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傍晚時分, 雪霁初晴,海港口裏的三艘捕撈船靜靜地立于夕陽微博的餘晖中。島上全是駐島部隊和随屬人員, 但訓練有素的士兵仍然将海港封鎖了。
葉汲和步蕨兩人, 外加于城一鬼, 站在岸口觀察這三艘船只,看了兩眼, 葉汲問旁邊的少校:“你們派人上去過沒?”
“沒有,我們沒有權限登船。”少校搖頭, “這三艘船雖在我港口停駐,但實際意義上并不屬于我部隊管轄,我們只是提供補給。這一帶常有東亞小國的海盜出沒,所以我們還應上面要求, 負責保護船上所有科考人員的人身安全。”他說着似乎苦笑了下, 眼神裏滑過某種酸澀的味道,“在他們失蹤前,在某次任務時也曾有過短暫的失聯, 我們派了幾個經驗豐富的偵察兵去找他們。結果撈船和船上的人一個不少地回來了,我們幾個兵折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少校在說這話時垂在褲線邊手指不自覺地握成拳, 五個骨節突起得泛白。
風從海面吹過,有人在泣不成聲, 近在咫尺的少校卻毫無所覺地轉過頭,對葉汲他們笑了一笑, 悵惘地嘆息一聲:“可惜了幾個小夥子,都是偵察連中的精英。我本來還打算,過段時間找個合适的機會讓他們立個功升上去,回家也能在爸媽面前掙個臉。”
于城筆直地站在他身旁,扼制在眼眶裏多時的眼淚終于決堤而下。
鬼魂的哭泣聲盤桓在空曠的海港中分外凄涼,葉汲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看了一眼步蕨。步蕨沒有開口,只是在于城的肩膀上重重按了一按。
他的動作讓少校面露訝異,步蕨笑了笑說:“安慰一個朋友。”
“……”少校朝他空無一人的右手邊看看,雖然眼中更迷惑了,但什麽也沒有問。他知道這兩個人,包括躺在病房的那兩個小年輕,來自國家最神秘與機密的一個機構,以他的權限連這個機構的冰山一角都無法窺測。可是在見到那個劉主任後他便明白,這些人的工作範疇絕對超出他目前對這個世界的正常認知。
“我們來得匆忙,得到的消息比較單一。”葉汲多年的兵不是白當的,一來二去就和少校稱兄道弟,“方便的話,老哥能不能透露下咱劉主任跟着這批船的任務是什麽?不用太具體,讓兄弟我心裏有個底就成。”
步蕨将失聲痛哭的于城化成魂光收了起來,防止他一個激動把自己的魂體哭散了,聽着葉汲以千萬歲的高齡喊人一聲老哥,牙有點疼。
葉汲分神察覺到他的眼神,飛快地趁着少校不注意,朝他蔫壞蔫壞地挑了下眉梢,嘴唇輕輕啵了個飛吻。在少校看過來時,立即換了張嚴肅正經的臉。
少校只猶豫片刻,立馬爽快地說:“我們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偶爾他們下船補給淡水和休息時唠過兩句,只言片語的,”少校的聲音不自覺地放低下來,“他們似乎在海裏找什麽重要的東西,像是龍象之類的。我猜應該是古董吧,”少校沉默了下,“上面人的意思,我不懂。”
為了幾件死物,讓幾條鮮活年輕的生命不明不白地葬身在冰冷的海底,他可能一輩子也無法理解這種“重要”工作背後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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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汲和步蕨謝絕了少校陪同上船的好意,兩人敏捷地從三兩米高的船舷翻了上去。這艘捕撈船的格局和普通的很不一樣,造得嚴嚴實實,沒走兩步,葉汲擰開了狼眼手電,提示步蕨注意腳下和身後:“看這船的架勢造得比極地科考船還精密,說是用來撈古董的,不是在放屁嗎,也就忽悠忽悠不懂行的外人。”
“你都說那個少校是外人了,我反而覺得他從船上工作人員接收到的信息沒準是真的,”步蕨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地響起在墨汁般的黑暗裏,“船上的人知道他們當兵的不信這些,也許無意中口風就漏了。所謂龍象指得極有可能不是什麽古董,而是某種具有相同意義的東西。”
葉汲沉默了幾秒鐘:“你不會,是說龍吧?”
