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柳意深的父親被病魔折磨了許久,勉強拖了一陣子,但他終究沒能挺過去,在淩晨時分,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再過兩周就是除夕了,父親在這時候去世,年三十的團圓飯,沒法陪兩個兒子吃了,往後的每一年,他也都吃不到了。

柳意深握着父親蒼老枯瘦的手,直到他的手掌徹底失去溫度,變得冰冷僵硬,柳意深也舍不得放開。

見哥哥柳意深整個人呆怔怔的,許久都沒反應。一旁的陸鑫茂走上前,也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他長大了,手掌也已經能包裹住哥哥的手了。

“大哥,我媽走得早,爸這些年肯定也很想她,現在終于能去找她了。”

自小沒了媽媽,剛出獄後爸爸也走了,陸鑫茂不再像小時候那般哭鬧,反而安慰起了柳意深。

“大哥,以後還有我陪着你,爸媽也會天上看着我倆,保佑我倆,其實他們在天上團聚,你和我在地上相伴,我們一家人依然還在一起。”

柳意深點點頭,慢慢松開了父親的手,然後抱住了弟弟陸鑫茂:“茂茂,你說得對!幾年沒見,你真的長成男子漢了。”

柳意深父親的葬禮一切從簡,沒什麽大場面,也幾乎沒有其他親戚到場。因為柳意深是陸家的養子,而陸家本身就人丁單薄,老一輩去世後,只剩下幾個遠房親戚。

五年前弟弟坐牢,父親要花錢動手術的時候,柳意深四處借錢,那幾個親戚全是一副敷衍冷漠的面孔,而且生怕自己被牽連,統統将柳意深拒之門外,恨不得與他們一家撇清關系。

柳意深是妓女的兒子,是被丢下的拖油瓶,當年陸家收養他時,就遭到了一衆親朋好友的反對,受人非議。

之後陸家橫生變故,這些人的态度更是讓柳意深和父親徹底寒了心,與他們紛紛斷了關系,多年都沒有來往了。

今時不同往日,現在他們不差錢了,柳意深也不用再像可憐的喪家犬一樣,對別人搖尾乞憐。

他好歹做了四年多的明星,平時的衣食住行也幾乎不花錢,言簡都負責了。所以即使賠了大量的違約金,柳意深的手上也有積蓄。

只是柳意深身邊除了弟弟這個親人,能幫忙的朋友太少。幸好有鄭舟川一直在旁照應,安溢得到消息後,也主動趕了過來。

柳意深和陸鑫茂的家鄉就在南城,他們父親當然也是土生土長的南城人。鄭舟川通過人脈,幫忙尋了塊安靜的寶地,也不需要等太久,很快買好了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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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葬禮辦得簡單低調,但一場喪事難免要忙幾天,擔心柳意深和弟弟陸鑫茂兩個人忙不過來,鄭舟川便将自己的行程延後,這幾天都陪在柳意深身側。

鄭舟川是公衆明星,身份敏感特殊,經紀人和助理都提醒過他,最好離柳意深遠一點。但鄭舟川不在意,他早就當衆承認過是柳意深的好友,并且他們從高中就認識了,柳意深被黑料醜聞纏身的時候,他也勇敢地站了出來。

這一次鄭舟川幫朋友籌辦其父親的葬禮,也合乎情理,況且一些消息他要是不想流傳擴散出去,完全可以花錢堵住別人的嘴。

今晚,身心俱疲的柳意深躺在床上,沒一會兒就睡着了。鄭舟川為他蓋好了被子,然後輕輕關上房門,悄悄地走了出來。

之前柳意深為父親守了夜,通宵到淩晨,白天又有一堆瑣碎的事情要忙,确實已經疲憊不堪了。

明天是追掉會,等忙完就結束了,但柳意深明天一早還要早起,鄭舟川見了心疼,便勸他今晚早些歇息。

鄭舟川剛從柳意深的房間出來,陸鑫茂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鄭先生……”

鄭舟川沖他笑了笑:“鑫茂,我記得你小時候不是這麽喊我的。”

柳意深這個養子除外,其實陸家一家都是普通的Beta,沒有遺傳到Alpha或是Omega的基因,陸鑫茂自然也不例外,也是比較平凡的男Beta。

柳意深上高中的時候,邀請過鄭舟川到家裏玩,所以鄭舟川也見過陸鑫茂。

鄭舟川和柳意深是同齡人,而陸鑫茂卻比兩人小了六七歲,在他眼裏完全是個小鬼頭。

鄭舟川記得這個小男孩頑皮膽大,喜歡捉蟲子,養蝌蚪,觀察地上爬行的螞蟻,他不怕蛇,老鼠和蜘蛛等等可怕的動物,他也爬樹掏鳥窩,去鄰居家的田裏偷過瓜。

曾經柳意深帶着弟弟陸鑫茂,與鄭舟川一起玩打水漂的游戲,陸鑫茂貼着水面扔出的石子,彈起的次數是他們三人中最多的。

這孩子表面上看着挺野的,卻很聽哥哥柳意深的話。他不愛甜食,但知道哥哥喜歡吃,所以每次都會把甜點讓給柳意深,陸鑫茂也常常笑着說,喜歡聞柳意深身上的奶香味信息素。

還有,陸鑫茂以前一見到比自己高大的鄭舟川,一開口都是乖乖地喚“舟川哥”的……

聽鄭舟川提起稱呼的事,陸鑫茂微怔,一瞬間想起了一些零碎的記憶片段,但大多記不清了,那個天真不懂事的男孩,也早就不存在了。

陸鑫茂依然道:“鄭先生,你對我哥可真好。”

