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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場上受傷或者被球砸一下是再正常不過,偶爾有些嚴重的,韌帶撕裂手部挫傷等等,都是需要做好心理準備的傷病。

寧玺在場上球風極穩,游刃有餘,不急不躁的,再加上他眉眼清秀,話少沒表情,又是挑大梁的角色,常惹得對手就想把他整下場。

下場無非幾種,惡意犯規和言語挑釁,更是一些沒什麽球品的人下三濫的手段。

場上呼聲正高,寧玺今天沒穿籃球鞋,腳腕沒了保護,容易扭傷,因此動作也比平時慢了一點,但仍然在一個快攻之後就帶着本校校隊掌握了全場的主動權。

校隊教練也很久沒看到寧玺參加這種比較正規的比賽了,好歹當年算是他的得意門生,不免也激動起來,指揮道:“抄他!”

這會兒寧玺就是一時沖動上的場。

他不知道誰擅長什麽,怎麽安排的配合,只得打獨球,先把比分追上來再說。

寧玺拿了球,替的行騁的位置,接過應與臣傳來的球,一個變向突破,快步運球到籃下,勾手上籃!

這種護着球到籃下勾手入網的,對方根本防不住。

再加上寧玺的優勢就是他不算特別壯實的,動作靈活,找不到他爆發的點,感覺随時都在半格點的狀态,但就偏偏這輕松的感覺,就能扣住這場比賽的命門。

寧玺又完成兩個中距離投籃之後,将比分追平。

場邊爆發出一陣久違的喝彩,齊齊高喊道:“MVP!!!”

這意思是場上表現最優秀的選手,但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個稱號為自己而起了。

他彈跳力沒有行騁厲害,沒辦法蓋帽,又加上平時打的是後衛,主要是運球和指揮戰術特別順溜。

打平了之後,寧玺的侵略性就降下來了一點兒。

這最後一節還剩下三十秒,他站在三分線外,傳球給應與臣,迅速沖進三分線內,又退一步出來,接過應與臣再傳過來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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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玺雙眼緊盯着籃框邊緣,下沉膝蓋,蹬地而起,奮力出手。

籃球輕碰過籃板,直直入網。

球進了,三分壓哨!

球都還沒落地,裁判吹哨,比賽結束。

本校校隊險勝,比校外球隊只多了三分,就是這恰到好處的三分。

學生時代的球場上,如果起了沖突還比出了輸贏,那麽誰輸了誰就是孫子,趕緊收拾東西麻溜兒滾蛋,下次這個場子要麽別來了,要麽就再被打得铩羽而歸。

寧玺這剛一下場,一群人圍上去,行騁也立刻追上去。

見行騁來了,球隊的小夥子們都自覺讓開。

行騁稀罕他哥得很,這誰不知道啊?

行騁沒搭理他們好奇的眼神,展開一張紙巾想給寧玺,卻被他伸手抓下來。

寧玺抹了把汗,還在喘氣:“我自己來。”

他臉色潮紅,睫毛上都濕漉漉的,看得行騁呼吸都快要停止……

寧玺忽然想起來自己下樓的目的,把隊友遞過來的外套拎着,從兜裏掏出那張校卡遞過去:“校卡,謝了。”

行騁一愣:“哥,你下來就是給我拿校卡?”

寧玺倒也沒點頭,把汗水擦了,拉開外套拉鏈就往身上攏:“嗯,我晚自習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連跟應與臣的招呼都沒打。

晚上下了晚自習,行騁背着書包,半邊背包帶子吊着,新得像都沒怎麽背過。

他一放學就去高三樓梯口等着,在冰涼的地板上坐到晚上九點半。

高二八點半就放了。

行騁初二的時候還真跳了一級,自告奮勇地跑去參加直升考試,成績出來跟初三的那些同學還真差不了多少,再加上家裏有點兒關系,成績也真的夠格,跑去初三讀了。

這麽一來,他高一,寧玺高三,終于到一個學校了,但是寧玺那會兒正在備戰高考,行騁是真的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自從寧玺複讀之後,一個高二一個還是高三,兩個人終于近了些,行騁也還是懂事,不吵不鬧的。

可是,行騁現在真的憋不住了,他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對寧玺好,那就行。

下午的比賽,上邊兒點名要帶寧玺行騁還有應與臣去測骨齡,看看還能長多高,結果仨人異口同聲的,不走體育。

行騁是因為爸媽不讓,應與臣是他哥不讓,寧玺更別說了,身高他自己清楚,家裏也不會花錢供他走這條路。

晚自習下課鈴響了,高三的學生都陸陸續續地在往教室外走,應與臣到文科班教室門口來等寧玺,耳朵邊還夾着麥克風,是在給人打電話。

“嗳,我們校隊有個小子,哎喲,那球風狠得,一個眼神能把人給幹死!”

