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什麽事也沒有

「給零君」

拆開長方形的小包裹,盒子外面粘着一張相紙,上面字跡是赤井的。降谷拈住那張相片揭下,翻過來看正面。

赤井站在他的同事們之間。應當是同事,因為他們的防彈背心似乎是FBI的統一樣式。赤井看上去比以前瘦,但這也有可能是他戴着帽子和深色面罩的緣故,就像戰亂地區常見的武裝分子那樣,連表情也看不出來,只一雙眼睛露在外面,盯着鏡頭的方向。

在他們背後遠方,昏黃的天空下面矗立着巨大的金字塔。

指尖沿着相片上赤井的輪廓緩緩移動,降谷的喉嚨裏忽然幹渴起來,仿佛沙漠的風跨過遙遠的大陸吹來,沙粒打在他臉上,帶來輕微的疼痛。赤井站在那一片幹燥的灰黃色中央,唯獨那雙綠眼睛明亮如旱季裏的新葉。

赤井的死訊在一周前就到了,包裹卻事到如今才到達他手裏。這應該是赤井在出事之前寄出的最後的手信。降谷放下照片打開盒子,裏面塞着一些塊狀的東西,硬邦邦皺巴巴的,好像是埃及特産蜜棗。降谷把它們倒出來,盒子裏就沒有什麽別的東西了。真是的,至少寫一兩句留言也好啊……

他木然拿起一塊蜜棗丢進嘴裏,它硬得咯牙,卻奇怪地嘗不出味道。

“好硬……”

“所以說不要在這裏睡啊。”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零君,醒醒。”

咦?

降谷睜開眼。浴室裏的水蒸氣已經差不多散光了,枕在浴缸邊沿的一只胳膊硌得生疼。他淚汪汪擡頭,近距離對上了剛剛夢中才見過的那對綠瞳。

“赤、赤井!你還活着?”

“見面第一句是這個麽……”望着他迷糊的表情,黑發男人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如你所見。”

赤井伸手撿起掉落在浴缸邊地板上的毛巾。降谷迷糊了一秒,想起自己淩晨才到家,本來打算洗個澡收拾些東西就走,結果因為太累,在浴缸裏不知不覺睡着了,還做了那樣一個讨厭的夢。趁着赤井轉身去挂毛巾,降谷連忙往自己臉上抹了一把水,免得讓赤井看出那個夢境造成的情緒波動。

洗澡水都快要涼掉了,他打了個哆嗦……等等?“現在幾點了!?”青年猛地直起後背,濺起嘩啦一聲。“糟糕,我讓風見早上六點鐘來接我來着——”

“剛剛我在樓下碰到他了。”赤井說,“別着急,磨刀不誤砍柴工。”他拿了條浴巾裹住正爬出浴缸的戀人,順勢一把将對方抱起來,直接回到卧室裏,在降谷急匆匆換上衣服的時候又拿來吹風機,幫降谷吹幹頭發。今天倒是沒有借機揩油啊,降谷心想。

幹熱的風吹過臉頰,令他又回憶起了之前那個奇怪的夢。為什麽會夢見赤井跑去埃及呢,現在想起來自己也覺得荒謬可笑,一定是白天工作緊張導致胡思亂想吧。赤井的手指在他頭發之間輕緩撥弄着,降谷仰起臉,如舒服的貓咪眯起眼睛。

“發生什麽事了嗎?”赤井問。

降谷溫和而謹慎地看着對方。“什麽事都沒有。”他明白赤井指的是什麽,但卻偷換概念。“只是做了個夢而已。”

“夢見我死了?”

“嗯……”降谷此刻已十分平靜,确定能夠完美地控制自己。“一個可笑的夢,你在臨死前還給我寄了一盒難吃的蜜棗。”

赤井一邊嘴角揚了起來。

“我會記住你不喜歡吃那個的。”他俯下身,降谷嗅到他身上煙味中夾雜着某種極輕微但令人警醒的味道。火藥味……?

這時赤井的吻落到了他嘴唇上,降谷閉上眼睛放空自己。先不要去想別的。他需要這個。他需要補充一點能量。

不管怎麽說,十分鐘後降谷離開公寓下樓的時候,感覺多少被治愈了一點點。風見從車裏看到他狀态尚佳,不禁舒開眉毛。

“昨天您佩戴的發信器被切斷的時候,大夥緊張了一陣呢。降谷先生,真的不需要想個別的辦法保持即時通訊嗎?”

“白石還不太信任我們,而且有些對話他似乎不願意讓其他人聽到。”降谷搖搖頭,系上安全帶,“昨晚我應他要求連夜把他住所一帶又重新排查了一遍,感覺他是在故意考察我。那位大人真是個怪人,被人威脅要取他性命,但他一點也沒有恐懼,倒是一副游戲的樣子。”

“厚勞省跟我們當初經手的方舟案關系頗深,白石也有可能藏着什麽秘密吧。”

“打探秘密可是我的老本行。”降谷笑笑,這世界上哪有不藏着秘密的人呢?車子發動了,他從後視鏡看到自己家所在的公寓樓被抛在後方逐漸遠去,忽然又想到赤井的事。“風見,你剛才來的時候碰到赤井了?”

“啊?”風見以為自己給降谷添了什麽麻煩,“是、是的,我停車在您樓下,他走過來敲了我的車窗,問我找您有什麽事。”

看來赤井昨夜也外出了,到早上才回來,而且還帶着一身硝煙回來。和敵人交火了?

不過,自己什麽也沒問。正如回答赤井時一樣,降谷也知道自己很可能只會聽到标準答案。

赤井和降谷之間有心照不宣的共識。工作上他們都有守密義務,即便是最親密的人也不可以随意吐露。在有關黑衣組織清剿的事情上,赤井只将與公安方面達成分享協議的情報告知降谷,他不主動提,就是不便說。而公安這邊的任務,降谷也無法對赤井詳述。

随着組織的倒塌,他們能夠通力合作的時期似乎也過去了。同居之後,彼此立場的不同更清晰地變成切膚之痛,雙方都在努力尋找一個平衡點。

想尋求安慰,但又不可以讓對方知曉自己所承擔的壓力,在他們的關系當中,謊言和隐瞞真的像食鹽一樣是每日不可或缺的東西嗎?安室苦笑。

“不說那家夥了。白石今天一天的日程表已經發給你,協調課裏的大家分頭盯一下吧,有備無患。”青年拍了拍臉頰,風見看着他這熟悉的習慣動作,衷心道:“祝您一切順利,降谷先生。”這時他的手機響起來,正在開車的風見瞥了一眼屏幕,是公安的其他情報員打來的。降谷接起電話,臉色一變。

“一小時之前常盤議員的家裏發生了爆炸。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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