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葉汲輕車熟路地穿街過巷, 領着步蕨去了家小面館。

面館門頭不大也不招眼,安安靜靜地杵在車水馬龍間。正是午飯點, 左右兩邊的小飯店裏熱火朝天, 人來人往, 臺面都忙得翻不過來。唯獨這家冷冷清清,老式的玻璃窗裏偶爾能見寥寥人影一竄而過。半關着的大門外趴着條上了歲數的黃狗, 眼皮耷拉、四肢筆挺,一動不動, 從遠處看和死了沒兩樣。

葉汲彎腰仔細地瞅了瞅黃狗,伸手去揪它耳朵:“老黃?”

黃狗的尾巴不易察覺地動了動,滿是褶皺的臉皮一抖,嗖地一下, 一蹦三丈高, 卷起尾巴頭也不回地撞開門逃進了面館裏。

葉汲手僵在半空:“……”

目睹此景的步蕨想到了個詞,人嫌狗厭,他安慰地摸了摸葉汲的板寸:“別難過。”輕飄飄地說完就越過他走進了面館。

葉汲一個人在那站了好半天才緩過神, 在步蕨剛才摸過的地方來回搓了好幾遍,嘴角不受控制地彎起又強行按了下去,虎着臉推門而入。

面館內部比灰撲撲的門頭亮眼多了,百來平的店面, 兩排幹幹淨淨的桌椅,老板李堂倚着錢櫃和步蕨搭話, 一擡頭立即喜笑顏開:“喲,是三爺來了啊, 我就說今兒又不是初一十五的,怎麽來新客了。”

葉三爺皮笑肉不笑地過去,敲敲櫃臺:“別裝蒜了老李,你家那只老狗見老子就和見鬼一樣,人還在門口你就知道我來了吧。”

李堂心說,它見鬼都沒比見你這個活閻王害怕,他陪着笑:“老黃這不是敬畏三爺你嘛,三爺您看,是牛肉、面條、包子老三樣,還是?”他笑吟吟地看向步蕨,新鮮哪,這麽多年葉三爺頭一次帶個活人來。

葉汲懶得計較他鬼話:“我照舊,”他指指步蕨,“給他上點清淡爽口的,養胃的最好。”

“得嘞,那你們先坐,我先忙活去了。”

剛剛從窗外看還有一二人影的面館,此刻只剩下葉汲和步蕨兩人,葉汲挑了個臨窗的位置,正好能曬到太陽,面朝步蕨:“老二。”

步蕨聽出他語氣的異樣:“嗯?”

葉汲上半身傾過半邊桌,異常肅穆地盯着他:“有沒有人告訴你,男人的頭,不能随便亂摸。”

“……”步蕨真是永遠猜不到葉汲的腦子裏究竟整天都在想些什麽。他古怪地看着他,又伸手摸了下,手感并不好,挺紮的:“你小時候我摸多了。”

Advertisement

葉汲的神色一剎那五彩斑斓,他萬萬沒想到他竟有膽再來了一遍!關鍵是他說的還是無從反駁的事實!

┉┉ ∞ ∞┉┉┉┉ ∞ ∞┉┉┉

很久前,各界的鬥争已近尾聲,妖魔退于不見天日的深淵之下,神族已屹立于天地的頂端不可動搖。步蕨也厭倦了日日的殺伐征戰,恰好剛步入少年時期的葉汲又闖下大禍。三月不雨,人間千裏赤地,白骨成山。對于這個幼弟的教養,兩個兄長的意見從來統一不了,唐晏主罰甚至主殺,而步蕨總是到最後一刻不合時宜地心軟了下來。

于是步蕨主動将犯事的葉汲領到身邊,那時的他身上還殘存着戰場上未消弭的殺氣,葉汲作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刺頭在他手上吃了不少苦頭。少年氣盛的葉汲反抗過,掙紮過,也逃過,每次都毫無例外地被步蕨拎回泰山府殿,當着幾個地官的面揍一頓,再丢小黑屋關禁閉,要多丢臉就多丢臉。

