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因為宮宴的緣故,今日宮中燈火比平時的要多,亮如白晝。

程瑤棠能清晰看到,江然棱角分明的五官,雖然還很有少年氣,卻隐隐透着股堅毅,恍然間才發現,當初那個總讓她氣得牙癢癢的人,現在已經這般氣宇不凡。

他自若揉完頭發,收回手,無辜帶笑。

不過很快,他就要笑不出來了——他看着程瑤棠從呆滞,到反應過來,怒意漸漸染上眼底。

江然連忙道:“讓你揉回來。”

程瑤棠怒道:“誰要揉你!”

“那你打我?”

“誰要打你!”

程瑤棠沒想到居然被死對頭,像摸小貓小狗一樣揉了頭發,只覺得一股怨氣卡在嗓子處,睜大美眸,忍不住磨了磨牙。

見自己忍不住的舉動,真将人惹惱,江然不得不想辦法哄回來。

頓了頓,他露出可憐表情,道:“我錯了,我不該揉阿棠姐姐的頭發,姐姐別生氣呀。”

“……”

他現在一副委屈的樣子,又喊姐姐又道歉的,程瑤棠那口氣就憋在那裏,上是上不去,下也難以吞下。

要不怎麽說是死對頭呢,就是有将人氣死的本事。

“江世子、明曦縣主。”

霍彰疑惑看過來,笑着問道:“沒什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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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半路突然闖出個霍彰,又沒将人哄好,江然頓時有些緊張。

他正要開口,就聽程瑤棠淡淡道:“霍公子,沒什麽事。”

她已經斂去方才咬牙切齒的樣子,恢複優雅自若,卻也多了份疏離。

其實霍彰一直在注意這邊,隐約聽到兩個人似乎在吵架,不,好像是明曦縣主有些生氣。他還想過來寬慰佳人,沒想到轉瞬之間,明曦縣主已經恢複淡然。

霍彰神色不變,笑着點點頭。

這時,江然和程瑤棠都沒說話,霍彰站定半晌後,便識趣先行離開。

看到霍彰離開,江然松一口氣,心裏湧出愉悅。

這是不是證明,在阿棠心裏,他比霍彰要重要?

這一世,起碼到現在,霍彰只是個不熟悉的人,阿棠對他保持着淡漠疏離。上一世的種種,都沒有發生,這讓江然稍稍放下心。

不過,被這麽一打岔,程瑤棠倒是沒怎麽生氣了,她瞪一眼江然,輕哼道:“你知道,我特別記仇的。”

江然摸摸鼻子,開始順毛:“你不是想要梨樹嗎?我已經喚人從淮城挪一株回來,過兩日給你。”

高貴的明曦縣主略感滿意,但面上保持自己的矜貴冷淡,微微一揚下巴,由丹華扶着上馬車。

江然立在原地,仍是那副慵懶的樣子,眼睛卻望着那輛遠去的馬車,一眨不眨。

“世子?”大飛在身後,輕聲喚道。

“我們也回去吧。”

江然正轉過身,卻見迎面走來的人。

走來的人看起來比他要年長幾歲,面如冠玉,氣質沉穩,一身蟒袍加身,讓江然還不能視而不見。

他露出淡淡笑意:“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周元昊,皇後所出,一出生便被封為儲君,無比尊貴,卻從沒露出驕奢,自小勤勉好學,勵精圖治——這些都是別人的看法。

江然便是個傻子,都能看出太子對他的不喜,至于這種不喜來源何處,就不是能輕易猜到的。

周元昊微微颔首:“準備離宮?”

“是。”

“天色已晚,江世子路上注意安全。”

“太子殿下也是。”

兩個人對視一眼,再沒什麽話了。

周元昊默了默,道:“那孤先行離開。”

江然便道:“殿下慢走。”

周元昊坐上轎子,心裏頭莫名又湧上煩躁。片刻後,他出聲問跟在外面的心腹:“今日,父皇賞賜什麽東西給江世子?”

心腹聞言便一一回答,報出來的賞賜讓周元昊又是一陣沉默。

心腹忍不住道:“皇上對江世子,極為恩寵。”

周元昊嗤笑了聲,心中的煩躁卻更強烈湧上來。

人人都道狡兔死,走狗烹。

從前他也是這麽認為的,至于現在嘛,他卻不能确定。只能說,他這個父皇,心機過于深沉了些,亦或者……他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猜測,不由得眼皮一跳。

沒幾日,江然真的使人從淮城挪了株梨樹來,專門送予程瑤棠。

看着花匠将樹種在院內窗邊,程瑤棠彎彎唇角:“春可看花,夏可吃果,不錯不錯。”

見她高興,江然也忍不住跟着笑,黑眸光亮。

程瑤棠一轉頭就對上那雙黑眸,心裏那種不自在和莫名的感覺又冒出來,叫她有些疑惑與憋悶。她眼珠子一轉,懶懶喊了聲:“謝謝阿然哥哥的梨樹。”

“阿棠喜歡便好。”

不過,看着梨樹,程瑤棠心裏又有疑問出來,她問道:“我幾時同你說過,我喜歡梨樹?”

她的确喜歡果樹,花開得漂亮,還有果子可以吃,不過這種喜歡好像還是她最近才注意到,也沒印象同誰說過呀。

江然是上一世知道這件事的。

當時,他已經請命前去邊疆,臨走前,想送程瑤棠一件禮物。

兩個人雖然不對付,卻自小一塊長大,他知道程瑤棠興趣不多,當時已有私心,又想送些能夠久留在她身邊的。她也不同他客氣,直接說:“就要株梨樹吧,又能開花,又能結果子。”

江然想,梨樹也好,就種在她的院子裏,每日陪伴在側。

之後又想,将來程瑤棠要是嫁人,會不會将梨樹挪過去。嫁人啊……他冒出的酸意久久不止。

現在,江然回想起往事,笑着道:“你說過。”

真的說過?程瑤棠又困惑了,她到底什麽時候說過?

但她又懷疑什麽呢,如果不是她說過,江然又怎麽會知道?想來是什麽時候無意中提起的吧,她自己也不記得了。

程瑤棠很快不再去想這事兒,興致勃勃看着新種下的梨樹。

凝着她燦爛笑意,江然半天都舍不得移開目光。

直到時辰差不多,他怎麽都不能留了,才打道回府。

畢竟江然送樹過來,态度又讓程瑤棠很滿意,于是這次,她親自送人到門口。沒想到,正好碰上程王妃和小姐妹喝完茶回府,她便裝作小綿羊,乖巧道別。

“阿然哥哥再見。”

程王妃滿臉震驚看着他們倆。

江然笑眯眯:“阿棠再見。”

等江家馬車行遠,程王妃才好笑地問道:“你們什麽時候關系變好啦?”

“哪有變好啊。”程瑤棠輕哼,又感到憋悶,“還不是打賭賭輸了,誰想叫他哥哥!臭不要臉!”

看到女兒郁悶的神色,程王妃眼睛眨了眨。

回去的途中,震驚于世子最近變化的大飛,終于忍不住:“世子,您現在對明曦縣主,未免也太好一些。”

江然心道,那自然要好,還要更好,否則怎麽将人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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