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懷疑謝琅

謝琅就想解釋,話到嘴邊點了一下頭。

高大的漢子眼中瞬間泛起晶瑩。

謝琅吓一跳,不敢再用此事試探他,“伯文哥,我――”

“你不用說抱歉。不怪你,都怪我沒聽你的,做一半油皮一半豆腐。”謝伯文說着說着眼淚溢出眼眶。

謝琅嘆了一口氣,“你也容我說完。我說不能吃是指現在,再過十天就可以了。前提你有照我說的,把第一天和第二天做的豆腐全劃開,三指寬三指長。”

謝伯文眨了一下眼睛,眼淚掉出來,張張嘴想說什麽,太過激動,一時竟沒能說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再過十天?!”

“當然。像咱們用黃豆做醬,剛開始幾天是不是黏糊糊的像壞掉一樣?又過些日子綠黴把豆子包起來,就可以做醬了。”

這點謝琅不懂,但謝三郎懂,他以前幫他娘做過醬。

謝伯文連連點頭,破涕為笑,“吓死我了。”

那麽多豆腐都不能吃,他這些天就白幹了。

“其實也怪我。我如果聽你的話,至少這兩天做的油皮可以拿去賣。那些豆腐沒法吃,也能賺回本錢。”

“你也是怕油皮發黴,又信我,才敢做那麽多豆腐。話又說回來,我真不懂,也不會說臭豆腐可以吃。就像你問我油皮怎麽吃,我不知道就說不知道。”謝琅道,“再說了,我就算騙你,也不敢騙我大哥和二哥。”

“我說你不會騙我們,大嫂還說你又沒做過豆腐,道聽途說來的錯了才正常。”

謝琅聽到聲音,扭頭看去,他二嫂站在門口,另一邊站着謝大郎的妻子,一臉尴尬,看天看地看左右的謝大郎和謝二郎,就是不敢往他這邊看。

謝琅樂了,“所以來找我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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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三郎。”謝二郎道,“是大嫂不信你,你二嫂信你,倆人為此争執起來,就來找你問個究竟。”

謝琅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他們沒見過臭豆腐,也沒吃過腐乳,心裏不踏實很正常。

可跟他隔一層的謝伯文都說不怪他,他堂嫂反而找過來,謝琅心裏有氣,也懶得客氣,“大嫂既然不信我,何必跟二嫂一起買驢做豆腐。依我看別做了,讓二嫂跟她鄰居一起做。”

“我……我不是不信你,是咱們都沒做過,所以,哎,就算壞掉,我也不會怪你。”

謝琅挑了挑眉,“這麽說來你還想怪我?如何怪?賠你家豆子,還是把壞豆腐賣給我?”

“不,不是的。”

“不是賣給我,而是讓大伯數落我?”謝琅嗤一聲,拉下臉,“大嫂,別看你給大哥生倆孩子,是大伯的兒媳,你我打起來,大伯和伯娘也是向着我。”不待他開口,就問謝二郎,“你向着誰?”

謝二郎嘴巴一動,倒抽一口氣,就轉向他妻子,“掐我幹什麽?不讓我說?那我也得說,三郎是我弟。我敢向着大嫂,我叔和我嬸九泉之下也不會放過我。”

謝琅輕笑一聲,“大嫂,聽見了?”

謝大郎的妻子轉身就走。

謝大郎看了看三郎,又轉身看看他妻子,唉嘆一聲,拔腿追上去。

“三郎……”謝伯文看到這一幕,說什麽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二郎,去看看你大嫂別跑回娘家了。”

謝二郎下意識看謝琅。

“看我幹什麽?想去就去,不想去直接回家。又想去又不想去,就去找大伯和伯娘。”謝琅道。

謝二郎心中一喜,“我去找爹,叫爹數落她。我早看大嫂不順眼,整天說話夾槍帶棒,還自作聰明的以為我聽不出來。我只是懶得搭理她。嘶,你這個女人,又掐我幹什麽?你不也說大嫂說話――哎,哎,你給我放手!”

“三郎,我們去找爹娘。”謝二郎的妻子揪住他的耳朵就往南拽。

謝琅不禁揉揉額角,轉向謝伯文,一副替謝二郎感到丢人的模樣,“讓你看笑話了。”

“什麽笑話不笑話的,你不生我的氣就行。”謝伯文道,“我和你嫂子也覺得你可能記錯了,豆腐真壞了。”

謝琅:“至少你和我二哥二嫂一樣,沒懷疑我不懂裝懂。”

這點倒是真的。

可礙于謝大郎的妻子懷疑謝琅,謝伯文沒敢點頭,“你大嫂會不會一氣之下真回娘家?”

“不會!”