他接過寧玺遞過來的語文複習資料,寧玺看一眼,應與臣馬上解釋:“玺啊,是我北京的朋友!”

說行騁呢吧?

寧玺一聽他滿口京片子就想笑,沒管他,悶着腦袋往前走。

高三學生散得快,樓道裏已經沒多少人了,寧玺又聽應與臣對着電話那頭說:“不過這兒民風挺彪悍啊,教練動不動就操 | 他 |操 |他的,我靠,我還挺不好意思……”

他這句話剛說完,旁邊就傳來幽幽一句:“應與臣學長,是抄他,抄截的意思,不是操|他,聽不懂我們方言別亂解釋。”

行騁從寧玺肩上拿下書包,一邊往自己身前背一邊說。

應與臣在球場上被行騁折服了,這會兒還不敢惹他,握着自己的書包帶子,特別認真地對着寧玺說:“那什麽,玺啊,你弟來了,那我,我哥也來了,我先撤了!”

他身前一個包,背上一個包,看着跟個球似的,寧玺伸手去搶:“我自己背。”

行騁比寧玺高些,一側身子就讓寧玺抓空了,摟着書包就往樓下跑。

寧玺真的服了他了,也跟着沖下樓往教學樓外跑,兩個人一前一後追到校門口,行騁過了刷門禁的地方,停下來把校卡扔給寧玺,寧玺伸手就接了,瞪着眼喘氣。

還真是……

挺減壓的。

寧玺過了門禁的地方,就沒管行騁要書包了,兩個人并着肩慢慢地走,校門口不遠處是交叉路口,正在堵車,成都禁鳴的號令好像說不聽似的,全在摁喇叭。

行騁看了會兒,瞅到旁邊的幾輛小黃車,突然轉身對着寧玺說:“哥,我們騎自行車,去天府廣場兜一圈兒回來怎麽樣?”

這邊高中離成都市中心天府廣場不遠,行騁聽說那兒成都博物館大晚上都還會亮燈,夜裏經常從那兒過,華燈閃爍,流光溢彩的,特別好看。

他以為,寧玺會拒絕的。

寧玺走到他面前站定了,伸手把挂在行騁身上的自己的書包拿下來,雙肩背好了,看着特別乖。

他挑了一輛,掃了碼跨上去騎好,轉身看了眼愣在原地的行騁:“走啊,傻子。”

行騁跟觸電了似的,一下抓住旁邊那輛小黃車,直接就騎上去了。

寧玺看了看前邊兒的路,雙眼被車燈照得亮亮的,低聲說:“你沒掃碼。”

沒多會兒,行騁就騎上來了,蹬得特別快,努力與寧玺齊頭并進,但老是被一些摩托電瓶車給擠到後邊兒去。

寧玺實在看不下去了,轉過頭指揮他:“你跟着我。”

行騁乖了,就這麽跟在他哥身後,慢悠慢悠地蹬。

兩個人一前一後騎過主幹道,順着大街往市中心走。

身上的藍色校服顯眼得很,兩個模樣周正的少年騎着車卷攜夜風而過,還引來不少路人側目。

行騁跟着他哥騎,滿眼都是他哥的背影。

眼前的風景不斷倒退着,任由這城市車水馬龍,燈火輝煌,他騎車掠過多少個路口,擦肩而過多少不知姓名的路人……

行騁追逐的目标,永遠都是他視線裏最中間的那個寧玺。

走走停停,行騁騎得屁股都要平了,寧玺也是撒了歡,才帶着他一路又抄近道回了小區院裏的那一條路。

落了車鎖,寧玺松了一口氣,運動出來的汗水都被夜風給吹幹了。

他還沒緩過神來,行騁便大步走過來,一擡手,用手背輕輕觸碰了一下寧玺的側臉。

行騁一笑:“那麽熱?”