有次被打得狠了,葉汲半死不活地躺在黑暗裏,連舔舐傷口的力氣都沒有。膝蓋以下已經沒有知覺了,疼痛都變得遲鈍而緩慢,但是可以聽見血液從傷口溢出的聲音,一絲絲,細細地流着。流着流着,也許他就死了,也可能不會死。他們這種得天造化的神祗稀少得很,基本與天地同壽。

在孤寂無邊的黑暗中,他哼着小調,任由血液流盡,傷口腐爛。

哼着哼着,一行滾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他很納悶地想摸摸那是什麽,可是手斷了,擡不起來。

于是他就一邊哼着歡快的小調,一邊流着不明所以的淚,結果把自己給哼睡着了。

睡了不知多久,他忽然覺得有人來了,也可能是血盡了瀕死産生的幻覺。來人步伐很輕,近乎于無聲,只有股形容不出來的冷香清晰地彰顯着他的存在感。葉汲迷迷糊糊地想着來者是誰,他整個人就被抱了起來。

那人抱着他的姿勢很生疏,腕骨勒得葉汲心裏嗷嗷叫喚。他小心地托起葉汲的小腿,溫和神力浸入傷口中,極快地修複了破損的軀幹。

葉汲舒服得眯起眼,狹窄的視線裏秀美昳麗的容顏微微低斂,斜山似的眉峰緊擰,像攢着什麽煩心事,讓人很想去撫平它。

有了點力氣的葉汲立即不假思索,伸出爪子撫上他的雙眉,還沒碰到就被一把抓住,低低呵斥聲響在他耳畔:“別鬧!”

他哼了一聲,調裏還殘存了一點不自覺的哭腔。後腦勺突然地就被溫柔地摸了一摸,很有些安撫意味的動作,耳畔傳來男人不再帶有訓斥意味的低哄:“別鬧。”

┉┉ ∞ ∞┉┉┉┉ ∞ ∞┉┉┉

店裏就他兩個客人,李堂很快将面和點心端上了,他這個店主齊集主廚、跑堂和收銀一身,可見平時有多閑。

葉汲先執起筷子拌了拌步蕨那碗香氣濃郁,飄着蔥花的雞湯面,才将面推給他。自己握着筷頭指指一旁:“坐,有事問你。”

李堂“嗳”了一聲,拘謹地坐在一旁:“三爺您問。”

“最近聽到什麽風聲了沒?”葉汲慢條斯理地吃着自己飄着厚厚一層辣油的牛肉面。

“三爺指的是哪條道上的?”

“哪條道上都說說。”

李堂抽起肩上的汗巾擦擦冷汗,小心翼翼地問:“聽說三爺您被招安了,是不是最近官家對咱們這一路有什麽大動作?您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照看着點,我們這些小妖小怪,不喝血不吃葷的,規規矩矩從來不犯事的啊。”

葉汲笑了笑,他一笑讓人難以揣測:“規不規矩你心裏有數,你們手底下雞毛狗碎的事,我平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這次你給我老實點,別想着忽悠你三爺。你那副屍骨架子埋哪兒,我可清清楚楚。”

李堂腰杆一抖,坐得筆直:“三、三爺,最近的情況您肯定曉得一些。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的大片陰氣,搞得妖魔鬼怪個個人心浮動。都說是有珍奇異寶現世,您想現在這世道修行是越來越難了,除了點日月精華,想找個有點寶氣靈氣的地方埋屍都和大海撈針一樣。找到了,也是別人地盤了。消息真假不确定,寶物或寶地是什麽,在哪兒也沒人見過。但說得板上釘釘的,妖界這邊有花家坐鎮,暫時掀不起大風浪。至于魔那邊……您知道,深淵之地,大禁之地,咱手伸不了那麽長。”

葉汲慢悠悠地卷着面條,随着他越卷越慢,李堂頭上的汗珠子也越來越密:“道、道道門裏頭,莊家的叔祖不知所蹤,林家一夜被屠滿門,現在群龍無首,各自為政,亂得很。西蜀的宗家倒是有起來的勢頭了,哦對了!”他眼睛一亮,握拳重重砸在掌心裏,“昨兒夜裏一個北漂的老鬼來我這喝酒時,提到西蜀前兩天有座山金光罩頂,夜半山間有龍吟聲傳出。”

“龍吟?”步蕨喝了口雞湯,放下碗,“西蜀沒有龍脈,哪來的龍吟?”

