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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梁在樓下無所事事,就開始偷偷剝花生吃,嚼得嘎嘣亂響,一邊注意着樓上的動靜。
他猥瑣地想,不知道甲先生會如何對待這個小雛兒。甲先生雖然在床上狂風暴雨,床下卻是熱衷扮作優雅從容的老狐貍精,出手大方,溫情款款,把夜星船那一窩兔子們哄得五迷三道,口碑極好……
剛想到這,樓上“哐當”一聲,房門猛地打開,周乙跟個破麻袋一樣被擲了出來,狠狠摔倒在地上。小梁剛扔了一粒花生進嘴裏,被這一幕驚得卡在了嗓子眼,頭皮都炸了。
甲先生從門內現出身形,一向紋絲不亂的黑發散下來幾縷,挂在額角眼簾上,周乙是被他一只手拽着衣領拖出來的,此刻正狼崽子一樣擡頭瞪視着他,滿臉狼狽與憤怒。甲先生雖沒有表情,但顯然面色不虞,他揉揉手腕,垂着眼皮看周乙,聲音冰冷:“讓他滾。”轉身就進了房間。
小梁知道這是在對自己說話,立馬屁滾尿流地爬上樓梯,架起周乙的胳膊往下拽。
周乙是頭活驢,一怼肩膀把小梁彈開,自己撐着地站起來。他脖子上有兩道紅指印子,是被甲先生掐出來的,襯着一張脹紅面龐,看起來驚心動魄。
剛才不還好好的?這是怎麽了?小梁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屁都不敢放一個,蒼蠅一樣兩只眼睛往兩邊使勁,一只瞄着甲先生的臉色,一只盯住周乙,生怕他一脫缰撲過去跟甲先生搏鬥。
周乙好歹還殘存着一點理智,雖然他也很想撲上去,還是攥緊拳頭控制了自己,只怒視着甲先生的背影大聲道:“你憑什麽這麽對我?”
他不顧小梁張牙舞爪的阻攔,又吼道:“我的工錢呢?!”
甲先生腳下一個趔趄。
小梁:“……”
甲先生穩定心神,換上一副帶點兒嘲諷的冷笑面孔,轉過頭來看着周乙,陰陽怪氣道:“你還有臉跟我要錢?”
周乙一身正氣坦蕩蕩:“我來按摩,是本本分分的工作,是你對我動手動腳耍流氓!沒臉也是你沒臉,我做錯什麽了?”
甲先生已經隐約猜出了一點苗頭,聽周乙這麽說并沒有多麽驚訝,倒是小梁,一口倒抽氣差點兒就上不來了。
是他打電話約的人,他開車接到宅子裏,全程都是他一手操辦,現在出了這麽大的誤會……一個光着身子的老同性戀,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年輕二愣子,兩個人在房間裏能發生些什麽?
他要被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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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先生的目光掃過來,小梁立馬強打笑臉,跟周乙解釋:“誤會,真的誤會了,我以為你……”
“你以為我是什麽?”周乙也懂了,相當難以啓齒:“……以為我是賣屁股的?”
小梁摸摸鼻子:“誤會,誤會……”
偌大的宅子,陡然間連空氣都變得蕭索。
甲先生累得不行,揮揮手示意小梁把這事解決了,轉身向樓下走,想去泡個澡。
他人在房間裏,下樓就得經過杵在門口的周乙和小梁,甲先生是萬萬沒想到周乙敢對他伸手的——他目不斜視,端出一副老太爺的架勢,剛往樓梯上蹬一條腿,就被周乙拽住了胳膊肘。
周乙是個一腦袋漿糊的青年,這鍋漿糊由“自尊”和“道德”兩種配方熬成,也許還添加了幾勺“貧窮”。在他心裏,按摩工和賣屁股的雖然都是靠力氣吃飯,可賣力氣的方法不同,尊嚴與否也就不同。有句話說越窮的人越講究自尊,這不是沒道理,至少在周乙身上就很貼切——他可以白費一圈力氣,只當自己涉世不深,稀裏糊塗上了夜星船這麽艘賊船;也可以不要這兩個小時耽誤下來的“工錢”,雖然他被甲先生占了一點便宜,可換個角度來說,甲先生也是“受害者”;他甚至可以為自己對甲先生所做出的粗魯舉動道歉,不需要小梁趕,他自己從這棟宅子裏堂堂正正滾出去。
但他必須要跟甲先生說清楚,他不是出來賣的,他是名牌大學的學生,只想在課餘時間出來找一份兼工,為家裏緩解壓力。
錢也許掙不來,面子卻一定是自己掙的。
看甲先生一言不發要下樓,他心裏一急,跨過小梁拽住了甲先生,急道:“甲先生我……”
甲先生的重心前後一晃當,腳下就沒踩穩,整個人向前撲去,連帶着身後緊抓不放的周乙一起,二人變戲法似的,扭成一團乒裏乓啷滾下了樓梯。
小梁一步沒攔住,看得目瞪口呆。
他倆一路滾到樓梯尾巴上才停住了滾勢,甲先生大頭朝下,胳膊搭在耳朵邊,兩條長腿扭曲地鉗在一起,正好絞住周乙的腦袋,周乙的臉便埋在甲先生今日多災多難的裆部。又由于周乙剛才情急之下随手扯了一把,正好扯到了甲先生的褲子邊,所以甲先生的下半身現在是裸露的,真絲睡褲纏在膝蓋窩,擰成了麻花,牢牢圈住周乙的肩頸,讓兩人密不可分,首尾銜接,跟條地毯似的挂在樓梯上。
這真是刻意去擺都難以擺出的姿勢,簡直摔了個別出心裁。
小梁都快哭了,手腳并用地爬下去解開糾纏的二人,将甲先生的腦袋靠在自己懷裏,見他神情呆滞,雙目無神,竟然有摔傻了的跡象,連忙又掐人中又拍臉,連聲呼喚:“甲先生?甲先生?”
旁邊拼命擦臉大口呼吸的周乙也吓了一跳,這要是摔出毛病了他更加賠不起。暫且不去管剛跟自己親密貼面的甲老二,他跟小梁頭頂着頭一起呼喚甲先生,對着甲先生又掐又打。
好半天,光着腚的甲先生終于忍無可忍,發出一聲虛弱的喟嘆:“……你們就不能當我死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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