寧玺略有些慌亂地轉過臉,路燈下的暖黃色調根本映不出他面頰的緋紅,他自己摸了一下,還真有些燙。

他呼吸一窒,低聲說:“騎太久。”

他一看時間,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這會兒都快十一點了,自己是沒人管,無所謂,但是行騁家應該擔心了吧。

行騁看他皺眉,心下猜到了他在想什麽,連忙說:“哥,我跟我爸說過了。”

寧玺點點頭,背着書包往院兒裏走了,行騁一邊跑一邊穿外套,跟了上去。

小區是老式小區了,行騁家住在二樓,寧玺家住的一樓,一進單元樓就是。

這幾年來行騁家裏經濟條件越來越好了,他家的車一般就停在單元樓門口,一輛悍馬h2,純黑的,看着特霸道。

車還是行騁挑的,專挑大的,往那兒一擺,牛氣。

他覺得等自己成年了,得努力考駕照,要開這車帶他哥出去兜風,去西藏自駕游,去買菜,去接他哥上下班兒……

寧玺自然看到他家車了,眼皮都沒擡一下,直徑進了單元樓,一樓右邊兒那戶。

他站定了,掏出鑰匙,去看行騁:“到了。”

他踏了一下步子,發現今天樓道的燈跟壞了似的,聲控怎麽都不亮,四周黑漆漆,就只剩了小區裏邊兒路燈的光線。

行騁把自己的校卡掏出來:“哥,我比比,誰的照片大點?”

寧玺心想,這光暗着看都看不見,比什麽啊?

他鑰匙剛拿在手上,插進鎖孔,把自己的卡拿出來遞給行騁看,淡淡道:“這不都一樣嗎。”

行騁拿了他的卡握手心兒裏,把自己那一張給遞過去了:“交換行不行?”

樓道裏光暗得很。

行騁看不清寧玺的表情,手心都起了汗,啞着嗓子說:“你就天天刷我的卡,行不行?”

銀行卡也要刷,等他長大。

要真賺了錢,他真的敢給寧玺修個籃球場,養個球隊,天天陪寧玺打球。

寧玺愣在原地,看了一眼手裏已經被塞過來的一張校卡,還是他那天拿的那張,印了行騁照片兒的。

交換校卡?

寧玺把家門開了,裏面的燈也不開,半邊身子側進去,關門前對着行騁罵了句:“幼稚。”

