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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盛勤還是走了。
從家屬區到機場, 沒有受到一絲阻攔。
沐家的宅子裏,沐懷朋神色如常,仍與人談事, 商讨計劃細節。
等結束通話, 響起敲門聲, 他抽着煙沒理會,過了片刻才說:“進。”
房門打開, 利慎平拎着一瓶威士忌進門, 見煙灰缸裏堆滿煙蒂, 他也不勸, 只問:“喝兩杯?”
沐懷朋笑:“你這是幹什麽。”話音一落, 他抹了一把頭發,沉默地起身。
兩人去陽臺, 利慎平開了酒,替他倒了半杯,沒頭沒尾地說了句:“飛了。”
沐懷朋沒有回應,把玩着酒杯, 看着遠方江岸邊霓虹點點。他舉杯,一飲而盡,冰塊撞擊玻璃杯,清脆作聲。
利慎平并不多說, 只為他添酒。
他也不開口,又是一口喝幹,将酒杯往人家面前一置。
利慎平無奈:“哪有你這種喝法?”
沐懷朋不管, 徑自伸手拿酒,倒了大半杯,仰頭飲盡。
烈酒下肚,冰而辣,心裏那股躁意不僅沒退,反而越演越烈。他又想再飲,被利慎平徹底擋下。
利慎平将酒瓶放遠了些,低聲問:“既然如此,為什麽不把人攔住?”
沐懷朋看向他,瞧出他的堅持,也不再去搶酒,靠坐在椅子上,望着遠處河岸。
好半晌,他才回應,聲音低迷,似嘆非嘆:“現在這個樣子,我拿什麽攔?”
“或許人家并不在意。”
“我知道。”
過了片刻,沐懷朋又說:
“可我不能不在意。”
*** ***
盛勤沒有回北京,反倒是從南興直飛江州。
她知道自己傷了那男人的面子,心裏又怨自己把事情搞砸。
這種時刻,她不敢放任自己獨處。
家裏老兩口沒想到女兒這麽快回來,又見她興致不高,也不敢多問。
盛勤借口是江州的項目有變,在家安安穩穩地住了幾日。
趙靜芸見她每日在家,知道那工作多半是幌子,她也不戳破,跟老公商量一通,有了新主意。
“勤勤,你來,我有事跟你說。”趙靜芸把人叫進書房,“之前沒來得及告訴你,我暑假要去訪問交流。”
這種事以前也有,盛勤心不在焉:“可以啊,我爸去嗎?”
“去,你也去。”見她要拒絕,趙靜芸搶白道,“不是去玩,你去看看學校,要是合适,出國鍍鍍金也好。”
盛勤看着花花綠綠的DM單,瞬間頭大,“我不去。”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趙靜芸開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你現在年紀也大了,再想進學校也不容易,就是進了也沒什競争力,不如出國念個博士。”
盛勤一驚,心想這話從何說起啊。
“正好這次我們學校派我出去考察,我和你爸商量了,我去開會,你們倆就去轉轉,考察下學校。”趙靜芸給她安排得妥妥當當,“要是有合适的你就讀,這幾年你不是存了錢嗎?與其拿來買房子不如再讀個學位回來。”
盛勤沒想到當媽的把她那點錢都規劃好了,一時找不到借口反駁,支吾道:“我現在哪裏還讀得進去書啊。再說了,你不是嫌我年齡大了嗎?那我真讀個博士出來,還不知道多少歲呢。”
“你還知道你年紀大?讓你抓緊時間相親結婚你怎麽不說你年紀大?”趙靜芸沒好氣,“我看你就是書讀少了,沒點內涵,才會喜歡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人。”
“誰亂七八糟了?”
“你說誰?”
