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終點
「你是公安的獵犬,但套在你脖子上的項圈究竟是什麽?責任心?正義感?那些只會束縛你。就像《緋色探員》裏的男主人公那樣——」
「我很讨厭FBI,用那種男人為例來勸誘我只會起到反作用。」
安室駕着紅色斯巴魯在高速路上行駛。他盯着前方不遠處的一輛電視轉播車進行跟蹤,腦中浮現出曾經的這些對話。
「獵犬追蹤着狡猾的狐貍是出于使命,與狼搏鬥是出于争強好勝,但它們都不是獵犬真正的敵人。」
真正的敵人……
他捏緊方向盤。
車是赤井的,安室開起來不是特別習慣,雖然赤井并沒在車裏留下什麽個人物品或痕跡,但那個男人的氣息卻仍然無形地存在着,彌漫在他四周,讓安室思維的一角不斷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為。以那種方式翻臉不認人也許有些卑鄙,但戲已至此,他也只有勇往直前,直到終幕那一刻。
夜空開始零星落雨。安室打開雨刷,謹慎跟随着目标,逐漸遠離繁華市中地帶、向海岸公路駛去。他在二十分鐘前接到貝爾摩德的電話,她說要趕過來與他會合。在她到達之前,留給他的時間并不多。
此時在與他路線近乎平行的高架橋上,後方一段距離,有另外一些不起眼的車輛正“黃雀在後”。這是隸屬于降谷小隊的部下們,出于掩護的目的,準備着随時趕上去策應,同時又隐蔽着以避免幹擾安室的行動。
“看這個方向,降谷先生他們大概是要往灣岸那邊去了。”
風見不時與耳麥裏的其他公安同僚低聲交換着信息。後座上赤井似乎沒太在意他們的談話,他透過玻璃觀察着外界,槍靜靜地放在腿上。
赤井在思考之前的一些細節。槙島一行為何要利用網絡服務器?從安室偵測到的數據流向看,他們是在以那個服務器為中介點向網絡上傳一些東西,很有可能就是諾亞方舟的一部分數據。
為了保險,這個AI在研發階段是完全隔絕在互聯網之外的獨立存在,槙島和崔求成背叛雇主、帶着AI逃之夭夭,以赤井安室當初在地下實驗室所看到的那龐大的計算體量來看,被崔槙二人事先轉移走的核心主機應該體積也不小。
既然安室偵測到的傳輸源就在停車場,那麽他們的藏身之地在車裏——而且一定是能裝得下那些機器和電路設備的車子才行。
在今晚能夠接近那一帶又不會顯得可疑的大型封閉車輛……恐怕就只有僞裝成電視臺轉播車了吧。安室走後赤井回到地面停車場時大致掃了一下空出來的車位,也印證了這個推斷,風見他們很快鎖定了車子的去向。
這是第一部 分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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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打在窗玻璃上的雨點正在越來越多。可見度在變差,風見在隐約嘟哝着什麽。煙瘾有點上來了,但這輕微的焦渴沒有妨礙赤井的思緒。
槙島兩人之所以要接入網絡,可能是把他們研制的AI核心程序向網絡進行備份——類似于當年天才少年澤田弘樹做的,把諾亞方舟放生到網絡之中讓它自己學習成長。
假如這一舉動完成,也許世界上将沒有人能再控制那個人工智能。
或者,槙島仍掌握着它的管理權限,他們可以借此對任何政府或企業開展要挾。
但因為數據流被赤井和安室發現,或許這一過程尚未最終完成。找到他們的下落摸清情況便是當務之急,安室正在為此而展開追擊。
這是第二部 分推理。
那麽剩下的謎只有一個。
為何偏偏要在今晚,并且偏偏利用諾娜塔的服務器?
那兩個瘋狂的嫌犯只是随心所欲嗎?未免又太過刻意。
赤井輕輕呼了口氣,只有這點無法明白。
安室君……你呢,你推理出來了嗎?
