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就抱一會兒……

方安虞洗完澡出去, 就看到君月月在那裏提着塑料袋站着,他從她身後走過去, 極其自然地摟住她的腰, 又從她手裏接過了裝燒烤的袋子。

他沒有看到君月月的表情, 把頭擱在她的腦袋上, 用這樣摟着她的姿勢, 把門給關上, 帶着她朝着床邊上走。

他剛剛洗完澡,身上比尋常人的溫度熱得多,透過質量不太好的一次性浴袍貼過來,像一個暖爐,把君月月徹底夢魇中的冰天雪地給拉回到現實。

方安虞把燒烤的袋子放在了窗邊的桌子上,把窗簾拉好,屋子裏空調也調高兩度,這才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打開保溫袋子,拿了一串, 沒有自己先吃, 而是遞給了君月月。

君月月坐在床邊上,整個人都被剛才出現的那個和她末世隊長雷澤一模一樣的人, 弄得有些精神恍惚,烤串遞到了嘴邊, 君月月沒有伸手去接, 而是下意識地張嘴, 咬了一口之後,味覺才把她的神志徹底給召回身體。

她看了方安虞一眼,伸手接過了肉串,這本來是個很值得思考的事情,君月月不應該能吃下去,今天的這個人,加上先前的那個和她仇人長着一模一樣臉的人,甚至那熟悉的大樹和景色,都十分值得深思。

這世界上或許有巧合,但是沒有一而再再而三的這樣致命相同的巧合,君月月腦子裏面亂糟糟的,但是嘴上卻一丁點沒閑着……

實在是——方安虞太過分了!他兩根兩根地在撸串呢!

君月月嘴沒那麽大也沒那麽大的勁兒,她狼吞虎咽地吃一根,方安虞就吃完兩根,一共她也沒點多少,這樣下去她好吃虧啊!

于是腦子裏面什麽推測和猜想都被嘴裏倒不開的肉給擠沒了,她和方安虞較勁起來,一共三小袋子串兒,基本上什麽都點了一點,兩個人風卷殘雲囫囵吞棗就都給消滅了。

吃完了之後因為嘴邊上沾得全都是辣椒末和油,她又和方安虞不得不重新洗澡刷牙。

穿着同款浴袍,并肩站在洗漱臺前面刷牙,方安虞比君月月高,手肘搭在君月月的肩膀上,一直從鏡子裏面看她。

君月月看着鏡子裏面的自己,眼睛發直,實際上腦子在高速地運轉。

怎麽可能呢?上一次可以說是巧合,那過激的反應,能夠說是她見到那張臉引起了應激障礙。

但那棵大樹那片熟悉的景色怎麽解釋,她一定是在末世之後尋找物資的時候到過那地方,否則絕對不會那麽熟悉。

就算這世界上長得差不多的樹和路很多,那今天的“隊長雷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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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月月一直在走神,沒有注意到方安虞眼睛一直落在她的臉上,眼神特別地亮,和他看到吃的東西是一模一樣的,那就是他見到喜歡的事物才會有的眼神。

等到兩個人刷完牙了,君月月還是處于這種神思飄忽的狀态。方安虞睡了一整個下午,現在精神得很,躺在床上想要跟君月月說話,發了兩條消息君月月看了之後,給他回複——你先不要吵我,讓我自己呆一會兒,我有件事情想不清楚。

方安虞點了點頭,安安靜靜地坐在君月月的旁邊,不再吵她了。

君月月無論如何也捋不順,她知道事情不對,過于巧合,但是究竟不對在哪裏,她卻想不出來。

平行世界?

可這裏是小說世界……

那麽時空重疊?

可小說世界能夠和現實中的世界重疊嗎?

這世界到底是真實的嗎,君月月天馬行空,想象了各種各樣的可能性,畢竟她堅定的唯物主義,在上一世發現死人能夠站立還能吃人的時候,就已經徹底崩塌了。

她很确認,她經歷過一個世界,一個從她很小的時候記事起,十分完整的世界,她擁有從小到大的所有記憶,一直到末世降臨後那些恐懼艱難被抛棄時候的撕心裂肺,甚至最後被喪屍們撕扯着吃掉的時候,全都那麽深刻。

那不可能是假的,因為無論是幻想和夢境都不可能那麽的細致。

她也清楚地記得,她死去之前,确實看過這樣一本小說,再活過來,她就成了小說中的人物。

那麽有沒有一種可能……

君月月設想了很多種想法,她從床上站起來,手按在玻璃窗上,看着樓下霓虹閃爍,呼吸在玻璃上形成了霧氣,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又下起了雨。