馮子博好歹也是個碩士文憑,後來那人居然只是個本科,也不知道有沒有水分,趙靜芸簡直懶得說她。
盛勤不願再跟人争執,主動退讓:“行,那就先去看看吧。”
她怕趙靜芸當真,第二天找借口回到北京去躲清淨。
徐夢知道她回來,主動約她吃飯,盛勤怕她問,并不想去。
徐夢多聰明一人,立馬說是有項目找她,請盛勤去參考。
赴約時,她甚至還帶了一名新助理。
盛勤見那小姑娘眼生,徐夢主動替人介紹:“我助理,幫我寫新戲。”
小助理老老實實地把資方的意見給盛勤背書,是一部古偶劇,情感線纏綿悱恻,在盛勤看來,并不适合徐夢的路子。
徐夢兩手一攤:“那沒辦法啊,到哪兒再去找一部《紅顏》給我寫。”
盛勤想想也是。
徐夢笑起來:“要不咱們下部戲寫你得了,哎,小範你加盛老師一個微信,你把她的故事寫出來,那就是一部《北京女子圖鑒》啊。”她越說越樂,問盛勤,“盛大制片,怎麽樣啊,下部戲咱們拍這個?”
盛勤也笑,嗆回去:“不如寫你,北京版《欲望都市》。”
徐夢笑得花枝招展:“那我買精生女過不了審啊。”言語之間頗為得意。
盛勤見她神采飛揚,有些羨慕,想了想才順着話題多問一句:“其實我一直意外你和唐風的,你……真喜歡他?”
“喜歡啊!”徐夢坦然道,“唐風你又不是不知道,脾氣好做事周到,長得還那麽好看,床上功夫也好,我當然喜歡他了。”
這種話,也就徐夢能大大咧咧地說出口。
盛勤問:“那你們準備什麽時候結婚?”
徐夢搖一搖頭:“把愛情和婚姻捆綁在一起,是大多數女人不幸的根源。”
“行了,你別教壞小姑娘。”
徐夢趁機把人支開:“小範,麻煩你,幫我打包個LADY M,我一會兒帶回去當夜宵。”
小助理哎了一聲,領命而去。
等人一走,徐夢不給盛勤反應時間,開門見山:“你們倆到底什麽情況?你怎麽回來了?”
盛勤也不瞞她:“沒什麽事我就回來了。”想了想她又說,“等這邊的項目做完,我可能就回江州了。”
徐夢意外,拉着凳子靠近盛勤,用手比劃了個四:“人家都東山再起了,你倒要走了。”
盛勤抿了抿唇。
“當初他那麽危險,你死活要去找他,現在又要走?你想什麽呢?”徐夢覺得簡直不可思議,“你聽我說啊,這過日子可不是拍戲,那種自我奉獻自我感動的思想要不得!”
盛勤被她說得發笑,心裏又覺得溫暖,知道徐夢刀子嘴豆腐心,是真心實意替她打算。
“我沒有。”她笑裏帶着悵然,“其實憑他的本事,失勢也不過一時……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算因為一時沖動在一起,彼此也不會好過。”
她想起媽媽的話,遺憾道:“我不想考驗人性,因為注定失望。”
徐夢啞然,過了片刻追問:“那你回江州幹什麽?你這好不容易熬出頭,有了資源,不做制片多可惜。”
“不知道。”盛勤拿出趙靜芸的計劃當托辭,“可能出國,讀個書,要是合适留下也行。”
徐夢搖一搖頭,無奈笑道:“我看你就是書讀得太多了,人都讀傻了!”
盛勤想想也是。
如果笨一點傻一點,或許可以少想一點。
但是沒辦法,每個人都要學會和自己相處。尤其,是這樣的缺點。
恢複了些精神,她去公司開了一次會,定下《紅顏》的首播發布會,又去江州的項目碰過一次頭,商讨影視論壇的相關細節。
老袁退出之後,雖然由魏誠得了股,但他以地産發家,在這一行裏欠缺人脈。
最終,仍是盛勤出面,與拟定的演員導演一一接洽。
工作逐漸忙碌,盛勤只想趕緊結束。
過了幾日,高耀輝給她打電話,問她在不在北京,一說卻是來送請柬。
高耀輝開車到酒店,避嫌地沒有上樓。
盛勤上了車,大紅燙金的請帖拿在手裏頗有些分量,但反倒讓人覺得不太真實:“什麽時候的事?怎麽一點風聲都沒漏出來?“
“過年家裏介紹的,今年研究生畢業進了我們單位,”高耀輝說,“八字沒一撇的事情這麽早說出來幹什麽?”