“好,我知道了。”他聽見風見對部下說。“基本可以确定他們會走40號公路了,前三組人接着跟進,後兩組跟我的車子抄另一條路……”在前方,立交公路像兩條緞帶以圓滑的曲線合并到一起,他們越過路口,赤井瞥了一眼後視鏡,瞳孔突然縮小。
“放慢速度!!”他低聲說。風見吃了一驚:“你在說什麽——”但卻下意識地踩了剎車。
他不滿地看向赤井,赤井沒說話,目光緊盯着不遠處,風見也順着望過去,心裏猛地跳了一下。
保時捷356A……!
***
“都不事先說一聲就來接我,還真是讓人感動啊。”
貝爾摩德斜倚着車窗,語氣卻毫無感激之意。“就這麽信不過我?”她譏諷地瞅着前座的銀發男人。琴酒冷哼一聲。
“你和波本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如果不是你們在偷懶,那就是中間出了什麽貓膩。”
“真嚴厲啊。都說過了這次的對象很難搞定,波本能抓到他們的尾巴已經是奇跡了。”
“假如事情如你所說,那麽你也不會反對我們去助他一臂之力的。我說得不對嗎?貝爾摩德。”
女人繃緊了嘴唇。她聽得出話中藏着的機鋒。琴酒突然出現,将她接上車,又讓她聯系波本問出去向,與其說是來幫忙,更多是打算監視。琴酒的疑心不論何時都不會放下。
“話說回來這雨還真是讨厭啊,”開車的伏特加說,“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才能追上波本……”
車內人不由都望向外面,路燈和車輛的尾燈在雨裏閃成一片,顯得光怪陸離。而就在他們後面隔着兩輛車的地方,風見已經進入了臨戰狀态。
“那個琴酒居然親自出動了?!槙島知道降谷先生的真實身份是公安,萬一讓他們當面對上,不知道他會不會出賣降谷先生——”
風見努力按捺着緊張情緒。“而且降谷先生還開着你的車,”他瞪了赤井一眼,“如果落到琴酒手裏也是個麻煩,不行,這樣下去的話降谷先生會有危險的!”
“冷靜一點,風見君。”
“你沒資格教訓我,”風見惱火地說,但赤井的聲音很平穩,好像具有某種能讓人沉着下來的魔力。降谷先生平時也會有這種感覺嗎?風見忍不住想。
“我下指令讓其他人靠攏過來,一起圍堵琴酒的車,不讓他們去追降谷先生。”
“沒那個必要。”赤井說。風見從上方的鏡子看到他拿起了槍,搖下了一側車窗。風夾着雨滴頓時撲進車內。“什麽意思?”風見問。
“意思是,公安的各位繼續按原計劃行進。讓安室君接着追他的獵物就好了,至于這家夥——”赤井将槍架上車窗,一絲冷笑出現在他的嘴角。“——是我的獵物。”
***
黑色保時捷在車流中行進。
“看見了,波本的那輛車。”伏特加咧開嘴。在前方遠處,能看到一輛紅色斯巴魯正駛下高架橋。“奇怪,他以前開的是這型的車子嗎?”
貝爾摩德沒做聲。琴酒點了根煙。“跟上去。”他命令到。
“好的老大……”伏特加轉動方向盤準備超車。就在保時捷探出隊列的一瞬,突然,一側的後視鏡砰地一聲炸裂了。“什麽!!”三人都大吃一驚。
“後面有人向我們開槍!!!”伏特加喊道。
琴酒立刻從另一側的後視鏡向後窺視,但這個角度正好被後方的車流擋了個嚴實。“回到隊列裏去!”他朝伏特加低吼。
保時捷的車輪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剛剛重新退回其他車輛中間,又是啪地一聲,另一邊的後視鏡也粉碎了。“見鬼!到底是什麽人!?”
“之前在諾娜塔附近,我易容引開了公安的便衣,”貝爾摩德道,“難道沒能徹底甩掉他們,讓他們跟上來了?”