她長長久久地這樣站着,方安虞陪她站了一會之後,就鼓搗着遙控器,把電視打開了。

君月月聽着電視的聲音,在窗邊站得腿都麻了,她才拿起電話,手指僵硬地撥通了剛才點烤串的那個號碼……

“嘟……嘟……嘟……”電話接通的等待聲音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現在已經是夜裏兩點多,過了好久,那邊才有人接聽。

還是那個熟悉的男聲,只不過他的聲音充滿了不耐煩,像極了末世的時候,每次出任務起早集合訓話的聲音,暴躁都要順着電話傳出來,“誰啊……”

任誰大半夜地被人吵醒了,而且是累了一天了剛收攤沒多久才睡着就被吵醒,都要暴躁,君月月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嗓子發幹,張了張嘴,一時半會沒能說出話來。

“喂?!誰啊!大半夜的打電話不說話!”那邊電話很快斷了君月月呼吸急促,舔了舔嘴唇,又哆嗦着手指撥通。

那邊這一次接起電話就開始罵人,“你他媽的到底是誰?!幹什麽!”

君月月深呼吸一口氣,顫聲問,“你是……雷澤嗎?”

那邊聲音頓了一秒,再開口變得客氣了一點,畢竟能夠完整地叫出名字的,都肯定是認識他的,認識的人就算沒聽出是誰,也不好再罵人。

“哦,是我,剛才睡着了,你誰啊?這個點兒打電話,有事兒?”

君月月捏着電話的手哆嗦得不像樣子,她最荒謬的猜測,幾乎因為雷澤這句話被證實。

那邊又聽不到人說話了,還在問,君月月卻連忙挂掉了電話,手機順着她的手掉在了地上,她有點站不住向前傾身,靠着玻璃上面大口大口地喘氣,鼻翼間似乎全都是腐臭的味道,閉上眼就是大片大片的鮮血。

外面的雨再次開始越下越大,被風帶着噼裏啪啦地敲打在窗戶上,像是要沖破牢籠的怪獸,對着她露出了猙獰的獠牙。

方安虞看到君月月的異常,但是想到君月月先前說讓他不要打擾她,他就只是看了幾眼,并沒有去打擾君月月。

這過于瘋狂的大雨,也讓君月月本來被塵封的記憶回神,末世前一年,有一個月,大雨連綿,整整下了一個月,全國到處都是,很多地方樓房坍塌工廠停工甚至長時間地停電,當時災難才初現雛形……

君月月想到後來末世時候的情境,心裏湧上一股悲涼。

剛剛那通電話,幾乎已經印證了她最荒謬的一個猜測……她或許不是穿越在了小說中,而是本身就存在于小說之中。

死去之後又活過來,她沒有從一個時空穿越到了另一個時空……

她下意識地渾身緊繃,從窗邊慢慢離開,退到床邊上,跌坐在床上。

——她或許只是重生在了其他人的身體當中!

但她怎麽可能呢,如果她曾經生活的世界原本就是這本小說,卻又有很多事情解釋不清楚。

這本小說她已經看到最後,最後的結局就是男女主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塊兒,番外也是很普通的兩人生了孩子,并沒有任何末世的情節。

君月月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丘海市。

但如果她先前證實的那個猜測成立,可以大膽地做另一種假設,如果這本書作者只寫到了男女主在一起就結束,後面男女主角繼續活在沒有描寫出來的書中世界……而書中世界突然末世呢?

那麽方安宴是男主角,他必定會在末世裏稱王稱霸。

可君月月生存的那個基地裏頭,經常有來自各個地方的人投靠,她從來都沒有在末世聽說過有一個叫方安宴的異能者,或者基地大佬。

君月月陷入死胡同,腦中不斷地按照她現在的猜想,朝着不同方向去想象,但是無論怎麽想,都得不到一個能夠解釋一切的答案。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指針指在3:15,外面的雨還在下,君月月長久地保持着僵坐在床邊的姿勢,方安虞看完了一整部電影,困得打了一個哈欠,側頭看君月月還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什麽,從床上滾到她的旁邊,伸手扳着她的肩膀,把她扳倒在床上。

君月月躺在床上之後,才發現自己腰和後背已經酸疼到不行,索性甩掉了鞋子,稍稍調整了一下姿勢躺在床上,側頭看了一眼方安虞。

先前君月月一旦失控的時候,只要看到方安虞,她就能快速地醒醒過來,畢竟方安虞是小說世界裏的人物……可是現在她看着方安虞,心情十分地複雜,又有一些難以置信。

難道他們原本就是一個世界裏的人嗎?

在末世當中,君月月跟着隊伍出去尋找物資,末世之後植物開始瘋長,城市裏大多殘垣斷壁,已經分不出哪裏是哪裏,但她去過很多很多的地方,也遇到了很多的人,沒有聽說過方安宴,更沒有聽說過方安虞。

方安虞拿過手機,給君月月發消息——你怎麽了?怎麽這樣看着我?你的臉色很不好,是哪裏不舒服嗎?

