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阿棠!”
同樣看到她的江然,朗朗聲音已經率先喊道。
他笑容燦爛,“是不是好巧?”
可不是好巧,走哪都能碰上。
程瑤棠懶懶扯起嘴角,問他:“好玩嗎?”
“唔。”江然輕笑,“改日帶你出去,你便知道,到底好不好玩。”
說着,又發現身後不少盯着他的人,便挑眉呵斥道:“看什麽看,快滾回去。”
江世子混世魔頭的名聲在外,一聲喝下,一堆世家公子立刻作鳥獸散,踩着薄雪一騎絕塵,卷起陣陣冷風,呼嘯而過。
雪花消融入肌膚,冰寒刺進骨子裏。
江然轉眼朝着程瑤棠笑吟吟:“戲好聽嗎?”
程瑤棠沉吟道:“應當是不及騎馬狩獵有意思的。”
就在這時,有人走過來,輕輕地聲音喊道:“懷娴見過明曦縣主、江世子。”
施懷娴由婢女扶着,弱不禁風站在面前,秀麗的臉龐上染着層紅暈,不知道是害羞還是被凍的。一雙眸子含着秋水,頗有些楚楚可憐。
見到她,程瑤棠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該識趣點。
江然:“嗯?這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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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懷娴沒想到他竟然不認得自己了,登時有些無措。
程瑤棠見她的模樣,便低聲提醒道:“她是柳兒。”
江然:“哪個柳兒?”
“……”
原來程瑤棠真的認出她了,可江然不但沒認出來,而且早已經忘記她的名字!
他說得不錯,她就是他順手救來的人而已。
施懷娴不禁微微一抖,目露惶惶,半晌後才勉強出聲,這回卻是說道:“見過江世子,懷娴是施家長女。”
江然很懵,只覺得這話前言不搭後語,看了看程瑤棠,這才随意點點頭:“哦,施家大小姐。”
救命英雄早已經将自己抛卻到腦後,佳人芳心碎了一地,舌尖苦楚肆意蔓延。
她欲言又止,最終看到沉默的程瑤棠後,什麽話也沒說,轉身離開。
看着江然不甚在意的神色,程瑤棠提醒道:“你是柳兒的救命恩人,略賣一事。”
提到略賣,江然這才想起來,不禁錯愕道:“是她啊。”
“你還真是将人給忘卻了,佳人估計很是傷心。”
江然連忙道:“救人是應該的,我又不求回報,記那些做什麽。”
說完這句話,他就轉移話題了,對柳兒怎麽變成施家長女的事情毫不感興趣,也不想搭理施懷娴對他的态度。
程瑤棠見狀,也不再多說,和他有一句沒一句聊着。
兩個人,一個坐轎子,一個騎着馬跟在轎子旁邊,随口閑談,談到分岔路口,江然只好依依不舍分別。
“阿然哥哥。”
調轉馬頭的瞬間,轎子內傳來輕軟地聲音,直直撞進他的心裏。
江然立即回首。
轎子內一道輕笑,她道:“沒什麽。”
江然止不住的高高揚起唇角:“聽到了,阿棠。”
……
程瑤棠在轎子裏連忙按住自己一直想翹起的嘴角。腦子裏亂糟糟又全是江然的身影,這回,似乎已經有些适應了,她不再慌亂,不再不知所措。
丹華的注意力卻在別處,忍許久終于忍不住,抱怨道:“施家大小姐未免太不知禮數了些。縣主幫她解圍,她卻連聲謝都沒有。”
更何況,若不是縣主和世子将她從人販子手中救出來,她就不會被京兆尹發現與施夫人長得相似,和施家這麽快的相認。
想到這些種種,丹華越發覺得施懷娴不會做人,替自家縣主覺得不值得。
程瑤棠淡淡道:“本就順手幫襯而已,主要不想生事,也不算幫她多大的忙,不值一提。”
丹華見她不想計較,只好悶悶閉嘴。
坐回施家的馬車內,施夫人溫和問道:“可好好同縣主道謝了?”