謝大郎的媳婦沒謝二郎的妻子碎嘴,看起來很老實,但心氣高,希望在各個方面都壓妯娌一頭。

她回娘家,她家只有謝大郎一個人做豆腐,賣的錢她家分三成,少了兩成,她得心疼死。

但這點謝琅沒說,“以前大伯家和她娘家的日子差不多。自從大伯跟我打犁和耙,他們開始做豆腐,日子比她娘家好太多,大哥趕她也不會走。離了大哥再嫁,別想比現在好。”

不是每個女人都有機會成為劉徹的娘。

謝伯文贊同,“你大伯和伯娘沒大脾氣,每年還給他們一些錢,還給他們領孩子,他們又找到這麽賺錢的生意,嫁到城裏都不見得比跟着你大哥自在。”

謝琅笑了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你做那麽多豆腐都放在哪兒的?”

“早兩天做的放我爹家裏,昨天和今天做的還切開。”謝伯文道,“等我明天去城裏賣掉,再切開吧。”

謝琅:“你找村裏人借幾個水缸,切好放我家堂屋裏。”指着堂屋,“沒門沒窗,屋裏陰涼,正好放黴豆腐。”

謝伯文扭頭看看,搖頭道,“這是你的新房,你還沒住。”

“我打算晾一個夏天。”謝琅道,“到那時味早沒了。你等一下跟我二哥說一聲,讓他們也搬過來。”

謝伯文張口想道謝,又覺得一個“謝”字太虛,“三郎,從今往後你就是我親兄弟,跟仲武一樣。”

“十天後還不能吃,你別怪我就成了。”謝琅道。

謝伯文擺手,“不怪。”

懸着的心放下來,謝伯文冷靜下來就想到這次沒成,以後再試,總能試成。

一旦做成,再遇到陰天下雨,做再多豆腐都不用發愁。

如果謝琅不跟他說黴豆腐也可以吃,一年到頭因下雨天而浪費的豆腐可比這次多多了。

擔心謝琅不信,謝伯文就把他心中所想說給謝琅聽。

謝琅挺意外,也好奇,“你剛才怎麽就沒想到?”

謝伯文想到自己竟然哭了,臉刷一下紅了,“我,我那時着急,慌得六神無主了。”

“三郎,三郎……”

謝伯文:“你大伯來了,肯定說你大嫂的事,我在這裏不合适,你一個人能應付嗎?咦,小七,抱着小老虎幹什麽去?不能出去,小七――”

謝琅長臂一伸,抱住他。

“三爺!”小孩眉頭緊皺,“你放開我。”

謝伯文勸道:“小老虎還小,等它長大再領它出去。”

謝琅捏捏小孩的臉,“他可不是想領着小老虎出去玩,他是讓虎子咬我大伯。”

小孩不掙紮了。

謝伯文很是意外,更多的是疑惑不解,“咬你大伯幹什麽?”

“對,咬我幹什麽?我今天又沒數落你。”謝建業走進來就問。

謝琅笑道:“他以為你來替你兒媳婦出頭,要逮住我打一頓。”

謝建業尴尬了。

“你大嫂,她是真不懂事。”

今天一早謝建業聽到隔壁嘀嘀咕咕,姚桂芝趴在牆邊聽好一會兒沒聽清楚,誤會以為謝大郎和他妻子因為瑣事叨叨,便和謝建業裝作沒聽見。

剛才謝二郎到他家把他大兒媳婦幹的事說出來,謝建業很後悔沒讓姚桂芝再聽聽,指不定就聽見他們在說謝琅。

謝琅:“你打算怎麽辦?”

“我讓你伯母去訓她了。她以後再說你,我就叫大郎把她送回去。”謝建業道。

謝琅哼笑一聲,“大伯,伯文哥,趁你倆都在,又沒外人,我就和你們直說了,我以前什麽樣你們也知道,會做犁和耙,純粹是生活逼的。會做豆腐,也是巧了,你們又信我才能做出來。

“以後再向我讨主意,知道的我會說,不懂的我也不會裝懂,編個瞎話騙你們。但我是人,不是神,說的不一定全對。以後不論結果如何,都跟我沒關系。”

“這……”謝建業看向謝伯文。

謝伯文沒開口,示意謝琅繼續。

“像今天的事,我确定發黴的豆腐可以吃,但就像大嫂說的,我沒做過,也有可能害得你們白白浪費那麽多豆子。以後再出現類似的事,你們不怪我,你是我大伯,你是我伯文哥。你們怪我,別說找我讨主意,想借我家的犁,我也不借。”

“不會的。”謝伯文還以為他不再管他們,聽他這樣講反倒松了一口氣,“你也是為我們好。”碰一下謝建業,讓他表态。

謝建業點頭,“對。真壞了也不過是這些日子白幹。天晴再賺回來就是了。”

“那你們也得記住今天的話。每次出點事就來找我,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我是個滿嘴瞎話的小人。哪天傳到王公子耳朵裏,咱們真有事求他,他也不會幫我。人家送我東西,是覺得我這人還可以處處。”