手機響起,卻不在君月月的身邊,兩個人一同朝地上看去,方安宴下地将手機撿起來,遞給君月月。

這手機就是厲害,但這一次已經摔了兩次了,一點都沒有碎的跡象。

君月月看了消息之後,隔了一會兒才回複——可能是剛才吃串吃得太急了,胃口不太舒服。

她是用手打的字,沒有用語音,因為她現在一句話都不想說,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疲憊,讓她整個人像被霜打過一樣提不起精神。

這猜測太可怕,如果是真的,那麽在不知道多久的将來,她還會再經歷一次那樣瘋狂的世界,還要在那樣的世界裏頭掙紮求生,那她重生的這一次,又有什麽意義?

方安虞看到君月月說她的胃不舒服,連忙關切地打字——我去幫你熱一個毛巾捂一捂。

這時間買藥是買不到了,況且外面還下着那麽大的雨,方安虞發完消息之後就要起身,卻被君月月摟住了腰,沒能起得來。

君月月從來沒有這麽脆弱,這麽憔悴,這麽失魂落魄過,她臉色确實很不好,她的表情,她的整個精神狀态都是萎靡的。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那就和農場辛苦30年一遭回到解放前差不多……

這操蛋的世界……讓她喪失求生的**。

雖然一個雷澤,還有先前的巧合并不能完全證實她的猜想,可君月月這一刻真的是累到連眼睛都不想睜。

她摟着方安虞的腰,她現在要是不抓着點什麽東西,總感覺自己也不是真實的,說不定下一秒就會像故事裏面的小美人魚一樣,變成泡沫飛走了……

畢竟如果她猜想的都是真的,這個小說世界裏面,方安虞好歹是一個男配,而她是一個作者根本就沒有描寫過的,重生到死,都掙紮求生在劇情之外的人……連個炮灰都算不上。

這麽想着,她摟得方安虞更緊了,像在狂風巨浪之中抱住一截浮木,剩下的床變成了讓她無法腳踏實地的汪洋,只有懷裏的人能讓她感覺到一點真實。

“你別走啊……讓我抱一會兒……”君月月兩輩子,從來沒像這一刻這麽軟弱過,她知道方安虞聽不到,也沒想讓方安虞聽到,像是在對自己說,“我就抱一會兒……”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她的臉扣在方安虞的腰上,方安虞別說是聽,根本都沒看見她在說話,只是君月月摟她摟得這麽緊,先前又那麽久坐在床邊不說話,方安虞知道她情緒不對,他不知道怎麽做能讓君月月開心起來,但他至少能安靜地陪着她。

所以他沒有起身,而是重新躺下了,她說胃口不舒服,方安虞想了想,把自己的雙手搓熱了,然後試探着掀開君月月的浴袍,把手貼在她的肚子上。

君月月沒有拒絕,她根本就沒有擡頭,臉還埋在方安虞的身側,不過方安虞還被她摟着腰,這個姿勢有點別扭,搓熱了兩次給她敷了兩次之後,君月月就微微側身,把自己側着的肚子放平一些,方便方安虞給她用手熱敷。

其實她的胃不難受,君月月難受的是心,但是方安虞溫熱幹燥的手掌隔着肚皮傳遞過來的溫暖,雖然離得有點遠吧,但她的心髒好像也能接到光似的,反複幾次之後竟然沒有那麽難受了……

屋子的燈打着,電視上自動播放另一個電影,床上親親密密地躺着兩個人,方安虞不厭其煩地給君月月用手熱敷,君月月就這麽抱着他,不知不覺地竟然就這麽靠着方安虞睡着了。

她太累了……末世裏面的那麽多年她就像是在坑裏向上爬,半路掉了下去,她以為自己摔死了不用再爬了,但是再醒過來她不光沒死,發現自己可能還得從頭再爬……

第二天早上,君月月已經醒過來,她還是不願意睜開眼睛,整個人消極得不像樣,方安虞也醒過來很久了,但是君月月不動,他也一直就沒動,因為君月月的手還摟着他。

方安虞雖然一晚上沒換姿勢躺得很難受,但他真的很喜歡君月月這樣摟着他,腦袋埋在他的身側,只露出小半張臉,一整晚都沒有松開他……

方安虞這麽看着君月月,內心升騰出一種很奇異的情緒,這種情緒是他從前從來沒有過的。

他不知道這是被依賴的感覺,從來也沒有人會依賴他,心裏說不出的柔軟,忍不住伸手去碰君月月的頭發,動作很輕,害怕把君月月給吵醒,難受也根本舍不得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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