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暴躁兔兔,在線打人

柳沅咬人不疼,他犬牙不尖,平日裏啃肉都得反複磨上幾下才能咬下來。

咬人的小兔子還是小兔子,他張牙舞爪的哭着,邊哭邊咬,又兇又狠,牙齒一陷進皮肉就開始胡亂研磨,控制不住的津液和嗚咽聲一并溢了出去,也就是楚政知道自己大錯在先不敢亂動,否則他還真可能做點別的事出來。

“沅沅,是我,別怕……是我,我知道錯了,沅沅,是我,真的是我。”

柳沅身量小,跌在地上便成了單手就能抱起的小小一團,楚政整顆心都同眉毛一樣擰着,他倍加小心的跪去地上将柳沅攬進自己懷裏,根本顧不得身上未幹的水跡。

他是被雲淵用一盆涼水兜頭澆醒的,雲淵在柳沅走後拿着滿滿一盆涼水優哉游哉的走到他的榻邊,兩手一舉,手腕一翻,滿盆涼水從天而降,把他嗆醒之後,還很不樂意的捋着濕透的袖子要他賠十件蘇繡錦緞的衣裳。

“我在這呢,沅沅,我在這,是楚政哥哥在這,你看啊,是我,真的是我。”

楚政手上發抖,他驚醒之後血氣不穩,卻也沒時間同雲淵計較,他是感謝雲淵及時叫醒他的,他同柳沅的過往很不好,他已經是個過錯連篇的罪人了,倘若眼下他再讓柳沅一個人孤孤零零的離開,那他怕是死都贖不清了。

他笨口拙舌的哄着,小心翼翼的拍撫着懷中人單薄的脊背,他總是對此番情景束手無策,從前在沈府裏,柳沅每每一哭他就慌不擇路,柳沅那會嬌氣,煙火灰燼迷了眼睛要哭,飯食沒燒好要哭,掉牙之後吃不了零嘴也要哭。

他從不覺得柳沅不懂事,只會覺得心疼,可他打小就不會哄人,他只能抱起小小的柳沅兜在懷裏連哄帶拍,學着宮裏妃嫔哄孩子那樣照葫蘆畫瓢的安慰,也有實在沒轍的時候,他就把柳沅放在軟椅上,然後半跪着蹲下身來歪眉擠眼的做鬼臉,不過這種行為大多沒什麽好結果,柳沅總會被他醜到,然後哭得更厲害。

柳沅是從沈府沒了之後才開始變得不愛哭的,他始終記得他托人将柳沅從憑欄院裏買回來的那一天,沈府牽扯太多,他身份特殊,貿然相救只會讓柳沅被人盯上,他讓雲淵代他假扮恩客,出重金将柳沅包到手,入夜之後,他匆匆奔赴別院,還是少年的柳沅抱膝坐在榻裏,染了脂粉的眉眼漂亮到惹人心驚,只是眼裏沒有半點光亮。

他知道柳沅遭了罪,可他并不敢問,他抱着柳沅坐了一夜,少年渾渾噩噩的抓緊了他的衣領,仍未從數月的噩夢裏回過神,他以為柳沅會大哭一場,至少也會埋在他頸間抽噎落淚,可柳沅沒有。

從那以後,像是知道他一定會心疼難受,柳沅很少再哭,最多也是在床笫間落幾滴歡愉淚,蓄意勾得他口幹舌燥。

“沅沅,是楚政哥哥。”

楚政連一句“別哭了”都說不出口,他只能癱坐去地上,将柳沅攬進懷裏緊緊擁着。

林林總總的錯事他做得太多了,他是最說不得這句話的人,他欠柳沅的,他從一開始就虧欠柳沅,是他向柳沅索取人世間的溫暖,是他同沈府交往過密才會讓沈灏被盯上,是他在獨木難支的時候将柳沅拖進了泥潭,應盡應做的義務他一樣也沒有做成,就算是重傷失憶之後,也是柳沅在照顧他的起居。

楚政半生堅韌,唯獨抗不過一個柳沅,世人言帝心似海,為王者需孑然一身,可他有一個柳沅,他愛柳沅,與之相較,他絕不會去走那一條成王的路。

“我是楚政哥哥,你仔細看看,是楚政哥哥,楚政哥哥在這。”

柳沅哭得說不出話,他從咬到東西的時候就知道眼前人是真實存在的,楚政真的從城中追出來找他了,然而他咬得愈發用力,恨不得将楚政肩上的肉生生磨下來。

——是楚政哥哥,可咬得就是楚政哥哥。

他鼓着腮幫子連嚼帶撕,濕透的碎發亂糟糟的黏在臉上,沒能遮住他紅透的鼻尖,他有天大的委屈,他從一開始就有天大的委屈,他終歸還是那個府宅深處的小公子,他沒有做過半點害人的事情,可這世間的一切都要跟他過不去。

“……我不要了,嗚…..我不……嗚……”

他被口水嗆得咳嗽出聲,瘦骨嶙峋的肩脊跟着顫栗了數下,齒間嘗出血味的時候,他終于哽咽着擡起頭來,這會的月光明亮的很,非要晃得他看不清近在咫尺的楚政。

“沅沅——”

“我不要了,你滾啊,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連一個月亮也要和他較勁,他是天底下最倒黴的小孩了,他沒了家,沒了楚政哥哥,摔傷了腿,摔疼了屁股,哭啞了嗓子,他皺着清秀的臉蛋嚎啕出聲,明明言語裏帶着一刀兩斷的狠勁,兩只手卻緊緊薅住了楚政的領子。

“……”

即便呆愣如楚政,也知道此時此刻是絕對不能再亂說話的。

他深吸一口氣,兜着柳沅的屁股将人好生撈在懷裏抱起,被口水眼淚鼻涕糊了臉的小兔子仍在哭鬧掙紮着,他不敢攔也不敢放手,只能把柳沅的腦袋按在自己濕乎乎的肩窩裏,由着他繼續磨牙。

“放……咳——放開!”