此時的人重信譽,謝琅這樣講,謝建業和謝伯文慎重起來。

謝伯文道:“以後再遇到今天這種事,我來找你也不會白天過來。”

“伯文說得對。來也是等大家歇了,悄悄地來。”謝建業跟着說。

此時謝琅真不生氣了。

先前不準備說話的話,謝琅說出來,“伯文哥,我看路明天還沒發趕車,今天少泡點豆子,明天做四板,和仲武哥挑去城裏,再把沒發黴的油皮帶上,相熟的酒肆每家送點。一定不能要錢,塞給你也別要。”

“為什麽?”謝伯文疑惑不解。

謝琅:“謝謝他們天天買你們的豆腐,再順嘴提一下你們的黴豆腐。他們心裏高興,答應在自家酒肆裏賣黴豆腐,等豆腐好了,你們直接送過去就成了。黴豆腐費時,你跟他們說成費事,多收點錢,他們也不會多想。”

推己及人,謝伯文覺得賣豆腐的人不錯,黴豆腐的價錢稍微高一點,他也不會壓價。

謝建業打鐵,算半個生意人,仔細想想謝琅的話,很有道理,“我去告訴你大哥和二哥。”轉身要走,又猛然停下,“你大嫂又該覺得沒必要,唠唠叨叨個沒完。”

謝琅這次沒忍着,立刻翻個白眼。

謝建業很是尴尬,“她敢說你,我就叫你伯娘去找她娘。”

謝琅別過臉,無聲地告訴他,你家的事跟我沒關系。謝建業嘆了一口氣,跟謝伯文使個眼色,幫我勸勸他。

謝伯文點點頭,謝建業才往外走。

“慣的!”謝琅等他走遠才哼一句。

謝伯文笑道:“你大伯說你爹娘慣你,其實他比你爹娘還會慣孩子。我家謝廣敢像大郎那樣由着媳婦來找自家兄弟,我早把他的腿打斷了。”

“不說他了。剛才我大伯在,我怕他心軟就沒說。”謝琅道。

謝伯文:“還有什麽事?”

自然是小七的大伯和二伯。

謝建業和謝伯文在乎信譽,謝大郎和謝二郎膽子小,不敢以次充好,那兩家見錢眼開的可不在乎。謝琅擔心他們把發黴的油皮以及不新鮮的豆腐賣給酒肆,毀了四家信譽,就把他的擔憂告訴謝伯文。

天天下雨,謝伯文窩在屋裏做豆腐,沒見過他們,就把那兩家忘了。

謝琅說完,謝伯文一陣後怕,“我去找他們!”

“沒用,不會聽你的。”謝琅看向小七,“你說是不是?”

小孩隐隐聽出他大伯和二伯要幹壞事,不是很懂也說:“三爺對。”

謝琅笑着把他放地上,“外面風大,和虎子回屋。”

“虎子,我們去睡覺。”小孩到屋裏,把小老虎放窩裏,就脫掉鞋爬上榻,奶聲奶氣道:“虎子睡吧。睡醒就吃飯啦。”

謝琅樂了,“這孩子。”關上門,才繼續說,“你跟他們說,明天不賣只送,看他們什麽态度。如果不同意,就跟他們說分開走。”

“也可以。正好不用跟他們解釋黴豆腐。”謝伯文道,“聽你說黴豆腐需半個月,我就擔心他們放十天,或者四五天就拿出去賣。”

謝琅:“城裏人聰明,隐晦的提一下你們雖然是一起的,但各做各的,人家就知道什麽意思了。”

城裏人是能聽懂,但謝伯文依然不放心,入口的東西,不是旁的。撇清了關系,把人吃出問題來,他們也會被那兩家連累。

可天放晴,不但要做豆腐,還得犁地種糜子。謝伯文本打算借謝琅的牛,想到他自己用,謝建業也得用,還得幫村裏犁荒地,就端一盆豆腐找別家借牛。

地犁好耙好,第二天又下雨了。不過這次堪堪下濕地皮就晴了。

不甚潮濕,倒是方便了百姓,晾上半天,直接把糜子撒下去,今年的春種就結束了。

忙完地裏的活,謝琅歇兩天,離謝伯文家最早的一批豆腐也有十四天了。

當天下午申時左右,謝琅估計大家都吃了飯,家裏也收拾妥當了,就去堂屋挖一碗,抱着兩個洗刷幹淨的瓦片,領着小七出了家門。

随後喊一聲前院的謝建業和姚桂芝,就去謝伯文家中。

謝廣沒容謝琅吩咐,就用土坯支起簡易的竈,點火燒熱瓦片,放油放豆腐。

帶着一點點水的豆腐碰到滾燙的熱油,刺啦一聲,臭氣熏天。

謝建業和姚桂芝不約而同地捂鼻子,謝伯文一家三口臉色驟變,随即面面相觑,這東西吃了真沒事?

吃壞肚子事小,死人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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