施懷娴這才猛然想起來。
她遠遠看到江然過來,急着想去見他,便尋了要和明曦縣主道謝的借口。結果江然早已經忘記她,她有些失魂落魄,居然連道謝都忘記了。
她咬了咬嘴唇,忘記的話不敢說,只好低着頭道:“嗯。”
施夫人欣慰道:“明曦縣主肯出手幫你解圍,這是不錯的消息,之後可與明曦縣主多加來往。明曦縣主身份尊貴,又備受太後疼愛,若你能同她交好,想必很快就能在長安內站穩腳跟。”
頓一頓,她寬慰道:“娴兒不必擔心和緊張。世家貴女素來眼高于頂,勾心鬥角是必不可免的,你背後有施家,是施家的女兒,這些困難一定可以一一征服。”
而這些的背後,是隐忍。
她從小在鄉下被養父母虐待的那些事,被略賣的那些事,所受的屈辱、痛苦,都要忍住,都要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因為這樣丢人的事情,不能被人發現。
因為她是施家大小姐,所以一切都不能有污點。
她是要成為真正的,長安貴女的人。
施懷娴回想起海梅園的那些人,那些世家貴女們。
她們美麗、優雅、舉止有度,便是性子差勁,骨子裏都透着高高在上與尊貴。
而她同她們比起來,簡直可笑到連丫鬟都不如。
而被衆星捧月的明曦縣主,能和江世子言笑晏晏的明曦縣主,最叫她羨慕不已。
雪飄飄揚揚落下,有幾片順着敞開的門飛入,濕淋淋消融在地板上。
木炭嗞嗞微響,暖爐裏發散着熱氣。
程瑤棠坐在爐子邊的靠椅上,椅子墊着層又軟又暖的毛毯,手中抱着小手爐,看着庭院外細雪飛揚,白雪皚皚。今天的風不會很大,輕輕吹過,但身子都是熱乎乎的,又不會過于憋悶。
她端起旁邊小桌子上的熱茶,抿一口後皺皺眉:“想喝蜜糖水。”
丹華嚴肅面孔:“大夫說這個冬天,縣主都不能喝甜的,得養好牙,您也不想牙齒有個洞吧?”
看自家縣主臉色郁悶,她又說道:“芋頭已經在熱炭裏煨着,很快就熟啦。”
程瑤棠也聞到芋頭的香氣,這才臉色稍霁。
小丫鬟踩着雪快步過來:“縣主,世子過來了。”
人未到,程瑤棠已經高聲笑着喊道:“哥哥!”
兩個撐着傘的挺拔身影映入眼簾。
一個風采高雅,一個眉目疏朗,俱是帶着淡淡笑意,緩步前行,叫四周的丫鬟都羞紅了臉。
程瑤棠的笑滞了滞,輕咳:“阿然哥哥。”
江然笑眯眯:“阿棠。”
程博昱笑着道:“阿然正巧過來,我便帶他來了。你的芋頭有多烤幾個吧?”
“……有的。”
“那就,先多謝阿棠的芋頭。”江然半點都不當自己是客人,徑直随程博昱坐下去,端起丫鬟擱下來的熱茶,“香味已經出來了,想必快熟了吧?”
“……嗯。”
原本只是兄妹二人的芋頭點心,沒想到又忽然多了個江然。
想到最近自己對江然的頻繁想起,她就有些不自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火爐烤得太旺了,叫她臉上都滾燙滾燙,直想捧起一捧雪來敷在臉上去熱。
三個人圍坐在火爐邊,目光望着同一個方向,淡定的賞雪,鼻尖處萦繞着熱乎乎的芋頭香味。
寧靜到能聽見風雪聲音時,程博昱忽然發出笑聲。
程瑤棠和江然下意識看過去。
程博昱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來,前年好像也是這麽一個下雪天,也是只有我們三個人。”
他不說還好,一說立刻紛紛掀起回憶的匣子。
江然畢竟活過兩世,聞言一愣,細細回想,才想起來——
前年那會兒啊,似乎是在宮裏頭吧,也是漫天飛雪如柳絮,他們三個人走在一塊,兩死對頭就吵起來了。其實也忘了是什麽事吵起來,總之也是看不順眼對方,輕而易舉就能吵起來。
然後,在程博昱的無奈勸解下,江然懶得同小姑娘計較,彎下腰拍拍身上的落雪。
而小姑娘嘛。
趁着四周只有他們三個人,将彎腰的江然整張臉按進雪裏。
力氣之大,江世子驚呆了。
之後,小姑娘卻反咬他一口,她依舊溫柔可愛,他卻是連小姑娘都欺負的混世纨绔。
到這裏,江然卻是忍不住想,以前怎麽會覺得阿棠兇狠不溫柔呢。明明這樣可愛又勇敢,還是自己太混蛋了。
如果被大飛知道,自家世子現在的想法,怕是要吐血。
這應該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吧。
以前怎麽看怎麽不順眼,現在怎麽看怎麽喜歡。
程瑤棠想起這段往事,身子一僵,有些尴尬,半晌後理不直氣也壯:“那是阿然哥哥的錯。”
雖然她也忘了兩個人到底當初在争什麽。
但她錯是不可能錯的。
江然颔首,十分贊同她的說法:“的确是我的錯。”
對方認錯認得快,程瑤棠內心幽幽升起愧疚感。
江然又是一笑:“不過,阿棠按我按得這麽快,這麽順手,其實我的混世魔頭名號,還是該給她。阿棠若是不服,不如讓我按一次。”
啪叽。
那點愧疚感消失無蹤。
程瑤棠氣得差點拿腳踹他。
“你還想欺負我?”
江然無辜道:“從來只有你欺我的份上,我哪裏敢欺你啊,我也不是你的對手。”
聞言,程瑤棠只想将人推進雪裏,再按一次腦袋。
作者有話要說: 江然:被按腦袋也是高興的。
程瑤棠:我懷疑你有受虐傾向,離我遠點。
江然:(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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