楚政這一抱,讓柳沅眼前天旋地轉,他稀裏糊塗的蹬沒了一只鞋子,瑩白修長的腳尖晾在半空,五個腳趾下意識緊緊蜷起,像是上好的白玉。

山石細碎滑落,楚政抱穩他之後便邁開了步子,山路颠簸,楚政每走一步,他就被晃得愈發頭暈,他暈頭轉向,慌不擇路的抓緊了楚政的頭發,還帶着血污的發絲硬得紮手,他紅着眼眶一癟嘴,立刻委屈得更厲害。

“我不跟你走!我不跟你走!我不走,放我下來!下來!!楚政,你混——”

愈發陡峭的山路使得柳沅這輩子一次罵人戛然而止,但不是因為頭暈。

他忽然啞了嗓子,再也說不出話,他睜大了蓄着淚珠的眼睛,淺色的瞳仁裏沒有天上的星辰,只有俯首來蹭他眉心的楚政。

“我們回家,沅沅,我們回家。”

山裏的屋舍還是老樣子,村民已經被護送到沒有戰事波及的地方了,眼下整個山村都是靜悄悄的,沒有光亮,也沒有人煙。

燭火明亮,柳沅怔怔的坐去榻裏,回來的路上他就沒再哭了,楚政一放他下來他就一動不動的垂下腦袋抱膝坐好,只留一雙還紅着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看着。

楚政點亮燭火才發現柳沅沒了一只鞋子,他替柳沅脫了另一只鞋子,又彎腰拉過床尾的被子,連裹帶包的蓋住了柳沅的雙腳。

做完這些,楚政才回身開始在屋內翻找,老老實實睡在自己窩裏的小松鼠被他提着尾巴拎了出來,餓了好幾天的小東西眨巴着困倦的黑眼睛,盡管非常憤懑不滿,但出于某種獸類的知覺,它并不敢反抗。

“吱吱——”

“沅沅你看,它還在呢,沒瘦,怎麽好像還胖了。”

楚政眉目溫和得很,他走回床邊半跪下來,将把手裏的小東西放去床上給柳沅看,燭火軟化了他面上的疤痕和白日的戾氣,他半合着眉目,輕輕按了按小松鼠毛絨絨的腦袋,仿佛就是個尋常的山野村夫。

小松鼠的胖瘦,柳沅壓根就不在乎,倒是這會的楚政讓他有些失神,他眼簾低垂,用力攥了一下手心沒有理會,楚政見狀也不急,只将試貼去柳沅腳邊亂拱的小東西重新拎回了窩裏,又起身去倒騰別的東西。

屋裏幾日沒人,落了點積灰,楚政邊咳邊翻,期間還看見了至死都沒變成魚湯的河魚,他唇角一抽深感惋惜。

神智恢複的楚政顯然是個找東西的好手,他很快循着痕跡從角落裏翻到了楚牧找過的東西,那是個小小的布包,裏面整株的藥草已經被楚牧拿走,餘下的都是些細碎的葉子。

“還剩,應該夠了。沅沅,你告訴我怎麽用,我自己弄。”

楚政再次來帶床邊,屈膝上榻,輕輕貼上了柳沅的發頂,他言辭認真,沒有半分說笑的意思,眼下雲淵出山,有玄衣騎震懾,天下絕不會大亂,他早就應該看開江山種種非他一己之力能救,如今他的當務之急,只有一個柳沅。

“我犯了很多錯,沅沅,是我不好,我以前沒護住你,今日還……”

那藥草就是他給柳沅找的,柳沅身體特殊,沈灏在時曾讓柳沅學了些醫理相關的知識,以便自保,後來在別院裏柳沅閑着沒事做,他就弄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醫書和草藥,手下人提醒他不應太過縱容,可他對柳沅沒有半分戒心,他只想着柳沅能開心些。

“我知道不對,可我會改,我只做楚政哥哥,沅沅,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楚政伸手攏起了柳沅鬓邊濕乎乎的碎發,他趴下身子同柳沅對上目光,噙着笑的眼睛溫和得厲害,他不是在說什麽大話,也不是玩什麽苦肉計,他天生就是個認真的脾氣,那般下作事情他做不來,

他只是想讓柳沅好好的,他是真的心甘情願,宸王欠了太多賬,多到根本不配去還,現如今只要柳沅還願意讓他在身邊,他一定會去做另一個能讓柳沅開心的楚政,哪怕是渾噩至死,他也在所不惜。

“你告訴我怎麽用這個,我只做楚政哥……”

枕頭砸臉還是一如既往的疼,楚政鼻子一酸,生生被柳沅砸得落淚,安靜許久的柳沅冷不丁皺着臉哭得更兇,他慌不疊的撐起胳膊想要摟着柳沅安撫,然而許是覺得他自稱“楚政哥哥”太過惡心,柳沅舉起枕頭對着他又是一下,直把他結結實實的砸去了榻裏。

“……胡鬧,胡鬧,閉嘴!楚政你不講理,你混蛋,你不講理,你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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