“這麽說的話有可能波本那邊也被他們盯上了啊!”伏特加慌慌張張說,“大哥,怎、怎麽辦?”
琴酒惱火地啧了一聲。
“別管波本了!撤!先擺脫後面的家夥。”
保時捷356A猛然加速,擠開其他車輛,不顧四周的鳴笛聲,加速超車向前飛馳。琴酒一手按在手槍扳機上,以陰鸷的目光掃視向後方。雨讓襲擊者藏在黑夜中無法辨識,只能依稀看到從一輛車的窗口探出的槍管。
“為什麽不打他們的輪胎或者油箱?”風見質問道。
“只是随便打兩槍吓跑他們罷了,”赤井漫不經心地搖上車窗,擦着槍身的雨水。“你的開車技術還不錯。”剛剛他以巧妙的方向控制幫助赤井完成了兩發精确狙擊。
“謝謝!”風見咬着牙說,一邊猛踩油門準備追擊那夥黑衣人,卻聽見赤井道:“象征性地追一段就行了,我們的目的是敲山震虎,只要阻止琴酒去追安室君不就可以了嗎。”
說話間,他們已經和保時捷一樣開過了出口,與安室所前往的方向岔開,越來越遠了。風見松了口氣。
“哼,這就是你們FBI的做法嗎?既然已經發現敵人,趁勢抓住他們豈不更好。”
“日本公務員真是喜歡加班,”赤井無動于衷地聳聳肩。“随便吧,不過我目前不便在琴酒面前露面,跟蹤的事還是交給你的手下為好。”
反正肯定會跟丢的……赤井了解琴酒,那種程度的男人,憑此刻的現有人力是不可能被抓住的。
“另外三組繼續跟進降谷先生那邊。沒事,這邊的問題已經解決了。”風見對耳機裏叮囑,“注意隐蔽,不要給降谷先生添亂。”
聽着他一口一個“降谷桑”,赤井不禁微笑起來。安室顯然被部下們重視和愛戴着。原來在平日的工作中他是這樣別人被呼喚着嗎……這樣一來,自己稱安室為“安室君”倒顯得有點特別。
後腦勺被安室襲擊的地方還是隐隐作痛,說不定有點輕微腦震蕩。那家夥下手倒也真是毫不猶豫啊。赤井抱起雙臂,重新靠到椅背上。
……但願這一切能讓你得到想要的結果。
***
安室下車的時候,犯罪者已經站在那裏等着了。海風讓雨變得更加毫無章法,但他們都沒有在意。
槙島身後停着那輛僞裝成轉播車的箱車。
“我就知道你會追來的。”銀色的青年臉上是不可思議的笑容,濕潤的發梢垂落在他肩膀上。“……我知道只有你們會發現,然後追上來。也許我一直在等的就是你們這樣的人。”
安室平舉手槍,決定忽略他所說的‘你們’這個複數。“你之所以選擇在今晚去侵入諾娜塔的服務器,就是故意要看看誰能發現你們的行蹤?”他難以置信地說,“然後呢?你們打算拿方舟的控制權來跟人做交易?”
一聲刺耳的笑。安室看到箱車駕駛室的窗口另一個男人同樣拿槍指着自己。“請不要侮辱我們。”黑客說,“這個AI就如同是我們的孩子。我們不會拿自己的孩子去做交易。”
“那你們想幹什麽?”
安室一直無法理解的正是這兩人行動的邏輯。最初策劃襲擊安室的公寓,就是那件事導致赤井和安室開始追查他們的蛛絲馬跡……在今晚又故意帶着身家性命去諾娜塔“赴會”,而這些行動對他們來說無異于自我暴露,并沒有什麽好處。
他們的動機到底是什麽?
他直視槙島的眼睛,那不帶感情的金色眼睛似乎能看穿一切。忽然,安室冒出了一個想法。
“……好奇心總有一天會把貓殺死。”他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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