盛勤想想也是,“那過年到現在也沒多久啊,你這一撇是不是畫得太快了。”
高耀輝只好在身前比劃了下:“慢不了了。”
盛勤一時無語。
高耀輝嘆息:“你看看,誰讓你不好好把握機會,是不是後悔了?”
“可不是麽,可惜高老師确實高攀不上啊。”她掰着手指數,“大學霸,世界五百強龍頭央企,在北京有車有房……”
“行了行了,閉嘴吧你。”高耀輝作勢要打她。
盛勤也笑,過了會兒問:“是不是碰到合适的就會很快結婚?”
“看什麽階段吧,本來也沒這麽快。她們家不錯,人也挺單純的,本來想着先處處看,誰知道就有了。”
盛勤點一點頭,聽懂了這話,暗自猜測那姑娘必然不夠漂亮。
高耀輝側頭看她,想問她與沐懷朋的事,最終仍是作罷。
《紅顏》的首播發布會在一周之後召開,地址恰好在《兵王》隔壁。
一到會場,想起當初的場景,盧薇和徐夢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他倆看向盛勤,卻見那女人正被一堆人圍着核對流程,面容沉靜,似乎并不受影響。
盛勤首次單獨挑大梁,雖然緊張,但絲毫不怯場,上臺之後氣質端莊,臺風穩健,回答一些偏門問題也比上次更為圓滑。
臺下媒體表現活躍。
《紅顏》從制片到策劃、編劇、主演,清一色的女性,又因為主演小花的流量,當天發布會上了一次熱搜。
數據雖然比不上《兵王》,但比預期好上太多。
盛勤沒想到,散會之後程飛飛會打電話來祝賀她,言辭懇切,态度全然不見當初的飛揚。
挂上電話,她有些感慨,回想自己一路走來,心境幾經變換,比過去二十年的經歷還要曲折。
而這一切的起點,還要算是程飛飛貪圖便宜雇傭了她。
不久,《紅顏》開播,第二天豆瓣評分出來:7.5,還有上漲趨勢。
這分數雖然不算特別高,但也不低,口碑帶動話題,沒兩天,收視破1。
盛勤心裏的大石頭總算落地。
她覺得像是拿到了一張畢業證書,證明自己這三年在北京沒有白費。
如今,她內心空空,忽然不知繼續留在這城市的意義。
找了個空閑時間,盛勤去盧薇家拿行李,直接讓快遞寄回江州。
盧薇從徐夢那裏聽說她之前去了南興,以為兩人就此和好,見她收拾東西回家,大為意外,試圖挽留,但被盛勤拒絕。
“之前分手,你說我沒有一時意氣嗎?我怎麽會沒有?”盛勤喃喃道,“我明明喜歡他,就因為覺得怕再受傷,所以寧願提前分開。”
盛勤不得不承認,內心深處甚至感激這次機會,給自己一個借口軟弱。
香港淪陷,成全了白流蘇。
他身陷囹圄,成全了她一廂情願。
但日子總要過的,倘若他東山再起,兩人之間的矛盾依然不會解決。
盧薇想起她說只想做正确的事,忍不住勸,“人這一輩子哪能永遠都是對?就這麽散了,你不會後悔嗎?”
