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物肖其主
圍着耧車的衆人語塞。
有人正想開口,眼角餘光瞥到越來越近的東西,驚得張大嘴。
旁邊人見到正想問怎麽了,順着她的視線看去,難以置信,“三郎,你猴哥?”
怎麽說它它就到啊。
“是的。”謝琅順着她的手指看到金猴越來越近,沖衆人努一下嘴,“跟猴哥聊聊?”
衆人下意識後退,離他遠一點。
謝琅頓時想翻白眼,沖快到跟前的金猴喊,“猴哥!”
金猴停下來,擡頭看到謝琅,擡起爪子丢過來一個東西。
衆人驚呼一聲,謝琅面前多了一只兔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猴哥抓的?”衆人忙問。
謝琅撿起來,看向金猴,“你上山打獵去了?”
金猴聽不懂人語,見兔子到謝琅手裏,拐個彎翻到院裏。
衆人看了看謝琅手中的兔子,又看看金猴消失的方向,用極小的聲音問,“你猴哥平時脾氣也這麽大?”
“物肖其主。脾氣不大,跟着他也變大了。”謝建康突然開口道。
衆人打量一番謝琅,連連點頭,“您言之有理。”
謝琅翻了個白眼,“有理個鬼!它才跟我幾天?再說了,是我管它叫哥,不是它管我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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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想叫你哥,只是它沒法說出來。”謝建康又說。
謝琅伸手攥住耧車,“還我!”
“別理他。”謝建康的叔笑道,“這東西好用。三郎啊,趕明兒給我做一個。對了,這東西可以種豆子嗎?”
謝琅點頭,“可以。得容我調一下。”
“那你明天就給我做。多少錢你算一下。我回去就讓我家孩子把錢送過來。”老者口中的孩子是指他孫子,“健康,你要不要也做一個?不做咱們兩家用一個。”
沒錢是得共用一個。然而,托謝琅的福,謝建康一家最近賺了不少錢,買得起一個耧車,“再讓這小子給我做一個。咱們兩家加一起幾十畝地,用一個耧車,再用着用着壞了,不夠耽誤正事的。”
謝琅伸出兩根手指,面對着村裏的女人們,“兩個了。現在離收麥子不足二十天,我上午得去學堂,晌午得伺候我家那幾個小的,只有下午有空。到割麥子那天頂多能做五個。也就是說還有三個機會。你們确定不做?”
“騙誰呢。”
謝琅嗤一聲,“這個耧車是大爺幫我做的,你們問他老人家,我做了幾天。”
“三郎做十天才做好。”謝建康的叔道。
女人們齊刷刷看向謝琅。
謝琅抿嘴笑看着衆人,還做不做?
“我,我,給我做一個!”
謝仲武的妻子見人都往後面去,她不愛湊熱鬧,就沒過來。可烘幹房裏的東西都快好了,還不見回來,謝仲武的妻子忍不住,到後面正好聽到謝琅那段話。
謝仲武的妻子連忙擠開人群,道,“三郎兄弟,給我們家做一個。”
謝琅再次伸出兩根手指,“還剩兩個。對了,我大伯還不會,就算我教他,也頂多做三個。因為他不會木匠活。”指着耧鬥,“這些得我做。也就是說我和我大伯加起來只能做五個。超過五個,一百文一個。”
“你,你怎麽還坐地起價?”
謝琅心想,誰讓你不配合。
“我才十七,也不缺錢,沒必要為了多賺五十文把自己累得半死不活。你們若加五十文,看在鄉鄰鄉親的份上,我可以為你們拼一下。”謝琅說出來,就用一副“我都這麽好了,你們就別這麽多事”的模樣看着衆人,“擔心我坐地起價,就趕緊決定。過時漲價。”
“你是咱們養蠶裏的裏長。”
謝琅朝謝建康那邊努一下嘴,“他當裏正的時候,是給你們做耙了,還是給你們做耧車了?別不知足啊。正是因為我是裏長,才只要你們五十文。不信問大爺,以前的耧車多少錢一個。”
“是一貫還是兩貫,我記不清了。反正比三郎做的貴多了。”謝建康的叔說。
謝琅笑看着衆人,還沒想好。
都是些女人,給家裏添個這麽大物件,她們不敢決定。想回家問問家裏的長輩,又擔心她們前腳走,後腳就有人過來找謝琅做耧車。
謝琅見一個個面露遲疑,拎着耧車就往家去。
衆人下意識跟上去。
謝琅猛然停下。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猝不及防,險些撞到謝琅身上,“怎麽了?”
“該我問你們吧。一個個不回家,也不去烤油皮,跟着我幹什麽?”謝琅回頭問。
當然,當然是盯着他別給人家做耧車。
可是這話不能說,否則謝琅又得數落她們。
“這路又不是你家的。”指着西邊的大路。
“對對,又不是你家的。你可以走,我們不能走?”
謝琅氣笑了,“行,可以。”到家門口,快速拐進屋裏闩上門。
慢了一步的女人們望着緊閉的大門傻眼了。
“三郎!”
謝琅充耳不聞,放下耧車走到小七面前,“看什麽呢?”
“我在寫字,三爺。”小孩知道謝琅去後面有事,便沒跟過去,乖乖的坐在院子裏擺弄他的竹簡。
謝琅拿張草墊坐在他身邊,“我看看你寫的。”
“三郎裏長,開門。”
“出什麽事了?”
謝琅聽到謝伯文的聲音,下意識擡起頭,看到大門緊閉,沒人能進來,就把小孩抱在懷裏,指着夫子這幾天剛剛教過的字,“認識嗎?”