步蕨不置可否:“龍對這個國家和民族的象征意義非比尋常,如果東海真出現了龍的蹤跡,也就能解釋上面不惜耗費這麽大的人力物力,甚至搭上了一個副省級幹部來搜尋它。”
“親愛的,我始終堅持老婆的話絕對正确這一基本家庭方針,但是我還是不得不提醒你。”葉汲的手電筒花裏胡哨地在黑暗裏打圈,“龍這種生物在我國封建時期就因為繁衍能力出奇低下滅絕了。”
步蕨竟然贊成地“嗯”了一聲:“龍性喜淫,這就是縱欲的下場,”他冷冷地說,“斷子絕孫!”
“……”葉汲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某種深惡痛絕,不太自然地嗯哼了聲,馬上又理直氣壯地挺直腰杆,“反正老子已經注定斷子絕孫的命了,不特麽地好好縱情聲色,享受人生,對得起自己嗎?”
步蕨不知是被他的破罐子破摔給驚到了,還是意識到他縱情聲色的對象是自己而恐慌,總之很長一段時間,他拒絕同葉汲進行任何交流。
葉汲不得不厚着臉皮讨了個十來個親親,總算把他親得沒脾氣了。
“你屬狗的嗎?”步蕨用手帕擦去嘴角可疑的水澤,他頓了下,狀作不經意地問,“你真的很想要一個後代?”
他們已經轉到捕撈船的最下層了,一路上沒有遇到半個人,也沒有遇見什麽妖魔鬼怪。這艘船仿佛并沒有進行一場來去不明的路途,它像一個安靜的幽靈,等待着人們的光臨,然後在某個時刻,出其不意地給出一個驚吓。
葉汲聲音如同他的腳步聲一樣輕快,他興致勃勃地和步蕨描繪:“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小時候的樣子,我兩第一次見面,你和現在這個年紀就差不多了。我就想,要是有個小孩,和你長得差不多,再和你一樣聰明,應該挺好玩。”他認真地思考了下,“性格還是像我比較好,陽光、活潑、帥氣。”
步蕨小小地打斷他:“帥氣不屬于性格的一部分。”
“不用在意這種細節,”葉汲熱情高昂地憧憬着,“等我們老了,在人間走夠了,就給他讨個媳婦,再生幾個小的,享受一下大家庭的溫暖和天倫之樂。”
“做你兒子真可憐,”步蕨同情地說,“等你老了,才能讨媳婦,他會離家出走吧。”
“……”葉汲不滿地戳了他一下,他忽然盯着步蕨一動不動,湊過去不确定地問,“老婆,你不會真想給我生一個吧。”
步蕨摸摸他的頭:“做夢去吧,夢裏什麽都有。”他不經意掃向前的目光一頓,“呃,前方有東西。”
葉汲立即将滿腔悲憤化成高昂戰意:“找了這麽久,可算給老子找到了!我看看什麽玩意敢在我面前裝神弄鬼!”
步蕨指向前方:“龍。”
他們面前是面肆無忌憚敞開的合金大門,由內而外地散發着刺骨寒氣。手電筒照亮的一方空間裏,一雙澄亮的金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們,約有五六米長的身軀盤繞在一根古舊的華表之上,五爪緊扣華表,龍尾拖在地上,鱗角分明,口旁的須髯随着它的呼吸一上一下地浮動。
打臉來得太快,葉汲懵住了:“活的?”