盛勤低頭填寫家庭地址:“要是沒找到他,我一定會後悔。現在……”她搖頭,“不重要了。”
盧薇聽得更加難受:“你跟他共患難,或許以後就不一樣。
“在婚姻裏,共同進退的義氣比男女之間的激情更為可靠。”
盛勤悵然,低聲道:“或許吧。”
盧薇看着她的樣子,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反倒是盛勤緩了緩情緒來哄她,又把之前的行李一箱一箱地交給快遞打包。
第二天,盛勤悄聲返回。
除了盧薇,她沒有把離開的消息告訴其他人,包括徐夢。
她輕裝上陣,從酒店退房,直接飛回江州。
落地時,盛勤看着航站樓上挂着江州兩個字,心想原來出發和離開,在現代社會不過都是輕而易舉的小事。
趙靜芸和盛景文聽她決定回家自然額手稱慶,雙方暫時擱置争議,親子關系格外和睦。
過了三五日,是高耀輝的婚禮盛勤備好禮金如期赴約。
酒店裏,盛勤跟一幫女同學坐在一起。江師大附中是江州最好的中學,同學之間來往很多,彼此就算不認識,也多少面熟或者聽聞對方。
女生們大多數已經結婚生子,聊起來不是讀書時的八卦傳聞就是育兒經,你言我語地讨論着是否要追生二胎。
盛勤坐在其間,只能傾聽,又覺得無趣。
一桌人相互詢問,最後問到盛勤頭上,才得知她仍然單身,言語之間都十分詫異惋惜。
“都什麽年代了,三十歲還小呢,再說了,人家在北京忙事業呢。”有人替她打圓場。
也有人不相信,說是女人跟男人不一樣,還是要以家庭為重,問盛勤現在在做什麽工作。語氣并非十分友好。
這時桌上有盛勤的同班同學想起來,她原本在江州當老師,是因為失戀被甩才去的北京。
一桌子的目光或多或少都看向盛勤。
要是放在過去,這樣的場合或許會讓她不自在,但這幾年盛勤嘗過人情冷暖,自然不再将這樣的小挑釁放在眼裏。
她微微一笑,不卑不亢:“改行了,現在在做制片人。”
席間衆人多數不是富商家庭就是體制內的穩定工作,鮮少接觸其他行業,聽盛勤說做制片,還有些難以置信:“那你不是混娛樂圈了?”
盛勤答:“我們做幕後,也算是吧。”
席上頓時發出羨慕之聲,有人問她娛樂八卦,有人恭維她到臺前做明星也不差。
盛勤避重就輕一一回答,等話題少落,借故溜出去透風。
她不想出這種沒必要的風頭,尤其是在別人的主場。
盛勤走出宴會廳,一路往人少的地方去,路過側門,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身旁跟着大腹便便的女人。
她僵住,隔着不遠不近地距離,一路目送。
那女人扶着後腰,沖身邊男人發脾氣,說自己不想來不想來這會兒渾身都不舒服。
她老公好言好語地哄勸着,總算是把人哄笑了,兩口子相互依偎着往簽到處走。
原來他不是不會哄人啊……
盛勤看着他們的背影,心裏湧上不可名狀的情緒,倒是談不是失落,只覺得陌生。
曾經不肯給她的溫柔,如今全都給了另一個人。
盛勤有些發怔,默默避開,她後知後覺地想起,當初馮子博結婚邀請了高耀輝,這次看見他也并不奇怪。
她不知道自己的注意力為何落在這種無關緊要的細節上,但內心平穩,這讓她感到安慰。
盛勤在外面透氣,等時間差不多了才回宴會廳。
臺上的新人正在主持人的引導下互訴衷腸,高耀輝個子高,長相也斯文,今天打扮起來果然一表人才,只可惜身邊的新娘子姿色稍遜。
她忽然想起高中時他咬着簽字筆解題的樣子,又想起他開玩笑說喜歡,最後,盛勤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漂亮冷豔的付盼盼。
她回憶起高耀輝曾經的話,心裏一時不知是什麽滋味,也只能恭喜人家得償所願。
儀式結束,現場還有各種助興活動,主持人下場活躍氣氛,走到年輕人這一邊各種即興采訪,話題尺度頗大。
主持人問一眼看見盛勤,将話筒遞過來:“要是前任聯系你,你會是什麽反應?”
追光打過來,盛勤莞爾一笑,反問:“聯系我幹什麽?拼夕夕砍一刀嗎?”
