年難得一見地開起玩笑:“你們不是正缺人去地下打交道嗎,我去就是了,那兒我還挺熟。”

葉汲不搭他的腔,就那麽定定地看着他,氣壓低到沈元後知後覺發現了,小心翼翼地捂着腿上傷口往後縮了縮:“讷個,我、我就是嚎兩嗓子玩,死不掉。”

步蕨被葉汲盯得微微色變,突然葉汲嘬了下嘴唇好似回味什麽,春風滿面地轉過身去,粗魯地将沈元提起來,拔開水壺對着他的傷口淅淅瀝瀝地灑下去,喉嚨裏還哼着小曲兒,小模樣別提多美了。

沈元被他澆得鬼哭狼嚎,疼得滿地打滾,叫罵聲都變了形:“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個混蛋你公報私仇!!”

葉汲哼着小調,将水壺一塞,啧了聲:“真是什麽樣的師父,養什麽的徒弟,忘恩負義是不是你家師門傳統?”

他說完立即察覺不對,餘光不受控制地瞥向步蕨。

步蕨淡淡地瞥來一眼,葉汲的嚣張氣焰剎那無影無蹤,咳了聲将沈元提溜了起來擱牆角放好,一板一眼地教訓他:“別給老子裝死了!知道你腿裏鑽進的是什麽嗎?九千尺之下,浮在黃泉眼上頭的那層霧氣,上天入地都沒有比它更陰更毒的東西了。你該慶幸咱燕城霧霾嚴重,空氣質量差,降低了它的純度,否則明年這時候你師父就要去你墳頭看你了。”

沈元抱着灼燒得焦黑的雙腿,不受控制地抽噎着,過了會疼痛從神經梢褪去一些才有力氣問:“你之前不是還嘲諷步哥說黃泉水根本不可能出現在人間嗎?”

“……”葉汲梗了下,煩躁地拿水壺哐哐哐敲了他三下才解氣,“此一時彼一時懂不懂!你屬驢的吧!人家都拿黃泉水喂出的怪物啃你了,你還在那糾結有沒有的問題?”

沈元被他敲得嗷嗷直叫,步蕨看不下去了:“行了,我們都出來一夜了,該回去了。”

“哼,護犢子,我就知道!”葉汲酸溜溜地停了手,“護出一幫小廢物。”

“你說什麽?”因為部分失血,步蕨的狀态已屬強弩之末,說話的聲音一響耳朵裏就嗡嗡一片。

“沒說什麽。”葉汲面不改色,閑步過去,單臂将步蕨扶了起來,手掌在青年瘦削的後背有意無意地摸索:“能走嗎?還痛嗎?要不要我抱你?”

步蕨冷靜地拒絕了他:“不用管我,你去扶小沈吧。”

葉汲非常認真地對他說:“我鄭重其事地重申一遍,我要管也只管自家的崽。其他的麽,”他冷酷地笑笑,“我管他死活。”

“……”沈元被刺激地噴出一口淤血。

┉┉ ∞ ∞┉┉┉┉ ∞ ∞┉┉┉

快出隧道口了,葉汲才想起來摸出手機給陸和打個電話,彙報下昨夜的情況。手機一亮,刷屏的信息讓他喲呵了一聲:“我們陸主任不會以為我們在到職第一天就因公殉職了吧?”

步蕨看着傷的傷,殘的殘,覺得離殉職也相差不遠了。

葉汲一手輕松地架着一米七八的步蕨,一手正準備給陸和報個平安,晨光明亮的隧道口突然湧進一撥人,吵吵鬧鬧的人聲裏還伴有大型機械地運作聲。他詫異地将手機插回褲兜裏:“陸和那二愣子不會真派人來挖我們了吧?”

迎面撞上來的一人見了鬼一樣瞪圓了眼珠子,哆哆嗦嗦地指着他們高聲叫了起來:“裏、裏頭有人!!!”