但他還是收了行騁的卡,自己的卡就任由行騁捏着用了。

寧玺一回家,燈都沒來得及開,就看到家裏沙發被搬走了。

寧玺的爸爸英年早逝,是職業籃球運動員,死于心肌梗塞。

媽媽改嫁,嫁給了一個本地小商人,在他高三那一年,生下了一個弟弟。

這處房子常年客廳都不亮燈,寧玺一回家,背着書包就往卧室走,寫作業,洗漱,上床,睡覺。

他媽媽改嫁之後就搬出去住了,從他初二那一年開始。

以前他媽媽還每周都要來看他,有了弟弟之後,就只打錢過來了。

錢不算少也不多,他每個月用一半兒存一半兒,存着以後也有個着落。

就只有這處房子是他爸留給他的了。

寧玺成了多餘。

他想過,大學一定要考一個遠一點的城市,好好在外面待四年,再回來也行。

寧玺經常想,是不是他不太懂事,初中高中就知道打籃球,讀書,不會讨家裏人歡心,不太會講話……

小時候的寧玺也是挺開朗的,但青春期最重要的那一段時間,常年一個人在家裏對着牆壁和天花板,難免憋得性情大變,話越來越少,性子也越來越冷淡。

對同學态度冷冰冰,對老師也只有尊敬,校隊的兄弟雖然是戰友,但真正交心的少之又少。

能控制他喜怒哀樂的,好像身邊兒,就只有行騁。

在他心中上天入地的行騁,永遠用比他更小的身體擋在他身前的,勇敢的行騁。

他落了鎖,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飯廳。

弟弟長大了些,以前的房子不夠寬敞,他媽媽的新家庭也要搬去更新的住處,估計節約開資,連家具也要搬走了。

寧玺都還記得,他後爸打電話過來的時候,說,反正你一個人住,飯桌也用不着……

寧玺有點兒怕,他後爸來把空調也搬走。

冰箱不能搬,還得放早飯,這夏天多放一宿,早上就吃不了了。

不過這一點點的搬也還算體諒,沒讓他太過于驚慌失措。

還有一年,再堅持一下,挺挺就過了,新的學校,會有更輕松的生活環境……

他忘不了臨近高考的那段日子,診斷試卷都還沒做完,就被他後爸一個電話打來,去醫院照顧才生完弟弟的媽媽。

怪不了誰,這是他分內之事。

寧玺站在空了一大半兒的客廳裏,開了一盞小燈,腦子裏一團混亂地想。

分內之事。

在客廳蹲了半小時,再加上晚上騎車,寧玺腿有點兒發麻,站起身來,從書包裏摸出一包煙,一盒火柴。

他又蹲下來,攏住那一小團火苗,嘴上叼着煙,小心翼翼地去點燃……

他掌中一團火,像極了心底的焰苗。

瘋狂滋長着,等着他親自用手,強行掐斷。

寧玺咬着濾嘴狠狠地吸了一口,低下頭來,被嗆到般的,咳嗽幾聲,唇邊溢出一絲白霧。

他已經不知道用什麽樣的方式來減壓。

一支煙抽了一半,寧玺嘴裏還包着團煙,門響了。

他把煙滅了,将門拉開一小半,露了個腦袋出來。

行騁手裏提着藥站在門口:“哥,阿姨沒回來吧?我……”

“不了。”

寧玺眼睛有點兒紅,沒接過來那盒藥,頭都還有點暈眩,站直了身體,想把門給關上。

行騁扒着門框,仗着自己高,沒忍住往裏邊兒瞟了一眼,看到客廳空了一大半。

寧玺家他以前還是來過的,怎麽空成這樣了?

他上周就在樓道裏碰到過寧玺的媽媽和後爸帶着人過來搬家裏的臺式電腦和挂式電視機,這怎麽沙發都弄走了?

行騁忍着脾氣,問他:“阿姨他們又來了?”

寧玺一驚,擡頭看他,有些慌亂,往後退了一步,要去關門。

行騁死死扒着門框不放,一條腿卡着要進去,寧玺也不松手,卯足了勁兒推行騁,眼神特兇:“沒有。”

看他這表情,行騁心一下就給蟄疼了。

樓道裏的燈還是不亮,他往後退了一步,伸出右臂,把寧玺往自己身前攬了一下,硬生生克制住了想在這黑暗裏,就把他抱緊的想法。

行騁額頭抵上門板,努力讓自己冷靜。

他氣,也為寧玺抱不平,更多的是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憤怒。

行騁咬得嘴皮都要破了,感覺下一秒,滿口腔都會充斥上一股子血腥味。

寧玺看了他一會兒,把門關了。

行騁連忙撲到門上,敲了幾下,那邊傳來寧玺一句輕輕的:“還有事嗎。”

行騁隔着門,小聲說:“哥。”

寧玺在裏邊兒答:“嗯。”

行騁笑了一下,也不管寧玺看不看得到了,把臉貼上門板,說:“繩子聯系。”

門裏的寧玺遲疑了下,沉着聲答:“好。”

……

寧玺早上提前了十分鐘出門。

他怕遇上行騁,幹脆就騎車往學校的方向去了。

寧玺一坐到座位上,就看到抽屜裏放了瓶純牛奶,還有一盒藥。

昨晚沒送到他手上的藥。

他看了會兒書,教室裏的同學已經漸漸多起來了。

應與臣跟着寧玺班上的同學一起進了教室,打過招呼,繞過擺滿了教輔資料的課桌,手裏拿着一本冊子。

“嗳,我哥今天送我送得早,我看你弟在校門口面館借了個碗,跑樓道裏蹲着等開水……”

應與臣把手裏的語文資料還給了寧玺,笑着說:“是不是要潑我啊?”

寧玺一激靈,伸手去摸抽屜裏的牛奶。

熱的。

他眼眶一下也熱了。

應與臣見他沒搭話,敲了敲桌子:“甭發呆了,困就休息會兒呗!”

“是潑我的。”

寧玺收了桌上的資料,面無表情地答,手去觸碰着抽屜裏那唯一的熱源。

應與臣一愣:“啊?”

“潑我的。”

寧玺又重複了一遍。

行騁的心思,從上至下,澆得他渾身都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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