周圍響起掌聲,都體會到這話的弦外之音。
小插曲一過,主持人逐次介紹其他助興節目。
盛勤心情愉悅地與人共餐,吃得差不多了,她怕一會兒車庫人多,便低調地與人告辭。
黃道吉日裏擺酒的人不少,酒店車庫也停得滿滿當當。盛勤隐約記得來時停在一個角落,找了半天有些打不着方向,只得又重新倒回電梯間。
誰知剛好碰到一群人魚貫而出,盛勤一愣,立刻轉身回避。
馮子博卻快步追上來:“等等。”
盛勤一度想與這人今生今世不再相見,這會兒卻避無可避,只得轉身面對。
盛勤半垂着頭,低聲問:“有事嗎?”
她看見他身穿印有球隊LOGO的T恤衫——甚至還是她出去旅游時替他買的。
盛勤有些恍惚,記得當初最後一次見面,他口口聲聲說新人對他體貼,會陪着他去現場看電競比賽,一陪就是一整天也沒有怨言。他指責她不對自己付出,總是有很多要求,可明明他與新人去看比賽時,身上同樣穿着她親手買的衣服。
“……你在聽嗎?”頭頂傳來男人的詢問。
盛勤眨眨眼,低聲道:“抱歉,你說什麽?”
她嘴上道歉,腦子卻又開始走神,心想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給沐懷朋買過衣服,算起來,她對他才是付出得極少。
“……我是說,”馮子博似乎有些無奈,“我是說,你對我好像很有意見?”
盛勤不明白他的意思,這才擡頭看他。
乍看之下,他與過去并沒有什麽變化,只是頭發長了沒剪,唇邊胡茬缺少修理,人倒是胖了些,年少氣盛都變成了将為人父的慈祥。
盛勤笑笑:“怎麽會呢?”
馮子博愣了下,連忙轉開眼神:“剛才……”
她等着下文,又瞬間領悟,于是主動說:“我前任也不止你一個吧?”
馮子博點一點頭,顯然有所耳聞。他狀似無意地問:“怎麽分手了?因為他們家條件不好?”
“不是,條件太好了,我媽怕我受委屈。”
“富二代還是娛樂圈明星?”
“企業家。”
馮子博頓了頓,“這種男人城府深,很現實,你多觀察觀察。”
“分手了就不關我的事了。”她客氣道,“不過還是謝謝你。”
馮子博似乎很不适應她的态度,曾經他習慣了這女人沖自己撒嬌賣乖,後來又厭惡她戾氣深重,如今這風輕雲淡的态度,讓他覺得不自在。
馮子博沉默片刻,低聲問:“這幾年……你還好嗎?”
盛勤不答:“你老婆好像快生了,男孩兒女孩兒?”
“女孩兒。”馮子博說,“下個月就生了。”
盛勤抿了抿唇角,卻笑起來。
她搖一搖頭,輕聲道:“曾經你說希望我不要覺得你是渣男,我也違心地說你不是。”
馮子博面露意外。
盛勤直視着他的雙眸,忍住心跳把話說完:“希望你女兒跟我又同樣的經歷,希望她遇見一個男人像你對我那麽對她。”
“你!”馮子博瞬間變臉,“你有什麽沖我來,為什麽要詛咒……”
話一出口,戛然而止。
盛勤勾唇,似譏似笑。
她暗自握拳,看他一眼,再無留戀,轉身就走,腳步越來越快,最後像是被人追趕。
車庫裏四方都長得一樣,跟鬼打牆似的,盛勤一路橫沖直撞,手裏不停地拿車鑰匙解鎖,結果誤打誤撞,真被她找到了停車位。
盛勤連忙上車,鎖上車門。剛才劇烈的情緒仍然讓心震動不止,她長長舒一口氣,稍微冷靜,想起剛才說的話,又忍不住有些自我厭棄,怪自己禍及他人。
男女之間,不足外人道。
可總該有些是非曲直吧?她想。何況這一口氣憋在心裏數年,實在不吐不快。
*** ***
江州影視論壇,近在眼前。
盛勤在家沒休息兩日,便跟區政府的工作人員一起商讨流程、安排活動。
論壇邀請了影視圈裏幾乎所有著名導演,還有許多一線大腕應邀參加。盛勤甚至憑借個人關系,請到了黎峰和秦嘯川。
江州市是老牌工業城市,從未舉辦過如此高規格的文化峰會,一時之間,反響驚人。
論壇前一晚,當地市政府舉辦歡迎晚宴,主管副市長親自出席。
主桌上,魏誠和劉一鳴分別坐在周市長兩旁,盛勤坐在劉一鳴的另一側。
周市長在開席之前簡單講話,不打官腔全是大白話,搞文藝的本來也愛表現,場面一度很是熱鬧。
正要開席,包廂的門再度打開。
衆人望去,驚異地看見沐懷朋信步而來。
他身後,除了唐風,還有三名身着制服的警官。
沐懷朋帶着人走到主桌邊,周市長見了他,非常意外,看見警察更是一頭霧水。
劉一鳴站起來,問:“老四,你這是什麽意思?”