三分鐘後,互相道明身份,對方在知道他們是人不是鬼後明顯松了口氣:“公安單位的啊,一家人一家人。”

葉汲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明顯在嫌棄,誰特麽和你一家人。

“同志你們這是又來取證調查了?”雍縣政府的王主任搓着手,尴尬地笑了笑,“這案子不是早結了嗎,要不我們也不會來清理現場。你看,這事兒辦得!早說咱們兄弟單位間得保持聯絡,互通有無!今天不知道兄弟幾個在裏面,萬一開工傷到了你們,那罪過可就大了。”

話說着,又有輛黑色奧迪無聲無息地停靠了過來,車門一開,政府那邊有人迎了過去:“李總,您怎麽親自來了?”

葉汲看看王主任,又看看那頭簇擁而來的“李總”,挑挑眉毛:“官商勾結哪,這是。”

王主任不知道聽沒聽到,即便聽到也只能裝聾作啞了,葉汲他們是省廳級的,和他們完全不是一個層面上,得罪不起。至于李總那邊,人家是近來風頭正盛的上市公司老板,也是不能怠慢,只能熱情洋溢地甘做橋梁引薦雙方:“來來來,認識認識,這是我們燕城公安單位的同志。這位是咱們燕城年輕企業家,華茂集團的李總,這次也是他們負責協助我們政府疏通雍寧隧道。”

政府外包工程一般都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精工細活還得擅長背鍋,萬一季度稅收跟不上還會拖欠工程款。但偏偏有點門路都哭着喊着搶着做,畢竟這做得不是買賣,而是關系。在雍縣被劃到燕城後還能接下這單活,這位李總顯然不是個普通角色。

李陽習慣性地扶了下眼鏡,看見步蕨時笑了起來:“這位同志是熟人了。”

和王主任一起懵逼的還有葉汲,步蕨剛回了李陽一個微笑,葉汲已經慢條斯理地将手伸出去和對方握了握,客套而不客氣地說:“李總是吧,這個隧道目前我單位仍在調查處理中,幾位請回吧。”

話是對李陽說的,但其實說給雍縣一幹政府官員聽的,王主任頓時更找不回神了:“這,這我們沒接到通知啊啊。”

葉汲笑吟吟地說:“馬上消息就來了。”

果不其然,王主任接了幾個電話又撥了幾個電話後垮着臉,打了個不鹹不淡的招呼,暫時帶人撤了。高速等于財路,路一天不通,財路就要再斷上一天,人怎麽能高興得起來。

葉汲懶得管他們地方政府那點破事,一回頭發現那廂三人竟然還熱火朝天地聊上了!

“真沒想到,步道長你們竟然是公安的人。那天是我唐突了,還想着……哎,不提了。”李陽慚愧地直搖頭。

“我說哥幾個聊啥呢?”葉汲懶洋洋地插/入話,瞟瞟步蕨,“傷口不疼了?”

步蕨是個老實人:“還……”

腰眼突然被捅了一下,突如其來的酸痛讓步蕨臉驀地一皺。

李陽這才留意到他臉色有恙,吃了一驚:“步道長受傷了?要不要去醫院,我送你們。”

“不用了。”這次竟是步蕨先開口婉拒了他,“一點小傷而已,不勞煩了。”

李陽知道他們警方的規矩,也不便多問,只好說:“那我先走了,下次……”他想起什麽,抽出張名片雙手遞過去,“下次有機會請各位吃個便飯,務必賞臉。”

葉汲淡漠着一張臉看着奧迪調頭遠去,手插口袋:“你什麽時候和這種人打上交道了?”

“一面之緣。”步蕨蹙着眉頭,“你剛剛為什麽捅我?”

葉汲嚴肅地說:“你媽從小沒教過你,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嗎?”

步蕨:“……”

沈元有氣無力地插嘴:“姓葉的,你可真病得不輕。”

作者有話要說:

趁着馬甲還沒完全掉,葉汲同志抓緊時間全方位調戲“老實人”步蕨。今晚要出去吃火鍋,所以又……提前更新了!祝各位小天使們平安夜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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