他話音未落,清越的龍吟響徹船艙,引得步蕨收起的短刀青流嗡嗡作響,刀中殘餘的龍魂迫不及待地發出回應。
葉汲臉色同周圍的黑暗一樣不盡分明,青流刀中封印的是青龍魂,青龍又被稱為祖龍,不是一般普通水龍能召喚得動的。他還沒琢磨透來者的身份,青龍已悍然發難,長尾一甩,如飓風過境,合金門的鋼板剎那被氣流撕成數片,連同龍尾甩向葉汲。
“神他麽的活龍。”葉汲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句,本想下意識拔刀,結果悲催地發現刀折了,只能倉促地抽出靴邊軍刺。可憐的兩把軍刺才在倒卷的狂風中抵擋了兩片鋼板,咔咔兩聲英勇地犧牲成了兩截。
要不是步蕨及時拉了葉汲一把,下一秒斷成兩截的可能就是他。
這一拉,令葉汲臉色巨變,不是因為在自家老婆前丢人,而是對方的實力竟讓他第一次有種無法把握局勢的忐忑感。來不及多做猜想,青龍龍口怒張噴出瀑流般的龍息,赤紅的龍息融化了途徑的所有實物,甚至連空氣都燒得扭曲變形。
葉汲爆了句粗口抓住步蕨向後暴退兩數步,折斷的軍刺對接在一起,于千鈞一發就間劃出一道半圓,萬頃水流沖破燒化的船板,化成一張漫天水網将猛烈的龍息擋個正着。
水火相交的滋滋聲伴随不斷升起的蒸汽,迅速填充了這個快破壞殆盡的空間。
葉汲一顆心放到一半,眼神陡然一沉,龍息竟然撕破水網,分成數道火流星雨點般射向他們。
“老三!”步蕨一手用長鞭甩開團團龍息,一手将幾近碎裂的青流刀丢到葉汲懷裏。
葉汲一把抓起刀,青龍微弱的龍吟不甘屈服地掙紮響起,他一刀爆裂地劈開龍息,人在火焰中一路直沖向前:“我特麽今天非得拔了你這張龍皮給我媳婦兒做套皮衣!”
他這一句話仿佛一個引信,徹底點燃了蒼龍的怒意,龐大的身軀甩開華表,在震天撼地的咆哮聲中撲向葉汲。
一人一龍,兇狠無比地纏鬥在一起。
整個船艙發出即将破裂的吱吱聲,船艙裏翻江倒海,水與火撞出熱度驚人的水霧,裏面隐隐摻雜着絲絲血氣,分不清是葉汲還是蒼龍的。
蒼龍又是一聲怒吼,這聲怒吼夾雜着極為明顯的痛楚和暴怒。
葉汲意識到它可能受傷瀕臨暴走,忙大聲吼道:“老二,你提防着點!”
蒼龍張開血盆大口,對着他的頭顱狠咬了下去。
鋒利如刀的龍齒滑過葉汲的俊臉,劇痛傳來,顯然是破相了。葉汲堪堪避開這致命的一口,忙又問:“老二?!”
“哦,我還好。”
步蕨的聲音在這種生死一線的場合輕松得詭異,葉汲一刀格擋住龍尾,忙裏抽閑回頭看了一眼,差點腳一滑摔在地上。
一塌糊塗的船艙裏,步蕨完好無損地找了個沒被波及的角落,正無聊地抓了把黃紙,其樂融融地教于城疊金元寶。
葉汲一個分心,蒼龍一道甩尾,直接将他甩出了五六米遠,它趁勢搖頭擺尾一個躍進,對準葉汲的頸動脈露出森森利齒。
步蕨嘆了口氣:“兄長,差不多就行了。”
撞上牆又彈下來的葉汲剛才沒什麽,這時候被步蕨一句話刺激得沒噴血:“我日你大爺的,唐晏!!!”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叫做“今天大哥生氣了嗎?氣了,氣得要死!!!”
之前有小天使問,這章也寫到了,我還是說明一下,沒男男生子,但是會有孩子,孩子怎麽來,你們猜啊~
今年大年初一,新的一年,作者也在努力給你們碼字喲!!!
大可愛們新年好,麽麽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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