“緊張什麽。”沐懷朋手往下壓了壓,“坐。”
盛勤更是吃驚,不知他為何出現,再見他仍從容不迫,不比從前遜色,暗自感嘆這人為何永遠都有反客為主的本事。
可今天這種場合,名流衆多,他處境敏感,盛勤不知道他想做什麽,只怕他再度惹出禍事。
唐風替人拉開椅子,沐懷朋穩穩當當地落座,正面對着周市長。
魏誠看向周市長:“您看看,咱們這論壇多麽吸引人,連沒有邀請的人都削減了腦袋湊熱鬧。”
魏誠面目譏諷,看向沐懷朋,伸手指了指他身後三位警官:“老四,你這是幹什麽?雖然你今時不同往日,但大家相識一場,你要是求我或者鳴少,大家總歸還是要講點情分的。一口飯而已,何必如此興師動衆?”
沐懷朋根本不屑與他糾纏,只叫了聲小風,唐風将文件往桌上一扔,笑道:“魏總,不好意思了,有人實名舉報你貪污受賄,這種事情可開不得玩笑呢,我們不過是配合警方工作。”
此言一出,周圍各桌更是鴉雀無聲,彼此眼神交流,都知道這是高人鬥法。
魏誠臉色不變,觑着沐懷朋:“血口噴人,這就沒意思了。”
沐懷朋點煙,含在嘴裏:“血口噴人談不上,拾人牙慧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可他神色之間并沒有半分羞愧。
“麻煩跟我們走一趟。”三名警察已經将魏誠團團圍住。
衆目睽睽之下,魏誠終于惱羞成怒,霍然起身,“誰敢動我?”
“魏總,何必發這麽大火。”沐懷朋笑道,“肖振民已經進去蹲着了,等見了面,你不如問問他,為什麽要舉報你。”
“你!”魏誠怒目而視。
警官再度催促:“請你配合調查。”
魏誠狗急跳牆:“你是什麽東西?我要等我的律師來!”
沐懷朋倒是從容,伸手取過煙灰缸,“老掉牙的電視劇看多了吧你?”
“今天在座的可都是大導演。”他指着人看向魏誠,“你也不跟人家打聽打聽,都什麽年代了還搞TVB那套?”
盛勤怕他激怒魏誠,心裏十分緊張。
魏誠果然氣得暴跳如雷,被警察立馬制服帶走。
參會的名流導演哪裏能想到普通的接風宴能看這麽一出好戲,一時面面相觑,生怕被殃及池魚。
等人被走,沐懷朋若無其事地招呼:“不好意思,讓大家看笑話了,都別愣着,嘗嘗江州的特色。”
各桌人馬應聲動筷,場面很快恢複熱鬧。
仿佛剛才的鬧劇只是一個即興表演。
沐懷朋給自己斟滿一杯白酒,走到周市長面前,“警察同志辦案不得不配合,今天對不住了,我自罰三杯。”
面子給在明處,周市長也沒有流露不滿,只讓人在身邊落座,一面問他近況,一面又讓盛勤介紹項目進展。
周市長不知二人關系,反倒替人介紹:“盛總是巾帼不讓須眉,最近播的那個《紅顏》就是人家拍的,我老婆天天追着看。”
沐懷朋抿着酒,目光落在她身上。
盛勤不看他,主動給周市長敬了一杯酒,感謝他擡愛。
周市長為人謹慎,并不喝酒,只笑呵呵地問:“我聽說盛總就是我們江州人?”