李堂哎喲了聲:“可不是嗎!雖然咱們不懂風水,但早年就聽人說,這天下風水走向是上古兩位神祗早就劃定的了。”他又琢磨着,“不過巴蜀不是多出蛇妖嗎,會不會哪個大妖修出鱗角飛升了?看來咱們妖修還是有前途的嘛。”

想太多了……步蕨不忍打擊他,低頭繼續喝湯吃面。

“行了行了,你搗鼓你那些骨頭渣子去吧。”葉汲揮揮筷子趕人,“哦對了,那堵牆後的結界是誰布的?”

步蕨才遲遲感知到,葉汲所指的灰牆後流動着不同尋常的術力,布下結界的人手段很不一般,步蕨如果沒有吸收黃泉眼裏那一點神力,從頭到尾都發現不了它的存在。

李堂的腰杆越挺越直,縱然他竭力保持鎮定,哆嗦的嘴唇仍然出賣了他的緊張。他明顯不想說的,可是葉汲的眼神一寸寸地壓下他的脊梁,葉汲甚至是在笑着的,可笑得他大汗淋漓,不由自主地開口:“是,是莊家失蹤的那個叔祖,莊令布下的。裏面藏着他一些私人物品,我也進不去。”

“莊令?”這名字對步蕨來說有些耳熟。

葉汲倒是記憶出衆:“莊家那兩小子的叔祖?”

“是是是!”李堂忙不疊點頭。

這麽一說,處理隧道那個案子時莊勤确實提起過這麽一個人,可是步蕨莫名覺得關于這個名字的記憶似乎在更早以前。就像有人玩笑般地在他耳邊提起過,他也沒放在心上,聽過就算了。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莊令和林曦兩人關系匪淺,而林曦則是步蕨的故人,也是導致一切的開端。

“我認為這個莊令不簡單。”葉汲拿着筷子叮叮當當地敲碗,不成調卻意外的好聽,“李堂這個骨頭精貪生怕死,很少會這麽維護一個人,可見他和莊令交情不淺。李堂屍修八百年,你猜這個莊令活了多久了?他又偏偏是林曦的未婚夫。”

步蕨一根手指按住他的筷子:“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是太清境的人,故意去接近林曦的?”

葉汲也伸出根手指按住他,指尖交疊,他盯着他的眼睛:“不是可能,是一定。”

步蕨留意到了他那點小動作,他其實一直都有發現,這次歸來葉汲對他的态度變得難以捉摸,而不是以前對他一直抱有敵意,避之不及。

愣神間,葉汲的手機炸響在安靜的小面館裏。步蕨若無其事地收回自己的手,葉汲還沒來得及遺憾,剛劃開鍵,陸和驚慌失措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葉汲!你們快來單位,沈元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發現步蕨被我寫得很攻,是那種攻氣內斂的攻……

啊,該談戀愛了,那就來吧~

每日解疑:

一,三界裏有幾個老大:本文設定裏三界原先是相對平衡的存在,各有統領。後來步蕨狗帶,平衡被打破,目前是太清境,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天界占主導。至于地府,原來是步蕨掌管的,他死後蔣子文上位,就暫時代管地府啦~

二,老大和老三為什麽很陌生?因為老大在天上,老三是後來從天地化生出來的,離得遠就不親了。

三,三大配角為何沒出現,其實這文配角太多了,我當時就随手寫了步蕨三個徒弟上去……馬上三個徒弟就會在巴蜀篇裏登場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