小孩認不全,謝琅此話一出,小孩整個人僵住,唯恐他下一句是,不認識不準吃肉。
“認不認識都不知道?夫子剛剛教過的,不認識我也不會罰你。”謝琅道,“因為有的我也不是認識。”
小孩放松下來。
謝琅再次開口問,“認識嗎?”
“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說完,小孩就看謝琅。
謝琅笑道,“那咱們把不認識的圈出來,明天問夫子。然後再把認識的寫一遍,就去給三爺燒火。三爺給你做煎餅吃。”
“煎餅?”是什麽啊。小孩望着謝琅。
謝琅佯裝思考,“煎餅就是煎的餅。什麽樣我也不知道,因為我還不會做。”
“啊?”不會做就敢做給我吃。小孩睜大雙眼,一臉的不敢相信。
謝琅摸摸他的小腦袋,“做壞了給牛吃。快點說哪個字不認識。”
人都不可以吃,牛可以吃嗎?
小七下意識找他們家的牛,沒找到。牛還在外面。
“三爺,牛會不會肚子痛啊?”小孩擔憂道。
謝琅:“當然不會。牛的肚子和咱們的又不一樣,都可以吃生草。”
生草沒壞,可是煎餅壞了啊。
小孩見他說得篤定,還想再問,又覺得他該相信他三爺。可是萬一牛吃出毛病來,就沒法幫家裏幹活了。
小孩抿抿嘴決定,煎餅不可以吃,他就趁着他三爺不注意扔糞坑裏。
“想什麽呢?”謝琅捏捏小孩的臉看着他問。
小孩連連搖頭,“我在想字。”
謝琅打心眼裏不信,“那你念給我聽聽。”
“好的。”念錯不會挨罰,小孩決定從頭挨個念一遍。
“三郎,開門!”
謝建業的聲音傳進來。
小孩猛然停下,“三爺的大伯。”
“什麽事?”這個謝琅不能再裝聽不見。
謝建業:“你身為裏長,村裏人找你有事,你怎麽可以把人關在外面?給我把門打開。”
“是找你,不是找我。”謝琅道。
門外沒聲了。
過了好一會兒,謝琅聽到謝建業說,“我不會啊。別說五個,我連一個也做不出來。”
外面再次安靜下來。
謝琅撲哧笑噴。
小七很好奇,“三爺笑什麽啊?”
“好玩的事。咱們繼續學。學完了就去做飯。”謝琅兩耳不聞門外事,一心只教他讀書。
小七又開始擔心煎餅,擡眼看到不遠處的兔子,眼中大喜,“三爺,三爺,我們做那個吃吧。”
“那個也做,煎餅也做。”謝琅道,“快點吧。”
目的沒達到,小孩有些失望,他若是會做飯就好了。就不用擔心他和三爺吃壞肚子,或者他家的牛吃壞肚子了。
謝琅見小孩苦着小臉,忍着問出口的沖動,指着竹簡上的字讓小孩念。
小孩擱心裏嘆了一口氣,跳過不認識的,直接念自己知道的。
此時沒拼音,小孩居然能念對一半,謝琅很是驚訝,随即就讓小孩自己玩,他剝兔子。
以前找謝伯文剝兔子,是謝琅想要完整的兔皮,拿到城裏好賣。如今村裏人都知道他有錢,無需再賣兔皮,謝琅就自己剝。
剝好打算炖,忽然想到兔子肉紅燒比較好。
謝琅就把兔子剁成塊,用姜和鹽腌上,讓小七燒火,他攤煎餅。
門外猶豫不決,商議不停的衆人看到炊煙升起,聞到從院裏傳來的香味,險些破口大罵。
“謝建業,管管你侄子。”和謝建業同輩,沒他年齡大的人也不喊兄,直呼其名,讓其出面。
謝建業幫謝琅算一下,每天下午做,到收麥子那天頂多做五個。謝琅并沒有故意為難村裏人,“他是裏長。”
“你是他大伯。”
謝建業:“裏長的大伯也得聽裏長的。不然以後你們讓三郎教你們做什麽,我不同意,三郎就不教,你們樂意嗎?”
這話把衆人問住了。
謝建業:“三郎又不是不給你們做。健康哥家兩個,伯文和仲武兩兄弟一個,還可以再做兩個,你們剛才都不願意做,現在都想做,讓三郎怎麽辦?把自己劈成八半啊。”
“那他也不能閉門不出。”
謝建業點頭,這點是過了。
可謝琅出來也沒用。
“他點兵點将點到誰給誰做,你們同意不?”謝建業問。
衆人又沒話了。
倚着牆看熱鬧的謝廣樂了,“不同意,你們讓三郎叔出來說什麽?看着你們打,誰打贏給誰做啊。”
“沒你的事,一邊玩去。”
謝廣嗤笑一聲,“那你們繼續喊,能把三郎叔喊出來,你們都是我祖宗。”
“怎麽說話呢。”謝伯文瞪他一眼,“種豆子又不是種麥子,晚一兩天也沒事。三郎也說,叫建業叔幫忙,他可以做五個。你們商議一下,哪幾家出錢,做好哪幾家一起用,直接告訴三郎,三郎明天就可以做。在他家門口吵到明天,可又耽擱一天了。”
“咱們村那麽多地,五個夠幹什麽的。”
謝琅第一次攤煎餅,沒敢做太多,就做三張,他一個,小七一個,猴哥一個。
做好了,謝琅把煎餅放碗裏,端着煎餅打開門,“容我提醒你們,三個月前咱們村就一個好用的犁,還是我家的。你們那時候是怎麽過來的?”
“我們――”看到站在謝琅左邊瞪着他們看的小孩,大有他們再說一句,就把碗丢過來的節奏,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瞥到謝琅右邊,盯着他們的猴子,連忙後退一步。
謝琅樂了,明知故問,“怎麽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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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