“領導,您這麽叫我可不敢答應——叫我盛勤就行。”她溫聲道,“是的,我就是江州本地人,我家就在江師大。”
“哦,還是書香門第!”
“沒有沒有,談不上。”
“我看着你年紀輕輕,事業做得這麽好,不知道考慮個人問題沒有?”
盛勤一怔,笑容有些僵。
周市長連忙說:“別誤會別誤會,就是我有個侄兒,剛回國,感覺跟你很合适,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見見?”
盛勤更是尴尬,不知這話該怎麽接。
劉一鳴心想這叫什麽事情,正想着要不替人解個圍,免得那霸王又發脾氣。
旁邊沐懷朋果然嗤笑一聲,卻說:“老周,你可太不夠意思,用我的人做項目不說,現在連人都不準備還給我了?”
周市長沒太明白這意思,回過神來面露詫異,像是十分意外。
他親自負責這個項目,跟盛勤多有接觸,只覺得她辦事妥帖可靠,很有想法,個人形象也端莊,不像一般小姑娘輕浮。
他搖頭:“什麽你的人,我不信!”
周市長看向盛勤:“來,你跟伯伯說說。”
盛勤正要開口,被劉一鳴搶先一步:“領導,您是有所不知,我們老四對人家可是認真,追得可是殷勤。”他沖兩人努努嘴,“人家小兩口鬧別扭呢。”
周市長一聽,再見盛勤看也不看那邊,低着頭像是生悶氣,這才後知後覺兩人關系不同尋常。
他點着沐懷朋,笑着搖一搖頭:“你小子。”
酒歇筵散,盛勤負責安排人将嘉賓送回酒店,有的人卻不肯走,偏要跟沐懷朋寒暄敘舊。
她實在不想再跟他糾纏不清,可怕明天論壇出現纰漏,只能打起精神守着這些人,等他們挨着挨着獻完殷勤再上車。
最後沐懷朋煩了,懶得應酬,直接将盛勤帶到自己車上,送她回家。
因為剛才飯桌上的那點事情,盛勤對他不冷不熱。
可許久未見,兩個人心裏都有些異樣。
一路無話,只有窗外燈火閃爍。
車子很快開回區府酒店,司機和唐風知趣地提前下車,将空間留給兩人。
沐懷朋見她沉默,側首打量着她,見人身穿職業套裝,露出一雙長腿,腳下踩着兩只尖頭高跟鞋,此刻正規規矩矩地并在一起。
盛勤努力表現出幹練理智的模樣,甚至主動開口:“怎麽突然過來,家裏的事都處理好了嗎?”
沐懷朋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盛勤替他擔心:“你現在處境這麽敏感,多少人都盯着,何必跟姓魏的鬧得那麽僵。”
“這才哪兒到哪兒,”沐懷朋渾然不在意,“這種貨色,打人不打臉,有什麽意思?”
盛勤一時無話,心裏亂得很,便要拉開車門告辭:“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沐懷朋捉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回位置。
車門重新關上,盛勤重心不穩向他歪去。男人身上的溫度熱烘烘地包裹住她,帶着方才的酒氣。
盛勤離他遠了些,轉動手腕,抽回自己的手:“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開會,我要回去了。”
沐懷朋笑起來。
他不理她的掙紮,直接将人抱上雙腿。
酒氣讓男人的體溫更炙,他的呼吸發燙,吹拂在她耳邊。
盛勤聽見這人低聲問:
“都快當面給我戴綠帽子了,你還想就這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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