“我和你哥是朋友。”

鄭舟川說得很簡單,只是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背後卻不知藏着多少深情。

陸鑫茂的眸光一變,帶着幾分審視,在鄭舟川的臉上打量了一番,然後道:“小時候,我不明白大人們為什麽總是不坦誠,說着違心的話,現在我懂了。”

說罷,陸鑫茂就轉過身子,似乎不想再與鄭舟川交流了。

預感到陸鑫茂可能要對自己說什麽重要的事,鄭舟川喊住了他:“等等!我……我喜歡他,一直都喜歡意深。”

人有時候就是這麽矛盾,有些話對着喜歡在乎的人,往往說不出口,而在別人面前,反倒能坦白心意。

鄭舟川不得不承認這一點,明知時間會改變許多人和事,明知不應該過于親近柳意深,他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靠近,想要觸摸和擁抱柳意深,情不自禁地對柳意深好。

聞言,陸鑫茂回了頭:“鄭先生,但在大哥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你不在。”

這句話一下子就戳中了鄭舟川的痛處,他皺起眉頭:“沒能早點幫到意深,我很抱歉,但我之前根本什麽都不知道。鑫茂,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事,我和意深高三畢業那年,在意深他身上發生了什麽?”

“當年我和意深一起參加高考,誰知道他考完最後一門後,就沒來過學校。我見不到他,給他打電話沒人接,發消息也不回。我覺得班主任老師知道些什麽,卻一直對我們學生隐瞞,我之後去了你們的家,但你們搬走了。”

鄭舟川越說越痛苦,有些事不論過去多久,都無法釋懷,有些疑問也一直埋在他心底,始終得不到解答。

“我離開南城要出國的那天,又給意深發了消息,可我在車站等了他好久,他都沒有出現,我不知道為什麽?一直都不知道!

陸鑫茂嘆息一聲:“因為大哥的發情期提前了。”

鄭舟川驚了驚:“什麽?!”

陸鑫茂攥緊了拳頭,眼神也變得兇狠:“是那些該死的混蛋!一群流氓!他們給大哥注射了催-情劑,逼得大哥強行發情,後來……”

“後來怎麽樣了?他被人救了嗎?”

陸鑫茂點頭:“應該是被人救了,但我不知道對方是誰。”

一般Omega的發情要持續四五天,柳意深那天突然失蹤,陸鑫茂和父親找了一天一夜也不見人影,急得報了警,後來柳意深自己平安歸來了,也沒有因為信息素紊亂而進醫院。

“大哥回家後,臉上的笑容就少了好多,總是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我和爸爸問過他,救他的人是誰,大哥只說……是位好心人。”

聽完陸鑫茂的一番話,鄭舟川默然許久,才開口道:“鑫茂,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父親的追悼會上,靈堂前空落落的,柳意深的心裏也很清楚,不會有幾個人過來探望,曾經那些所謂的“親戚朋友”大概也不會出現。

父親離世後,這世上能和他相依為命的親人,就只有弟弟陸鑫茂了。

但柳意深沒想到,言簡和徐辰堯一同過來了。

言簡上香祭拜了柳意深的父親,陪同的徐辰堯也禮貌地彎腰鞠躬。柳意深雖是意外驚訝,但此時也不能失了禮數,仍是禮貌地問候了言簡:“言總好。”

言簡似乎想說什麽,可他看了一眼鄭舟川,也考慮到場合,又把話憋了回去。

追掉會差不多要進行一個半小時,之後還有其他事,按理來說,言簡早該回去了,但他一直沒有離去,也不說話,只是在旁安靜地等待着。

徐辰堯待不了那麽長的時間,他有工作和一些個人私事要忙,言簡便說:“小堯,你有事就先回去吧。”

徐辰堯點頭:“嗯,那你記着好好說話,別又半途而廢,逃回來了,不然我可是會笑話你的,言大總裁。”

言簡也“嗯”了一聲。

徐辰堯臨走前,還在不停地叮囑:“還有你千萬要注意保暖!你剛退燒,身體還很弱,要是說完事情太晚了,喊我或者小曹過來接你。”

“知道了。”言簡微微點頭。

“阿簡,你是不是覺得我越來越愛唠叨,像老媽子似的?”

言簡又點了點頭。

徐辰堯見此眉頭一蹙,拍了一下言簡,有些怨念道:“我可是為你好啊!”

“我當然知道,小堯,我沒其它意思,你別生氣。”言簡還想說什麽,可徐辰堯卻突然湊過來抱了他一下,言簡頓時懵了懵。

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來得快,去得也快,徐辰堯很快就放開了手:“好了,抱一下就還是好兄弟,我才不會跟你生氣呢。”

語畢,他就揮着手離開了。

柳意深走向言簡的時候,正巧看見了徐辰堯抱着言簡的這一幕。

見徐辰堯走遠了,柳意深問:“言總,徐少爺先走了?您不陪他一起嗎?”

柳意深如今和他說話,已經用了尊稱“您”字。

言簡果然愣了一下,才道:“他有事去忙了,柳意深,我有話對你說。”

柳意深輕輕“哦”了一聲,內心的酸澀交織,臉上卻想盡量表現得冷淡疏離:“但我和您之間,該說的話,不是都已經說清楚了嗎?”

快五年了,難道還沒說夠嗎?

言簡忽然扣緊了柳意深的手腕:“有件事我一直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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